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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定陵-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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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玄宫,定陵的发掘,就注定要成为新中国考古史上前所未有的一场悲剧了。

  夏鼐必须回考古研究所参加反右运动,就要走了。“夏老师,还有什么要嘱咐的?”赵其昌紧握着老师的双手不忍松开。

  夏鼐哽咽了几下,深情地说:“学习之余要留心点文物,如发现不祥之兆,赶紧告诉我。”赵其昌点点头,泪珠溅到了紧握的手上。

  “多保重吧!”夏鼐那像秋叶般枯黄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枯瘦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挥动了两下,转身向停放在定陵大门前广场上的汽车走去。冷风鼓荡着他的外衣,显出瘦骨嶙峋却依然直挺的身躯。汽车一启动,赵其昌那紧缩的心仿佛骤然进裂,热血正从那里溢出,他转身大步地走进陵园,一口气爬上宝城,面对苍翠嵯峨的大峪山,重重地呼出了几口浊气。

  对于发掘人员来说,新的生活开始了。他们不再钻进阴森可怖的地下玄宫,在昏暗的灯光和霉气的污染中,进行艰辛繁重的操作,而是围坐在木板房内,听新来的一位领导人传达反右运动的意义和步骤。

  8月22日下午,全体人员开会,这位新领导首先批评赵其昌领导的工作队,三个月来竟以各种借口没有参加政治学习,没有召开生活检讨会,没有汇报思想,没有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没有……他说:“这还像是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工作机关吗?还像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机关干部吗?”大有黑云压顶之势。赵其昌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位已有十年党龄的领导者,冷眼瞧了一下赵其昌:“你要带头做自我检查,认真学习文件,紧跟形势,批判右派思想,自觉地改造自己的资产阶级世界观……”会场一片沉默,鸦雀无声。

  白万玉坐在赵其昌旁边,赶紧推了推他,悄悄说:“快检讨吧!”赵其昌只好硬着头皮带头检讨,他检查自己政治学习抓得不紧,没有自觉地进行思想改造……不料话没说完,又遭到这位领导的严厉批评:“什么政治学习抓得不紧,你根本就没抓!这是你世界观的问题,应该认真地学习文件,深挖思想根源,你甭想蒙混过关,这是严肃的政治运动,否则,后果你自己清楚。”

  赵其昌忍气吞声,再做检讨。他从自己的出身、历史问题,直到目前的表现,什么个人主义、白专道路、名利思想、成名成家等等,一古脑儿地往自己头上扣。他虽然心里感到委屈,难过,但毕竟还要改造思想,渡过这一关,政治运动嘛!

  他回想起那些发掘工作最繁忙的日子里,他曾亲自去购买柴油机、发电机和卷扬机,亲自去联系一些工程事宜,还要时常进城汇报发掘情况;白天要到工地看看,晚上在一盏煤油灯下记日记、作记录、写简报、看文献,每天都要熬到深夜,这样日以继夜拼死拼活地干,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把自己学得的考古知识应用到实际工作中去,为在考古发掘中能够做出一点成绩,为新中国的考古事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血吗?这又有什么错误呢?

  为了下一步发掘工作能够顺利进行,赵其昌强忍一腔怨气,按照新领导的指示,老老实实地改造世界观,否则,划成“右派”,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他没有任何怨言,没有表示任何不满,更不敢发泄任何牢骚,他仍然一心一意地想着发掘工作,想着如何尽快打开万历的棺椁。

  白万玉、刘精义和李树兴等工作队员,也认认真真地做了自我检查。木板房被一团沉闷和压抑的空气笼罩着、包裹着,再也听不到冼自强清脆的歌声和曹国鉴悠扬的二胡曲了。开心的玩笑,畅怀的交谈,白老那引人入胜的探险生涯,赵其昌大嗓门述说的历史轶闻,刘精义诙谐滑稽的取闹,都一一消失了。

  就在社会上反右斗争风起云涌、已成燎原之势,工作队人人自危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历史的报复也随之悄悄地来临了。

  已经贴在有机玻璃上,并作过简单技术处理的织锦品,经过冷空气的侵蚀,慢慢变硬、变脆、变色;光彩艳丽的刺绣珍品,也在空气的侵蚀中,发现大面积的黑斑,并开始整体霉烂。深藏在棺椁中的尸体,会怎么样呢?

  一天,白万玉把赵其昌约到陵园内一个僻静处,悄悄地说:“听仓库保管员嘀咕,里边的东西全变质了。”

  赵其昌一惊,脑子里嗡嗡地响起来。他一把抓住白老的手,心情激愤,眼里射出怕人的光:“这是真的?”

  “是保管员偷着和筹建组领导汇报时,我从旁边听到的。”白老解释说。

  赵其昌捶着脑袋:“完了!”

  这个信息如同一声炸雷,使他几乎昏了过去,半晌没有作声。白万玉焦急地问:“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呀!”他这才想起夏鼐临走时的嘱托:“如发现不祥之兆,赶紧告诉我。”

  目前的情况已经不再是“不祥之兆”,而是一种无法挽回的惨痛事实了。“赶快告诉夏所长,让他想办法吧!”赵其昌急切地对白万玉说。

  白万玉当天就赶回城里。消息传到了北京,夏鼐立即来到了定陵。仓库打开了。夏鼐和赵其昌等人走了进去。昏暗的屋子里,一股腐烂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一块块有机玻璃靠墙排列着,上面粘贴着的织锦品,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华姿与丽彩,不管原先是鹅黄、淡青、还是绯红,都变成了乌黑的云朵。夏鼐以为是尘土封盖和灯光昏暗的作用,产生了这奇特的效果。可是,当他把一块玻璃拿到亮处观看时,眼泪却唰地流了下来。

  温暖的阳光照在玻璃上,织锦品如同一块核桃皮,皱巴巴地缩成一团。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抚摸着,织锦品不再柔软华丽,软绵绵的身子变成一块僵硬得刺手的黑铁片,翘起的部位经手一触,便哗啦啦掉到地上。如同腐朽的树皮,在飓风的吹动中飘然离开母体。夏鼐颤抖着放下手中的“织品”,一言不发,在仓库里来回走动。

  皇陵发掘的前前后后,夏鼐是一位最清醒的参加者。他的清醒不只是对考古知识的精湛研究,而且是对中国政治、文化及其现状的深刻了解,也是很少有人与之相比的。在定陵发掘之初,他就预感到了未来的结局。对于他的高瞻远瞩,不必要等到三具尸骨升腾起冲天大火时再作结论。目前的状况,已经初露端倪了。

  面对几十匹松树皮似的织锦品,夏鼐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无可奈何的哀叹,当日返回北京。

  不久,消息又从北京传回定陵,暂时改变了定陵发掘人员和出土尸骨及器物的命运,使这场悲剧在尚未达到高潮之前,暂时降下帷幕。发掘工作再度以喜剧的形式出现。而恰恰是这段喜剧,才增添了整个悲剧的氛围。八年之后,当它真正达到高潮时,即使是共和国的巨人,也无回天之力,而只能望空兴叹了。

灯光重新闪亮

  阴森潮湿的地下玄宫,又亮起了昏淡的灯光,清理工作在停止了近半年之后,终于重新开始。对于发掘人员来说,历史既然再次给予他们这个良机,就不能轻易地失去。目前最紧迫的任务,就是迅速打开万历皇帝的棺椁。

  这个宽、高均为1.8米,通长3.9米的巨大棺椁,依然悠闲自得地稳坐在玄堂中央。历史让这位帝国皇帝的亡魂,在玄堂上多停留了近半年,今天终于气数殆尽,在明亮的水银灯下,被推到了亿万观众面前。

  朱红色的椁板为松木精制而成,四壁以银锭形■榫压住,再用铁钉钉牢。虽历经三个多世纪,仍不失当初的威严和庄重。盖底板异常厚重,两侧钉入4枚大铜环,想必这是为了梓宫运送及入葬时拖运方便而设。因为有铜环相助,这巨大的棺椁就可从百里之外平安地运到玄宫。椁板之上,放置着木制仪杖幡旗之类的殉葬品,形式排列有序,大有两军对垒、兵戎相见之势。

  夏鼐大师亲临现场,队员们用铁制的锐器将椁板慢慢撬开拆除,一口楠木制成的梓宫露了出来。只见棺木上方盖有一块黄色丝织铭旗,两端镶有木制龙牌。铭旗中央金书六个醒目的大字:“大行皇帝梓宫”。

  棺木外被朱漆,从四周无一丝缝隙说明,朱漆是在皇帝的尸体入棺后才涂的。梓宫与椁形制相同,前高后低,前宽后窄。从棺前正视,上部略窄、下部稍宽,中部宽大;两侧呈孤形向外突出,使棺内中部有较大的空间;棺盖则用四个大铁钉牢牢钉住。

  最后一日梓宫就要开启,幽深的玄宫内悄无声息。发掘人员撬动棺盖,锈蚀的铁钉在缓缓晃动,厚重的棺盖露出了隙缝,锐器沿缝隙向里推进,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棺内的主人发出的呻吟。也难为这位万历皇帝,在地下,愧对列祖列宗,来到尘世,又羞于面对世人。所以,唯一的办法是死死地抓住棺盖不放。

  然而,虚弱的阴魂在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了。阳能克阴,这是两个世界经过千百年的争夺得出的最后结论。在这阴阳双方交手的关键时刻,万历皇帝再度像对待他的帝国一样,索性撒手任凭天命。随着“喀嚓”一声闷响,朱红色的棺盖被高高地撬了起来。四个黑色的铁钉也如同大明帝国的廷臣守将,自顾不暇,弃关而去,只留下他这个光杆皇帝。

  队员们用手把住棺盖,憋足力气,随着夏鼐大师一声令下,厚重的棺盖倏然而起,然后摇摇晃晃地将棺盖放在了棺床上。

  大家欢呼着拥向这位大行皇帝的梓宫,只见里面塞满了各种光彩夺目的奇珍异宝。一床红地绣金的锦缎花被,闪着灿灿荧光,护卫着各色的金银玉器,织锦龙袍。这无疑是一个集大明帝国璀璨物质、文化、艺术的宝库,是一部详尽的明代帝国史书。

  赵其昌拿起照相机,随着镁光灯的闪烁,拍下了开棺后的第一批资料。冼自强手拿画板,描绘着梓宫与器物的形制。其他队员忙着测量、编号、记录、登记……一切都按照考古手段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夏鼐和赵其昌默默地围绕着棺木仔细查看,俩人的心情相同,都在考虑着如何清理棺中这数以百计的殉葬品。万历的梓宫不同于两位皇后,它完好无损,高达1.5米,即使站在凳子上,也无法进行操作。如何既便于操作,又不损坏棺木和随葬品,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当天晚上,夏鼐把赵其昌找来,谈了自己的设想:“在棺木四周搭起木架,架上再铺木板,这样人可以趴在木板上进行清理。”赵其昌听后犹豫地说:“这样做,好倒是好,可太辛苦了。我们年轻人受得住,您正在病中,怎么支持得了?”然而,俩人考虑再三,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按这个方案试一试。

  很快,万历梓宫的四周搭起了木架,铺上木板,人趴在木板上,探身棺内进行操作。

  掀开锦被,里边露出了形态各异、色彩不同的道袍、中衣、龙袍等色彩纷呈的衣料。发掘人员按照放置的顺序,小心地拿出上层的一件道袍。道袍为素黄绫做成,设有纱里,右面开襟,腋下有带巧妙地将开襟绑住;道袍通体肥大,外形同今日道士所穿服装相类似,不同的是背后有错襟,两侧开口以至两腋,这样的造形,穿起来也许更方便些。底襟里面有丝线绣字,字迹清晰:

  万历四十三年正月十八日造

  长三尺九寸六分

  绵九两

  袍的里面放有纸条,文字除和绣字相同的外,另有:

  本色素绫大袖衬道袍

  袍身宽二尺一寸

  袍内填有棉絮,但分布极不均匀。根据制造年月和袍的成色进行分析,这件道袍万历生前并未穿过。事实上,整个明朝的君主都崇尚佛教,而对道教都比较冷淡。朱元璋和朱棣两朝,都有佛门高僧辅佐政事。而当年还是燕王的朱棣,正是靠庆寿寺僧人道衍即姚广孝的帮助才夺得了帝位。万历的生母慈圣太后,生前多次捐献银两修缮佛庙,万历和郑贵妃邂逅之后,也时常双双到佛寺进香,以求佛祖保佑他们百年之好。明代君主对佛教的崇拜,是否与他们的祖先开国皇帝朱元璋曾当过和尚有关,尚无结论,但这方面的因素至少会对他们的思想产生影响。

  除去嘉靖皇帝之外明代君主对道教冷漠,但并不排斥,仍然是作为一种文化遗产加以容纳。万历皇帝棺内的道袍或许可作实证。这件道袍的出现,绝非偶然,它同故宫、天坛、紫禁城那辉煌的建筑一样,说明了处在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帝国在对待文化方面的胸襟和情怀。这与清朝后期渐已形成的小巧精致的建筑及封闭的文化心态形成鲜明的对照。不管郑和率庞大的船队七下西洋的最终目的和结果如何,就它的气魄而言,是后来的大清帝国所不能企及的。假如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提前三百年引进中国,明代的君臣也绝不会像慈禧太后惧怕火车一样恐慌不安。可惜,历史的进步从来就不是以时间的流动而前进的。

  在各类袍服、衣料的下层,深藏着一件稀世珍宝,这就是万历皇帝的缂丝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龙袍。衮服是皇帝在祭把天地、宗庙、社稷、先农、册拜、圣节和举行大典时所穿的礼服。是龙袍中最为珍贵的精品。

  衮服底纹织有“■”、“寿”字、蝙蝠、如意云,象征“万寿洪福”;十二团龙分别缂制在前后身及两袖部位,每一团龙又单独构成一组圆形图案,中心为一条蛟龙,两侧为“八吉祥”纹样。蛟龙之上,再饰流云,龙下饰海水、江崖。“八吉祥”纹是八种图案纹样,即轮、罗、伞、盖、花、罐、鱼、盘长。在十二团龙图案之外,又缂十二章纹样,这就是属于帝王特有的十二章衮服。十二章也是十二种纹样,即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纹样各有含义,日、月、星辰,昼夜有光,表示普照天下;山取“镇”土,龙取“变化无方”;华虫是雉鸡,翎毛华美,表示“文采昭著”;宗彝是尊彝之上再做上长尾猴形,古代相传长尾巴猴子孝顺,栖息于树,老猴子在最上面,依次相排,小猴子在最下面,守卫长辈的安全,故宗彝取“孝”义;不忘祖先恩德;藻是有花纹的水草,取其有“文”;火即火焰,取其“明亮”;粉米是粮食,人离不开米面,取义养人;■是斧头的形状,取义“果断”、“权威”;■是两个弓相背,取义“见善背恶”。总之,意在象征皇帝文武兼备,处政英明果断,圣光普照大地,恩泽施于四方。遗憾的是,这位万历皇帝除了理事专断之外,其余诸条却一无所具。面对祖制图案的良苦用心,不知作何感想。

  关于衮服织法的研究,在没有新的论断问世之前,其缂丝“通经断纬”的技法,应当说是起源于汉魏。

  1959年,考古学家在新疆巴楚西南脱库孜来古城遗址中,曾发现过一块用通经断纬技法织成的红地宝相花缂毛残片,按时间推断,和1906年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在新疆古楼兰发现的一片具有“通经断纬”技法和希腊风格的毛织人像不相上下,均为汉代中期。1973年,我国考古工作者又在吐鲁番阿斯塔那一带,发现一套缂丝织成的绦带,经推断为盛唐时期的产物。

  至宋代,缂丝在中华内陆盛行开来,今天我们还可以从《紫鸾鹊谱》、《紫汤荷花》、《红花树》等著述的封面或卷首中,找到以缂丝为装裱的实物,而关于缂丝在宋代盛行的文字证据,也同样可以找到。庄绰在所著的《鸡肋篇》中曾有这样的记载:“定州织刻(缂)丝,不用大机,以熟色丝经于木杼上,随所欲作花草禽兽状。以小梭织纬时,先留其处,方以染色线缀于经纬之上,合以成文。若不相连,承空视之,如雕镂之象,故名刻丝。如妇人一衣,终岁可就。虽作百花,使不相类亦可,盖纬线非通梭所作也。”庄绰为宋代人,可见缂丝通经断纬的技法,已为他的同代织匠所用。

  明代初期,禁用缂丝做服,以示节俭。至宣德年间,随着节俭之风被享乐腐化所代替,缂丝才又重新发展盛行起来。朝廷设内造司,专以缂丝通经断纬的技法制造衮服(皇帝大典专用服)。由于衮服的制造工艺复杂,造价昂贵,即使最熟练的织匠,每天最多也只能织一寸二分,织完一件衮服,大约需要十年时间。定陵出土万历皇帝的这件十二章福寿如意缂丝衮服,应算是目前我国所见到的唯一的缂丝衮服珍品。到1983年,定陵博物馆委托南京云锦研究所研究复制一件,该所积三十多年的经验,花费了整整五年时间,终于织造完成,填补了明代龙袍织造技术失传三百余年的空白。

  这件袍料的全名为:“孔雀羽、织金妆花、柿蒂过肩龙、直袖、膝栏、四合如意云纹纱、袍面料”。为恢复龙袍的本来面目,必须对原物进行“追色分析”和“经纬分析”。具有三十年织锦经验的南京云锦所老艺师王道惠,在色如灰土的龙袍前夜以继日地描摹48天,才完成了龙袍的摹稿,录下精确的数据。一件龙袍重900克,而挑结的花本即重几十公斤,用线121370根,首尾长达50多丈。孔雀羽更要经过精心挑选、劈丝、搓接成线,与彩色丝线盘织成云龙图案,再与真金线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种高贵华丽的装饰效果。难怪有关专家认为,这件明代皇帝龙袍的复制品在选料、织纹、色彩、图案和织造技艺都与历史真品相同,堪称“传世稀珍”,终于在1984年第四届全国工艺美术品百花奖评审会上获得殊荣——金杯奖。

  当发掘人员清理到第十一层时,发现一条两边对折的锦被。打开锦被,万历皇帝的尸骨显露出来。一个令大家猜测了两年的谜,终于揭开了。

  他已不是保存完好的尸腊,而是一具形貌可怖的骷髅。这位“大行皇帝”静静地躺在一床锦被上,骨架头西脚东,毫无血肉的面颊稍向南偏,左臂下垂,手压在腹部,细长的手骨攥着一串念珠,像在祈祷神灵的保佑。右臂向上弯曲,手放在下颏附近,一缕黄褐色胡须挂在唇边。似在悠然自得地捋着胡须,畅谈军国大事,显然是入葬时人为摆设而成。脊柱上部稍有弯曲,左腿伸直,右腿微屈,两脚向外撇开。身穿的龙袍大都腐烂,腰部束一条玉带,头戴“翼善冠”,发髻梳理完好,足登高筒长靴,裤脚装在靴子内。上身打扮像是一位儒士,而下身及长靴又给人一种武士的感觉。如此文武兼备的服饰,在其它陵墓的出土中很少见到。

  根据两位皇后和万历帝的骨架情形来看,明代帝后的葬式,似乎比较随意,并无特别之处。这位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精神却备受磨难的皇帝,在地下生活了三百三十八年之后,终于又返世还阳了。假如他的灵魂真的活着,面对人世沧桑,又该想些什么?

  他所驾驭的帝国古船业已沉沦,他所钟爱的女人早已化为灰土,就连取其祖宗基业而代之的大清帝国,也已成为昨天的故事。历史就是这样造就着一切,又毁灭着一切。大江滚滚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有哲学家说,人生是尘世间的一种幻觉。生与死同样是生命所达到的最完美的高峰和境界。不知道万历皇帝在阴间的世界里,生活了三百余年后,是否真的得到了这种生命的体验?也许只有经历了这生与死的炼狱之后,他才感到倾尽国力建造这座寿宫,不惜生命去爱一个女人,是多么的滑稽和无聊。尘世间的每一个人,都在刻意幻想一种永恒,其实,真正意义上的永恒是没有的,任何事物都是时光隧道中短暂的瞬间。生活于世间的人类,如果普遍认识了这一点,或许会免去许多痛苦与麻烦。但要真正领悟这个普通的哲理,又是如此的艰难。正如人要抓着自己的头发倒悬于空中一样,永远无法做到。

  万历的尸骨被轻轻地拿出棺外。尽管他的头颅尚在,但今天的人们已无法和他对话,至于他生前的身体形状、恩恩怨怨、悲欢离合以及生活习俗,只能间接地加以辨析,以求历史的相对真实了。经北京口腔医学院教授周大成鉴定,对于万历皇帝及两位皇后的口腔和牙齿状况,作出如下结论:

  万历的口腔疾患较复杂,除患过严重的龋齿和牙周病之外,还有楔状缺损、氟牙症、偏侧咀嚼等症;孝靖后亦有很多龋齿和中等程度的牙周病;只有孝端后的牙齿比较健康。

  三个头骨所具备的共同特点是,牙齿的磨耗程度非常轻微,有的牙齿几乎看不出磨耗的痕迹。据我国出土的一些材料证明,无论是北京猿人,山顶洞人,新石器时代人以及战国时代人的牙齿颌面磨耗都相当严重,这是与他们的食物粗糙分不开的。而这三个头骨牙齿的颌面磨耗如此轻微,足以说明他们的食物极为精细;也正是过细的食物,造成了他们的龋齿和牙周病。

  第二个特点是,万历及孝靖后的一些牙齿上都有楔状缺损,这是由于刷牙方法不合理所致。可见当时宫廷里使用牙刷已相当普遍。

  第三个特点是万历的氟牙症。中国最早的氟牙症化石实物是1978年5月在山西和河北交界处的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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