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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朦蒙-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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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如获大赦似的叫着说:
“小姐,你快去!老爷——老爷——老爷要杀人呢!”
如萍脚一软,就在沙发椅子里坐了下去。我知道这屋子里已没有人可以给爸爸杀了,就比较安心些。走了进去,我看到一副惊人的局面。在走廊里,爸爸手上握着一把切菜刀,身上穿着睡衣,正疯狂的拿菜刀砍着雪姨的房门。他的神色大变,须发皆张,往日的冷静严厉已一变而为狂暴,眼睛瞪得凸了出来,眉毛狰狞的竖着,嘴里乱七八糟的瞎喊瞎叫,一面暴跳如雷,那副样子实在令人恐怖。在他身上,已找不出一点“理智”的痕迹,他看起来像个十足的疯子。我远远的站着,不敢接近他,他显然是在失去理性的状态中,我无法相信我能使他平静。他手里的那把刀在门上砍了许多缺口,看得我胆战心惊,同时,他狂怒的喊叫声震耳欲聋的在室内回响:“雪琴!王八蛋!下流娼妇!你滚出来!我要把你剁成肉酱,你来试试看,我非杀了你不可!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带着你的小杂种滚出来!我要杀了你……喂,来人啦!”爸爸这声“来人啦”大概还是他统帅大军时的习惯,从他那抖颤而苍老的喉咙中喊出来,分外让人难受。我目瞪口呆的站着,面对着挥舞菜刀发疯的爸爸,不禁看呆了。直到如萍挨到我的身边,用手推推我,我才惊觉过来。迫不得已,我向前走了两步,鼓着勇气喊:
“爸爸!”爸爸根本没有听到我,仍然在乱喊乱跳乱砍,我提高了声音,再叫:“爸爸!”这次,爸爸听到我了,他停止了舞刀子,回过头来,愣愣的望着我。他提着刀子的手抖抖索索的,眼睛发直,嘴角的肌肉不停的抽动着。我吸了口气,有点胆怯,胃部在痉挛。好半天,才勉强的说出一句:
“爸爸,你在做什么?”
爸爸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显然,他正在慢慢的清醒过来,他认出我了,接着,他竖着的眉毛垂了下来,眼睛眨了眨,一种疲倦的,心灰意冷的神色逐渐的爬上了他的眉梢。倒提着那把刀,他乏力而失神的说:
“依萍,是你。”“爸爸!你做什么?”我重复的问。
“雪琴逃走了,”爸爸慢吞吞的说,用手抹了抹脸,看来极度的疲倦和绝望:“她带着尔杰一起逃走了。”
“或者可以把她找回来。”我笨拙的说,注视着爸爸手里的刀子。“找回来?”爸爸摇摇头,又蹙蹙眉说:“她是有计划的,我不相信能找得到她,如果找到了她,我非杀掉她不可!”他举起了那把刀子看了看,好像在研究那刀口够不够锋利似的。我咽了一口口水,试着说:
“爸爸,刀子给阿兰吧,雪姨不在,拿刀也没用。”
爸爸看看我,又看看刀,一语不发的把刀递给了阿兰。看样子,他已经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可是,平静的后面,却隐藏着过多的疲乏和无能为力的愤怒。他凝视着我,眼光悲哀而无助,一字一字的说:“依萍,她太狠了!她卷走了我所有的钱!”
“什么?”我吓了一跳。
“有人帮助她,他们撬开了铁柜,锯断了窗子的防盗铁栅,取走了所有的现款、首饰和金子。你来看!”
爸爸推开雪姨的房门,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房里是一片凌乱,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衣物散了一地,抽屉橱柜也都翻得一塌糊涂,像是经过了一次盗匪的洗劫。看情形,那个姓魏的一定获得了雪姨被拘禁的情报,而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偷得干干净净。是谁给了他情报?尔豪吗?不可能!尔豪根本不知道魏光雄其人,而且他也不会这样做的。看完了雪姨的房间,我跟着爸爸走进爸爸房内。爸爸房里一切都整齐,只是,那个铁柜的门已被撬开,里面各层都已空空如也。我站着,凝视着那个铁柜,一时,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就在昨天,爸爸还曾指着那铁柜,告诉我那里面的钱都将属于我,现在,这儿只有一个空的铁柜了。人生的事情多么滑稽!爸爸,他的钱是用什么方式得来的,现在又以同样的方式失去了。这就是佛家所谓的因果报应吗?但是,如果真有因果报应,对雪姨未免就太客气了。
我走到铁柜旁边,蹲下去看了看撬坏的锁,这一切,显然是有人带了工具来做的。站起身子,我靠在铁柜上,沉思了一会儿,问:“爸爸,你要不要报警?”
“报警?”爸爸呆了呆:“警察会把她抓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说:“可能抓得回来,也可能抓不回来,不过,无论如何,警察的力量总比我们大,如果想追回那笔钱,还是报警比不报警好些。就是……报了警,恐怕对爸爸名誉有损,爸爸考虑一下吧。”
爸爸锁着眉深思了一会儿,毅然的点了一下头:“报警吧!我不能让这一对狗男女逍遥法外。”
于是,我叫阿兰到派出所去报了案。
爸爸沉坐在他的安乐椅里,默默的发着呆。他那凌厉的眼睛现在已黯然无光,闭得紧紧的嘴虽然仍可看出他坚毅的个性,但微微下垂的嘴角上却挂着过多的无奈和苍凉。我凝视着他,不敢承认心中所想的,爸爸已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了,他只是一个孤独、无助而寂寞的老人。在这人生的长途上,他混了那么久,打遍了天下,而今,他却一无所有!卷逃而去的雪姨,被逐出门的尔豪……再包括我这个背叛着他的女儿!爸爸,他实在是个最贫乏、最孤独的人。
“唉!”爸爸突然的叹了口气,使冥想着的我吓了一跳。他望着我,用手指揉揉额角,近乎凄凉的说:“我一直预备给你们母女一笔钱,我把所有存摺提出,想给你作结婚礼物。现在,”他又叹了口气:“什么都完了。我一生打了那么多硬仗,跑过那么多地方,从来没有失败过。今天,居然栽在王雪琴这个女人手里!”我没有说话,爸爸又说:
“你现在拿什么来结婚呢?”
“爸爸,”我忍不住说:“何书桓要的是我的人,不是我的钱,他们不会在乎我的嫁妆的。”
“年轻人都不重视金钱,”爸爸冷冷的说:“但是,没有钱,你吃什么呢?”这句话才让我面临到真正的问题,假如雪姨真是一扫而空,一毛钱都不留下来,这家庭马上就有断炊的危险。那么,爸爸和如萍的生活怎么办?还有躺在医院里,因大出血而一直无法复元的梦萍,又怎么办?我和妈妈,也要马上发生困难。这些问题都不简单,尽管许多人轻视金钱,认为钱是身外之物,但如果缺少了它,还非立即发生问题不可!我皱了皱眉,问:“爸爸,你别的地方还有钱吗?银行里呢?”
“没有,”爸爸摇摇头:“只有一笔十万元的款子,以三分利放给别人,但不是我经手的,借据也在雪琴那儿,每次利息也都是雪琴去取。”这显然是不易取回来的,放高利本来就靠不住!我倚在铁柜上,真的伤起脑筋来,怎么办呢?雪姨是跑了,留下的这个大摊子,如何去善后呢?雪姨,这个狠心而薄情的女人,她做得可真决绝!警察来了,开始了一份详细的询问和勘察,他们在室内各处查看,又检查了被锯断的防盗铁栅,询问了雪姨和爸爸的关系,再仔细的盘问阿兰。然后,他们望着我说:
“你是——”“陆依萍,”我说:“陆振华是我父亲。”
“哦,”那问话的刑警人员看了看爸爸,又看看我说:“王雪琴是你母亲?”“不!”我猛烈的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母亲,是如萍的!”我指着如萍说。“那么,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警察指着我和如萍问。
“不错。”我说。“那么,陆小姐,”警察问我:“你昨天夜里听到什么动静没有?”“哦,我不住在这里,”我说:“我今天早上才知道这儿失窃的。”“那么,”那警员皱着眉说:“你住在哪里?”
我报出了我的住址。“你已经结婚了?”那警员问。
“谁结婚了?”我没好气的说。
“那么,你为什么不住在这里?你和谁住?”
“我和我母亲住!”“哦,”那警员点点头:“你还有个母亲。”
我有点啼笑皆非,没有母亲我从哪里来的?那警员显然很有耐心,又继续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我不耐烦的说:“这些与失窃案毫无关系,你们该找寻雪姨的下落,拚命问我的事有什么用?”“不!”那警员说:“我们办案子,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线索。”
“我告诉你,”我说:“我母亲决不会半夜三更来撬开铁栏杆,偷走雪姨母子和钱的!”
“哦?”那警员抓住了我的话:“你怎么知道是有人来撬开铁栅,不是王雪琴自己撬的呢?”
“雪姨不会有这么大力气,也不会有工具!”我说。
“那么,你断定有个外来的共谋犯。”
“我猜是这样。”“你能供给我们一点线索吗?”那警员锐利的望着我,到这时,我才觉得他十分厉害。
我看了爸爸一眼,爸爸正紧锁着眉,深沉的注视着我。我心中紊乱得厉害,我要不要把我知道的事说出来?真说出来,会不会对爸爸太难堪?可是,如果我不说,难道就让雪姨挟着巨款和情人逍遥法外吗?我正在犹豫中,爸爸冷冷的开口了:“依萍,你还想为那个贱人保密吗?”
我甩了甩头,决心说出来。
“是的,我知道一点点,有个名叫魏光雄的男人,住在中和乡竹林路×巷×号,如果能找到他,我想,就不难找到雪姨了。”那警员用一本小册子把资料记了下来,很满意的看看我,微笑着说:“我想,有你提供的这一点线索,破案是不会太困难的。至于这个魏光雄,和王雪琴的关系,你知道吗?”
“哦,”我咬咬嘴唇:“不清楚,反正是那么回事。不过,如果在那儿找不到雪姨,另外有个地方,也可以查查,中山北路××医院,我有个名叫梦萍的妹妹,正卧病在医院里,或者雪姨会去看她。”那警员记了下来,然后又盘诘了许多问题,才带着十分满意的神情走了。爸爸在调查的时候始终很沉默,警察走了之后,他说:“雪琴不会去看梦萍!”
“你怎么知道?”我说。
“她也没有要如萍,又怎么会要梦萍呢!”
爸爸回房之后,我望着如萍,她坐在沙发椅里流泪。近来,也真够她受了,从失恋到雪姨出走,她大概一直在紧张和悲惨的境界里。我真不想再问她什么了,但,有些疑问,我还非问她不可:“如萍,”我说:“这两天你有没有帮雪姨传过信?”
不出我所料,如萍点了点头。
“传给谁?”“在成都路一条巷子里——”如萍怯兮兮的,低声说:“一家咖啡馆。”“给一个瘦瘦的男人,是不是?”我问。
“是的。”“你怎么知道传给他不会传错呢?”
“妈妈先让我看了一张照片,认清楚了人。”
“那张照片你还有吗?”
如萍迅速的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她的脸上布满了惊疑,然后,她口吃的问:
“你——你——要把——把这张照片——交给警察吗?”
“可能要。”我说。她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指是冰冷而汗湿的,她哀求的望着我说:“依萍,不要!你讲的已经够多了!”
“我要帮助警方破案!”我说。
“如果——如果妈妈被捕,会——判刑吗?”
“大概会。”“依萍,”她摇着我的手:“你放了妈妈吧,请你!”
“如萍,”我站起身来,皱着眉说:“你不要傻!你母亲卷款逃逸,连你和梦萍的生活都置之不顾,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她连人性都没有!”
“可是——”如萍急急的说:“她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嘛,爸爸随时会杀掉她!她怕爸爸,你不知道,依萍,她真的怕爸爸!”“如萍,你母亲临走,居然没有对你做一个安排吗?”
“她走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今天早上还是阿兰第一个发现的!”她擦着眼泪说。
“如萍,你还帮你母亲说话吗?你真是个可怜虫!”
她用手蒙住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止不住,一面哭,一面抽噎着说:
“她——她——恨我,我——我——没用,给她——丢——丢脸,因——因——为——为——书桓——”
这名字一说出口,她就越发泣不可仰,仆倒在沙发椅中,她力竭声嘶的痛哭了起来。我坐在一边,望着她那耸动的背脊,望着她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如萍,她并不是一个很坏的女孩子,她那么怯弱,那样与世无争,像个缩在壳里过生活的蜗牛。可是,现在,她的世界已经完全毁灭了,她的壳已经破碎了。不可讳言,如萍今日悲惨的情况,我是有责任的。但是,这一切能怪我吗?如果雪姨不那么可恶,爸爸不鞭打我,两边现实生活的对比不那么刺激我,甚至何书桓不那么能真正打动我……一切可能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可是,任何事实的造成,原因都不单纯。而今,雪姨倒反而舒服了,卷走了巨款,又和奸夫团聚,我做的事情,倒成全了她。
就在如萍痛哭,我默默发呆的时候,门铃响了。我没有动,阿兰去开了门,透过玻璃门,我看到何书桓急急的跑了进来。我迎到客厅门口,何书桓说: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我刚刚到你那儿去,你母亲说这边出了事,我就赶来了。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了不起,”我说:“雪姨卷款逃走了。”
“是吗?”何书桓蹙蹙眉:“卷走多少钱?”
“全部财产!”我苦笑了一下说。
何书桓已经走进了客厅,如萍从沙发里抬起了她泪痕狼藉的脸来,用一对水汪汪的眸子怔怔的望着何书桓。我站在一边,心脏不由自主的加速了跳动,自从何书桓重回我身边,他们还没有见过面。我带着自己都不解的妒意,冷眼望着他们,想看看何书桓如何处置这次见面。在一眼见到如萍时何书桓就呆住了,他的眼睛在如萍脸上和身上来回巡逡,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层痛楚的神色浮上了他的眼睛,如萍的憔悴震撼他了。他向她面前移动了两三步,勉强的叫了一声:
“如萍!”如萍颤栗了一下,继续用那对水汪汪的眼睛看何书桓,依旧一语不发。何书桓咬咬下嘴唇,停了半天,嗄哑的说:
“如萍,请原谅我,我——我对你很抱歉,希望以后我能为你做一些事情,以弥补我的过失。”
他说得十分恳切,十分真诚,如萍继续凝视着他,然后她的眉头紧蹙了起来,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喊,她忽然从椅子上跳起身,转身就向走廊里跑。何书桓追了上去,我也向前走了几步,如萍冲进了她自己的卧室里,“砰”然一声关上了门。接着,立即从门里爆发出一阵不可压抑的、沉痛的哭泣声。何书桓站在她的门外,用手敲了敲房门,不安的喊:
“如萍!”“你不要管我!”如萍的声音从门里飘出来:“请你走开!请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接着,又是一阵气塞喉堵的哭声。
“如萍!”何书桓再喊,显得更加的不安。
“你走开!”如萍哭着喊:“请你走开!请你!”
何书桓还想说话,我走上前去,把我的手压在何书桓扶着门的手上。何书桓望着我,我对他默默的摇摇头,低声说:
“让她静一静吧!”何书桓眯起眼睛来看我,然后,他用手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向后仰,说:“依萍,你使我成为一个罪人!”
难道他也怪我?我摆脱掉他,一语不发向爸爸房里走。何书桓追了上来,用手在我身后圈住了我,我回头来,他托住我的头,给我一个仓促而带着歉意的吻。喃喃的说:“依萍,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我苦笑了一下说:
“去看看爸爸,好吗?”
我们走进爸爸房里,爸爸从安乐椅里抬起头来,注视着何书桓点点头说:“唔,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何书桓走过去,恳切的说:
“老伯,有没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
“有,”爸爸静静的说:“去把雪琴那个贱女人捉住,然后砍下她的头拿来!”“恐怕我做不到。”何书桓无奈的笑笑。“老伯,放掉她吧!像她这样的女人,得失又有何关?”
“她把依萍的嫁妆全偷走了,你要娶一个一文不名的穷丫头作老婆了!”爸爸说。“老伯,”何书桓摇了摇头:“钱是身外之物,年轻人要靠努力,不靠家财!”“好,算你有种!”爸爸咬咬牙说:“你就喜欢说大话!看你将来拿什么成绩来见我!何书桓,我告诉你,我把依萍交给你,你会说大话,将来如果让她吃了苦,你看我会不会收拾你!”“爸爸,我并不怕吃苦!”我说。
爸爸望望我,又望望何书桓,点点头说:
“好吧!我看你们的!”他把一只颤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依萍,你们年轻,世界是你们的,好好干吧!现在,你们走吧,我要一个人休息一下。”
我望着爸爸,他看来衰弱而憔悴,我想对他再说几句话,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爸爸,他从不肯服老,现在,他好像自己认为老了。看看他的苍苍白发,我几乎无法设想年轻时代的他,驰骋于疆场上的他,是一副什么样子。在这一刻,在他的皱纹和他的沮丧中,我实在看不出一丁点往日的雄姿和英武的痕迹了。爸爸对我们挥了挥手,于是,我和何书桓退了出去。我到厨房里去找到了阿兰,给了她四十块钱,叫她照常买菜做饭给爸爸和如萍吃。我知道假如我不安排一下,在这种局面,是没有人会安排的。和何书桓走出了大门,我望着那扇红漆的门在我们面前阖拢,心中感触万端。何书桓在我身边沉默的走着,好一会儿之后,他说:“你父亲好像很衰弱!”
“近来的事对他打击太大。”我说。
“你们这个家,”何书桓摇了摇头:“好像阴云密布,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下意识的回头看看,真的,乌云正堆在天边,带着雨意的风对我们扫了过来,看样子,一场夏日的暴风雨正在酝酿着。我很不安,心头彷佛压着几千斤的重担,使我呼吸困难而心情沉重。我把手插进何书桓的手腕中,一时间,强烈的渴望他能分担或解除我心头的困扰。
“书桓,”我幽幽的说:“我不了解我自己。”
“世界上没有人能很清楚的了解自己。”
“你说过,我很狠心,很残忍,很坏,我是吗?”
他站住了,凝视我的眼睛,然后他挽紧了我,说:
“你不是的,依萍,你善良,忠厚,而热情。”
“我是吗?”我困惑的问。
“你是的。”我们继续向前走,乌云堆得很快,天暗了下来,我们加快了脚步,远处有闪电,隐隐的雷声在天际低鸣。我望着自己的步子在柏油路面踏过去,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彷佛我已被分裂成两个,一个正向前疾行,另一个却遗留在后面。我回视,茫然的望着伸展的道路,不知后面的是善良的我,还是前面的是善良的我?一阵雷雨之后,下午的天气变得清凉多了。我在室内烦躁不安的踱着步子,不时停下来,倚着窗子凝视小院里的阳光。围墙边上,美人蕉正绚烂的怒放着,一株黄色、一株大红,花儿浴在阳光中,明艳照人。我把前额抵在纱窗上,想使自己冷静下来,但我胸中燥热难堪,许多纷杂的念头在脑中起伏不已。雪姨,卷款而去的雪姨!现在正在何方?丢下一个老人和一个空无所有的家!雪姨,我所深恶痛绝的雪姨!如今有钱有自由,正中下怀的过着逍遥生活!……我无法忍受!凝视着窗子,忽然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在我脑中掠过。我冲到玄关,穿上鞋子,匆匆忙忙的喊了声:
“妈,我出去一下!”“依萍,你又要出去?”
妈追到大门口来,但我已跑得很远了。我急急的向前走,烈日晒得我头发昏,雨后的街道热气蒸腾。我一直走到“那边”附近的第×分局,毫不考虑的推门而入。我知道这就是早上阿兰报案的地方。很顺利,我找到了那个早上问我话的警官,他很记得我,立即招呼我坐,我问:
“你们找到了雪姨吗?”
“没有,”那警官摇摇头:“竹林路的住址已经查过了,姓魏的三天前就已经搬走。现在正在继续追查。”
“哦。”我颇为失望,接着说:“我忘记告诉你们,姓魏的有一辆黑色小汽车,车号是——”我把号码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他:“同时,姓魏的是靠走私为生的。”“什么?”我的话引起了另一个警官的注意,他们好几个人包围了我:“陆小姐,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我咽了口口水,开始把咖啡馆中所偷听到的一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们听得很细心,又仔细的询问了魏光雄和另一个人的面貌。然后,他们向我保证:
“陆小姐,你放心,这件案子会破的!”
我不关心案子会不会破,我只是希望能捉住雪姨——那个没有人性的女人!第二天早上,我打开报纸,看到了一段大字的标题:
“过气将军风流债如夫人卷巨款逃逸”
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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