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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朦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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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办?”
我盯住他,想看出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但是,这是张太真挚的脸,真挚得不容你怀疑。那对眼睛那么恳切深沉,带着股淡淡的悲伤和祈求的味道。我被折服了,垂下头,我低低的说:“于是,你就拥抱她以给她安慰吗?”
“我没有拥抱她!我只是走过去,想劝解她,但她抓住了我,哭了,我只好攫住她,像个哥哥安慰妹妹一样。你知道,我对她很抱歉,她是个善良的女孩,我不忍心!依萍,你明白吗?”“她不是你的妹妹,”我固执的说:“怜悯更是一件危险的东西,尤其在男女之间。”
“可是,我对她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情!”
“假如没有我呢,你会爱上她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困惑的摇摇头:
“我不知道。”“这证明她对你仍然有吸引力,”我说,依然在生气:“她会利用你的同情心和怜悯心来捉住你,于是,今晚的情况还会重演!”“依萍!”他捉住我的手腕,盯着我的眼睛说:“从明天起,我发誓不再到‘那边’去了,除非是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对如萍他们背信,无法容忍你对我怀疑!依萍,请你相信我,请你!请你!”他显然已经情急了,而他那迫切的语调使我心软,心酸。我低下头,半天没有说话,然后我抬起头来,我们的眼光碰到了一起,他眼里的求恕和柔情系紧了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把手插进他的手腕中,我们的手交握了,他立即握紧了我,握得我发痛。我们相对看了片刻,就紧偎着无目的的向前走去。一棵棵树木移到我们身后,一盏盏街灯把我们的影子从前面挪到后面,又从后面挪到前面。我们越贴越紧,热力从他的手心不断的传进我的手心中。走到了路的尽头,我们同时站住,他说:“折回去?”我们又折了回去,继续缓缓的走着,街上的行人已寥寥无几。他说:“就这样走好吗?一直走到天亮。”
我不语。于是,在一棵相思树下,他停住了。
“我要吻你!”他说,又加了一句:“闭上你的眼睛!”
我闭上了。这是大街上,但是,管他呢!
三月底,我们爱上了碧潭。主要的,他爱山,而我爱水,碧潭却是有山有水的地方。春天,一切都那么美好,山是绿的,水是绿的,我们,也像那绿色的植物一样发散着生气。划着一条小小的绿色的船,我们在湖面享受生命、青春和彼此那梦般温柔的情意。他的歌喉很好,我的也不错,在那荡漾的小舟上,他曾教我唱一首歌:
“雪花儿飘过梅花儿开,燕子双双入画台。
锦绣河山新气象,万紫千红春又来——………”
我笑着,把手伸进潭水中,搅起数不清的涟漪,再把水撩起来,浇在他身上,他举起桨来吓唬我,小船在湖心中打着转儿。然后,我用手托着下巴,安静了,他也安静了,我们彼此托着头凝视,我说:
“你的歌不好,知道吗?既无雪花,又无梅花,唱起来多不合现状!”“那么,唱什么?”“唱一首合现状的。”于是,他唱了一支非常美丽的歌:
“溪山如画,对新晴,云融融,风淡淡,水盈盈。
最喜春来百卉荣,好花弄影,细柳摇青。
最怕春归百卉零,风风雨雨劫残英。
君记取,青春易逝,莫负良辰美景,蜜意幽情!”
这首歌婉转幽柔,他轻声低唱,余音在水面袅袅盘旋,久久不散,我的眼眶湿润了。他握住我的手,让小船在水面任情飘荡。云融融,风淡淡,水盈盈……我们相对无言,默然凝视,醉倒在这湖光山色里。
四月,我们爱上了跳舞,在舞厅里,我们尽兴酣舞,这正是恰恰舞最流行的时候,可是我们都不会跳。他却不顾一切,把我拉进了舞池,不管别人看了好笑,我们在舞池中手舞足蹈,任性乱跳,笑得像一对三岁的小娃娃。
深夜,我们才尽兴的走出舞厅,我斜倚在他的肩膀上,仍然想笑。回到了家里,我禁不住在小房间内滑着舞步旋转,还是不住的要笑。换上睡衣,拿着刷头发的刷子,我哼着歌,用脚踏着拍子,恰恰,恰恰恰!妈妈诧异的看着我:“这个孩子疯了!”她说。
是的,疯了!世界上只有一件事可以让人疯:爱情!
这天,我和何书桓去看电影,是伊丽莎白泰勒演的狂想曲,戏院门口挤满了人,队伍排到街口上,“黄牛”在人丛里穿来穿去。何书桓排了足足一小时的队,才买到两张票。前一场还没有散,铁栅门依然关着。我们就在街边闲散的走着,看看商店中的物品,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等待着进场的时间。
忽然间,我的目光被一个瘦削的男人吸引住了,细小的眼睛,短短的下巴,这就是雪姨那个男朋友!这次他没有开他那辆小汽车,而单独的、急急忙忙的向前走,一瞬间,我忽发奇想,认为他的行动可能与雪姨有关,立即产生一个跟踪的念头。于是,我匆匆忙忙的对何书桓说:
“我有点事,马上就来!”
说完,我向转角处追了上去,何书桓在我后面大叫:
“依萍,你到哪里去?”
我来不及回答何书桓,因为那男人已经转进一个窄巷子里,我也立即追了进去。于是,我发现这窄巷子中居然有一个名叫“小巴黎”的咖啡馆,当那男人走进那咖啡馆时,我更加肯定他是在和雪姨约会了。我推开了玻璃门,悄悄的闪了进去,一时间,很难于适应那里面黑暗的光线,一个侍应小姐走了过来,低声问我:
“是不是约定好了的?找人还是等人?”
我一面四面查看那个瘦男人的踪迹,一面迅速的用假话来应付那个侍应生,我故意说:“有没有一个年轻的,梳分头的先生,他说在这里等我的!”“哦,”那侍应生思索着问:“高的还是矮的?”
“不高不矮。”我说,继续查看着,但那屏风隔着的火车座实在无法看清。“我带你去找找看好了。”那侍应生说。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于是我跟在她后面,从火车座的中间走过去,一面悄悄的打量两边的人。立即我就发现那瘦男人坐在最后一排的位子里,单独一个人,好像在等人。我很高兴,再也顾不得何书桓和电影了,我一定要追究出结果来!我转头对侍应生低声说:“大概他还没有来,我在这里等吧,等下如果有位先生要找李小姐,你就带他来。”
我在那瘦男人前面一排的位子里坐下来,和瘦男人隔了一道屏风,也耐心的等待着。
侍应生送来了咖啡,又殷勤的向我保证那位先生一来就带他过来。我心里暗中好笑,又为自己这荒谬的跟踪行动感到几分紧张和兴奋。谁知,这一坐足足坐了半小时,雪姨连影子都没出现,而那场费了半天劲买到票的狂想曲大概早就开演了。那个瘦男人也毫无动静,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等到底。又过半小时,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我面前经过,熟练的走进了瘦男人的位子里去了,我听到瘦男人和他打招呼,抱怨的说:“足足等了一小时。”
我泄了气,原来他等的是一个男人!与雪姨毫无关联,却害我牺牲掉一场好电影,又白白的在这黑咖啡馆里枯坐一小时,受够了侍应生同情而怜悯的眼光!真算倒了十八辈子的楣!正想起身离开,却听到瘦男人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
“到了没有?”“今天夜里一点钟。”这是个粗哑的声音,说得很低,神秘兮兮的。我的兴趣又勾了起来,什么东西到了没有?夜里一点钟?准没好事,一切“夜”中的活动,都不会是光明正大的!我把耳朵贴紧了屏风的木板,仔细的听,那低哑的声音在继续说:“要小心一点,有阿土接应,在老地方。你那辆车子停在林子里,知道不?”“不要太多人,”瘦子在说。
“我知道,就是小船上那个家伙是新人。”
“有问题没有?”“没有。”“是些什么,有没有那个?”
“没有那个,主要是化妆品,有一点珍珠粉。”声音更低了。我明白了,原来他们在干走私!我把耳朵再贴紧一点,但,他们的声音更低了,我简直听不清楚,而且,他们讲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名词,我根本听不懂。然后,他们在彼此叮嘱。我站起身来,刚要走,又听到哑嗓子的一句话:
“老魏,陆家那个女人要留心一点。”
“你放心,我和她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可是,那个姓陆的不是好惹的!”
“姓陆的吗?他早已成了老糊涂了,怕什么!”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所得到的消息足以让我震惊和紧张。在咖啡杯底下压上十块钱,我走出咖啡馆。料想何书桓早就气跑了,也不再到电影院门口去,就直接到了“那边”,想看看风色。雪姨在家,安安分分的靠在沙发里打毛衣,好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我在她脸上找不到一点犯罪的痕迹。爸仍然靠在沙发里抽烟斗,梦萍和尔豪是照例的不在家,如萍大概躲在自己的房里害失恋病。只有尔杰在客厅的地下自己和自己打玻璃弹珠,满地和沙发底下爬来爬去。爸爸看到我,取下烟斗说:“正想叫如萍去找你!”
“有事?”我问。爸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问: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
我噘噘嘴,在沙发中坐下来,雪姨看了我一眼,自从我表演了一幕夺爱之后,她和我之间就铸下了深仇大恨,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了。今天,我由于无意间获得了那么严重的消息,不禁对她多看了两眼,爸审视着我,问:
“你看样子有心事,钱不够用了?”
我看看爸,我知道爸的财产数字很庞大,多数都是他往日用不太名誉的方式弄来的,反正,爸是个出身不明的大军阀,他的钱来源也不会很光明。可是,这笔数字一定很可观,而现在,经济的权柄虽操在爸手里,可是钱却早已由雪姨经营,现在,这笔财产到底还有多少?可能大部分都已到了那个瘦男人老魏的手里了。我想了想,决心先试探一下,于是,我不动声色的说:“爸爸,你有很多钱吗?”
爸眯起眼睛来问:“干什么?你要钱用?”
“不,”我摇摇头:“假如要买房子,就要一笔钱。”
“买房子?”爸狐疑的看看我:“买什么房子?”
“你不是提议过的吗?”我静静的说:“我们的房东想把房子卖掉,我想,买下来也好。”
“你们的房东,想卖多少钱?”
“八万!”我信口开了一个数字。
“八万!”雪姨插进来了:“我们八百都没有!”
我掉转眼光去看雪姨,她看来既愤怒又不安。我装作毫不在意的说:“爸爸,你有时好像很有钱,有时又好像很穷,你对自己的帐目根本不清楚,是不?爸,你到底有多少财产?”
“你很关心?”爸爸问。
我嗤之以鼻。“我才不关心呢,”我耸耸肩:“我并不准备靠你的财产来生活,我要靠自己。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会把帐目弄得清清楚楚,而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的话收到预期的效果,爸爸的疑心病被我勾起来了,他盯着我说:“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听说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挑挑眉,看了雪姨一眼。雪姨也正狠狠的望着我,她停止织毛衣,对我嚷了起来:
“你有什么话说出来好了,你这个没教养的……”
“雪琴!”爸爸凌厉的语气阻住了雪姨没说出口的恶语,然后,他安静的说:“晚上你把我们这几年的总帐本拿来给我看看。抽八万出来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
“你怀疑我……”雪姨大声的喊。
“不是怀疑你!”爸皱着眉打断她:“我要明白一下我们的经济情况!帐本!你明白吗?晚上拿给我看!”
“帐本?”雪姨气呼呼的说:“家用帐乱七八糟,哪里有什么帐本?”“那么,给我看看存折和放款单!”
雪姨不响了,但她握着毛衣的手气得发抖,牙齿咬着嘴唇,脸色发青。我心中颇为洋洋自得。我猜想她的帐目是不清不楚的,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去掩饰几年来的大漏洞。一笔算不清的帐,一个瘦男人,一个私生子,还有……走私!多黑暗,多肮脏,多混乱!假如我做一件事,去检举这个走私案,会怎么样?但,我的证据太少,只凭咖啡馆中所偷听到几句话吗?别人不会相信我……
“依萍,”爸的声音唤醒了我:“房子一定给你买下来,怎样?”“好嘛,”我轻描淡写的说:“反正缴房租也麻烦。”
“你的大学到底考不考?”爸爸问。
“考嘛!”我说,爸真的在关心我吗?我冷眼看他,为什么他突然喜欢起我来了?人的情感多么矛盾和不可思议!
“你在忙些什么?”“恋爱!”我简简单单的说。
爸爸的眉毛也挑了起来,斜视着我说:
“是那个爱说大话的小子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何书桓,就点了点头。
“唔,”爸微笑了,走到我面前,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说:“依萍,好眼力,那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我笑了笑,没说话,爸说:
“依萍,到我房里来,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觉得很奇怪,平常我到这儿来,都只逗留在客厅里,偶尔也到如萍房里去坐坐,爸爸的房间我是很少去的。跟在爸爸身后,我走进爸爸的房间,爸爸对我很神秘很温和的笑笑。我皱皱眉,近来的爸爸,和以前好像变成了两个人,但,我所熟悉的爸爸是凶暴严厉的,他的转变反而使我有种陌生而不安的感觉。爸爸从橱里取出了一个很漂亮的大纸盒,放在桌子上,对我说:“打开看看!”我疑惑的解开盒子上的缎带,打开了纸盒,不禁吃了一惊。里面是一件银色的衣料,上面有亮片片缀成的小朵的玫瑰花,迎着阳光闪烁,这是我从没见过的华贵的东西,不知爸爸从哪一家委托行里搜购来的。我不解的看看爸爸,爸爸衔着烟斗说:“喜不喜欢?”“给我的吗?”我怀疑的问。
“是的,给你,”爸说,笑笑。“我记得五月三日是你的生日,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望着爸爸,心里有一阵激荡,激荡之后,就是一阵怜悯的情绪。但,这怜悯在一刹那间又被根深在我心中的那股恨意所淹没了。爸爸,他正在想用金钱收买我。可是,我,陆依萍,是不太容易被收买的!而且,五月三日也不是我的生日!“爸,你弄错了,”我毫不留情的说:“五月三日是心萍的生日!”“哦,是吗?”爸说,顿时显出一种茫然失措的神情来,紧紧蹙起眉头,努力搜索着他的记忆。“哦,对了,是心萍的生日,她过十七岁生日,我给她订了个大宴会,她美得像个小仙子,可是,半年后就死了!”他在床前的一张安乐椅里坐了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陷进一种沉思状态。好一会,他才醒悟什么似的抬起头来,依然紧蹙着眉说:“那么,你——
你的生日是——”“十二月十二日!最容易记!”我冷冷的说。是的,他何曾关心过我!恐怕我出生后,他连抱都没抱过我呢!活到二十岁,我和爸爸之间的联系有什么?金钱!是的,只有金钱。
“哦,”爸爸说:“是十二月,那么,这件衣料你还是拿去吧,就算没原因送的好了,等你今年过生日,我也给你请一次客,安排一个豪华的宴会……”
“用不着,”我冷淡的说:“我对宴会没有一点兴趣,而且我也没这份福气!”爸爸深深的注视我,对我的态度显然十分不满,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睛里有一抹被拒的愤怒。我用手指搓着那块衣料,听着那摩擦出来的响声,故意不去接触爸爸的眼光。过了好一会,爸爸说话了,声音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平静:
“依萍,好像我给你的任何东西,你都不感兴趣!”
我继续触摸着那块衣料,抬头扫了爸爸一眼。
“我感兴趣的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我傲然的挺挺胸说:“可是我从你这里接受到的,都是有价的东西!”说完,我转身向门外走,我已经太冒犯爸爸了,在他发脾气以前,最好先走为妙。但,我刚走了一步,爸爸就用他惯常的命令口吻喊:“站住!依萍!”我站住,回过头来望着爸爸,爸爸也凝视着我,我们父女二人彼此注视,彼此衡量,彼此研究。然后爸爸拍拍他旁边的床,很柔和的说:“过来,依萍,在这儿坐坐,我们也谈谈话!”
爸爸找人“谈话”,这是新奇的事。我走过去,依言在床边坐了下来,爸爸抽着烟,表情却有些窘,显然他自己也不明白要说什么,而我却一语不发的在等着他开口。
“依萍,”爸终于犹豫着说:“你想不想和你妈妈再搬回来住?”“搬回来?”我不大相信我的耳朵。“不,爸爸!现在我们母女二人生活得很快乐,无意于改变我们的现状。说老实话,我们也受不了雪姨!我们为什么要搬回来过鸡犬不宁的日子?现在我们的生活既单纯又安详,妈妈不会愿意搬回来的,我也不愿意!”爸挺了挺背脊,眼睛看着窗子外面,我看清了他满布在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突然明白,他真是十分老了。他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茫茫然的叹了口气说:
“是的,你们生活得很快乐。”他的声音空洞迷茫,有种哀伤的意味,或者,他在嫉妒我们这份快乐?“我也知道你们不愿搬回来,对你妈妈,对你,我都欠了很多——”他猛然住了嘴,停了一会儿,又说:“我曾经娶了七个太太,生了十几个孩子,现在我都失去了,雪琴的几个孩子,庸碌、平凡,我看不出他们有过人的地方。依萍,”他把一只手放在我肩上,重重的压着我:“你的脾气很像我年轻的时候,倔强任性率直,如果你是个男孩子,一定是第二个我!”
“我并不想做第二个你,爸爸!”我说。
“好的,我知道,我也不希望你是第二个我!”爸爸说,吐出一口烟,接着又吐出一口,烟雾把他包围住了。我心中突然莫名其妙的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感到爸爸的语气里充满了苍凉,难道他在懊悔他一生所做的许多错事?我沉默了,坐了好一会儿,爸爸才又轻声说:“依萍,什么是有价的?什么是无价的?几十年前我的力量很大,全东三省无人不知道我,但是,现在——”他苦笑了一下:“我发现闯荡一生,所获得的是太微小了。如今我剩下来的只有钱,我只能用有价的去买无价的——”他忽然笑了,挺挺脊梁,站了起来,说:“算了,别谈这些,把那件衣料拿回去吧!我喜欢看到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你别辜负了老天给你的这张脸,把这件衣服做起来,穿给我看看!”“爸,”我走过去,抚摸着那件衣料说:“这件衣料对我来说太名贵了一些,做起来恐怕也没机会穿,在普通场合穿这种衣服徒引人注目——”“你应该引人注目!”爸爸说:“拿去吧!”
我把衣料装好,盒子重新系上,抱着盒子,我向客厅走,爸说:“在这里吃晚饭吧!”“不,妈在家等着!”我说。
走到客厅,我看到雪姨还坐在她的老位子上发呆,毛线针掉在地下,我知道她心中正在害怕,哼!我终于使她害怕了。看到我和爸走出来,她盯住我看了一眼,又对我手里的纸盒狠狠的注视了一下,我昂昂头,满不在乎的走到大门口,爸也跟了过来,沉吟的说:
“何书桓那小子,你告诉他,哪天要他来跟我谈谈,我很喜欢听他谈话。”我点点头,爸又说:“依萍,书桓还算不错,你真喜欢他,就把他抓牢,男人都有点毛病……”“爸爸,”我在心中好笑,爸是以自己来衡量别人了。“并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见异思迁的!”
“唔,”爸爸哼了一声,对我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那对眼光依然是锐利的,然后点点头说:“不要太自信。”
我笑笑,告别了爸爸,回到家里。门一开,妈立即焦急的望着我说:“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我诧异的问。
“书桓气极败坏的跑来找我,说你离奇失踪,吓得我要死,他又到处去找你。刚刚还回来一趟,问我你回来没有。现在他到‘那边’去找你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书桓说你忽然钻进一条小巷子,他追过去,就没有你的影子了,他急得要命,赌咒说你一定给人绑票了!”
我深吸了口气,就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妈生气的说:“你这孩子玩些什么花样?别人都为你急坏了,你还在这里笑,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玩躲猫吗?你不知道书桓急成什么样子!”
“他现在到哪里去?”我忍住笑问。
“到‘那边’找你去了。”
“我就是从那边回来的,怎么没有碰到他。”
“他叫计程汽车去的,大概你们在路上错过了。依萍,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到那边去为什么不先说一声,让大家为你着急!”我无法解释,关于雪姨的事和我的复仇,我都不能让妈妈和何书桓知道。走上榻榻米,我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妈妈还在我身后责备个不停,看到盒子,她诧异的问:
“这是什么?”“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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