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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天涯-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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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衙大堂上的众人都不禁神色大变,倒吸了口凉气。

  宫时略神色一动,这才浮出了一丝真正吃惊的表情,长叹一声:“我自成年,未曾有败,不料今日一时疏忽,竟被你翻弄于股掌之上,果然后生可畏。时不予我,奈何奈何!”

  与宫时略相对如果是战争,也算我小胜了半个回合,该解的疑惑也已经解开了,再没有深究的意义,我挥手示意衙役把宫时略他们带走。

  雷律方有些犹豫的问:“大人,真的不向他们问事么?”

  我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就算晁视也不肯招,我也已经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残存的同伙了……把贺宽的妻儿老小奴婢仆役带到刑房去!”

  宫时略在迈过门坎的时候听到我这句内蕴杀气的话,顿时脚下一绊。

  

  第三十四章 真烈心

  “原来是这里让我想不通……”雷律方点了点头,慢慢的说:“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在安都未破,众官被主公越级提拔之前,贺宽仅是城安衙长史的手下,权力不大,威势不重,人也仅是中人之资,可凭什么晁视就盯上他,助他上爬,直至他成为城安衙佐官,再升任城安衙府台?”

  而且贺宽上午还是好好的,下午就变了,那他发现妻儿老小被抓应是在午时到未时之间,然后才来诱我去乐康巷。这至长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段里,如果没有内应,谁能把他的妻儿老小十一口全部抓到乐康巷,却不惊动旁人,露半点风声?

  张天诧异无比:“贺家有内奸?”

  “正是,贺家的老小可都平安救出来了?”

  “当然,贺宽的一妻四妾,老父老母,儿子女儿一共十一人,毫发无伤的从十六连窑救出来了。”

  “看来这掳人者对贺家还有几分情义,贺宽成事不足,使他们的计划尽付流水,他居然没有杀伤贺家人泄愤。”

  我只是出言诈骗宫时略,严刑拷打逼供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一时间想不通从贺府掳人到乐康巷的缘由,便招来笔录师爷找出一张城北的地图,和张天凑在一起仔细端详。

  雷律方沉吟道:“我们假设是因为两年前致远侯闻是真被囚,致远侯府的人外逃,才会潜入贺府,那么,我们可以从贺府这两年里新进的人开始排查……”

  我点头赞成:“雷大人,刑侦问案,是你的长处,这贺府的人应该怎么审理,你照办就是,我和张兄在旁听审就好。”

  为了防止贺家的仆役佣妇互相串供,雷律方吩咐将各人分隔开来问讯,首先带上来的是贺府大总管。

  这毕竟是雷律方的专职,他处理起来可比我这半调子强多了,从传人到问讯,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我和张天偶尔听上两句,主要却在想地图上传达出来的讯息。

  从地图上看,旧朝的致远侯府与城北只有两条街的隔离。贺宽的府第位于城北的东南向,直线看来离致远侯府是很近,但由于城北没有好好规划,构建不合理,有很多死巷,就道路来算反而是众城北官员里离致远侯府较远的府第。

  张天轻轻的敲着地图:“潜在贺府的人,必定身负武功,所以从致远侯府出来后飞檐走壁,直入城北,才选中了贺府。”

  “所以我们可以因此而再作两个假设:一,此人当时入城北,必是被人追杀,匆忙逃窜。安定的时候,再怎么样的高手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施展轻功飞檐走壁;二,此人对闻是真一派的人来说,身份极其特殊。所以晁视才会在致远侯被囚一年后混到贺宽身边,以图与其接近……或者是保护?”

  “下官以为,潜在贺府里的人,必然躲藏在深闺内院之中,否则晁视不必如此谨慎。”

  雷律方摒退了贺府总管,听到我和张天的讨论,插嘴进来。

  我也有些苦恼:“深闺内院,不止有夫人姨娘,太太小姐,身份稍高的大丫头也是等闲不出内院的,也不好确定。”

  听那贺府总管的供词,贺宽在两年前的八月,娶了三姨娘;十月娶了四姨娘,再加上她们各自的四名贴身使女,一共十人,要查起来也难。

  雷律方点头:“贺府总管是一府管事,算经过历练,掏话不容易。贺府发生的事从他嘴里听来,都必定经过修饰,光听他的没用。”

  他说着投签下令将贺府的守门人带进来,贺府也算深宅高苑,两个门房一守夜,一值日。先传进大堂来问话的是守夜的门房。

  大户人家的生活作息有统一时制,关门落栓熄灯都有专人督促,守夜的门房在各院各房都休息后还要夜巡,防小偷,也防火烛不慎走水。一府的夜里,如果有什么异动,这巡夜的门房是最清楚的。77A96D0寂苛流:)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雷律方细细的盘问贺府在城破以后夜里的情况;“贺府每日戌时关门落栓,自安都城破以来,可有人夜里出过府?”

  “有的。元军入城的那晚,禧院的四姨娘受了惊吓,心虚惊动,被老爷后连夜送去福泽神堂祈福养病了,昨天才回的大宅。”

  我笑了起来:“心惊需要静养,福泽神堂是城安衙在城北禁市以后,唯一允许百姓前去朝拜的神庙,香火极盛,人声鼎沸,哪是养病的所在?”

  那门房一僵,不知所措,雷律方微微一笑,温言问道:“听说贺大人置了外宅,想必那外宅就在福泽神堂旁边了?”

  福泽神堂香火旺盛,人来人往,没个定数,碰到人力不足的时候,上香求神的人就更多了。贺宽那四姨娘置办的外宅,选中了这么个好地方,只要有一座稍大的宅院,别说是藏三五十人,就百八十个也不会招人注目。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福泽神堂背倚致远侯府,前瞻城北司衙,与贺府相距不远,更有一条直线通往乐康巷后巷的马路!假如顺着那条马路,不奔乐康巷,岔入小道,穿巷过街,就可以直出城北!

  那门房神色尴尬,不敢搭话,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将意思表露得很清楚了。雷律方将其摒退,叹道:“当日纳妾的酒宴,我也去了。听说四姨娘本是贺宽寡居的表妹,却怎么会与旧朝致远侯搭上关系?”

  我打定主意:“先把贺大人请过来问问……那是他的外宅,允许百姓去福泽神堂朝拜,也是他的政令,他应该心里有数吧!”

  贺宽神色憔悴,双眼尽是血丝,走进大堂行了一礼,脸上肌肉抽动,哽咽着喊了一声:“大人……”

  就泣不成声。

  我想起中午的时候我们还同锅吃饭,到了晚上情势却已演变至此,也不禁黯然神伤,叹道:“贺大人,如果是按旧朝律制,官员谋逆,比照百姓罪加一等,株连十族……”

  “大人,下官实在没有谋逆之心,这都是为人所迫……大人您要明鉴啊!”

  贺宽嘶声大叫,叩地有声,鲜血流得满面都是。我心头沉重,慢慢的说:“贺大人,你将百姓视如草芥,对治下子民于情有负,于职有亏,于理有愧,于法有违;难逃法责啊!”

  贺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我不愿再看一眼的地步。我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压下心头的情绪,示意衙役也给贺宽也送上一杯。

  等贺宽把茶水喝完,我才开口询问:“贺大人,贵府的四姨娘到底出自何方,叫什么名字?她真的是你的远房表妹,她守寡之前的夫家是哪家?你那外宅是谁在打理?”

  贺宽的神思显然有些混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居然有丝戒备之色。

  我在他犹豫的瞬间淡淡的说:“贺大人,你若如实说出所知的实情,说不定我还有办法救贺家的满门,否则的话,明日午时,贺府满门尽数绑赴乐康巷,开刀问斩,几位姨娘照样难逃一死,有何益处?”

  贺宽颓然坐倒,嘶声道:“老四不是我的表妹,两年前七月末的晚上,她受伤躲进了我房中,自称夫家经营当铺,因为收了八皇子府的典当,被八皇子一怒之下抄了,她是趁乱逃出来的。尹氏养了两个月的伤,与下官许下婚约。伤好后以下官远房表妹的身份嫁入贺府,直到现在。她姓尹,小字‘誓贞’。那外宅全是她在打理,有时她也调曹示过去帮忙。”

  “与闻是真同名的两字吗?”

  “不是,是誓言的誓,贞洁的贞。”

  尹誓贞?十之八九她就是致远侯府的人了,而且她名字发音竟与闻是真相同,半点也不避讳,那必是闻是真极为亲近倚赖,身份非同一般的人,是姐妹还是妻妾?

  雷律方伸手去拿签令,就想吩咐拿人。我抬手制止:“我们不知她的武功高低,还是防着别出打草惊蛇的纰漏,将她引进大堂来由张将军出手拿捕最保险。”

  张天立即示意衙役与他的手下加强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也暗自留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是不愿意落入阴沟里翻船的这一俗套的。

  一声通传,大堂衙门亭亭走进一人,尹誓贞一身石榴色的长裙,身形纤巧,飘然袅娜,有十五六岁少女的楚楚风姿,二十岁娇艳的容貌,三十岁婉约的柔情,通身的风华比起慧生来更胜几分灵秀,难怪能使贺宽色授魂予,在八皇子的淫威下偷藏娇客,她俯身下拜,声音柔媚婉转:“拜见大人。”

  “尹夫人?或者说,本官应该称你一声闻夫人?”

  尹誓贞婉然抬头,那一张皓洁如玉,娇艳如花的面庞在大堂幽暗的烛火下了一照,刹那间似乎使整个人大堂都明亮起来,众人都不禁的呆了一下。

  她看着我,眨眨如水明眸,迷惑之意形于容色:“大人,您这是何意?”

  我哈哈大笑,弹指道:“闻夫人,虽然晁视为了护卫你想尽方法,宫时略先生也铁骨铮铮,但他寻来的那群江湖中人却也不见得同样地高风亮节,他们不明你的底细,但知道你出身于致远侯府一事,对本官来说就足够了!”

  贺宽恍然大悟,嘶声怒叫:“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挟持了我的妻儿老小……你这贱人,我待你不溥,你竟恩将仇报……”

  旁边的衙役赶紧拖住贺宽,捂住他的嘴,推到大堂的角落里。

  手执水火棍的衙役和腰刀出鞘的卫士把尹誓贞包围着,可众人面对着这么娇柔美丽,婉约妩媚的女子,未得我的命令,竟都有些不忍心出手拿她。

  尹誓贞面色大变,苦笑道:“我来这刑衙大堂,虽知身份之秘恐怕难保,但总存了一丝侥幸心理……”

  我心生警觉,双手一托,把刑案向前一推,往旁边滚倒。翻滚中我不知大堂中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窜夺夺夺……铁器钉上了木板的声响和一阵呼喝。

  等我站起身来,先看到的是案面上钉着的数支发针,要是我闪得不快,那发针此时就扎在我和雷律方身上了。再往前看,赫然有条手臂在掉在血泊里,五根纤长柔美的手指犹自微微痉挛。

  我倒抽了口凉气,移开目光,看向被张天踩着,已然昏倒在地的尹誓贞,脱口问道:“张兄,你会点穴止血吗?帮她把伤口的血止了。”

  张天应了一声,拂手点了尹誓贞的二十几处穴道,这才松开脚。

  “她伤得怎样?”

  张天吐了口气:“这女人一身轻功迅捷无比,却连临身的刀棒都不躲闪,一心往你那厢扑去,除去被我砍了一条左臂,右腿和后背也中了两棍,腿骨已断,胁骨也断了两根,好在脊梁没断,一时间性命是没关系的了。”

  说话间,尹誓贞睁眼醒来,目光先有些涣散,旋即清醒,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不甘怨恨。

  我有些不忍看她的惨况:“你把和我接近视为可以挟持我的一个机会,来做侥幸一博。如果你不做此想,早早逃出,料想以你的轻功,普通士兵也未必能捉住你。”

  尹誓贞嘶声道:“我没料到你们竟将众人分开提审,使我一入大堂,毫无可趁之机,是我失策。”

  我算是救了雷律方一次,雷律方的审案方式也救了我一次。

  我抹去额头的冷汗,感慨万端:“你两年前就已经脱出闻府,何必再来掺和这滩浑水?男人争强斗胜,与女子何干,你平平安安的当贺宽的四姨娘不好么?”

  尹誓贞满脸都是因为伤口剧痛而流出的汗水,却不喊一声痛,听到我的话,凄然一笑:“不错,男人争强斗胜,总以为与女子无关,却不知凡天下女子,只要真情相对,总盼能与自己所爱的人同甘共苦,生死不离。无暇将自己的性命交给顺朝那昏庸无道的狗皇帝,却以我如不求生,便不能与他死同穴,结来生缘为胁,逼我逃离侯府。我总存着一线希望,盼生时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如今顺朝倾倒,他再也不必为了忠君而自囚于侯府,救他的时机是有了,却因我一时心急,导致计划不周,功败垂成,我……我……死不瞑目啊!”

  她的话声尖锐,几缕鲜血从她的口鼻中渗出,实有几分可怖。众人对这貌似柔弱,实则倔强刚烈的女子,也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敬佩,都默不作声,整座大堂寂静一片。

  好一会儿我才说:“嘉凛将军求才若渴,以闻是真的才能如果归附,必得重用,你自能再与他生时相见。闻是真未必会明日死,你也不必如此悲观。”

  尹誓贞咯咯一笑,凄然道:“我是希望他臣服,性命无忧,可要他归附,却是难啊!”

  “有十八爷在,我倒觉得不难。”我微微一笑,拂袖道:“我敬闻是真是条汉子,也敬你是至情至性的女子,假如闻是真死了,我会完成你的心愿,将你和他合葬一处。把宫时略他们也葬在你们的坟侧。”

  尹誓贞因痛苦而有几分扭曲的面庞一怔,眸中一片狂喜之色,突尔灿烂一笑,明艳无双,动人心魄。

  “若得如此,来生我必结草衔环,还报你的大恩。”

  她说着轻轻一笑,柔情无限:“我本姓秦,誓贞之名,是无暇替我所取,墓碑之上,你千万莫要写错了。还有,我与无暇虽因世俗之事未及成礼,但彼此已经互许亲事,那墓碑上必要写明是夫妻之墓。”

  我点头应允,挥手示意衙役将她送走,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幽冥之事,向来缈茫,就连我这历经也魂魄转生的人也说不清楚,但在这时看到秦誓贞这般的痴狂,却还是惊心动魄。

  秦誓贞,情是真,情誓真,情誓贞,闻是真倒会起名字,起个名,就把秦誓贞这么个好女子勾得愿与他生死相依,魂魄相随。

  张天也不禁叹了口气:“能得秦誓贞这么好的女子真情相许,闻是真倒是好福气。”

  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张兄是难得一见的英伟汉子,日后自然也会有似秦誓贞这样的好女子对你情真不悔,与你匹配。”

  

  第三十五章进退路

  “大人,贺宽、晁视、宫时略等人您准备怎么处理?”

  “他们正犯刑律,应该由你定案,你觉得呢?”

  雷律方微微踌躇,突然间大礼拜倒,正色说道:“大人,下官有一事想盼您开恩!旧朝皇帝昏庸暴戾,刑制失度,凡谋逆者九族受累。此法残暴无仁,下官恳请您勿将此制用在今日之事上面。”

  我怔了怔,慢慢的问:“雷大人,你这是在替贺宽的家小求情,还是有请新朝废除株连酷刑的意愿?”

  雷律方额头冷汗淋漓,但还是抬起头来看着我,肃然道:“大人,民间尚有谚语‘一人做事一人当’,贺宽确实罪无可赦,可他的家小何其无辜?大人,您远见卓识,明辨是非,自然明白中是这二十几年来民生凋蔽是为旧朝的恶制所害,今新朝初立,宜万事宽待,与民休养,实在不能妄动杀戮。”

  我不能不对雷律方刮目相看,心里颇有几分欣慰:雷律方性格有刚硬之处,却又不是那类不知权变的呆子,城北司衙,毕竟还有可用之材。

  “雷大人请起!”

  我微微一笑,认真的看着他:“新朝初立,刑律未定,关于罪、责、刑三宗刑律大事,雷大人心中如果有章程,可以写成廷报拿给我。新刑律的制定,可以参考旧朝刑律的善法,但旧朝诛连、刑讯等恶法,却可以摒弃。”

  雷律方欣喜若狂,满面春风的应了一声。我正想跟他讨论怎么处理晁视,突然听到外面一片喧哗,张天反射式的握紧了腰刀,吩咐手下:“出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闹事?”

  我耳听那喧哗越来越近,停在了城北司衙广场前,竟是一片哭声,心头一凛:莫不是乐康巷的事才压下,哪里又出乱子了?

  正惴惴不安的等着回报,就见刑衙司的庭院里急冲冲的奔进一人,正是孔艺荐给我当亲随的小弟子孔德立。

  孔德跑得比通传的衙役还快,刑衙大堂的衙役不知他是谁,就将他拦在了门口。

  孔德立气喘吁吁,双眼通红,也不管自己被人拦着,就冲我叫道:“大人,不好了……”

  我心里格登一下,问道:“出什么事了?”

  “家师故去,引得他的一群故交老友群情激昂,现在抬着家师的遗体来城北司衙广场……”

  “啊……”

  耳中却得孔德立急声解释:“大人走后,家师立即派人去请他的所有好友,要他们将自己有影响力的亲友子弟都带来商讨城北疫情……家师本来就身体虚弱,架不住辛劳,在得到诸位耆老尽力帮助官府控制疫情的承诺后,就故去了……”

  这么说,竟是因为我的请托,这位老师傅被生生的累死了!

  我呆若木鸡,向城北司衙广场走去的脚步竟有些飘飘浮浮的,踏不着实地。

  司衙广场外领头的是一群耆老,跟在他们身后的却是他们各自的门人弟子,亲朋好友,黑压压的足有千人,我的眼睛却只见到被众人放在最前面的门板上静静的躺着的老人。

  老人的头发花白篷乱,青白的脸上没有死不瞑目的憾恨,亦无含笑九泉的欣慰,只是那脸上的皱纹里固定着死亡的悲凉。

  我弯腰蹲下,忍不住伸出手去,老人的身体犹带余温,尚未僵硬,使得我在明知绝无意义的情况下叫了一声:“孔伯伯……”

  身周一片喧嚣,似乎是雷律方等城北司衙的官员正在安抚百姓,也有什么人在安慰我。

  只是此时我身体有些麻木,不是伤痛,不是悲哀,不是愤恨,只是负疚亏欠:孔老师傅,其实我骗了你!我骗你的时候,出于大局的考量,可我没想到,这一骗,会害你丢了性命!

  我连喊你“孔伯伯”的起因,都是存着利用你,借你的声名保全自己的心思。

  那些为了保护我而死的护卫,他们多少还有责任在身,但他们为我付出的性命已经令我无法报答;你这原本毫无责任,纯粹是为了情义才奔波劳碌,乃至因我而殒命的人,却又叫我怎么承受这份恩情?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抬起头来,对身边的静默有些恍惚,怔怔的问:“你们想怎样?”

  与我目光相对的一名老者脸上老泪横流,声音沙哑:“老孔虽然近年来身体不好,可年纪也不算太大,要不是有人捣鬼,他也不会去这么早……他的遗愿我们会尽力,可害死他和乐康巷数百条人命的罪魁祸首,请大人您一定要交出来,给死去的人偿命。”

  “好……”

  我轻轻放下孔艺的手,转身向刑衙司走去。

  张天护着我走进衙门,低声问道:“你真的要把晁视和宫时略交出去?杀了这两人,闻是真一派的人可就全都得杀了。”

  “他们留着,才能劝降闻是真。乐康巷的事,让贺宽出去……”

  张天一愣,雷律方也愣住了。

  我胸口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压得心腹内憋闷无比,说话的声音冰冷遥远,仿佛不是自己的嘴发出的:“用一个城北司衙分衙的府台,可比晁视和宫时略加起来有分量多了。”

  贺宽自从事败,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将他押出来,他听到衙门外的声音,却还是吓得丑态毕露,哀哀乞怜。

  我走到他面前,摒开扶持他的衙役,慢慢地说:“贺宽,你死,我不抄没贺府的家财,保你满门老小一生平安,衣食无忧。”

  贺宽愕然,我的身体有些麻木,全身针扎般的不适,语气却依然平静清冷:“司衙广场上来的是城北的耆老。他们要一个为乐康巷无辜死去的百姓赔命的罪人,更需要一个可以对城北瘟疫流毒作出交待的城北司衙官员……”

  雷律方本来站在我身边,听到我说的话,全身一悸,竟不自觉的退了小半步。

  贺宽迷惑不解的看着我:“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我一字一顿的说:“你出去,向城北司衙广场外的耆老承认自己对新朝不满,所以串通了旧朝的某些遗臣在安河里投放瘟毒,主使他人挑拨百姓作乱……”

  贺宽为救家人而假传政令,压迫乐康巷百姓作乱,虽然也与乱事有关,但在实际上,他也算是受害者;至于瘟疫的流行,更是纯粹的天灾人祸,与他半点关系也搭不上。

  贺宽假传政令,导致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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