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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贝壳-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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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的,哀愁的问:“海水带了什么来了?”
程步云一怔,这是什么答覆呢?姸青怔怔的望向窗子,神思恍惚的、自言自语的说:“那些海浪里都漂浮着花,菱角花,紫颜色的,一朵一朵,一朵一朵……爷爷不在了,海浪把他带走了,海浪也把菱角花带走了,我就不再做梦了。海浪带什么来呢?那天的风好大,他捉住一个紫贝壳……”她打了个寒噤,茫然的把眼光从窗口收回,恐惧的望着程步云,口齿不清的说:“紫贝壳,我的紫贝壳呢?伯南把它砸碎了,他用锤子砸碎它……”拥紧了棉被,她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了一团,似乎那幻觉的锤子正砸在她的身上,她向程步云伸出一只求救的手:“不要他靠近我,不要让他靠近我!”
程步云的血液发冷了,她精神失常了?还是只是一时的昏迷?无论如何,她需要马上送医院,她的病显然比他所预料的还要重!握住她的手,他急迫的、安慰的拍着她,抚慰的说:“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我只要有一口气,也绝不再让他伤害你!”
救护车和伯南同时赶到了门口,伯南跑了进来,愕然的看着程步云,那位古道热肠的老外交官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气愤填膺的喊:“伯南!你的行为像个男子汉吗?凡是有骨气的男人,绝不会虐待太太,姸青犯了什么大错,你硬要置她于死地?你看看她,还像个人吗?”
伯南挺直了背脊,生硬的说:“对不起,希望你别过问我的家务事!”
“你的家务事!”程步云气得发抖:“这档子闲事我是管定了!伯南,你可以做一个刽子手!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呀!好吧!我带姸青走,我会请律师和你打官司,她浑身的伤痕都是证据!”
程步云一面说,一面指挥工人用担架把姸青抬到车上去。
范伯南不是一个笨人,他立即看出形势于自己大大的不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程步云会冒出来管这件事,如果真打官司,胜诉败诉倒是另外一件事,他的前途可能就此断送!无论如何,他的前途比姸青重要几百倍!聪明的人要识时务,能顺风转舵。他追到大门口,顿时堆下一脸的笑来,拉住程步云说。
“我想您完全误会了,程先生,我天天忙着上班,不知道姸青病得这么厉害,幸亏您来了……”
“我看我们不要演戏了吧,伯南,”程步云冷冷的打断了他:“你们夫妻感情不好,我早就知道的,你每天把舞女带到家里来,邻居都可以作证!现在姸青病成这样子,如果死了,你的良心何堪?我会管闲事管到底的,我看,事已至此,你和她离婚吧!离了婚,也就算了。否则,我就请律师来办交涉!”
伯南冷笑了,说:“程先生,我只听说有撮合姻缘的人,还没看过劝人离婚的人!”
“如果为了救命的话,劝人离婚又算什么!真打官司,你还该付赡养费呢!”这倒是实情,伯南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很快的衡量出了利害。但是,他多少还有些不甘心!阴沉的笑了笑,他说:“好吧,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你是该好好的考虑一下,”程步云也话中有话:“我明天再来和你谈!”看了救护车一眼,他又加了一句:“我想你不必去探视你的太太了,让她多活几天吧!”
救护车风驰电掣的到了医院,由于院长和医生都是程步云的熟人,她马上就被送进了急诊室。诊视之后,医生一时查不出实在的病源,但是,她身体的衰弱已达于极点,又发过高烧,受过刺激,神志始终不清,医生的答覆非常严重:“如果她侥幸能够复元,也不能担保她的脑子是不是可以和常人一样清楚,换言之,她可能会成为白痴,或者,她会一直神志不清下去。”
程步云闭了闭眼睛,感到一阵晕眩,果真如此,就比死亡更坏!镇静了自己,他问:“完全治好的希望有多少?”
“百分之二十。”
安排好了姸青的病房(他让她住了头等病房),他才打电话给梦轩,梦轩几乎是立即就来了,快得令他怀疑,他是否插翅飞来的。在病房外面,他一把抓住程步云的衣服,喘息的问:“她,她怎样?”
“她病得很厉害,”程步云先给他一个心理上的准备:“医生说她的性命不保。”
“什么?”梦轩抓紧了他,身子摇摇欲坠,喊着说:“不!不!不!”靠在门框上,他痛苦的把头转向一边,心里在更大声的狂喊着:“不!不!不!”命运不该这样,不能残忍到这个地步!
“去看她吧!”程步云扶着他的肩:“我相信她会好的!你要先冷静自己,或者你能给她生命的力量。”
梦轩走到病床前面,一眼看到姸青,他的心脏就痉挛着痛楚起来,那样憔悴,那样了无生气,他的姸青呀!跪在病床前面,他含着泪喊:“姸青!我来了!我是梦轩!”
姸青张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她的一只手被固定在床边,正吊着大瓶的盐水和葡萄糖,在注射着,那手上遍布伤痕。梦轩凝视着她,她正沉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嘴里喃喃的说着一些毫无意识的话:“好大的风,一直吹呵,吹呵,把海浪吹来了,那些水珠里有什么呢?……他们叫我小菱角花,爷爷,爷爷哪里去了?……吴妈给我穿一件紫裙子,紫颜色的……那天的风全是紫颜色的,把梦都吹来了,又都吹跑了……菱角花不开了……水珠里全是菱角花……全是……全是……”她的额上沁出了冷汗,喘息着,她把头转向一边:“那些紫色的云,到处都是……堆满了紫色的云……我的紫贝壳呢?海浪把它带走了……海浪,好大的浪呵……”
梦轩完全被她的样子所惊吓了,不信任的看着这一切,他用手捧住她被汗所湿的脸庞,凝视着那发烧的、昏乱的眸子,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死亡的阴影。她会被带走,被死神所带走,她已经聚不拢涣散的神志。他的每根神经都绞扭着,尖锐的痛楚起来,捧住她的脸,他喊着说:“姸青!姸青!我在这儿,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我是夏梦轩呀!”
夏梦轩?她像被针刺了般挺了挺身子,眼睛迷惘的四面张望着,她的眼光掠过了他,她看不见他。带着种苦恼的热情,她的手在虚空里抓着,他接住了她的手,她就牢牢的握住他不放了,一面像做梦般低语:“他不来了……他走了……他要我忘记他……他在哪儿呢?”低低的,她的声音像一声绵邈的叹息:“他──在哪儿呢?”
她的头乏力的侧倒在枕头上,眼睛困倦的阖了起来,握着他的手指也放松了,她昏迷了过去。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梦轩捉住了她的身子,死亡的暗影正清晰的罩在她的脸上,他心如刀剜,把嘴唇压在她的手上、脸上,他紧抓住她喊:“姸青!不行!你不能死!你得活下去!活下去让我来爱你!活下去来享受你以后的生命呀!姸青!这世界并不是这样残忍的,你要活下去,来证明它的美丽呀!”
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他强劲的、沉痛的啜泣起来。
这几天的日子是难挨的,梦轩始终没有离开医院,他分别打电话给公司里和家里,说他有要事去台南了,而整日整夜的守在姸青的床前。一连三天,姸青都在生死的边缘徘徊,有时她自言自语,有时就昏昏沉沉睡去,神志始终没有清醒过。梦轩坐在床边的靠椅里,尽管请了特别护士,他仍然宁愿自己喂她喝水和吃东西。倦极了,他会在靠椅里朦朦胧胧的睡去,每次都从恶梦里惊醒过来,浑身冷汗的仆向她的身边,以为她死去了。夜深的时候,他望着她昏睡的脸庞,在灯光下,她看起来那样沉静温柔,无怨无诉。他会含着泪抚摸她的脸,她的手臂,她那细弱的手指,对她低低的、祈祷般的说:“听着,姸青,你还那样年轻,别放弃你的生命,属于苦难的日子都过去了,只要你活着,我会让你的生活里充满了欢笑。你不是有很多的梦吗?它们都会实现的,只要你活着,姸青,只要你活着。”
姸青平躺着、不言不动,她能听到他的话吗?她的意识和思想飘浮在什么境界里呢?
第四天,她的热度退了,睡得很平稳。第五天,她的脉搏恢复了正常,她有了好胃口,也会对人迷迷茫茫的微笑了。
她逃过了死神之手,但是,就像医生所预料的,她的神志没有恢复过来。
这天,程步云到医院里面来,停在姸青床前,望着她。她穿着一件梦轩新为她买来的、紫色小花的睡袍,斜靠在床上,看起来清新可喜。只是,脸色仍然苍白憔悴,眼神也凝滞迷惘。程步云心底在叹息着。每看到梦轩为她所做的一切,他就忍不住要叹息,什么时候她的意识能够恢复过来,再知道“爱”和“被爱”?
“她看起来很好,”他对梦轩说:“总算度过了危险。”
“她会对我笑了,”梦轩痴痴的望着姸青,握住她的手:“我相信有一天她会完全恢复的。”
“医生怎么说?”
“静养和时间,”梦轩说:“她有希望复元。”
“那么,”程步云坦白的看着梦轩说:“梦轩,你也该回家去看看了吧?别忘了你还是一个家庭的男主人呢!”
“是的,”梦轩悚然而惊,多少天没有回家了?他几乎已经忘记属于自身的责任了。“我这就回去。”
“另外,你该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程步云坐了下来,燃起一支烟。“我已经取得了范伯南的离婚证书,他毫不考虑的签了字,因为,他知道姸青的情形,他是个聪明人,绝不会给自己背上一个包袱,来赡养一个病妻。”
“他该下地狱!”梦轩低低的说。
“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程步云喷出一口烟,微笑的说:“他也有一篇他自己的道理,在他,还觉得很委屈呢!他娶太太不是为了两情相悦,而是占有和利用,这种男人,社会上太多了,这种婚姻也太多了,不必过分去苛责他。”沉思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梦轩,我要问你一句,这以后你做什么打算呢?”
梦轩注视着姸青,她小巧的身子裹在紫色的睡袍里,即使是在病中,即使神志不清,她看来依然那样飘逸脱俗!也燃起一支烟,他慢慢的说:“我不再离开她。如果她一直是这样子,我就一直养着她,照顾她。如果她好了,我──和她同居。她不会在乎名份的,那是我无法给她的东西!不过我可以给她很多其他的:爱情和快乐!”
程步云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欣赏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模糊的想着他曾希望他成为自己的女婿的事情。这世界上,难得还有这样的感情,姸青何幸,姸青又何其不幸!
“告诉我,梦轩,你为什么这样爱她?”
“我不知道,”梦轩说:“见她的第一次我就被她吸引,她使我复活过来,在认识她以前,我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程步云了解那种感觉,注视着姸青,他不知道现在的她,算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她看起来那样安静,那样无欲无求,当梦轩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也会抬起眼睛来看看他,对他迷茫的笑笑,这笑容足以鼓起梦轩的希望和快乐,他用充满信心的口气说:“她会好起来!她一定会好起来!因为我那么那么的爱她!”
程步云忍不住又暗暗的叹息了。
这天晚上,梦轩带着满身的疲倦回到家里。客厅中,和往常一般乱七八糟,美婵正和两个孩子一块儿看电视。一眼看到梦轩,小枫就直窜了过来,扑奔到梦轩的身边,一把抱住了父亲的腿。用她的小拳头捶着梦轩,她又哭又笑的喊着说:“爸爸,你到哪里去了?爸爸,你不要我们了吗?你讲都不讲一声就去台南了,你好坏!爸爸!你好坏!”
那嚅嚅的童音,那软软的胳膊,那小脸蛋上晶莹的泪珠和笑靥……梦轩心中涌起一股歉意,把小枫抱了起来,他用面颊贴着她的小脸,揉着她,吻着她,用她来掩饰自己那份薄薄的不安。小枫躲开了脸,又叫着说:“爸爸!你没有刮胡子!好痛!”把头埋在父亲的怀里,她发出一串衷心喜悦的笑声。
美婵站起身来,她依然带着她那种慵懒的笑和慵懒的美,走过来,她把手放在小枫身上,细声细气的说:“别闹爸爸啊,爸爸累了。”望着梦轩,她愉快的问:“你事情忙完了吗?怎么事情来得这么突然?”
“是呀,”梦轩答非所问的:“家里没什么事吧?”
“没有,只是姐姐和姐夫昨天晚上来过。”
“哦?”梦轩抱着小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小竹立刻拿一把小手枪比着他,要他举起手来,他笑着把儿子拖到面前来吻了吻,问:“他们有事吗?”
“没有,”美婵笑嘻嘻的:“就是说你不可靠!”
“阿姨说爸爸要讨小老婆了!”小枫嘴快的说,又接着问:“爸爸,什么叫小老婆?”
梦轩皱拢了眉头,一阵厌烦的情绪压迫着他。
“怎么,你那个姐姐每次来都要拨弄是非,你姐夫就会借钱,他们是怎么的?想给你另外作媒吗?”
“瞧你,一句玩笑话就又生气了!”美婵说:“人家又不是恶意!台南怎么样?太阳很大吗?你好像瘦了不少!哦,对了,”她突然想了起来:“公司里张经理来了好多电话,问你回来了没有。”
公司!他不能再不管公司的事了,他要有钱,才能够保护姸青呀!立即拨了张经理家中的电话,问了各方面的情形,幸好他有几个得力的助手,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条,谈了半小时的公事,小枫一直乖巧的倚在他的怀里,小竹则满屋子奔跑着放枪,一会儿自己是英雄,一会儿又成了强盗,英雄捉强盗,忙得不得了。美婵用手托着腮,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不知道那是“宝岛之歌”还是“台北之夜”,一个满身缀着亮片片的女人正跟着鼓声在抖动,浑身的“鱼鳞”都在闪动着。
他把手按在话筒上,对美婵说:“能把电视的声音弄小一点吗?”
美婵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的扭弱了电视的声音,梦轩奇怪她怎么对电视会有这样大的兴趣。
打完了电话,洗了一个热水澡,梦轩才发现他有多么疲倦,躺在床上,他每一个骨节都像被敲散了一般,又酸又痛。
阖上眼睛,他就看到姸青,那样软弱无助的躺着。他不放心她,不知道护士会不会不负责任?又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恢复神志,对于自己的处境茫然不解。又担心那个范伯南,会不会找到医院里面去欺侮她?他就这样胡思乱想,心中七上八下,眼前摇来晃去,全是姸青的影子。美婵仍然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对她的吸引力一向比什么都大。小枫溜了进来,爬上了床,躺在梦轩的旁边。用小胳膊搂着梦轩的脖子,她悄悄的说:“爸爸,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睡,好吗?”
“不好,乖,这么大的女孩子应该自己睡。”梦轩揽着她,吻着她的额角说。“爸爸,你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吗?”
“谁说的?”他惊异的望着她,小女孩也是如此多心的动物!用手揉揉她的头发,他把她紧拥在胸前。“爸爸爱你,小枫,只是爸爸太忙了,有时顾不了太多的事。你这几天乖不乖?功课都做了没有?想不想爸爸?”
“想,”她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每天晚上都等你,后来等呀等的,就睡着了。爸爸,你怎么去这么久呢?”
“噢,以后要早早睡,别再等爸爸了,知道吗?”他心中有着几分歉意:“爸爸喜欢你早早睡。”
“爸爸,你爱我多少?有一个房子那么多吗?”
“比十个房子还要多!”
孩子笑了,满足了,揽着父亲的脖子,她给了他一连串的亲吻,然后,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你以后不要再去台南了,好不好?”
梦轩笑了笑,说:“去睡吧!乖乖。”
夜深的时候,孩子们都去睡了,美婵躺在他身边,倦意浓重的打着哈欠,翻了一个身,她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梦轩问:“笑什么?”
“姐姐,”她说:“他叫我审你呢!”
“审吧!”他说。
“不,用不着,”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前:“你是不会变心的,我从来就信任你。”
“为什么不怀疑?”
“你如果要变心,早就变了。”
“假如我变了心呢?”
“你不会。”
“如果呢?”
“我死。”
“怎么说?”他一愣。
“我自杀。”
他打了个寒噤,她发出一串笑声,头发拂在她的面颊上,他感觉得到她身体的温暖,把头倚在他的肩上,她笑着说:“我们在说什么傻话呀,你又该笑我是小娃娃了。”伸了个懒腰,再打了个哈欠,她阖上眼睛,几乎立即就入睡了,梦轩在夜色里望着她,一时反而没有了睡意,美婵,她是个心无城府的女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是,这是不是也正是她聪明的地方?
坐起身子,他燃起一支烟,一口又一口的,对着黑暗的虚空,喷出一连串的烟圈。
姸青身体上的疾病,是一天一天的好了,她已经起居如常,而且,逐渐的丰满起来,面颊红润了,眼睛清亮了。但是,她的精神始终在混乱的状态中。
这天下午,梦轩从公司中到医院里来,走进病房,姸青正背对着门,脸对着窗子坐在那儿,一头长发柔软的披泻在背上,穿着那件紫色的睡袍,安安静静的。冬日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在她的头发上闪亮。她微侧着头,彷佛在沉思,整个的人像一幅图画。
梦轩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对她愉快的说:“嗨!姸青!”
她没有抬起头来,他这才发现,她手中正握着一粒紫贝壳,她凝视着那粒紫贝壳,专心一致的对着它发愣。这贝壳是在金嫂给她收拾的衣箱中发现的,大概是从一件旧衣服的口袋中落出来的。这贝壳上有多少的记忆啊!它是不是也唤回了姸青某一种的回忆呢?梦轩蹲下身子,把她的手捧在自己手中,低低的说:“姸青,还记得我们在海边的时候吗?”
她用陌生的、防备的眸子看着他。
“还记得我给你捡这粒紫贝壳吗?”梦轩热心的说:“我把衣服都弄湿了,差一点被海浪卷走了,还记得吗?那天的太阳很好,我说你就像一粒紫贝壳。”
她的眼睛迷迷茫茫的,有一些困惑,有一些畏缩,有一些苦恼。
“想想看,姸青,想想看!”梦轩鼓励的、热烈的凝视着她,急促的说:“我说你像一粒紫贝壳,问你愿不愿意让我这样子握着?你说愿意,永远愿意!记得吗?那时候我多傻,我有许多世俗的顾虑,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成问题了,我要你生活得像个小皇后,我用全心灵来爱你,照顾你,姸青,你懂吗?你懂吗?”
姸青茫然的看着他,那神情像在做梦。
“姸青,”梦轩叹了口气,吻着她的手指说:“你一点都记不得吗?我是夏梦轩呀!夏梦轩,你知道吗?”
她瑟缩了一下,那名字彷佛触动了她某一根神经,但只是那么一刹那,她又显出那种嗒然若失的神情来,望着窗子,她轻轻的说:“太阳出来了。”
太阳是出来了。雨季中少见的阳光!梦轩顺着她的口气,说:“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嗯?”
姸青不语,嘴边带着个楚楚动人的微笑,眼睛深幽幽的闪着光,如同沉湎在一个美丽的、不为人知的梦里,她说:“菱角花开了,吴妈不许我站在湖边……”眉头微蹙着,她忽然抬起眼睛来看着梦轩,愣愣的问:“吴妈那里去了?她去找爷爷了吗?”
吴妈!梦轩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最起码,她的记忆里还有吴妈,如果能把吴妈找回来,是不是可以唤回她的神志?
这想法让他振奋,拍拍姸青的肩,他用充满希望的口吻说:“你放心,姸青,吴妈会回来的,我帮你把她找回来,怎样?你要吴妈回来吗?”
但,她的思想已经不知道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不再关心吴妈和菱角花,望着窗子,她喃喃的说:“天上的星星都掉下来了,你看到没有?跌碎了好多好多……”她忽然发现手里的紫贝壳,大惑不解的瞪着它,迟迟疑疑的举了起来问:“这是什么?一颗星星吗?”
“是的,一颗星星,”梦轩叹息的说,有泪水涌进了他的眼眶里,阖起她摊开的手掌,他困难的咽下了满腔愁苦:“一颗紫颜色的小星星,是一个好神仙送你的。”他尝试着对她微笑。
她居然好像听懂了,点点头,她握着紫贝壳说:“我可以要它吗?”
“当然,它是你的。”
她喜悦的笑了,反覆的审视着紫贝壳,眼睛里闪烁着天真的、孩子气的光芒。不过,只一会儿,她就忘记了小星星这档子事,而对窗帘上的一串流苏发生了兴趣,说它是紫藤花的鬈须,徒劳的翻开窗帘,要找寻花朵在哪里。当梦轩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床上去的时候,她也非常顺从,非常听话,要她睡就睡,要她吃就吃,像个不给人惹麻烦的孩子。这使梦轩更加心痛,仆伏在她的枕边,他咬着牙低语:“姸青,姸青,好起来吧!老天保姸你,好起来吧!你那么善良,不该受任何处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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