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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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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兄幸勿见罪。但仁兄与苏老师如此交情,弟此时如请冰人,定非如兄不可了。”子云道:“我就不会做媒,这事不敢效劳。既是杨四爷来讲了,就请杨四爷为媒,何必又要我去呢?”春航又作一揖,子云佯作不见,并不还礼。春航笑道:“杨老师是他的属员,见了拘谨得很,不便说话,要我另请人去说,吾兄素肯成 人之美的。且他人去说,苏老师也未必见信。言以人重,定非吾兄不可。”子云停了一会,说道:“适或是我赚你的,将来不要怨我么?”春航又连连作揖,子云只得应了,春航告辞而去。
子云过了两日,回拜华公子,进城顺路到了苏府。正值苏侯下衙门回来,请了进去。子云请了安,又进去见了师母,说他夫人与师母请安,苏夫人也问了好。苏侯让进内书房坐下,谈了一会,子云将春航春间断弦,闻二世妹贤淑之名,奉母命求亲的话说了。苏侯故作沉吟道:“看田修撰文才品貌,是极好的,而且也是个旧家,但不知品行如何,我最怕的是轻薄少年。年兄既是至交,必深知道。”子云道:“这田修撰的品行,是人人尽知,也不须门生多讲,老师可以问得出来。真是廉隅砥砺,孝友兼全的。”苏侯哈哈大笑道:“足见年兄取友必端,自然不用说了。”子云道:“老师春风化雨之中,岂生莠草。”
苏侯大乐,留子云小饮,问近日见华星北无有。子云答以方才从那里来。苏侯又问:“园中想必收拾得更好了,我竟一二年没有来逛园了。”子云道:“比初成时又更好了些,花木比从前繁盛了,池子也开通了。”苏侯道:“我这几年也实在忙,竟没有一日空闲,倒是你们师母心上想来逛逛,如今天气又热了。”子云道:“门生回去,叫门生媳妇择个日子,请师母与世妹逛园。”苏侯道:“等天气秋凉再看罢。”子云又问春航之事,苏侯道:“年兄为此而来,老夫怎好推却,请致意田修撰就是了。”子云深深打了一恭谢了。苏侯又问他椿萱在任安好,想常有府报回来,又问令兄在淮扬也好?子云道:“家严是前月打发家人进京来的,托赖安善,僚属军民以及外洋客商,尽皆静谧,物阜年丰,颇称安逸。家兄新署运司,前月有禀帖与老师请安的。”苏侯道:“不错,不错,我也才写了回信, 几天就忘了。又带了些东西来,我还没有道谢。”子云欠身说声“不敢”。又道:“家兄今年又添了个舍侄。”苏侯道:“一发恭喜。”又问道:“令泰山如今升到福建,比云南自然好些?”子云道:“前在云南巡抚任上,事情还少。如今是浙、闽两省,且兼着外洋,却繁得多了。”苏侯道:“你们泰山是与我同年,又且同馆,这件事,想他与你们讲过。我们留馆那一日,他晚间做梦,仪从纷纭的到一处地方,一个牌楼上面写着福地两字。他预先知道要到福建去的。他的令郎今年几岁了?”子云道:“今年才八岁。”苏侯道:“他比我长四岁,今年五十五岁,已有八岁的儿子。我五十一岁,却一个也没有。”
子云道:“就五十外得子,也不算很迟。德门世胄,无须虑及此的。”苏侯道:“我已不作此想了。尊大人今年是六十几了?”子云道:“家严六十三,家慈六十二。”苏候道:“尊翁是何等福分!那年在京时是五十九了,须发光黑,那里像花甲之人,正是龙马精神,我们是比不上的。而且尊公的福气那是世间全福,就是令泰山也比不上他。”子云道:“总是天恩祖德,家父一路算平稳,没有遇着风波。至于家岳也就遇着好些蹭蹬的事。”苏侯道:“海楼先生过于耿直,我想做他的属员是不容易的。”又问道:“今年有个点庶常的叫史南湘,是大名道史同年的儿子。这人倒有些才名,只不见他出来。”子云笑道:“史竹君是个清高疏放人,现寓在门生园里,老师有教训他的话?”苏侯道:“也没有什么话。我就听得有人说,他见那些前辈的礼数,不大合式。有人议论他狂,或是他才入翰林,不知这些礼数也未可知的。至于那前后辈的规矩也太严,就是我从前在馆中,也有人议论的。已后教他留点神就是了。”
又道:“今年秋间有宏词之试,这个科名已有五十年没有考了。年兄广交,于那些海内人才及世家子弟,有所见闻,有真 才实学的么?”子云道:“老师垂问,门生不敢不对。海内人才甚广,门生孤陋,也不能广交。但在世家及各大员子弟,与四方乡会试诸名宿,门生熟识往来却也不少,但是人云亦云的多。就有一位老前辈,近来又赴任去了,叫屈本立。想现任官,在京也不能考的。”苏侯道:“屈道生么?他是孝廉方正,可惜了,屈在下位。不然倒好保他。还有那南京名宿金粟,也因限于成例不能保举的,真真令人可惜。此外呢?”子云道:“此外尚有几个,都是英才未发的人。翰林院侍读学士梅公之子名子玉,目下少年中有景星凤凰之誉。”苏侯点点头。子云又道:“已故翰林院编修颜庄之子名仲清,现任礼部尚书刘大人之子名文泽,内阁学士王大人之子名恂。此外,还有苏州拔贡生高品,湖南优贡生萧次贤。这几位都是名下无虚,与田修撰、史庶常朝夕观摩,是门生往来无间的。其余不知其他,不敢滥举。”苏侯听了,掀髯大笑:“怎么你举的人,多半是我的年侄?你不要阿私所好,叫我听了喜欢。”子云笑道:“这个门生怎敢,至于老师的同年故旧,门生却也不能尽知。”苏侯笑道:“这是老夫戏言,年兄岂肯阿私所好,你方才说这几位,就是那两位明经,我不知道他家世。至于梅铁庵、王质夫、刘定之,及已故的颜穆堂,还有你令泰山袁海楼,与史庶常的令尊史鉴湖,都是我们同年。现在还以还有些做部属司官的,有几位做州县的。这也是人生不齐之数。我们这一科也就算好了,已经有好几位坐了一品。”又讲了些别的话。子云坐久了,见时候不早,告辞出城。在车内想了一会,道:“湘帆太便宜了,不如等他来求我,我再与他讲。”便一径自回宅子去了。
明日,春航果然来找子云,子云只推宅里有事,叫春航在南湘、次贤处等了一日。明日又来,子云又不见他。春航明知子云故意作难,然心上又恐怕此事不谐,只得忍耐了性气,第 三日又来,才见了子云。子云笑道:“这几日,吾弟有甚么要紧事,连日来找我?”春航笑道:“已经三顾了。我知道前日失言,仁兄因此怪我。”子云笑道:“岂有此理。我辈肝胆之交,就说错句话,也断无怪理。”却说闲话,不提起苏侯的事来。春航性急,只得问道:“前日吾兄进城会见苏老师么?”
子云道:“谈了半日,到赶城出来的。”春航见他神色不像,心中疑虑,只得问道:“所托之事怎样?”子云道:“有几分可望。”春航听了大疑,心中想道:“据杨老师说,是他愿意,怎么如今只有几分可望,此话怎说?难道杨老师是意想情愿的话么?”便问子云道:“据吾兄看,他的意思是怎样,与敝房师之言对不对?”子云道:“苏老师却是赞吾弟人才学问,真不愧状元,联姻原可。就不晓得那里听了一句闲话,我却替你分辨了许多话,他方才半疑半信再商量。”春航听了,倒猜不着什么意思,便问道:“他听了什么闲话?”子云说:“我说又恐怕你要恼,我不说罢。”春航道:“我恼什么,吾兄只管实说。”子云笑道:“那句话问得我也好笑,他说:‘我听说现有个状元夫人在家,也姓苏,还是有恩于他,怎么还要续弦呢?’”春航臊得满脸通红,说道:“岂有此理,吾兄怎么讲起这些顽话来。弟固不足惜,兄应为媚香留一地步。”子云笑道:“这是他的话,关我甚事?”春航笑道:“吾兄也顽得我够了,到底怎样,如今倒不是他求我,是我求他了。”子云道:“你肯去求他吗?若专心去求,跟紧了他,一个月两个月后,自然他发起善心来,应许你了。”春航听他句句机锋,心上有些气,面上有些羞,因是子云,不好顶撞他,只得陪笑说道:“并不是我要紧,是我家慈之命,以早成为妙。今日家慈又谆谆的命弟拜求仁兄,务以早成,将来命弟一总叩谢。”子云大笑,看着春航道:“你真是个好汉子,跌得下,爬得起。既说 是老伯母慈命,愚兄敢不竭力为弟一谋?或者竟可有成,也未可定。”春航大喜,连连谢了。
只见次贤、南湘进来,大家坐了。子云即将苏侯问南湘的话,与南湘说了。南湘听了,不觉双眉一扬,说道:“没有什么错处,我也照着人一样。况且那一天同着人去的,并不是我一人,怎么就是我错,又单是我狂呢?这就难了,这就难了。”
春航笑道:“礼数是不会错的,或者你那神色之间,有些错处也未可知。”南湘瞅着春航道:“我倒请教你,什么叫神色之间有些错呢?”大家也就不言语了。次贤问子云道:“湘帆的事如何?”子云道:“可成。”又将苏侯问他访些真才实学的人,就将对苏侯所举那几个,一一讲来。又对南湘道:“原来你们都是年谊。”南湘道:“原是年伯,但从前却不大往来。”
子云道:“闻考宏词定于八月初一日,如今只有两月多了,怎么高卓然还不见来?”春航道:“他连信也没有一封,不知在家做什么,真荒唐极了。”次贤道:“我想卓然必是羁留在什么地方,大约下月总会到来。他在家里是要本省督抚保荐的。”
四人谈了一会,春航辞回,将子云去说亲的话,一一告禀,太夫人甚为欢喜。即又请子云说定了,择日先过帖子,俟定日之后,再行纳采。
后来定于七月初七日。春航将此事与蕙芳说明,蕙芳也替他欢喜。春航又述子云之言,说这位苏小姐像你竟到九分。蕙芳笑道:“这不是糟蹋人么?一个千金小姐像了我,还说好,我们算什么人呢?”春航道:“只怕未必如你。若果然像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当他菩萨供养,天天拜他。”蕙芳笑道:“你嘴里常说,我就没见你拜过谁。”春航笑道:“你要我拜么,我就拜。”果然先对蕙芳作了一揖,蕙芳一笑,连忙走开道:“不要折杀了我,留着拜你那位状元夫人罢。”春航笑道: ·“方才倒有一人讲。”蕙芳道:“讲什么?”春航想了一想,道:“没有讲什么。”蕙芳道:“你说方才有人讲,怎么转口又说没有呢?”春航道:“讲就讲那状元夫人的一句,原是姓苏。”
蕙芳脸一红,瞅了春航一眼。春航不敢再说,蕙芳也不问了。
春航道:“你也应该成个家才好,就是配得上你的人少。”蕙芳道:“这话倒也不错,我也这么想。我们对亲,好人家是不肯的,那小户人家的女儿,我又不要。况且我们这些人,被那些无耻的东西闹得不像个样子,谁肯信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呢?
我想与其娶小家之女,倒不如娶大家之婢,那礼貌性德倒是见惯的,也没有那小模小样。就是一件,只怕主人已先受用,这倒十有八九。”春航笑道:“这是必有之事。我想度香家的丫鬟就不少。”蕙芳道:“度香自然是有好的,他家的闺范也好,从没有遇见丫鬟们到园里来,况且隔着一条街,也不便来。只闻得华公子的丫鬟最多,而且都好。我们有一回在他家唱戏,看见帘子内有一大群,有男装的,有女装的,粉白黛绿,也望不清楚。”春航道:“将来苏侯赠嫁过来,我想必有几个丫鬟,如果有好的在内,我送一个与你。”蕙芳笑道:“多谢,多谢!
那时我只好在这里伺候一辈子,算田、苏两姓家奴了。”春航道:“言重!言重!我自有个道理,决不教你受一分委屈。而且也是顽话,知道有好的没有好的?我想世间错配的真有,咱们家里的周小三,倒有这么个好女人,岂不冤枉了他。”蕙芳道:“你爱他么?”春航笑道:“岂有此理!我不过说说罢了。”
蕙芳道:“这爱字也没有什么要紧,爱好之心,自然各人难免的。这三姐不但人生得好,而且还灵慧异常,倒是个贞节妇人呢。”春航笑道:“灵慧有之,贞节未确。”蕙芳笑道:“你没听见他收拾过潘三么?”春航笑道:“也有所闻,那是潘三这般嘴脸,自然应收拾的。你方才说爱好之心,人人有之。设 使你做了潘三,他就不忍收拾你了。”蕙芳道:“你何不试试他?他在你这里,就想收拾你,也不敢的。”春航笑:“一发胡说了。”忽然跟班的来请,道:“房师杨老爷有要紧话商量,就请老爷过去。”春航即吩咐套车,换了衣服去了。
蕙芳此时闲着,一人在寓里也闷,唯有到各相好处走走。
春航去了,蕙芳正走出来,忽听得咭咭咯咯之声,一回头看是三姐。蕙芳笑面相迎,三姐也笑盈盈的说道:“好几天不见你来。”蕙芳道:“我倒天天来的,就不见你出来。”三姐道:“老爷出门去了?”三姐把蕙芳腰间的表套子看了一看,道:“这个我也会做,我还会做戳纱的荷包。”蕙芳笑道:“何不赏我一个?”三姐笑道:“我的东西不给人。”蕙芳道:“将针线给人,也不要紧。”三姐瞅了他一眼,问道:“你今年贵庚了?”蕙芳道:“十九岁了。”三姐道:“倒与我是同庚,只怕月分总比我小,你是几月?”蕙芳道:“三月。”三姐道:“我比你长,我是正月。”蕙芳道:“你是我的姐姐,我以后就叫你为姐姐。”三姐笑道:“我不配。”蕙芳道:“我又冒失了,我原不配做你的兄弟。”三姐道:“我说我不配,你有什么不配呢?你肯叫我姐姐,我就叫你兄弟。”便接口叫了一声:“兄弟!”蕙芳也叫了一声:“姐姐!”三姐又道:“我前日真怪你有点冒失,怎么你问起潘三那事来?这事干我什么事,那是你姐夫做的事情,与三兄弟报仇,我瞧还没有瞧见潘三是什么样儿呢!这句话你若问了别人,只怕就不好。幸亏是我,我因为是你问我,我所以不肯恼你,若第二人我依他么?
兄弟,我明日送你对荷包,你只别告诉人说我给你的。你若说了,惹得这个又来要,那个又来讨了。”蕙芳谢了。又立谈了一会,各自散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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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改戏文林春喜正谱 娶妓女魏聘才收场
话说春航已聘了苏侯的小姐,只等七月七日完毕婚姻。五月过了,正是日长炎夏,火伞如焚。
且说刘文泽补了吏部主事,与徐子云同在勋司,未免也要常常上衙门。这些公子官儿,那里认真当差,不过讲究些车马衣服,借着上衙门的日子,可以出来散散。戏馆歌楼,三朋四友,甚是有兴。一日,文泽回来,路过林春喜门口,着人问了春喜在家,文泽下了车进去。远远望见春喜穿着白□丝衫子,面前放着一个玻璃冰碗,自己在那里刷藕,见了文泽,连忙笑盈盈的出来。文泽道:“你也总不到我那里去,你前日要我那白磁冰桶,我倒替你找了一个,而且很好,不大不小的,我明日送来给你。”春喜道:“多谢费心,我说白磁的比玻璃的雅致些。”文泽看了书室中陈设,便道:“你又更换了好些?”
春喜道:“你看我那幅画是黄鹤山樵的,真不真?”文泽道:“据我看不像真的。”春喜道:“静宜给我的,他说是真的。”
文泽笑道:“若是真的,他也不肯给你,知你不是个赏鉴家。”
春喜笑道:“好就是了,何必论真假。”文泽见春喜两间书室倒很幽雅。前面一个见方院子,种些花草,摆些盆景,支了一个小卷篷。后面一带北窗墙子内,种四五棵芭蕉,叶上两面皆写满了字,有真有行,大小不一,问春喜道:“这是你写的么?悬空着倒也难写。”春喜道:“我想‘书成蕉叶呢文犹绿’之句,自然这蕉叶可以写字。我若折了下来,那有这许多蕉 叶呢?我写了这一面,又写那一面。写满了,又擦去了再写。
横竖他也闲着,长这些大叶子,不是给我学字的么?我若写在纸上,教人看了笑话。这个蕉叶便又好些。我还画些草虫在上面,我给你瞧,不知像不像。”便拉了文泽走到后面,把一张小蕉叶攀下来,给文泽看,是画些蜻蜓、螳螂、促织、蜂蛛各样的草虫。文泽笑道:“这倒亏你,很有点意思,只怕你学出来,比瑶卿还要好些。”春喜道:“瑶卿近来我有些恨他。他的画自然比我好,但他学了两三年,我是今年才学的。春间请教请教他,不是笑我,就是薄我,问他的法子,他又不肯说。
近来我也不给他看了,他倒常来要我的看。我总要画好了才给他看呢。我问静宜要了许多稿子,静宜说我照着他画,倒不要看那芥子园的画谱。”又笑嘻嘻的对着文泽道:“我与你画把扇子。”文泽道:“此时我不要,等你学好了再画。”春喜道:“你们势利,怎见得我此时就画得不好?你若有好团扇,我就加意画了。”说罢就跑了进去,拿了一柄团扇出来,画着一枝杨柳,有一个螳螂捕蝉。那翅张开,一翅在螳螂身下压住,很像嘶出那急声来。那螳螂两臂扎住了蝉项,口去咬他,两眼鼓起,头上两须一横一竖,像动的一样。文泽看了,大赞道:“这是你画的么?”春喜点点头。文泽道:“我不信。”春喜道:“你不信,我当面画给你看。”文泽道:“你将这把扇子给我罢。”春喜道:“这扇子我自要留的。”文泽道:“我不管你留不留,我只要这把,你落了款罢。”春喜只得落了款,送与文泽。文泽道:“看你这画,已经比瑶卿好了,字也写得好。”春喜道:“瑶卿原只会画兰竹与几笔花卉,山水尚是乱画的,草虫他更不会。此时说我比他好,我也不安,将来或者赶得上他。”正说话间,只见仲清、王恂同着琪官、桂保进来。
文泽见了大喜,问道:“怎么今日不约而同,都到这里来?”仲清道:“庸庵要到蕊香那里去,却遇见玉艳,想同到新开的庄子里去坐坐。见你的车在门口,所以进来。”文泽道:“莫非就是那唐和尚开的安吉堂么?闻得那地方倒好,他又将寺里的几间房子也通了过去,我们就去。”春喜道:“怪热的天,在这里不好吗?”桂保道:“那里也好,内中有几间屋子,摆满了花卉,大天篷凉爽得很。倒是那里好。”即催了春喜,换了衣裳,都上车,到了安吉堂对门车厂里,卸了车。文泽等走进,掌柜的忙出柜迎接,即引到后面一个密室,却是三间,隔去一间,并预备了床帐枕席。外面摆了两个座儿,一圆一方,都是金漆的的桌凳。上面铺炕,挂了四幅屏画,是画些螃蟹,倒还画得像样。上头挂一块桃红绸子的贺额,写着“九重春色”四字,上款是“归云禅师长兄、瑞林亲台长兄开张之喜”,下款也是两个人名字。一幅朱笺对联,写的金字是:磨墨再烦高力士,当垆重访卓文君。
众人看了大笑,仲清道:“怪不得这里热,被这些联额字画,看得出汗。”再看两边墙上两个大横披,一个姓马的写的字,其恶俗已到不堪,那一幅画甚离奇,是画的张生游寺。文泽等又笑了一阵。掌柜的进来张罗了一会,亲手倒了几杯茶出去,遂换走堂进来点菜。王恂道:“这里的生炒翅子、烧鸭子是出名的,就要这两样。”各人又分要了好些,皆是凉菜多,热菜少。走堂的先摆上酒杯、小菜,果碟倒也精致。送上陈绍、木瓜、百花、惠泉四壶酒来,放下一搭纸片。那边桌上点了一盘小盘香,中间一个冰桶,拿了些西瓜、鲜核桃、杏仁、大桃儿、葡萄、雪藕之类,浸在冰里。首坐仲清,次文泽,次王恂,琪官、春喜、桂保相间而坐。来了几样菜,各人随意小酌闲谈。
文泽问起子玉,还是前月初七日送行时见他。仲清道:“庾香已后大约未必肯出门的了,我们去看过他几次,他又病了 几天,俨然去年夏天的模样。他这个元神,此时正跟着玉侬在长江里守风,只怕要送他到了南昌,才肯回来呢。”琪官听了,眉颦起来,神情之间,颇有感慨,说道:“初六那一日,我请他们叙了半日,虽然彼此啼哭,却也还劝得住,不料至皇华亭,彼此变成这形象,我此时想起,还替他们伤心。”王恂道:“那天幸是没有生人在那里,若有生人见了他们这个光景,岂不好笑?玉侬倒还遮饰得过,有他们一班人送他,自然离别之间,倒应如此的。就是庾香遮饰不来,直着眼睛,拉他上车,还挣着不动,又有那一哭,到底为着什么事来?幸亏度香催道翁走了,不然,他见了也要猜疑。”文泽道:“可不是?庾香与湘帆比起来,正是苦乐不同。湘帆非但与媚香朝夕相亲,如今又对了阔亲,偏偏又是个姓苏的,而且才貌双全。你道湘帆的运气好不好?我看咱们这一班朋友,就是他一个得意。”仲清道:“自然。”王恂道:“竹君近来倒没有从前的意兴,这是何故?”仲清道:“竹君么,他因不得鼎甲,因此挫了锐气。如今看他倒有避热就凉之意,是以住在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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