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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2-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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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无点头:“但这并不适合。你生来主不是做花脸小丑的人。”

他递给她一张面巾:“擦了吧,被人看到,会笑话堂堂的将军夫人。”

“多留一会儿。”她摇头。

他笑:“我记得从前你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

“是,他也这样说。”她叹气,“我们第一次遇见时,戏班刚在外地替一户做官的人家表演完,我偷闲出去玩,攀上人家的院墙去摘果子,被路过的他看到,说我偷摘果子的样子,实在太开心。起初我并不知他的来历,当他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与他比爬树,比叉鱼,比骑马,将脸埋在水里比谁憋得久,志同道合,不亦乐乎。”

他听着,笑而不语。

“到他提出要将我赎出戏班时,我才知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其实,就算他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也愿意跟他走。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与他在一起时的感觉,与任何人都不同。”

他点头,不多说什么。

“跟你讲这些,唐突了。”她又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笑脸”,“只是再见到你时,情不自禁就想起从前那引起岁月。你的表演,比那时又精进了太多。”

“混口饭吃并不太容易,尤其还要养徒弟,不下点工夫不行。元芥那孩子,太能吃了。”他哈哈一笑。

屋里的人在想着当年,屋外的人影一闪而过。

端木忍闷声不响地往外走,心口上的疼痛,火一样蹿起来。

原来她与那三无,早就相识。

当晚的表演,在场的人照例笑得东倒西歪,端木忍牵强挤出点笑容,目光一直在她与三无间游离。

心口上的痛有增无减,他得费尽全力稳住心神,才能保有自己若无其事看完这场表演。

夜里,他辗转难眠,起身倒水喝。走过卧房的梳妆台时,手中的茶杯差点摔下来——镜子里的他,又成了一片诡影。

10

“师父,还要留多久呀?今天都七天了。”元芥一大早就跑到三无房里,将他自被窝里闹起来,“我看将军夫人是笑不出来了,虽然将军府好吃好住,久了也不自在呢。”

“第七天了呀?”三无打了个呵欠,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交给元芥,“这些是师父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银两,你拿走,到芥子庙等我。”

元芥抱着银子,摸摸他的额头:“平白无故喊我去芥子庙做什么?昨晚那管家不是才来通知,今晚将军设宴款待远客,要我们做准备表演么?”

“我没忘。不过今天师父一个人上场就够了。”他把她歪戴的毡帽扶正,“你不也常叨叨着去探望老和尚么?反正芥子庙就在桃源郊外,你顺道回去添个香油,问个好吧。”

元芥想了想,道:“那,我去看了老和尚就回来。”

“不,就在芥子庙等我。”

“为什么不等表演完,我们一起去?”

“啰嗦,快去收拾!”

她迟疑着朝门口走,脸色并不好看,但当她回头时,又是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喂,这银子真是全部积蓄?没私吞?”

“当然。”三元哭笑不得,“你想拿去全部买桂花都可以。”

她笑:“我会留着买地养猪的,徒弟不会为了桂花糖埋没师徒的理想。”

她的身影要离开之前,三元喊住她:“元芥。”

她又回头,大眼睛里盛着明亮的晨光。

他张了张口,又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

11

今夜并没有远客,全部观众只有端木忍夫妇。偌大的宴厅中,连把酒的侍女都没有。

三无的表演,依然精彩,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五颜六色的脸上,出奇的绚丽。

端木忍时不进地高声叫好,比任何时候都高兴似的。

谢筱青不审往常那样,不笑,但专注地看着三无的每个动作,眼底里沉淀已久的灰色只在这个时候才会淡去一些。

室外已是银月高挂,夜阑人静,而表演仍在继续。

他从空空的盒子中变出一只雪白的鸽子,振翅朝端木忍夫妇飞去。

本应是鲜花与喝彩的时刻,谁料那白鸽子却被凌空断了翅膀,鲜血洒出,扑棱着残躯掉在了桌上,撞翻了杯碗。

谢筱青惊得捂住嘴,呆看着身边的夫君。

尚还温热的鸽血沾在雪亮的刀刃上,端木忍紧握着他的佩刀,一步步朝三无走过去。

“三无师傅,本以为你是我的福星,是让我夫人重展笑颜的希望。”他的刀,架到三无的脖子上,“可万没想到,你才是那个让我与她都笑不出来的人。”

谢筱青扑上来,死死拉住他的胳膊:“不不,不是那样!你放下刀!”

“怕我杀了你的旧相好?”端木忍的脸因为愤怒而扬曲成了怪物,所有的英明神武彬彬有礼在他身上彻底消失,她越是开口哀求,他的理智丧失的越快,竟猛一下将她推得重摔在地,“我离开的这一年,你也他究竟干出什么好事?竟让你对我三年不露笑脸!”

一道淡淡的红光,在他心口处缓缓旋转,穿透了衣裳,越来越明显。

“没有!我与他什么事也没有!”她哭出声,想拼命辩白,声音却在喉咙里发颤,怎么也说不出来下文。

端木忍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我待你不薄,你却负我至此!”

趁他分神的刹那,三无从他的刀下闪开,一把拉起谢筱青,拖到自己身后,脸上竟还笑得出来:“你讲再多,此刻的他也是听不进的。”

见他如此护住自己的妻子,端木忍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心口的红光竟真的化成了一道诡异的青红火焰,迅速爬遍了他的整个身体,乍眼看去,仿佛一个在地狱里沉浮的恶魔。

谢筱青惊得说不出话来。

“竟是这样……”三无讶异片刻,压低声音道,“我拖住他,你速速逃出去!”

话音未落,那同样烧起来的大刀已朝他头上劈来,火焰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苍白的灰烬,像悬在空气中的伤口,转眼四散飞开,如乱雪纷飞。

他险险避过,翻身将呆若木鸡的谢筱青朝门口一推:“走!”

她的速度,哪里能敌过身手矫健的端木忍,还没起身,那刀尖已朝她刺去。

刀尖之后,端木忍的脸上挂着怪异之极的笑容,那个文武全才知书识礼的大将军被他自己活活撕碎,剩下的,只有说不尽的,要置人于死地的疯狂。

三无飞身上去,将他撞了个趔趄。胳膊火辣辣地疼,他一看,衣袖竟被灼出一个洞来,大大不妙。

“闪开一旁!”

关键时刻,传一声厉喝,竟是老和尚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根桃树枝被他甩出去,刚打在端木忍头上,只听那家伙大叫一声,身上的怪火瞬间弱了下去。

“帮你灭火!”混乱中,元芥抓着一大把桃枝冲过来,一股脑儿朝端木忍身上扔去。

端木忍的身上顿时冒起白烟,连握刀的力气也没了,乱颤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身体渐渐恢复到寻常模样。

三无看这从天而降的一老一少:“你们俩这是……”

“这些桃枝也挡不了这煞星多久。”老和尚一挥手,看了看外头,“进来时我已沿途洒下瞌睡粉,府里的其他人不到天亮不会醒来。你知道该如何做的。尽快吧。”

谢筱青已完全混乱,见端木忍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不顾一切扑上去,将他抱在怀中哭着唤他的名字。

他渐渐清醒过来,眼睛里依然涨满红红的血丝,虚弱地问:“筱青,我究竟是哪里不对,你厌我至此!”

“没有!我没有!”她只拼命摇头。

他咬牙:“三年哪,我无一夜能安睡……你的笑容,去了哪里!”

元芥看得皱眉,老和尚直摇头。

三无走到端木忍面前,蹲下来,直视着他愤怒又不解的眼睛,说:“她的笑容,在你的身体里。”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端木忍咬牙切齿。

良久,他缓缓道:“三年前夜狼谷一战,敌人的飞箭,穿透了你的心口。那箭头上,还淬了无药可解的剧毒。”他顿了顿,“你三年前便战死沙场了。”

他的话,不啻惊雷,令端木忍与谢筱青仿佛被毒蛇咬了一般,脸色骤变。

12

这里的风沙太大了。

他走在夜狼谷里,踩在一条条尚未干涸的血河上,小心越过无数尸体,时不时按一按心口——那里的暗袋中,藏了个小瓶,瓶里,装着一个女人一生一世的笑容。太珍贵,可不能丢了。

那个人,就躺在那里,跟他死去的士兵们一道,被风沙渐渐遮盖了本来面目,心口上,插着一支颜色乌黑的箭,早就僵硬的手,还紧紧握着他的佩刀。

他拂开这具尸体脸上的沙土,从怀中掏出那个瓶子,瓶子里流动的,是一张女人的笑脸,似由无数光彩曼妙的星子所组成,在瓶里旋转变化,组成另一番美妙世界。

拨开那冰凉的嘴唇,他将瓶口抵在其中,笑道:“她说,愿用一世笑容,换你平安归来。可是,你也只有三年时光。今天我做下这样的事情,将来有何因果,我也不知。三年之后再见吧。”

空了的瓶子被扔在一旁,很快便随着大风,滚得不知去向。

端木忍慢慢睁开了眼睛,当他完全看清楚这个世界时,心脏却不禁猛地一缩,敌军首领那一箭射入心口的一幕,至今清晰。

他慌忙坐起,拉开衣裳一看,心口处只得一个淡淡红印,何来箭伤?

中箭,只是一场幻觉?

他发了很久的呆,才跌跌撞撞从尸堆中走出来。不管是不是幻觉,他还活着,他可以活着回到桃源去见她。他答应过,待这次出征归来,便娶她过门。他终究没有食言,被困夜狼谷整一个月,前有大敌,后无援军,他以为回不去了,不曾想到,上天竟如此厚待。

三天前。

她又拎着一堆香烛供果,到桃花河畔祭拜。

附近的人都认识她,那是端木将军的未婚妻,难为她一连十天,天天来这里祭拜,恳求桃花河中的笑面仙子显灵,保佑端木将军平安归来。

很早之前,他的军队出兵夜狼谷后,便再没消息传回。

无计可施的她找无数相士来占卦,每个都说大凶,有去无回。

她夜夜噩梦,梦见他被一箭穿心,落入无底深渊。

将军府中即将退休的老厨娘,见她日渐憔悴,于心不忍,在离开将军夜前,悄悄对她讲,传闻桃花河中有个笑面仙子,其实并非谣传,她年轻时,有位邻家姐妹,真在河畔边遇见了那位戴着笑脸面具的神仙,她求神仙让她摔瘸腿的父亲早日康复,真的灵了!第二天她爹就能下地走路。不过怪的是,此后这位姐妹都没有笑过。

笑面仙子的传说,她不是没有听过,但从来不信。可走投无数的人,总是拼命抓稻草,不管那是不是能救命。

打这之后,她带着供品,每晚都去桃花河畔祭拜,求笑面仙子保佑她的夫君平安归来。一连十天,她从夜里跪到天明,旁人都当她是疯魔了。

直到第十天的凌晨,天快破晓时,有人自桃林中走来,轻轻扶起了她。

她惊愕回头,却看到一张木制的笑脸面具,古朴的褐色,泛着神秘莫测的幽暗光芒,面具后的人,一袭青衫,跟身后那条河水几乎一样颜色。

“您……是笑面仙子?”她紧紧抓紧了对方的手臂,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是。”

“求您,让端木大哥平安归来!他们都说他会死在夜狼谷!”她哭求道。

“能救他的并不是我,是你。”那笑面仙子淡淡道,“我问你,人活着,最宝贵的是什么?”

她擦了擦眼泪,不假思索道:“笑容,快乐……”

“若要你用一生一世的笑容,换他平安归来,你可愿意?”笑面仙子问。

“愿意!只要他能回来!”她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不可反悔。”那笑脸面具后的澄亮眼睛,比方才暗淡些许,“你要仔细想清楚。”

她跪下:“求神仙成全!”

然后,她所记得的,就是在天将破晓的前夕,那个笑面仙子,将手掌自她的脸孔上轻劝抹过,似是抓起了什么东西,放进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瓶中。

莫名的悲哀,从她心底最深处袭来,久久盘旋,不再褪去。

他走出桃林,脸上的面具,迎着微露的晨曦,像散开露珠一般隐进他的身体。面具后的脸,笑得如沐春风。

这永远在笑的面具,长在他的心里。

三天之后,京师传来消息——夜狼谷一战,敌军全军覆没,我军虽也损失惨重,幸端木将军大难不死,顺利回朝。

多让人惊喜的消息。但她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本该欢乐至极的心情,却仍被莫名的哀愁纠缠。那感觉,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口气被死死锁住,不得释放。明明想笑,却越发悲哀。

那一生一世笑容,换他平安归来……她怔在窗前。

13

三无不疾不徐地讲完,道:“这些,你们都记起来了吧?”

端木忍微张着嘴,眼睛里的血丝慢慢消减而去。

他呆滞的目光从元芥、老和尚、三无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谢筱青脸上,缓缓道:“原来,那支刺中我心口的毒箭,不是幻觉啊……这三年,竟是我偷回来的吗?”

他笑,越来越大声。

道士说,府里有妖孽,原来不是说她,说的是自己啊!一个已经死去,却偏以尖人模样从地狱走回来的怪物。难怪,铜镜里竟照出那样的影子。

“筱青,你怎么能答应那样的事呢!”他伸出手,抚摸着妻子苍白如纸的脸,“一生一世的笑容,换回这样一个我。还为那毫无根据的猜忌,差点要了你的命!三年,我一直以为是你的问题,从来没有想到过,害你‘生病’的人竟是我!”

“再让我挑一次,我还是会答应笑面仙子。”她的眼泪顺着他的手指滑下来,“但我会求他,再多给我三年。”

他笑,眼中残留的光彩,渐渐暗去,喃喃道:“筱青,你知道么……我从来都不想上战场。当个石匠,未必不好。”

一语说罢,他的的滑落下来,重重磕在地上。

谢筱青瘫坐在他的尸体旁,不哭不说话,只死死拉着他渐渐僵硬的手,捂在自己的怀里,直到身心彻底崩溃,再支撑不住,终是昏死过去。

“当初,我也让你想清楚的。”老和尚摇摇头,看了看三无,“是你自己选择去桃花河。我清楚告诉过你这样做的后果。就算有她一生笑容,也只能换已死之人三年时间。而且三年一到,谁都不知这不生不死的怪物会发生什么,也许伏地而亡,也许会有更危险的变故,就像刚才,若不是我知桃枝能镇邪,你们一个个早被这失去本性的家伙砍成肉酱了。还有那女子,交出一生笑容就意味着一生悲苦,不管他人做什么,她都感受不到任何欢乐。而且她还不能对任何人讲现事件原委,不是她不想,是因为她根本讲不出来,做了这样的交易,只要她一提起半个字,喉咙就会有如火烧,有苦不能言。这个,我也告诉过你。”

“对,这些你都告诉过我。我知道这么做,并非好事。可我就是不能对她的要求,视而不见。我也犹豫过三年之后要不要回来,不如狠一狠心,当作公平交易,再无瓜葛,可,终是丢不下。”

满室悲寂,可三无抬起来的脸,依然笑容如故,仿佛根本不知悲恸为何物。

“师父,”元芥走到他身边,“想笑而汉有笑,与想哭而不能哭,究竟哪个更痛苦?”

这一瞬间,她突然像个大人了。

三无愣了愣,一时竟答不出来。

“我觉得,可能后者更难过。”元芥摸了一颗桂花糖含在嘴里,“师父,这笑面仙子,你还是让别人来做吧。”

“元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三无突然反应过来,诧异地问她。

“天界曾有位无目神,专司刑罚。她有件刑具,名曰‘笑面’,天界中若有哪位神仙犯了情戒,就会被罚戴上这个木雕的笑脸面具,一旦戴上,刑期不到,这面具是摘不下来的。因为它是戴在受罚者的心里,有它在,受罚者纵然遇上再悲恸的事,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不但不能哭,还会永远面带笑容。这各痛苦,实难言表。”她年喜新厌旧三无,继续道,“无目神寂灭后,有人偷走了这笑面,却没想到半路遗失,令这笑面从天河落下凡尘,掉进一条河里,天长日久,便成了精怪,还修成人形,做了个翩翩公子。这个只会笑不会哭的妖怪,因为无聊,便扮成笑面仙子,用妖力将人类的笑容取来,将笑容转为奇特的力量,替他们实现各种愿望。他的行为,被一班道士发现,自然不肯放过他。他虽是妖怪,却并不擅长与人打斗,被打到重伤,拼着最后一口力气逃进一座小庙。在佛堂,他遇到了一块被用作扫把柄的木头。”

三无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老和尚。

“阿弥陀佛,元芥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讲给她听了。”老和尚双手合十,“不说实话,这小魔星会拔光我的胡须。”

“老秃驴还跟你讲了什么?”三无抓住元芥问。

如果她什么都知道,为何这么久了,对他的态度毫无任何改变!

“当然还讲了很多,比如……”她踮起脚,把嘴凑近他的耳朵,“比如,如何让你哭出来。”

他一惊,旋即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扭曲的漩涡,端木忍的尸体与悲伤的谢筱青,拽着佛珠的老和尚,还有嘴里飘荡桂花糖的元芥,离他越来越远……

元芥放下手,一把桃木制成的匕首,深深刺入三无的胸膛,木色匕首,转眼便成了红色。

他捂着心口,倒退几步,笑容凝在脸上,死了般僵立在原地。一道琥珀色的光晕,从匕首下旋绕而出,竟在他胸前汇集成了一个笑脸面具的模样,从透明到实化,被这般光晕牵连着,微微摇动。

“元芥!”老和尚突然喊道,“你可想仔细了!”

她转过头,笑:“不是早就说好了么!你口里的小魔星这么爱笑,有谁比她更合适当笑面仙子?”

说罢,她朝那面具迎上去,伸出手,深吸了口气,紧紧抱住了三无。

有些话,永远讲不出品;有些眼泪,永远流不出来。

你将我自死神手中抢回来,现在,由我将你的眼泪抢回来。

我从来都不对你哭,从来都让你以为我很快乐,那是因为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永不褪去的笑容,都是流不出来的眼泪。

我不想让你更难过,而已。

14

三无醒来的时候,老和尚正在芥子庙的前院扫地。

他从床上跳下来,却冷不丁被对面桌上的破镜子吓了一跳——镜子里的那满面诧异的男人,哪里是他,分明是端木忍。

他用力捏自己的脸,确认这不是做梦。

芥子庙里,一如往常的冷清,只有老和尚挥舞的扫把在发出刷刷的声音。

“你玩什么把戏?”三无跑出来,一把抢过老和尚的扫把。

“醒啦?”老和尚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这身体简直太合适你了,比本来的你还好呢!”

“筱青呢!”三无打开他的手,焦急不已。

“在禅房里睡着。没事,伤心过头,晕了罢了。”老和尚道。

他松了口气:“元芥跑哪里去了?”

“昨晚就走了。”老和尚扫把抢回来,“把你们攒下来的所有银两都带走了,说要自己去买块地,一半用来养猪,一半拿来开赌坊,还让你千万别去找她。”

三无一愣。

“她说,你既然成了端木忍,就再不用扮小丑赚钱了,何况还有个小师娘要照顾,这师徒缘分吧,尽了。”老和尚别有深意地笑笑,“这孩子着实有趣。”

缘分尽了?

以后,再也听不到有人喊师父,也再没有人吵着要吃桂花糖了,就是这样吧?!

说来多简单,可是,为何心里像被抽走了一块,隐隐地疼呢?

三无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用手一摸,指尖竟沾着一丝泪水。

他被狠狠吓了一跳,抓住老和尚问:“怎会这样?”

“那长在你心里,让你只能笑不能哭的‘笑面’,已经没有了。你现在,几乎是个普通人了。”老和尚笑,“还记得当年你还是一块扫把柄的时候,我在佛堂里跟你讲过的话么?”

“有得必有失。”他答。

“那时的我知道打不过那些道士,又不想被他们收了去,所以索性将笑面从我身体中抽离出来,附到你这块木头上。而你作为笑面的替生者,也就是替它而生的意思,便能就此摆脱原貌,一夜之间得成人形,不但如此,还能拥有笑面的妖力,用人类的笑容实现许多事情。但代价是,替生者永远不会有泪水,再悲伤也只能笑。这引起事,我不是早在你成人形的时候就讲给你听过么?”老和尚白他一眼。

“可你从来没有跟我讲过,为什么你又会变成老和尚,而我为什么会变成端木忍!”三无急道。

“谁让你来芥子庙的时间那么少,变成人之后的头十年,你整天在外到处跑,还喜欢上了变戏法跟扮小丑,说这比扫地念经有趣,我想跟你多些时间聊天也不行。”老和尚哼了一声,“当时选择将笑面抽离,这意味着我这个人形不出片刻就会消失,包括全部意识与记忆。但偏巧那时,禅房里躺了一个断气不久的老和尚,有这样一个躯壳,正好将我的意识,也就是所谓的灵魂驻进去。由此之后,我虽没了笑面的妖力,却有了新的容身之处,但缺点是,我得永远住在这个再不会有任何变化的老和尚体内,以这样的姿态活下去。而你,则作为笑面的替生者,拥有了另外一个人形与崭新的灵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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