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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难做-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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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麦,介绍一下我的哥们儿们,这是海燕,这是小萍,那是小凤,这是小雪,都是我们田径队的。这是陈麦,我们班同学,上次把我吓倒的就是他,看在上周他帮我和老师干架的份上,扯平了。”
陈麦冲她们一一点头,这个一脸痘子,那个鼻孔朝了天,还有一个像只非洲蹬羚。陈麦觉得还是老梅最好看,一比就高下立见。这些练体育的女孩子虽然奇形怪状,但都有些优越感。她们愉快地接受他人仰视的目光,举止轻盈,步伐轻快,喜欢把手揣在裤兜里罗着锅子,走路像吊死鬼似的一颠一跳。老梅是里面的异类,皮肤白就不说了,她的优雅更像个乖巧的邻家女孩,走过小胡同时,连野猫都会多看她两眼。
“你敢跟我们老梅混啊?不怕被二业体后生们废了你?”说话的是小萍,一个丰满而健壮的女孩,胳膊上绷着若隐若现的腱子肉。
“老规矩,先跑两圈,让姐妹们开开眼,看你能不能追老梅。”这是小雪,一个瘦高个子,身体像搓衣板一样前后扁平,唯独下巴伸出老长,像一只直立的天牛。
“哎呀,你们干吗呀,谁说他要追我了?别起哄,他挺好玩的,带你们认识一下。”老梅要捏小雪的脸。
“别管追不追的,你让他跑两圈,是骡子是马,总得遛一遛吧?看他的样子,体格不错呢。”海燕幸灾乐祸地起哄,一脸粉刺像蟑螂种在发面饼上的卵。陈麦被她看得心中长草,怎么老梅身边都是些不好惹的货色?
“跑就跑,上吧!”说罢,陈麦拔腿就跑,腰上的钥匙哗哗作响。他一阵风般上了跑道,大裆裤兜起风来,宛若一只奔跑的蝈蝈。身后传来爆笑,陈麦也不搭理,他认为跑完一圈不过小菜。但这碟小菜却吃得辛苦,没过多久就觉得两腿绑了沙袋,肺里像燃了火药。除了打架时候跑一跑,要么追人,要么被追,他哪里练过这个?
女孩子们似乎故意来逗他,后发先至,一个个飞快地超过了他,像一群跑过慢吞吞山猪的小鹿,每一个都扔一句话给他。
“裤裆挺大啊,装了排气筒还跑这么慢?”这是海燕。
“你这速度,连老梅的屁都闻不着,还想追她?”这是小萍。
“你跑得和磕头机似的,㈤9贰裤子里是不是有条板凳啊?”这是小雪。
陈麦又累又气,别说打人,回骂都没了力气,脚下一个劲发软。一只手有力地扶了他的胳膊,扭头一看,正是老梅。她关切地看着他,像电影里的女超人,正搀着她没用的记者男友要飞起来。
“深呼吸,放慢节奏,要按着呼吸的节奏跑,腿抬高,胸也抬高,你跟着我……”老梅轻盈地踏着步子,在陈麦身边慢跑着。陈麦竭力按她说的去做,想跑出她的感觉来,无奈腿脚实在不听使唤,上半拉也只剩喘气的劲儿。他丢不起这个人,就轻推着老梅的胳膊说:“你先走,你先走,我慢慢跑……”
“你别急,慢慢来,我到前面等你去……”老梅留下一个灿烂的笑,随即加速,噌地就出去了。她的跑鞋后跟在地面有力地蹬出一个个浅窝,扬起的沙土迷了陈麦的眼,再睁开,老梅已经绕过了最后的弯道,扎着蓝丝带的马尾辫在她脑后捋成一条直线,飘扬如风里的旗帜。陈麦一阵眼花,心跳如鼓,像草原上躲老鹰的肥兔子,两腿迈不开,抬不起,他就想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到了,别跑了,到了……”陈麦猛地抬头,发现已经跑过了终点,女孩子们笑得弯了腰。老梅扶着海燕的肩膀,一只手做成喇叭对着他喊着。陈麦登时放松,腿脚一软,头还在向后看,身体已经趴了出去,摔得暴土扬长。
众人又大笑,只有老梅关切地扑过来。见陈麦膝盖摔破,胳膊见血,颇为心疼。
“知道你跑不动,谁让你硬撑了?”
“跑得动,就是裤子不得劲……行了,不欠你了……”陈麦咬牙站起,觉得半个人摔散了,吐出一口痰,一半是细碎的煤渣。
“行了,你先回去吧,好好处理下伤口,和我那次似的,我们还要练一会儿,我的姐妹们你也都认识了,就行了。”老梅扶着他,竟有些娇羞。
“你这算介绍男友么?她们只看见我出丑,还没看见我牛逼……”
“美得你,快走快走,别破伤风了……”老梅脸一红,帮他披上了她的外套。
“放学我等你……”陈麦悄悄道,他感到脸也红了,这很少见。
“好……”老梅笑了,酒窝边的痣俏皮地拐到一边。
剧烈的奔跑撑开了他的肺,打通了毛孔,他的快乐就从这些毛孔里渗出来。空气的味道很像老梅,又轻又甜。
教学楼门口,关华穿着一件破旧的花衬衫,叼着根烟坐在台阶上。关华像在看他,仿佛有话要说。他就要先和关华说话时,却发现他的视线并非对着自己。回头看去,马大葱穿着白裙子在校门口正和一个男人说话,她照例没穿高跟鞋。那男人西装笔挺,头油抹得要流下来似的,红色的领带沉甸甸的,却推着一辆军绿色的自行车。陈麦又看关华,这人却不见了,来去像飘忽的鬼,台阶上扔着他没拧灭的烟头,隐隐冒着青烟。
5
345路公车像个奔跑的长条冰箱,冰寒刺骨,人锁眉头,陈麦觉得被冻成了一根龇牙咧嘴的黄花鱼,如没有辛兰的送别,那心也就冻成山药蛋了。纵然艰苦,这一路却没闲着,脑子里已经有了一首诗,再润色一下就可以拿得出手,对了,送诗之前最好问问说话从来不打弯的田晓玲。她有个助人为乐的好名声,贿赂她一个煎饼果子,或是夸一下她并不太长的腿,她就能告诉你关于辛兰的一切。
老六几乎冻毙,在地铁口和执勤的老太太吵作一团。老太太见他乱丢烟头,要罚五块。老六给她讲为什么我不给你钱,因为你没有合适的罚没主体资格,老太太说我没带猪蹄子就没资格?二人吵得起劲,老六站在台阶上瞪着眼叫,老太太仰头叉着腰喊,一个死活不给,一个抵死不饶。老六见陈麦喜颠颠地回来了,当即大骂:“陈麦你妈逼呀,说去两个小时,一走就五个小时,老子分文没有在这风口里冻着饿着,还被人辱没斯文,你有没有良心?”
陈麦忙道歉,大方地给了老太太两元。一说不要发票,老太太就颠着小脚走了。老六又指着卖煎饼的,说我身无分文,和这王八蛋谈了两个小时,把那件崭新的长袖衫押给他,就是写着“只为真理低头”的那件。可他就是不赊给我一个煎饼,说真理是啥?值两块么?我堂堂一个法大学子,我为一个煎饼差点去钻他的裤裆了。陈麦忙蹿过去买,赶紧堵上这家伙的嘴。
“要两个,各加一根火腿肠,两个鸡蛋,不要葱,多刷点辣酱,快点,火车站就要检票了,操!跟你回家蹭着过个年,险些把命搭上!”老六在后面大声喊着。
那个冬天异常干冷,老六不想回他那阴冷的广西老家过年,他家兄弟六个,姐妹四个,女人孩子一大堆,⑤㈨⒉过年挤得像鸡窝,少他一个还清净。老六就和陈麦一起回了阳关市,看看边疆的大年有什么不同。
阳关市人民过年的主要内容,一是喝酒,二是吃肉,三是麻将。老六自诩胃口好,尤其能吃肉,可来到阳关市没几天,就被陈麦的爹妈用肉撑得要吐,天天梦想着啃白菜喝淡汤。天气干燥,胃肠蹿火,老六下行不畅,在厕所里憋得面红耳赤,就向陈麦她妈要凉茶,她妈不解此意,就给他端来了他爸隔夜的砖茶,老六半夜腹鸣如雷,跑了一宿厕所,早晨气若游丝,苦着脸说凉茶不是这玩意儿,遂又吃痢特灵,好容易止住了腹泻,没两天又成了便秘……
离过年还有一周,家里要买些炮备着。老六对一种叫“地雷”的巨炮很是稀罕,买回来十个“地雷”,觉得自己成了董存瑞,说开学的时候咱们带回去十几个,谁和你争辛兰,我就半夜给他床底下放一个。
除夕前夜,赵忠祥和倪萍声情并茂地倒数着1991年的最后几秒。陈麦斜靠在窗前,望着阳关市广播局的发射塔,修它的时候,正是他和老梅牵手的那一年。
铁塔刺向满天绽开的烟花,被映得五颜六色,像盛装的舞者。老六帮着爹妈在准备晚饭,蜜嘴滑舌地将二老哄得恨不得当他是亲生的。这特殊的时刻,陈麦陷入沉思,他想给辛兰打个电话,又觉得有些急切。还有三年半呢,急什么?他默默提醒着自己,大年初二之后,去老梅父母的灵位去看一眼,帮她扫扫墓。
电话响了。他愣了一下,在强烈的预感中拿起话筒。
“是你吗?咦?真的是你啊?陈麦,我还以为拨错了,这时候打电话总串线,我都打到河南去了。”
陈麦兴奋地应答着,又尽量压低声音怕被老六听到。辛兰的声音带着激动,陈麦便矜持起来:“嗯,老六在我家,和我妈包饺子呢。你家买炮了吗……包饺子了吗?明天穿什么新衣服呢……什么颜色……”二人热烈地交谈着,把他们能想到的话题说了个够,然后,突然沉默了。
“陈麦……”
“嗯,我在。”
“过年好。”
“嗯,你也是。”
“那我挂啦?”
“嗯……好吧,也是,就要开饭了……”
“嗯,那我挂啦?”
“好,嗯,过年好……”
“你说过啦……”
“哦,是啊,我说过了……你的声音很好听。”
“……你的也是。”
他们终于放下了电话。陈麦长出一口气,这个电话意味深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已经言无不尽。
秒针轻松摆过那一格,那一年就成过去。他看着镜子边挂的那面佛牌,它被老梅从水里捞来,他给它刻了字,老梅便当成了护身符,走的时候又留给了他。它把陈麦一下子带回往事,5九贰让他在一场逝去的和未来的情事之间辗转犹疑。漫天绽放的烟花五彩斑斓,轮番明暗,像预示着幸福的来临。
“陈麦,你赶紧去给咱家写对联儿啊,琢磨出句子没有?你还等着你爸去写啊?他写的难看也就罢了,要写错个字,多晦气?要不你就过来帮着包饺子啊,你倒在那儿发愣!”
他妈在厨房里吼叫着,擀面杖叮当作响。他爹挺着肚子在擦客厅那扇破旧的门,一个劲地乐。陈麦摘下佛牌,轻轻在手上挽了,闻了一下,又亲一下。老梅留给它的昔日的香氛早已不在,她走得决然,不知去了哪里,她的离去带走了他少年的春天,令他成长中的每次想念都如在寒冬。
6
艾楠来电,问陈麦明晚是否有空,东边开了一家很好的SPA,有很帅的男技师,也有很好吃的猪扒包。艾楠从不像自己这么直接,却每次都把约会安排得很完美。他当即答应了。
老六被大龙安排着睡了。他回到包房里,老四和小姐搭着肩说话,小白自顾自地弹着吉他,法大吉他情圣老二时不时在旁指点一下。卡拉OK正在播放着宋祖英的《爱我中华》,各族人民在里面夸张地蹦着,尖利的声音刺得陈麦难受,就把声音关了,屏幕上只剩一群摇头晃脑的幸福光鲜人儿,像上个世纪的无声电影。小白的曲子一下子便清晰起来,他弹的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老二歪起了头,闭眼轻轻唱起来,像在毕业时的礼堂的舞台上,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点亮了黑暗。
What is a youth?
Impetuous fire。
What is a maid?
Ice and desire。
The world wags on。
A rose will bloom。
It then will fade。
So does a youth。
so does the fairest maid……
十五年了,老二竟还记得这歌词。大学毕业时老二曾弹唱这首1967年版的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主题歌,把台下的小师妹们唱得尖叫不已。这故事成了传奇,传奇成了传说,不知让老二吃了多少年老本,骗了多少小师妹上床。陈麦慢慢走到老四身边坐下,端起一杯酒慢慢咂着,老二的歌声像风里的流沙,又像是荡漾在水面上的十三陵月光,它们柔柔地流进他心里,一时竟有了醉意。
陈麦按住要站起来的老四。老四像屁股下面有块钉板,又站起来,说:“哥们,要不,我们俩走吧?”
陈麦一愣,随即轻轻道:“老六最近心里烦,容易喝多,喝多了就乱性,嗨,本来是招待你们,成了让你们难堪了,咱仨继续喝,我来替这王八蛋赔罪。”
“说实话陈麦,哥们心里挺难受的……老大就要没了,老六这样子……”老四眼睛一眨,竟落了泪。陈麦心里一酸,端着杯和老四抱了,轻轻说:“傻逼哥们儿,咱们都已经老个球了,要走下坡路了。”
老二唱完半曲停了下来,似乎忘了后面的词,他眼圈红肿,看着小白的吉他出神,突然对陈麦说:“一晃就十五年了,我鸡巴连琴都不会弹了……”。
颓然老去是场噩梦,每个早晨都硬邦邦的器物,每个被他收拾得瘫软如泥的女人,一斤多的酒量,都证明着他仍在壮年。陈麦曾在纸上数着自己拥有的女人,就像农民数着出栏的牲口,划着正字一数吓一跳,这骇人的数量并不让他感到快乐,那些“正”字像一把把锋利的刀,⑸㈨Ⅱ将他的心切得鸡零狗碎。那每一道笔划,有几个是因为爱情和自己上床呢?是你嫖了这么多女人,还是你被这么多女人嫖了呢?
似乎永远不会老的成龙如今已是皱纹满面,身形委顿,却还在电视里高唱情歌。如此陈麦就知道,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变得比成龙的样子更加不堪。健康街诊所那面镜子告诉他,岁月无情,已经悄然催老了他皮囊里那个总以为长不大的男人。
门一闪,小梅又溜了回来,仍是那身黑亮长袍。见他还在,她俏皮地一笑,柔柔地坐在他身边。她踢掉了高跟鞋,脚丫可爱地蜷缩着,每个脚趾都涂得鲜红,像揭了指甲盖子似的。他端着她的下巴看她的笑,从她的风尘里看出了些许圣洁,突然想亲她一口。小白一边弹琴一边摇着头陶醉着,他的小姐痴痴地看着他,假睫毛若鸵鸟样忽闪着,显然今晚准备不收他的小费。老二和老四举着杯子过来了。
“老三,有你在,老六我们放心。”老二说。
“你的小说是写的我吗?里面有这个吗?”他拿起杯问道,眼里突然一酸。
“是你,也是我,也是老六……”老二擦着泪。
“……你写的一定比以前好多了。”
“名字我还没想好……不管它了,写完了就和我无关了,谁爱看谁看,卖多少反正只有书商知道。”老二拿起酒瓶子,蛮正式地对他说:“老三,今晚咱们仨一醉方休,好吗?”
三个男人频频举杯,一边喝一边说着学校里的那些往事。小姐们各自帮他们倒酒,揉着他们麻木的胳膊和肩膀,渐渐对这三个失去青春的男人露出理解的神态。小梅每次都只为陈麦倒半杯,还时不时拿起纸巾为他擦汗。老四喝得眼泪汪汪,突然抓着陈麦的胳膊,低声说:“我就想做个好律师,我就想做个好律师……”说罢,眼泪呼啦啦地流了出来。陈麦一惊,忙扶着他的肩膀说:“你都做这么大了,合伙人里你都排前三名了,你还要咋样?”
老四扬起头,用手抹掉一把的泪,他的手上全是酒,脸上被抹得粘糊糊的。“就是黑的钱多些,我知道的,你知道的……我们打官司,哪他妈的是在用法律呢……”
“老四不容易,自由职业,其实丫一点自由没有,鸡巴的,丫经常后半夜被叫去买单,法官不拿律师当人,他们所几个女律师常被法官睡来睡去,一开始是故意送,后来被人家点,最后拦都拦不住,这鸡巴世道,有几个法官我还认识,都鸡巴是咱们师兄……”
“不说这些了,老三啊,你看你这个姑娘,她像不像辛兰?那眼睛,你说像不像?”老四指着小梅,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第三章
少年陈麦:街头血战,结识生死之交
青年陈麦:诗歌、谎言和女人
警察陈麦:殉职的黑警察,兄弟走好!
1
冰轮斜辗镜天长。江练隐寒光。危阑醉倚人如画,隔烟村、何处鸣桹。乌鹊倦栖,鱼龙惊起,星斗挂垂杨。
芦花千顷水微茫。秋色满江乡。楼台恍似游仙梦,又疑是、洛浦潇湘。风露浩然,山河影转,今古照凄凉。
辛兰用她清秀的笔迹,在笔记本的扉页抄录着陈亮的《一丛花》。他读到它时,是大一第二学期刚开始的一周。
因为发烧,陈麦返校晚了几天,这节奏的错乱破坏了他们的约定,等见到辛兰时,她似乎忘了那个电话,只说着无关的事。陈麦有些失望,就在课后揪住她,借口抄上周的《形式逻辑》笔记,要来了她的笔记本。
这不过是个托词,他根本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吃饱了饭,他就在床头一遍遍翻着这淡红色的小本子,希望能从她的字里行间感受些什么。可惜,除了卷首这首词,都是冰冷的笔记、三段论的例子和无聊的推演。本子有亲切的味道,和辛兰的呼吸一样。他很想在上面写点暗示的语句,如同在湖里扔进一块小石头,但又觉得唐突,怕贸然出手,适得其反。
周日上午醒来,陈麦无所事事,撒了个尿就又上了床,准备看普鲁斯特那砖头一样厚的《追忆似水年华》。老大进了城,老六还捂在被窝里说着梦话,老二猫一样打着呼噜,老五轻轻地放着Air Supply的歌,抱着一本卡夫卡文集边看边画。一只野鸽子落在窗前,咕噜噜地在窗台上溜达,啄着老二扔在那的小半个馒头。陈麦扭头看了它一眼,外边阳光真好。
校园里过冬的白雪早被熙熙攘攘的学生们踏得稀烂,像翻滚的泥浆。周末要是不进城,日子便乏味得难挨,老师们在周五抢上校车回了北京,留下无聊的学生们胡思乱想。学校鼓励读书,但图书馆的书陈旧不堪,文革时期的还没淘汰,这也罢了,借书还要忍受几个女管理员那怨妇般的刁难和白眼,借书就像借她的嫁妆。法大不比城里的人大北大,⒌⒐㈡人家周围院校里美女无数,吃喝发达,周末还能打工挣点钱。法大周围只有一排用再生油做民工饭的小餐厅,不毒死这些政法学子已是烧高香。对面是钱多人少的油大,师兄们说那里只出两种生物——男人和恐龙。繁重的课程压得油大的孩子们无暇喘气,该校的娱乐场所,健身中心,甚至澡堂子都被寄生虫般的法大学生多年占据。查学生证的保安轮番被他们用香烟收买,看见熟人来了就回小亭子打电话。
楼道里猛地炸开了锅,闹得人声鼎沸。楼道深处的88级老家伙们又闹事了。他们如今深居简出,宿舍如狗窝一样臭气熏天,要不是偶尔拉个师姐来干,宿舍里就会爬出蛆来。总算熬成了大四,他们天天烂醉如泥,没事就拿91级的小弟撒气。可这些小弟中也有大哥,很有一些和陈麦一样混出来的,吃软不吃硬,你见过解放军怎么了?爷还见过土匪呢!楼道战争在这一层是家常便饭。
五湖四海的口音骂成一片,脸盆和拖把相撞着,吉他砸在墙上断了弦,像高手弹出的揉弦音。老六是个多事的,带着臭气钻出被窝,拎着棍子就要出去。“算啦,关你什么事?”老五眼皮都不抬。
“91的傻逼们,出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高叫着。被人骂成傻逼,屋里的人纷纷动起来,心照不宣地找寻战斗武器。陈麦皱着眉扔了书,吊着腿坐在上铺,犹豫不决。
“这鸡巴不行,一嘴日了一个年级啊。”老二抽出一根棒球棍,起身穿裤子。老五从床下揪出一根包了泡沫的钢筋,吹落了上面的土。老六找了一对鼓槌,觉得不够,竟掏出一枚从阳关市带回来的地雷炮仗,穿上球鞋准备应战。见陈麦还坐着发愣就说:“还他妈想辛兰哪?赶紧下来帮忙啊,你不帮忙,我们几个只有挨揍的份。打完了这架,我撺掇两屋子人给你哄抬物价,都帮你追她。”
陈麦呵呵一笑,从书架上抄起一根铝管,轻轻跃下了床。出得门来,楼道里战声四起,跟美国片里的监狱暴动似的,里外已经接了火,一个酒瓶子带着风声从门口呼啸而过。老六骂了句娘,伸头看了一眼,点燃了手里的炮仗。
“91的都回来!”老六大喊一声。
地雷带着烟飞了过去,里面大乱,纷纷躲开这骇人的东西。一声巨响,楼道里地动山摇,玻璃碎裂,人们的耳膜都要被震穿了。88级的师兄们吃了这一炸,想必头晕耳鸣鸡巴软,半天竟无人说话,但他们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回过神来,像被红布逗起的一群野猪,疯了一样叫起来。
陈麦出了门,见硝烟弥漫,纸屑乱飞,对门老大和一个88级的高个子互掐着脖子,恶狠狠地问候着对方的母亲。里面乒乒乓乓打得热闹,有人还在地上爬着。小王八蛋像一条打了鸡血的疯狗,竟拿着一柄菜刀抡着,锋利的刀刃在墙上砍出一片火星,在烟雾中甚是刺眼。
“我砍死你,我砍死你!”小王八蛋真的像要砍死一个似的。
陈麦拨开众人,一把将小王八蛋拉了回来,夺下他的刀,在墙上狠狠砍了几下,又还给他说:“用菜刀砍人,不要太锋利,真会死人的,要被枪毙的。”
89级的老薛和几个室友出来,两边劝着,但见双方红了眼,就又笑呵呵回了屋子,说打就打吧,要不他们毕业了,还没的打了呢。
陈麦拎起棍子迎上去,见对方带头那个一头是血,一根健身棒见人就抡,便直取该人。对方照着陈麦头上打来,他轻巧躲开,一棍子捅在对方肚子上,顶走了他。刚要换人,脑袋却中了一枚小二瓶子。多年不曾战斗,这一下砸得他眼冒金星,头疼欲裂。陈麦登时火起,冲着扔瓶子那人上去,想一棍子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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