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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云:石剑春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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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般无奈之下,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想到自己坎坷的身世,不由悲从中来,滴下了伤心之泪。
童年那一串日子,是由血泪织成的,不堪回首。
然而,却又忘不了,不能不想。
打从有记忆起,他每天看到母亲以泪洗面,他虽然处身在锦衣玉食之家,但母子俩没有地位,不是主子,又不是仆人,是非常尴尬的身份。
八岁那年——一天夜里,在睡梦中被一个蒙面人击成重伤,他恍惚记得母亲抱着自己去投河,却巧被一位武林异人所救,就是恩师“孤独老人”。
十二年黄山习艺,师父“孤独老人”归了天,母亲由于哀伤过度,也在艺成出山那年撒手尘寰。
在世上,他没有一个亲人,孤孑一身。
他永不忘记母亲临终时痛苦的神情。
母亲是含恨而殁的。
她临终遗言,要把长剑刺入仇人的胸膛,当他照遗命寻到仇人故居时,昔日钟鸣鼎食之家,竟变成了废墟,仇人生死下落不明。想着,想着,朦胧睡去。
梦中,他持着“石纹神剑”刺入了“诛心员外”的胸膛,他看着仇人在剑下呻吟哀号,在鲜血流尽之后断了气一觉醒来,墓顶的天窗又透入了亮光。
他知道,这是第二天了。
他想,现在还不能出去,墓外定然有人守伺,也许那些贪婪之徒正在挖掘墓门,“君山二老”留下的粮水,足够一个人五六日之需。
但一个人枯守在古墓之中,总是寂寞难耐的,于是他抽出了“石纹神剑”仔细审视,看看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忽地,他发现剑身上刻着字迹,密密麻麻,竟是运用这神剑的十句口诀,这一发现,使他欣喜若狂。
在一阵激动之后,他又气馁了。
那十句口诀,玄僻而艰深,想要悟透可不是件易事。
然而一个习武的人,对这类事物,是喜好成癖的,于是,他聚精会神地钻研。
一天,两天五天过去了,他只参悟了六句口诀,水粮已罄,势不能再逗留下去,只好收拾起苦参的心情,作出墓的打算。
目前唯一出路,当然是穿墓顶小穴而出,先头不去深想,事到临头,问题可就大了,四丈高的距离,毫无借力攀援之处。
而穴口只尺许大,要飞身而出,是难上加难。
但舍此别无他途,墓门业已封闭了,又不识机关。
考虑再三,他决定冒险一试,觑准方位,竭尽全部功力,飞身而起,在三丈高下时,弓腰缩腿,右足猛踩左足背,借力再升高近丈,堪堪到达穴口,伸手急抓穴沿。
刚觉手抓处不着力,人已疾坠而下。
立知情况不妙,勉力凌空一折,落向墓室靠门处。
“轰隆”之声震耳欲聋,墓顶土石粉坠而下。
他忙一个翻滚,进入了通道。
只刹那工夫,整个墓室被掩埋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黑暗,恢复初入墓门时的黑暗阴森。
他咬牙自语了一声:“这一下是死定了!”
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发麻,脑海浑噩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回过神来,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此路不通,只有另觅他途,于是,摸索着想回到墓门方向。
进墓室是误打误撞,要出去可就难了。
转了半天,计算着已超过入墓摸索到墓室时间的三倍,却仍在墓道中打转,他颓丧的坐了下来,一筹莫展。
想来想去,又无端地想到剑身上的口诀,苦思暗索之下,居然又被他参悟了两句。但心是难以定下来的。
接着,他又开始找寻出路。
不分昼,不分夜,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筋疲力竭,饥渴交煎,墓道像是迷魂阵,又像是永远走不完的路,他绝望地坐了下来,心头罩上了死亡的阴影。
别说找不到墓门,就算找到,又如何开启呢?至终,仍是绝路一条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在想象中,可能是一天,甚至两天。
这当中,他找了三次。
最后,他虚弱的倒在墓道中,眼前幻象丛生,他看见死去的娘向他走来,亲他、抚摸他,但用手去抓时,却是空的。
他感觉时间不多了,死神已向他招手。
他绝望地呼喊道:“娘啊!孩儿不能完成您的誓愿了,孩儿快要来与您一道了,娘啊!孩儿是多么的不孝”
凄切孤雏泪,断人肝肠。
他下意识地抚着那柄使许多江湖人物丧生的短剑,心想,活活饿死,太痛苦了,自己因此剑而入绝地,就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神剑,竟是不祥之物正要把剑尖刺入心窝时,忽发奇想,还剩两句口诀,如不悟透,真有些死不瞑目,于是他又开始了冥想。
生已无望,心反而静如止水。
时间对他已无任何意义,他参研到不能思想为止。
灵智一通,他忽然参透了!
他忘形地站起身来,照诀施为,剑身突然发出阵阵白色的光晕,照亮了两丈方圆内的墓道。
蓦地,他发现存身之处墓道十分宽阔,壁上有箭形记号,指向前方,痕迹仍新,这一发现,使他欢喜若狂。
这记号无疑地是“君山二老”所留,一股求生的欲念,支持着他虚弱的身躯,他持剑循记号所指方向奔去。
一转两折,墓门在望,过度的兴奋,使他几乎支持不住身形,他倚在石壁上,闭目喘息了一阵,然后走近墓门,再次运起神剑,借那光晕寻找开启墓门的枢钮。
他仔细观察每一寸地方,竟然被他找到了,那是“君山二老”
在寻找试探时所留的痕迹,那是一个石雕的龙头。
看上去是壁饰,龙舌缺了一个口,他试着用手去按,没有动静,又改为旋。
向右旋,丝纹不动。
向左旋,龙舌松动了。
一圈,两圈,三圈,墓门起了“隆隆”之声,巨大的墓门封石,向旁边移了开去,一道亮光射了进来。
他迫不及待地奔出墓门。
青天,白云,一片砰勃的生气,这像是奇迹,从鬼门关打了一个回转。
这时,他才注意到墓门已被斧凿得面目全非,遍地碎石,可能有人企图凿开墓门,见事不可能而作罢。
他想到自己被关禁的经过,余悸犹存,墓门开着,定有人重蹈覆辙,于是,他捡了一块巨石,掷入墓门。
隆然声中,墓门自封。
这是被围攻退入墓门所发现的关键。
忽地,他想到了“君山二老”的遗体,自己当时获赠“石纹神剑”,曾答应二老料理善后。
因遭意外被禁墓中这多日,邙山多狼,如尸体受损,确是件终生遗憾的事,心念之中,弹身奔了过去。
到了那夜格斗的地方一看,不由叫声苦也!
那里还有尸体的踪影?他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一眼瞥见不远处的柏林中有一堆隆起的新土,心中不由怦然大动但立即想到那夜死的人不在少数,自己入墓之后又死了多少,不得而知,如果有人收尸,也可能是合坑掩埋,无碑留名,查也无从查起,这真愧对二老泉下之灵。
他举步走了过去。
一看,不由心头剧震,竟呆住了。
那新冢立有墓碑,刻的是“君山二老之佳域”,而后面赫然刻的是“武林后进‘长恨生’董卓英敬立”。
他傻了,这是谁弄的玄虚?最惊人的是对方怎么知道董卓英这名字?是那“诛心员外”么?只有他知道“君山二老”请自己收尸的这一回事,但他怎么会知自己这向不为人道及的名字呢?这简直是无可思议想起了“诛心员外”,不由切齿痛恨。
现在凭这柄“石纹神剑”,必可快意恩仇。
一阵激动之后,情绪慢慢平息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那无比的饥饿感,顿觉浑身乏力,耳鸣眼花,两腿一软,在墓前坐了下来。
要得到饮食,还有一程路好走,如何挨呢?任凭你是铁打的金刚,也经不起饥饿的折磨。
就在此刻,只见一条娇俏人影,从不远处行过,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精神不由为之一振,看样子那女子可能是扫墓的,当带有祭拜之物。
说不得只有权充齐人,乞食于祭者了。
心念之中,打点起精神,尾随过去。
奇怪,那女子祭扫的竟然是自己被禁的那座古墓,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无名古冢呀!她怎么会只见那女子蹲在墓前,摆开了香烛果品,然后堆积纸钱。
他望着那些果品,吞了一口口水,慢慢的挨了过去,心中暗想,得等人家祭拜完了再开口。
那女子似已觉察出有人走近,突地冷声喝问道:“什么人?”
声音入耳,似曾相识,怔了一怔道:“过路人。”
女的站直娇躯,转过身来。
“呀!”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女的手里还拿着一叠纸钱,全都撒落到地上去,久久,才栗声道:“董卓英,你没死?”
这女的年在十八九之间,生得秋水为神玉为骨,足当得起美如天仙四个字。
“长恨生董卓英”冰冷的面上起了变化,好半晌才开口道:“‘芙蓉仙子’何小宛,你这是做什么?”
“芙蓉仙子”何小宛眸中泛出了异样的光彩,幽幽一笑道: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
下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董卓英冷漠地接上话头,道:“你以为在下业已物故,所以来烧钱化纸,是么?难得姑娘这一番情意!”
“芙蓉仙子”幽怨地一扫董卓英,道:“我知道你不领情,如果我知道你没死,便不会来了,是不是”
“姑娘怎么知道的?”
“那晚我赶来时,听说‘长恨生’得到了‘石纹神剑’,但已被封入古墓之中,我在此守候了七天七夜,想尽办法,打不开墓门,以为”
“在下入墓业已有七天七夜?”
“谁说不是,今天算是第八天了,想不到”
“君山二老是姑娘埋葬的?”
“是的,我得知了前因后果,所以用你的名。”
董卓英内心激动如潮,低下头去,脑海里浮起半年前的一幕那是一个岁尽冬残的日子,自己甫下黄山入江湖,在离山西太原,邂逅了她,当时自己确曾动心于她的美色,双方合作做了一件侠义的事,一见钟情,互通款曲,当时自己因为志切访仇,依依而别,这件事记忆犹深。
山西太原,一个阴沉沉的午后。
北风怒号,着肤如刺,空中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街上的行人不多,到处冷冷清清的。
醉仙酒楼是太原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楼高三层,美轮美奂,古色古香,是城内最好饮酒的场所。
一般人只要来到醉仙楼,多半会沉迷在楼中,宾至如归,不醉不休。
这也是醉仙楼一向驰名遐迩的。
董卓英在这一天的下午,约莫是未初光景,来到了醉仙楼。
他来此倒不是为了买醉,但他相信,众多买醉人中,可能有他希望找到的人。
这时,酒楼中生意正当鼎盛,人来人往,踏得楼梯咚咚直响。
楼上到处酒酣耳热,谈笑风生。
董卓英一袭黑衫,上了二楼,推开那厚重的门帘,走了进去。
可是,整栋二楼那么大的场地,竟座无虚席,每张桌子都坐有客人。
董卓英却无法找得了空位置,这下可难倒他了。
于是他就再上三楼去看,没想到三楼也是如此。
他暗叹了一声,莽莽尘世,尽多是买醉之人,自忖太不凑巧,扭转身,就准备下楼而去,就在这一转身之际,董卓英的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语声响自背后:“要找座位么?”
董卓英回头一看,眼前不远处,左侧的桌子上,正有一个丰神俊目的青年人,正在向他招手。
他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过去。
那个俊秀的青年人很豪爽,起身让座后,笑说道:“天寒地冻,一席难求,兄台何不在此坐下”
董卓英谢了一声,不客气的落座。
店中小二连忙过来送上杯筷,张罗了一阵之后,那个俊秀的青年人自我介绍道:“在下何小宛,汉中人士,今日与兄台萍水相逢,也是有缘。”‘说着,举起手中酒杯,就向董卓英敬酒,仰头一口喝干。
董卓英谦虚的道:“在下董卓英,来自黄山。”
何小宛微微一怔,问:“董兄来自黄山?”
“正是。”
何小宛赞道:“山灵松奇,得天独厚,好地方!”
“兄台也去过黄山?”
“闻名久矣,心向往之,可惜无缘一游。”
董卓英听对方谈吐温文有礼,心中颇有好感,酒过三巡,二认经过一番客套后,谈话似乎越觉投机。
何小宛三杯酒下肚,脸现红酡,俊秀中增添妩媚,说道:“董兄这次远道西来,请问有何贵干?”
“在下找人。”
“董兄想找的人,他是住在太原么?”
“听说他以前出现在五台山一带,在下急于想找到他。”
“那人是个什么样子,董兄说说看,说不定区区可以提供一点线索。”
董卓英沉吟一下,转过头靠近何小宛的耳朵,细声说了一遍。
他本是出于无意,是恐怕话说出来,落入到旁桌客人的耳内,所以头靠得很近。
却不意何小宛突然面泛红霞,颇有娇羞之态。
董卓英蓦地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心想此人莫非女扮男装,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害起羞来,而且姓何名小宛,也有女人的味道。
何小宛发觉董卓英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机警的指着楼梯口,道:“董兄,你看,那儿来了一个老者,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董卓英连忙回头看过去,果然从楼梯口上来一名老者。
这位老者,面目清癯,束发不冠,满面风霜,一双忧郁的眼神,一袭单薄的灰白长衫,掩不住他心头负担沉重。
董卓英正待开口说话,那位老者却举步走向自己这桌来。
老者一面走,一面也打量董卓英,待他快要走到桌边时,拱手向何小宛致意,道:“小老头来迟一步,姑娘不要见怪!”
何小宛微微起身,拉拉旁边坐椅:道:“没关系。”
接着,把董卓英介绍了一下。
董卓英心想,这人果然是个女的。
那老者忧心忡仲,来不及跟董卓英客套,径对何小宛说道:“何姑娘,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了。”
何小宛忙道:“万掌柜的,请说说看!”
万掌柜道:“杀害我们东家的那个飞贼,是住在一家当铺里。”
“你怎么查出来的?”
“小老儿有位远房内侄,正在那家当铺做事。
“哦!这么巧?”
“是的。”
何小宛淡淡地吁了一口气道:“这位董少侠刚来太原不久,不知道你们东家发生的事,你再简单的说一遍给他听听!”
万掌柜的不解的道:“这个”
何小宛笑道:“说不定董少侠会助你一臂之力呢!”
万掌柜的闻言大喜,忙向董卓英道:“董少侠,务请赐予相助,小老儿愿来生变犬马以报大恩”
董卓英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万掌柜的道:“小老儿的东家在太原开了一家米行,直接由江南运米来卖,所以敝东家经常往返奔波在太原到潼关这条路上”
何小宛插嘴道:“贵东家的大名,还没告诉人家呢?”
万掌柜的道:“我一时情急,倒忘了”
董卓英微笑道:“别急,慢慢说吧!”
万掌柜的道:“敝东家姓乔,名字叫商奎,姓乔的是这里的大姓。”
“乔老板跟谁结了仇,你知道原因吗?”
万掌柜的苦着脸,思索了一阵,才道:“小老儿只知道东家跟另一家开米行的段家,为了生意上的竞争”
董卓英“哦”了一声,点点头没说话。
何小宛道:“董兄,让他先把话说完嘛!”
董卓英点点头。
万掌柜的道:“由太原南下,运米粮我们都是走汾河这一条线,敝店自己常年包有船只运粮。
“段家也是走这条水路,在大前年快过年时,两家就已经闹得很不愉快,在今年已是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想不到段家的亲戚程天宝强行出头,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位江洋大盗,就在上一个月的月尾,把敝东家给暗杀了。”
董卓英听得大为不平,怒道:“姓程的怎可如此小人作风?”
何小宛好整以暇的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嘴里,才道:“万掌柜的,你把地址留下,就可以回去了,其他的事,交给我和董少侠来办!”
“谢谢两位援手之德”
“不用客气!”
万掌柜的忙从身上抽出一张纸笺,双手递给何小宛,然后,又打躬作揖的表示谢意,才转身下楼离去。
何小宛等他走后,又低声和董卓英说了一些话。
董卓英听得不断的点头。
两人同意,要想个法子伸手为乔老板报仇,剪除恶霸。
何小宛面泛红霞,对董卓英笑道:“董兄,你感觉意外么?”
“什么意外?”
“就是我这套装束?”
董卓英笑笑说道:“在下早已看出,姑娘易钗而弁,行动倒也方便。”
第 四 章
就在当天下午,快要山衔落日的时刻。
董卓英和何小宛来到了城南的利民当铺。
利民当铺开在一条巷子的顶头,气派雄伟,墙高院大,两扇红漆的大铁门,显得又厚又重。
血红的一个大“当”字,高高悬挂在大门上方,老远就看得到。
如果说这个“当”字,是用鲜血染的,那一定用的是穷人的血。
董卓英和何小宛走进了利民当铺的大门。
董卓英轻轻抖落身上的雪花,向柜台内瞄了一眼,故意拉开破锣似的嗓门,嚷嚷道:“老板!老板?”
这时,由柜台内走出一个老朝奉,抬手将老花眼镜向鼻粱上移一移,眯着一双老鼠眼,打量了二人一眼,道:“二位有何贵干?”
董卓英胸脯一挺,大声道:“到这儿来还有什么好干,当东西呀!”
何小宛接口道:“你不是老板吧?”
“不是又怎么样?是又怎么样?”
“不是的话,就叫你们老板出来。”
老朝奉板着脸孔,极不高兴的道:“二位要当什么东西,跟我说一样。”
董卓英道:“不成,你作不了主,最好叫你们老板出来,亲自成交。”
何小宛在一旁也道:“咱们这一笔买卖,客得不得了,等闲人物不敢沾手,只有贵东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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