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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新世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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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艘独木舟同时靠向巢边。巢的位置比大苇莺低很多,近乎贴在河面,视力够好的人也许从对岸就瞧得见。

瞬从独木舟上直起身子窥探巢内。

「五颗蛋。」

我让独木舟跟上去,我们船头相碰,差点要碰到瞬衣服下露出的肩头,不禁令我心跳稍微加速。为了掩饰紧张,我赶紧询问巢与蛋的情况。黄小鹭是鹭鸶中最小的一种,不过还是比和麻雀体型差不多的大苇莺大一倍多,鸟巢甚至大两倍,蛋的外观像缩小版的鸡蛋,表面带浅蓝。

瞬从巢中拿出一颗蛋仔细端详,接著惊讶地开口。

「哇──吓我一跳,我就猜会不会是这样。」

「什么?」

「早季拿拿看。」

瞬修长的手指把蛋放到我手心,蛋很冰凉,摸起来像陶瓷。

「这颗蛋怎么了?」

「你分不出来?」

瞬又从巢里拿出一颗蛋拋给觉。他竟然对鸟蛋这么粗暴,吓我一跳。

「等一下,这搞不好马上就要生小鸟了,这样太可怜了。」

「嗯。」瞬露出微笑,「这是假蛋啦。你看。」

瞬再从鸟巢取出一颗蛋放在岸边的岩石上,接著忽然用桨柄把蛋压碎。蛋壳碎裂成片,但从裂缝中飞溅的不是蛋白与蛋黄,是散发恶臭的黑色粪块。更奇妙的是,还有一大堆像小鹿角般的尖刺迸散,像惊奇箱里的惊吓人偶。

「这是什么?」

「这是『恶魔手掌』,你听过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捏起一段奇妙的尖刺,简直像纸一样薄。

「边缘很利,小心点。」

『恶魔手掌』的中心盘著叶脉般的纹路,整体具弹性,边缘也和瞬说的一样如同剃刀般锋利,而且长满倒钩的尖刺。

「平时这玩意就在蛋壳内侧,蛋一破就会跳出来。」

「跳出来做什么?」

原本在我身后的觉回答了这个问题。

「青蛇、念珠蛇以为这是普通鸟蛋吃下肚,蛋壳就会在胃里裂开,然后『恶魔手掌』会弹出来刺伤它们。就算想吐出来也会被钩刺勾住,愈挣扎愈导致胃里的柔软黏膜被割破,染上粪便里的毒素。」

真过分。

念珠蛇是一种将蛋当成食物的突变蛇,它会攻击鸟巢呑食鸟蛋。它通常会一口气呑下很多蛋才在体内弄破蛋壳吃掉和消化,因此乍看像一串念珠,得到「念珠蛇」这个名字。念珠蛇如果呑下这么多恐怖的假蛋,后果惨不忍睹。

原来在这些蛋中的不是生命,而是死亡。

我拿出笔记飞快速写著破掉的假蛋。

「松风乡中很多模仿大苇莺的假蛋,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黄小鹭版本的。」

觉拿起假蛋正对著阳光欣赏,不禁赞叹起来:「生下这么大的假蛋,它的体型应该不小。」

「没有,它的体型应该跟普通的芒筑巢差不多。」瞬说。

「你怎么知道?」

觉转头问他,瞬没回答而望向前方。

我们顺著他的视线看去,大吃一惊。

一张小脸倏然从茂密芦苇丛中探出来,和鹭鸶一模一样的细小嘴喙叼著几枝枯草,脸上的眼睛没有眼皮,布满鳞片,眼尾还有一条长长黑线。这种生物明显不是鸟类。

芒筑巢缓缓抬起头,卷住粗大的芦苇,滑动细长的身躯。芒筑巢的身体通常是土黄色或深棕色,这条蛇却是鲜艳的黄绿色,整体只有嘴喙与鸟类无异,其他部分与祖先缟蛇相去无几。

观察这条黄绿蛇的去向,我们发现前方还有新搭的巢。蛇咬著枯草插入巢边,灵巧地搭起巢。黄小鹭是将芦苇茎折弯搭巢,而蛇做的假巢构造比较接近大苇莺,但骗得过其他生物就够了。

「生假蛋的应该也是它,芒筑巢的天性就是在行经路径上依序筑巢。」

我回头看著觉,他从刚才找到的巢里偷走三颗假蛋塞进背包。巢里剩一颗蛋。

「你拿那个做什么?」后方独木舟上的真理亚问。

「如果找不到气球狗或恶魔蓑白,就拿这个当夏季野营作业。类似黄小鹭的假蛋很少见啊。」

「可是你把蛋偷走,芒筑巢不就伤脑筋了?」

「假蛋应该一颗就够了。杜鹃它们不会觉得这是空巢啦。」

觉的歪理似乎讲得通,但若是如此,芒筑巢最初生一颗假蛋不就好了?因此就算觉提出这种解释,而我也知道这种形状古怪的蛇天性狡猾,还是认为他做得有些过头。

芒筑巢的计谋,是巧妙利用鸟的托卵习性。

所谓托卵,就是将蛋产在其他鸟的鸟巢,由其他鸟来养育,省去自己搭巢孵蛋的功夫。待在其他巢中的蛋很快孵化成雏鸟,并将原本在巢中的蛋踢出巢外;虽说为了生存,但真的很残忍。听说栖息于非洲大陆的向蜜鴷还会用喙上的尖刺刺杀宿主的雏鸟。

根据我的爱书《新生日本列岛博物志》记载,千年前只有几种杜鹃科的鸟出现托卵行为,但如今几十种鸟都会这么做。有些是随机应变型的托卵鸟,它们平时乖乖筑巢养鸟,找到条件不错的巢才会托卵,有些鸟还会给同类托卵。鸟类的世界真没天理。

芒筑巢仿造鸟巢,生下大小形状都类似真蛋的假蛋来欺骗其他鸟类,之后定期巡视自己搭的巢就可以等到新鲜的真蛋。

我在自然课上看过芒筑巢的骨骼标本,脊椎骨下方的突起显现出它的下颚比其他蛇发达,宛如长著臼齿的下颚方便弄碎蛋壳。吃下蛋后,它不会排出蛋壳,而是以脊椎骨磨碎来消化吸收,当成制作假蛋的原料。由于体内囤积许多钙质,芒筑巢的蛋和鸟蛋一样具备坚硬外壳,刚孵化的幼蛇也可用硬喙破壳而出。

不过青蛇与锦蛇会抢蛋,于是在假蛋中暗藏「恶魔手掌」好排除竞争对手。我亲眼见过这种场面才得知此事,想必是我上课都在睡觉吧。

我不是要放马后炮,不过当时总觉得这不对劲,光靠课本告诉我们的「突变」与「物竞天择」,真能让生物对天敌演化出如此的「恶意」吗?

当我们重新回到利根川时,这个暧昧不明的问题便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第一天的独木舟行程结束,我们在天还亮著时上岸,沙地隐约可见上一组扎营的痕迹。

首先得扎营。我们在沙上挖洞之后搭起竹架、盖上帆布,接著绑好皮绳,这段过程看似简单,但做起来意外费力。经过一番苦战,效果最好的做法是一人用咒力让竹架与帆布飘在半空,另一人徒手组装竹架固定绑绳。大家按照这种方式分工合作。

接下来准备晚餐。每艘独木舟可载重三百公斤,我们带了不少食物。

接下来,大家从河岸收集枯枝与木柴,用咒力生火,铁锅里是经咒力过滤的河水、生米、随便切的蔬菜、肉和乾豆皮,刚好是一锅大杂烩。尽管仅用盐巴与味噌随性调味,但运动整天,十分饥饿,大家胃口大开,两三下就清空锅子。

不知不觉间,日暮西沉。我们用完晚餐后围著火堆聊天。

那天的光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劳动整天的身体筋疲力尽,精神却十分抖擞,营火烧出的烟让我稍稍湿了眼眶。这是人生第一次离开八丁标的大冒险,我们比往常兴奋。当天色由青转靛时,大家的脸都染上营火的绯红。

老实说,我想不起当时前半段聊了什么。我一字不漏地记住白天对话,但最愉快的夜晚却想不起来,实在不可思议。不过无论聊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因为我当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营火对面的男孩身上。

「……早季也没看过吧?」

觉突然把话题拋给我,我不知所措。到底是没看过什么?总之先敷衍一下。

「嗯……有没有呢……」

「咦?你看过?」

没辙了,我只好摇头。

「是吧。就说你没看过。」

觉的口气斩钉截铁,我想出声反驳,但连要反驳什么都不清楚,只好作罢。

「我跟你们说……」

不知道为什么,觉很亢奋。

「我跟瞬两人前阵子第一次看到了,对吧?」

火堆对面的瞬点点头。我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最近变得这么好。

「很不简单,戒备森严。」

「对啊,至少不像和贵园一样碰巧就看得到。」瞬用他特有的悠然嗓音回应,脸上带著笑意。「就算开了门,正面还有挡墙,根本看不见全人班的中庭什么模样。老师要开关门时也特别谨慎。」

他们进到全人班的中庭?这种胆量吓到我。全人班的中庭在口字型建筑的中央,类似和贵园的中庭。虽然没明令禁止学生进入,但附近连一扇可以看到中庭的窗户都不存在,什么都看不见,因此没人想靠近。

「我偷看太阳王开过两次门,内侧门闩位置记得一清二楚。」

我无法想像千年后的门锁是什么样子,以前人类用有刻痕的铁片插入锁孔中开锁,锁头构造非常复杂,如时钟般精细;但我们这个时代没几个地方需要上锁,形式非常单纯。

门的周围设置著呈辐射状的十二道小门闩,门外看不见门闩,携带门闩配置图或正确回忆起门闩位置的人才可以用咒力开门。

「……所以我把风,瞬开门,一走进中庭就马上关门。我们屏住呼吸,绕过挡墙。」

觉停下来,环视火堆周围,确认他故事营造的效果如何。

「里面有什么?」真理亚问。

「你觉得有什么?」觉微微扬起嘴角。

「你该不会要说跟和贵园中庭一样,有坟墓吧?」

听我一说,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守瞪大眼睛。

「咦?和贵园的中庭有坟墓?」

觉板起脸:「没有啦,我也是听说而已。」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里面有什么?」

「……跟我在和贵园看到的东西差不多啊。」瞬回答。「中庭有些草木,其他就是没用的空地。不过深处有一排五间的小砖屋,装著厚重的木门。」

「你们开过门吗?」

听完真理亚的问题,觉立刻回答:

「我们走到砖屋旁边,但马上就回头了。」

「为什么?」

「因为闻到很讨厌的味道,不想久留。」

爱吹牛吓人的觉含糊其辞,反而强化了恐怖效果。

「什么讨厌的味道?」

「就很刺鼻的……氨水味。」

「那些砖屋可能是厕所?」

觉完全不想理会我的取笑。

「不只这样,我不是很确定,但好像听到声音。」

瞬此话一出,众人鸦雀无声。

「怎、怎样的声音?」我很怕知道答案,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个仔细。

「不太清楚,好像是动物的呻吟。」

这两人一定是串通好要吓唬大家。我心底这么想,但背脊依然有些发凉。

但我们之后继续谈天说地。隔天还要早起,聊完其实该早早入睡,但大家想多品尝冒险的余韵。守难得主动提议来独木舟夜游,真理亚立刻双手赞成。

我们靠著星光航行在河面,我最初抱著一些不情愿的心情,因为伸手不见五指,心中自然涌起一股恐惧。但我更不想一人留下来,因此参加了抽签。我们用抽签决定两艘独木舟各搭两人,剩下一人照顾营火,因为营火熄了就无法在漆黑的河面上寻找营地。

前面忘记说,我们为每艘独木舟都取了名字。我与觉搭樱鳟Ⅱ号,真理亚与守是白鲢Ⅳ号,瞬划的是乌鳢Ⅶ号。我们在筷子前端插上两种树果做成签,按照抽签的结果,我与瞬搭白鲢Ⅳ号,真理亚与守搭樱鳟Ⅱ号,觉留下来照顾营火。

「刚刚有人作弊!」觉不服气地抗议。

他一直相信吊车尾的人运气才会好,总是守株待兔,最后一个抽。

「你们看,从上面往罐子里看,连罐底都一清二楚。」

「也要有人这样看啊,可是都没有哦。」

负责做签的真理亚泼觉一盆冷水。其实根本没必往里头瞧,仔细观察就知道是哪一种签,毕竟筷子插上树果后的直立方式不同。

觉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火堆边,我们将拖上岸的独木舟推下水。

「上船前先不要盯著营火。」瞬说。

「为什么?」

「老师教过吧?搭独木舟夜游的铁则就是上船前要让眼睛适应黑暗,否则好一阵子什么都看不见。」

瞬先搭上白鲢Ⅳ号并伸手拉我,我心跳加快,登时忘记航行在漆黑河面的恐惧。

独木舟缓缓驶向黑暗世界。

在视线不佳的地方立刻使用咒力难免不安,我们一开始用桨划船。习惯黑暗后,眼前还是近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见河面倒映满空星斗。河道宛如无止境的小路,两支桨翻搅的水声令人心旷神怡。

「好像在作梦。」我恍惚地低喃。「不知道前进速度多快。」

「手放到水里就知道了。」

瞬在我身后说。停下桨的我轻触漆黑的水面,水流迅速划过指尖。前面远处传来笑声,是真理亚。不知是夜里万籁俱寂,或回音在水面荡漾,笑声听起来远比白天清脆。

此时瞬也停了手,桨收回舟上。

「怎么了?」

「划水就会有水波……」

我回头望见瞬凝视著河川,更远处的觉还顾著营火。我们顺流而下,没多久就将营地拋在脑后。

「嗯……河水就是会起波浪,静不下来。」瞬默念起真言。「注意,我要消除水波了。」

顺流的白鲢Ⅳ号周围荡开一圈圈同心圆的涟漪,紧接著圈内的水波依序消失。

「啊……好厉害……」

河水宛如急遽凝结,一切起伏骤然无踪,水面平滑得彷佛精心打磨的玻璃,成为一只映照闪耀星空的漆黑明镜。

「好漂亮,像在外太空旅行!」

我此生都忘不了这夜。

白鲢Ⅳ号并非航过地上河流,而是划过闪烁无数恒星的天上银河。微风捎来远方的微弱叫喊,是觉。我回头一看已见不到营火,我们离得太远。

「差不多要回去了?」瞬问道,我默默摇头。

我想多留一会,我想和瞬一起留在这完美的世界。

独木舟摆荡在星空中央。我看著前方轻轻向后伸手。不久,瞬的手贴上来,修长的手指握住我。我希望时间冻结,永远和瞬待在一起。

时光不知流逝多久,觉急切断续的叫喊终于将我唤回现实。

他应该很慌张,因为怎么唤都唤不回人。

「回去吧。」

瞬这么说,我点点头。一直放著觉不管太可怜了。

白鲢Ⅳ号的船头转回上游。

瞬用咒力推移独木舟的瞬间,河面星光碎裂成千千百百的光点隐没水波。我迎面享受速度的畅快,但一阵让我晕眩的惶恐猛然袭上心头。

现在前进的速度究竟多快?

水流与岸边景色逐步消散在模糊的夜色中,看也看不清。

如果人的五感如此暧昧不清,那与神力极为类似的咒力,对人类来说不就像浮木般飘忽不定?

接著,我又进一步想到──

如果我们的感官被封锁起来,还可以行使咒力吗?

这时我才想到──

为什么町内的居民,没任何一人失明或失聪呢?

6

《新生日本列岛博物志》提到许多历史学家、生物学家、语言学家绞尽脑汁在探讨「蓑白」一名的起源,相当耐人寻味。目前最有力的说法来自古代人民身披「蓑代衣」的模样。但我找不到任何书籍说明「蓑代衣」的外观,因此无从想像。

除了「蓑代衣」外还有几个有力说法,例如用「蓑」加上白色身体而命名「蓑白」;民间信仰认为蓑白是死者灵魂栖宿之处,故称「灵代」;还有平时陆生却会回海中产卵的习性,故称「海社」等。关于海社还有追加说明,蓑白会在海藻或珊瑚上产卵,卵群类似红色或黄色花瓣,宛如海底龙宫的摆饰。

过去还有一派说法,蓑白碰上外敌时会扬起尾巴,类似古代城堡天守阁顶端的鮍雕像,因此由「美浓城」演变为蓑白。但经日后研究,安置著鮍雕像的名古屋城并非坐落在美浓,而在邻国尾张,因此这派学说登时失势。(注:「灵代」、「海社」、「美浓城」的日文发音与「蓑白」相同。)

民间尙有无数说法,像「白」与「四郎」同音,而蓑白体长达到一公尺以上,故称「三幅四郎」(幅是和服布料的单位,三幅约一百八十公分);又说在蓑白身上蠕动的无数触手如同蛇身,故称「巳四郎」等等,众说纷纭。(注:「三幅四郎」、「巳四郎」的日文发音与「蓑白」相同。)

在古代的传说中,四郎是一名青年的名字,他受到白蛇诅咒而化成蓑白,但除此之外几乎找不到其他细节上的文字描述,因此难辨真伪。

我认为每种说法都有真实性。至少远比书中谈及的蟾蜍由来更浅显易懂(书中表示,该物在筑波山中四处爬行,且「以气吸引小虫食之」,故称蟾蜍)。谁会相信「蟾蜍具有咒力」的偏门说法?

蓑白之谜还有一桩。那就是,即使查遍古文献也没见到蓑白的记录。虽说千年以前发行的书籍大多遭禁阅,但书中完全见不到「蓑白」之名太过奇妙。这也许代表,蓑白是在短短数百年间诞生。但按照演化常识,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期间产生新物种。

其实不仅是蓑白,千年前的生态与现在之间有巨大断层。旧有物种一夕灭绝不稀奇,但包括蓑白在内,数百种新生物竟然彷佛从天而降般纷纷出现。针对这点,近年某个新假设逐渐成为主流学说。包括蓑白在内的大量生物,是受到人类不经意的影响而大幅加速进化。

这种讨论似乎太艰涩了,就点到为止,先说明最近发现的蓑白直系祖先,那是栖息在房总海岸等地的蓑海牛。蓑海牛是体长仅三公分左右的生物,让人很难相信它后来进化成如此庞大的蓑白;但观察蓑海牛蓑状的腮,不得不承认这和蓑白有几分相似。如果蓑海牛是蓑白的祖先,「蓑」一字就是共通点,这可能意味著同样使用汉字「蓑」的「蓑代衣」和「蓑白」的两种说法为真,但需要更深入的研究。

为何提到蓑白?因为我们在夏季野营途中碰到拟蓑白,要理解它就须对拟蓑白的模仿对象「蓑白」有正确认知。如果千年前世上没有蓑白,千年后就可能绝种。因此就算前面提过数次蓑白,这里还是要重新解释。

蓑白整体外观像毛毛虫或马陆,长数十公分至一公尺。头部长有两支分叉的触手,呈Y字型,触手前端有一对小触角。蓑白细小的眼睛埋在皮肤内侧,因此视力应该有限,仅能分辨明暗;侧腹如毛毛虫与马陆一般长出成排短小步行肢(从这点看来,蓑白并非海牛等腹足类动物),速度相当快,而且许多小脚同时行动的模样宛如行军。背侧长满白、红、橙、蓝等五彩缤纷的触手与棘突,乍看像是披上蓑衣。它的触手呈半透明,或是前端发出明亮的萤光。

蓑白是杂食动物,苔、地衣、真菌、昆虫、蜈蚣、蜘蛛、土壤内的小动物、植物种子等都是它的主食。蓑白可以安全摄取毒物并将毒素装入囊泡存在体内,具备净化土壤的功能;尤其蓑白全身在饱食苔藓后会转成鲜绿色,这点又相当类似海葵为主食的蓑海牛。

当蓑白碰上外敌时,会竖起触手与棘刺进行威吓,外貌看起来宛如无数的蛇在蠕动,若生物无惧这项恐吓而继续接近,便会受到剧毒刺胞的攻击;但在此我要特别强调,蓑白绝不会用刺胞攻击人类。

蓑白科另有鬼蓑白(体长两公尺以上,全身长满银色硬毛的稀有品种)、赤蓑白(全身呈半透明红色)、青蓑白(触手前端泛蓝)、七彩蓑白(长有如蝴蝶鳞粉般的细毛,呈现金龟虫一般的美丽光泽)等亚种。

由于蓑白体型庞大又有剧毒,非常难吃,因此几乎不存在天敌。不过潜伏在沙滩上的虎蛱蟹会捕食蓑白,蓑白每年会回海中产卵一次,通常会在这时遇袭。

保险起见,顺便说明虎蛱蟹的特色。

虎蛱蟹是凶猛的肉食蟹,学界普遍认为它的祖先是海生的梭子蟹。菱形的蟹壳两侧尖凸,具黄绿色与沙色的两种保护色,蟹壳宽四十五到一百二十公分。蟹钳巨大,钳齿尖锐,额上有三支尖刺,蟹壳正面则是锯齿状。虎蛱蟹可巧妙藉划水用的后脚在沙地上旋转藏身,猎物接近时,可从沙中跳出两公尺以上攻击。虎蛱蟹多见于波崎海岸,但也会远行至草原、森林、山腰等地。它们不挑食,蛇、蜥蜴、青蛙到小型哺乳类、海鸟,甚至搁浅的鱿鱼、领航鲸都照吃不误。此外,它的蟹壳如金属般厚实强韧,尖牙利爪皆无法穿透,虎蛱蟹彼此碰头会自相残杀,但不会危害人类。学者目前已知,蓑白受虎蛱蟹攻撃,夹住部分身体而无法逃脱时,会发生绝无仅有的趣味现象。

和贵园毕业前一年的初夏,我目击过这幕场景。

「早季!你看那边!」真理亚轻声喊道。

「怎么了?」

小山头上有一个树丛满布的的秘密基地,可俯瞰沙滩。天气晴朗的下午,我们会待在这里杀时间。

「蓑白被虎蛱蟹抓住了……」

我挺起身探出树丛。海风吹得鼻子搔痒,岸边空无一人。我朝真理亚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距离海水二、三十公尺的沙滩上,一只蓑白正要步向黄泉。它奋力蠕动身躯想爬到海里,全身却动弹不得,像在沙滩上生根。

我仔细观察,惊觉蓑白身上几条步行肢被黑褐色的蟹钳夹住。

「得去帮它才行!」

我刚要起身,却被真理亚拉住手臂拖了回来。

「笨蛋,你要做什么啊?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明明就没有人啊。」

「谁知道何时有人来?男生偶尔会到附近的海岸钓鱼。」

光著身子在沙滩上狂奔确实行不通,我们赶紧穿上衣服穿过树丛,滑下斜坡冲出海岸,带保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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