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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有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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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挤奶,羊咩咩地叫着,奶汁注进桶里。他们的饮食习惯看起来还改不了。

  诺德院长看见了李澳中,忙站起来谦卑地鞠躬,却不说话。李澳中慌忙问好:“诺德院长,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诺德院长诚恳地点头。

  李澳中知道他们不太习惯说话,只是那种无名的烦躁与迷茫一直在他心中奔腾,他很想找一个明白的答案。“我想问,你们不传教、不宣扬、不著书立说,终日在深山里沉默,思考得再深邃,又怎么救赎世人?你们的思考又有什么意义?”

  诺德院长又挤起羊奶。他似乎思考了很久,说:“修士和传教士不同。救赎,那是他们的职责。自耶稣基督教降临至今,两千年了,教会曾经覆盖了整个大地,但结果呢?他们却在大地上腐烂了。所以我们就躲在一个最纯洁的地方以人类最虔诚的精神和上帝沟通,以图在上帝的指导下为人类寻找另一种生存方式。我对60年代后的事了解得不多,不明白他们为何拒绝相信上帝的存在,仅仅因为所谓的文明和科技?我了解过那些东西,那是完全物质化的东西,即便探索到宇宙的尽头,他们也看不见人间的上帝。对上帝的崇拜有什么不好?没有信仰,人类靠什么活着?”

  李澳中并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明白自己所在的社会,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不相信仙佛,不相信鬼怪,不相信上帝,不相信长生不死,也不相信报应,惟一存在的就是一百年的光阴,惟一现实的就是享乐和死亡。除了死亡,他们一无所惧,勇往直前,践踏法律,藐视公理……

  “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他问。

  诺德院长挤完了羊奶,提着奶桶站起来,似乎没听明白,又似乎不愿回答,抬头望望头上的天空,叹了口气说:“钟楼旁边那屋子是我们的图书室,你自己去寻找吧。”说完,佝偻着高大的身躯,慢慢走了。

  李澳中沉默不动,一个人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看见微茫的晨曦和晨曦里那座钟楼。院落很大,修士们种了一排排的杏树,杏花开满了视野,寂寞的纷杂中跳出蓬勃不息的生命。他慢慢地走到那间图书馆,里面很干净,看来经常有人打扫。靠墙是一排排的简陋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开本的书籍,绝大多数都已经发黄。

  李澳中随便抽出一本,不禁有些发呆,是外文的,一个字都不认识。他随便地翻看着,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书本里找到答案。突然,手里一本书上跳出一个熟悉的字眼,他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笔记本!

  他险些惊叫出来,红色的塑料封皮,封面上印着毛泽东头像……可是我那本笔记藏在了家里的天花板上……

  李澳中浑身颤抖,双手抖抖索索地打开了笔记本,一行熟悉的钢笔字射进他的眼里:林茵,这是第二本笔记,我还活着,等我。

  他曾经猜测可能存在的第二本笔记,居然出现在这个奇怪的修道院!李澳中感觉面部充血,心脏狂跳,这种宿命般的恐惧让他浑身发软,靠着墙,慢慢瘫坐在地上。手却慢慢翻开了这本笔记。

  地道深入地下三四米,阴冷潮湿,沉闷的空气压在人的心里,呼吸也变得艰难。黑暗代表着一种恐惧,我提着马灯在在黑暗里行走,一种不知名的恐惧折磨着我,看着灯光一点点地吞噬黑暗,又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掉,那种恐惧折磨得我要发疯。在一个黑暗狭窄的地方,你永远在思考你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物。

  冰冷的地道里发出一丝声响,我立刻僵硬了,肌肉控制不住地颤动。比较起来,我宁愿地道是死亡的,冷漠的,只将我一个人囚禁。我熄灭了马灯,在黑暗里摸索着湿滑的墙壁慢慢往前走,手里的铁锤高高地举了起来。

  感觉中,我好像闻到了腐烂的恶臭气息,伴随着这气息,地道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和刚才截然不同,好像是被某种生物制造出来的寂静。那一刻,我简直要崩溃,汗水淌了一身,嘴唇颤抖着,只有一个念头——转身逃跑!但我知道不能逃,如果我不是他(它)的对手,在地道里根本逃不掉;如果我能战胜他(它),又为什么要逃?

  前面出现轻微的细碎的响动,似乎有物在向我慢慢接近,对方肯定也知道我在向他接近。恐惧中,我内心涌出一种凄凉,到底还是没能活下去,没死在山洞里,却死在地洞里,无论怎么反抗,地下都是我最终葬身的地方。这时候,我们已经很接近了,我决定拼死一搏,就着胸口的那股恐惧,我疯狂的大叫了一声,往前一冲,抡起铁锤拼命砸了下去。同时,对方也发出一声吼叫,我听见了急速冲刺的声音,我们轰地撞在了一起,锤子脱手飞了出去。

  我倒在了地上,飞快地爬起来,手碰上一个光滑的东西,我吃了一惊,慢慢地摸,是人的脸!与此同时,那人也在摸我,我听见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原来你是人啊!”我们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一松,同时瘫倒在地。

  “他虽然是人,但有可能比妖魔更危险,看看他是谁!”地洞深处有个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里面还有人。

  我叹了一口气,摸到地上的马灯,点亮,窄窄的灯光照见了周围,和我一起摔倒的那人惊叫了起来:“白长华!”

  我看看身边那人,面孔有点熟悉,好像叫罗大眼什么的。我提着灯往里面照了照,顿时吓了一跳,只见灯光的笼罩下,一大片白花花阴沉沉的面孔直视着我,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足有一二十人,都是镇里的乡亲。

  “别看了。”其中一个老人沈福来说,“我们都是得了那种怪病的病人的家属,怕被隔离到山上,弄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躲到这地道里来了。你和我们都一样。嘿,没想到你竟然没死。”

  “既然来了,就加入我们吧。”沈福来说,“这里最大的问题是缺少食物和水,只能趁夜里到地面上去偷。我把这里的男人分成了两拨,一拨负责偷食物,一拨去偷水。”

  这时,刚才聚集的人们已经回了各自的凹室内,地道走廊两侧的凹室很多,但他们基本遵循一家一间的规则,没有多占,只有那些孤身的才独自一间。毕竟,在这阴森森的地下,孤独是件很难熬的事,人多才意味着安全感。他们看着我们在交谈,神色都很冷漠,偶尔瞥过的眼神也显得麻木。仿佛经历过一次死亡后,活着的只是肉体,灵魂已经被消灭了。一回到凹室,便或躺或坐在湿冷的地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我加入了这群孤魂野鬼的行列,因为我惧怕孤独,也确实想给他们以帮助。在沈福来的策划下,我和一个叫罗大眼的潜出地道去偷食物。

  我们从一个废弃的红薯窖钻出地面,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冷月悬在头顶,云层压在天上,镇里死一般寂静。我们在断墙残壁中潜行,悄悄避过街上巡逻的民兵,摸进了鲁一刀家。我们翻进院墙,隔老远就听见了鲁一刀的呼噜声,鲁一刀现在住的是镇上分给他的,原本是一个地主家,很大的院落,粮仓和厨房都是单独的,我们摸进厨房,发现里面堆满了食物,生肉、熟肉、米面、肉制品、鸡蛋、馒头,什么都有。我们席卷而空,抬着满满一竹筐满载而归。

  顺原路回到地道,一股潮湿霉变味儿扑鼻而来,这种气味让人窒息。但我实在没想到,就在这种环境下,那些像尸体一样躺着的人们居然能闻到肉的香味,他们腾的一下弹跳起来,将我们围在中间。灯光的照耀下,几十只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盯着竹筐,喉咙里发出野生动物般的低吼。

  罗大眼也被吓坏了,僵硬在那里,连竹筐也忘了放下。沈福来挤了过来,刚掀开竹筐盖,人们一拥而上,将他推翻在地,疯狂地抢夺起食物来。“住手!都住手!”沈福来无力地喊着,很快脑袋上被踩了几脚,嘴巴和声音一起陷进了泥土。我连忙把他拽了起来。一直起腰,沈福来就扑到竹筐上,用身体紧紧地盖住,任他们撕扯,就是不离开。

  这时候,抢到东西的人不管抢到了什么都往嘴里塞,腮帮憋得鼓鼓的,瞪着眼睛吞咽。有性急的,吞下几口被噎得直翻白眼,捂着喉咙在地上翻滚。甚至还有几个,把东西嚼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在嚼一块破棉絮,从嘴里掏出来一扔,又扑向沈福来,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沈福来紧紧搂住竹篓,叫了一声:“谁再敢抢一个馒头也不给!”

  众人呆了一下,慢慢地停止了强夺。沈福来摸摸脸上的泥土,恶狠狠地说:“听着!这些食物不能抢,要分!按照大人份、小孩份、女人份、老人份进行分配。下面,你们按照这四个成分站成四排,我来分配。谁敢抢,就饿死他!”

  我心里感到阵阵发凉,不明白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我瞧了瞧仍坐在地上卡喉咙的几个人,问沈福来:“我们搞来了食物,你们搞来的水呢?快让他们喝点。”

  “没人去,逮着咋办?”沈福来瞪了我一眼,“你,快去排队!”

  我愣了一下,发觉排队的人都用一种怀疑和戒备的眼神望着我,他们怕我抢吗?可是这本来就是我冒死偷回来的啊!沈福来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不耐烦地说:“别忘了是我派你们去的,我才是指挥者。另外我要分配一下任务,今后在地道里的人手由我统一调度,每天派两个男劳力去偷食物,两个女劳力去丹河里取水,四个男劳力把守各处的地道口。指派到谁,谁就必须去,不去,或完不成任务,扣除当天的口粮,第二天接着去,再不去,或完不成,接着扣他的口粮。没有任务的老人和孩子,口粮按男劳力的标准减半。”沈福来恶狠狠地说完,又很沉重地说,“乡亲们,咱们都是死里逃生的,不容易啊!在这里生活很艰难啊!因此必须统一起来才能生存下去啊!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舔着嘴唇点头。

  罗大眼后悔地叹息一声:“唉,早知道在路上就应该吃饱!”赶紧排队去了。这句话被沈福来听见了,立刻指着他说:“你这个同志的思想很要不得!要坚决革掉这种小私有者的习气,不要把为人民服务当作为个人谋取私利的机会!大家都这样想,都得饿肚子!”

  罗大眼连忙点头,规规矩矩地排到了最后。沈福来直起了腰,背着手咳嗽了一声,开始分派食物。

  我的心里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呆呆站了好久,不知道该去干什么。领食物的人开始为肉块大小和肥肉多少吵了起来,沈福来开始斥责……我默默地转回身,提起地上的马灯和我的铁锤,向来时的方向走去。没有人注意到我,他们激烈的争吵着,在昏黄的灯光下比较肉块的大小。

  我回到了离林茵家很近的那条地道,水罐、馒头和咸菜还在原地放着。我在凹室里摊开被褥躺下,一阵疲惫麻木了我的身躯。

  4

  半个月过去了,我没有再和里面的那些人打过交道,我们离得很远,也听不到他们还吵不吵架,他们也把我忘了。

  这时候,林茵第三次进来给我送东西。我正在睡觉,她放下东西四处摸索我,脚下被我的身子一绊,摔倒在我身上。我突然惊醒,正好搂着她,怀里那熟悉的馨香充满了大脑,心中涌起莫名的骚动。怀里的人儿温润、柔软,处女的幽香刺激着我的全身。

  我们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搂着。地底无日月,黑暗就是我们的保护神。我在她耳边喃喃自语,述说河边那个唱歌的姑娘,那个为我折了九百九十九只纸鹤的爱人,以及我在那个死里逃生的夜晚的窗下所发的誓言。

  我的脸上一片潮湿。她哭了。不知何时我们的脸儿贴在了一起。“长华,在桥上看望老婆婆的那个夜晚我的心就属于你了。”她梦呓般地说,“我的人也属于你了……”她失明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泪儿竟然如此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

  地道里潮湿、闷热,她赤裸的肌肤颤抖着,湿滑湿滑的。那一刻很静,我们都不说话。我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她紧张的心跳。当我进入她身体时,她发出了一声痛叫。

  那个年代,我们一无所有,连思想都被剥夺的一清二白,任人涂写最新最美的图画。然而幸运的是我们还有生理的幸福,在这个无天无日的地道里,我们幸福地做爱,忘掉了一切。她让我懂得了活着的幸福。活着真好,只要活着我们就能做爱,就有欢乐,就有自由。这是上帝赐给人类的最起码的幸福。它就在我们身上,谁也夺不走。真的,那一刻,我很充实,很满足,很自由。

  这一个多月里,林荫来过五六次。除了做爱,我喜欢带着她探索我的地下王国。她说她喜欢这个环境,听不到尽头的寂静让她觉得安详,不像走在阳光照耀的大街上,所能够感觉到的不是可怕的笑声就是可怕的哭声。在这里,如果她开心,她就敢于去笑,如果不开心,她就敢于哭泣。

  我理解她的内心。她是个盲人,对她而言,黑暗还是光明并没有什么意义,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是人心的变化,而没有自然的变更。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品味着黑暗在黑暗里行走,地道曲折、幽深,纵横交错,贯通无阻,每到一处我们都会有一种开拓了新领地的喜悦,她就会拍着手笑,显出十足的孩子气。

  我深深地陶醉在她的喜悦里,我第一次感到我可以为他人带来欢乐。这种感觉多么美好……

  这一天,林茵出去给我找吃的了,很久都没下来。我猜测她的父母在家,她找不到机会。我在寂静的黑暗里等待,内心平静而温柔,无穷无尽的幸福就涌上了我的心头。

  地道里响起了脚步声,轻盈而小心,是林茵回来了,我还看见了手电筒溢出的光芒。我的大脑突然一震,出了一头冷汗,林茵双目失明,她怎么会用手电?是带给我的吗?不会,如果是带给我,她只会装在包里给我,绝不会拿来照明!

  她被人发现了吗?是有人来抓我吗?

  我呆呆地想着,看着光芒一点一点地扩大,竟然忘了躲藏,全身僵硬,站在那里仿佛凝固了一般。终于,手电的光圈完全照在我脸上,那个人隐藏在光明的背后,像一张黑色的剪影,手里提着一把菜刀,在电筒的照耀下闪动着冰冷的光芒。

  “你是谁!”她问。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苦笑了一声,认出了她的声音:“是卢婶吗?我是白长华。”

  “白长华!”她惊叫了一声,手臂颤动,光芒乱舞,“你……你不是被隔……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你……你和阿茵是什么关系!”她愤怒地低声尖叫,“快说,否则我一刀劈死你!”

  “林茵……”我沉默了片刻,说,“两个月前,我被于富贵扔进丝瓜洞后没有死,然后就躲在这里,林茵给我送水,送食物,整整陪了我两个月。”

  “你……你……”卢婶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艰难地说,“原来……原来阿茵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什么!”我的脑袋轰地一震,几乎昏厥,“林茵……她……她有了孩子?”

  卢婶突然哭了起来:“原来是你这个王八蛋!你害了阿茵,你害了我们全家!”她像疯狂了一般,举起手里的菜刀狠狠地向我劈来,“我要杀了你!你让阿茵死,我也让你活不了!”

  我没有躲闪,茫然地看着那刀劈进我的肩头,然后又拔了出来,砍上了我的前胸。没有痛苦,无知无觉,仅仅觉察到曾经被林茵的泪水打湿的胸前又重新湿润了起来。

  “你……你怎么不逃?”卢婶声音颤抖着垂下了刀,似乎比我还要茫然。

  我摇摇头:“要逃,我早就逃了,我留在这里就是要陪伴林茵的。你想必也知道,抗生素污染了丹河水,造成神农镇人大面积的病变,于富贵会不择手段掩盖这个秘密。林茵的父亲是始作俑者,你以为于富贵会让他寿终正寝吗?我在找一个机会,带林茵永远离开这里。”

  卢婶的刀掉在了地下,她似乎支撑不了自己的体重,贴着洞壁软软地滑倒在地上。“你们为什么都是这样傻!”她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压抑地痛哭,“那孩子,老早我就瞧她不对,经常无怨无故地呕吐。我问她,她也不说。可我是过来人,能不明白吗?那些日子,我日日夜夜地恐惧不安,一个大闺女,无怨无故地怀孕,一旦让人知道,她说得清吗!尤其在这种环境里,实在太可怕了。所幸我们成分不好,平时没人来串门,林茵又不外出……可是……可是这迟早会瞒不过的!

  “卢婶,我带她走好吗?”我慢慢地说,“带她逃进山里,永远离开这里,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逃?”卢婶悲哀地摇头,“你带着一个孕妇在深山里逃亡?眼看就要快入冬了,你能逃到哪里?”

  我颓然不语。

  卢婶叹了口气:“阿茵的事至今我还瞒着她爸爸,我骗他说阿茵肠胃不好。可是迟早瞒不过去的,不但瞒不过她爸,也瞒不了镇里的,一到那时,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她的男人又是你,于富贵一旦知道,阿茵必定死路一条。”

  我也开始六神无主了,可怕的后果我实在不曾料到:“那……那该怎么办才好?”

  卢婶叹了口气:“我曾经想让她把孩子打掉,可哪里去找打胎的药?就是有我也不敢去买啊!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有药也打不了了。”

  “卢婶,我去找药好吗?”我说,“镇卫生院里那些人的家我都认识,无论偷也好,抢也好,我一定把药搞回来。”

  卢婶迟疑了片刻:“这……太危险了,这些天镇里又有几个人感染了病毒,于富贵借口隔离,把他们带进山里杀了。其他人怕传染,人心惶惶,于富贵为了防止人外逃,每天晚上都派人巡逻,各个路口都有人持枪把守。”

  “不怕,卢婶。”我指指这个地道,“这个地道四通八达,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出口,我对它就像家一样熟悉。”

  卢婶略微有些放心,轻轻地拉起我的手臂,“来,孩子,让我看看你的伤,刚才我差点发疯,砍得你痛不痛?唉,苦命的孩子,都是我们害了你。”

  我的眼泪又要流淌,连忙用力甩了甩头:“不痛,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得会儿去找药,顺便找个纱布一包就行了。”

  “好孩子,一定要小心。”卢婶摸着我瘦骨棱嶒的面孔,深深地叹了口气,“一会儿我拿几个窝头放在洞口,你吃饱了再去。”说完她捡起地上的菜刀转身离去,光亮一点一点地在我面前消失。

  肩上的伤口痛了起来,我知道,血一定流遍了全身。阿茵,我就用自己的鲜血来拯救你。

  5

  我提着铁锤在地道里穿行,重重的房舍在我头顶掠过,我不停地出没于地面上判断着方向。目标很明确,赤脚医生王东枝。不必去卫生院,她家就是个小药房。

  王东枝四十多岁,泼辣能干,嘴巴刻薄,不但把公公婆婆气得一命呜呼,而且把她男人孙大寿驯成了个灰孙子。王东枝的大女儿早已出嫁,小儿子今年才十三四岁。我从她邻家的红薯窑里钻出来时,正好孙大寿半夜起来上茅房,蹲在粪池边哼哼叽叽地叫。我翻进院子里躲在一丛夹竹桃后静静地等着。孙大寿蹲了半天,终于心神畅快地呼了口气,系上裤子往屋里走,就在他转身关门时,我的一只脚嵌进门缝挤了进去。

  孙大寿吓得一哆嗦,惊叫了一声:“谁!”

  我伸手扼住他脖子:“寿叔,别叫,是我。让你老婆把灯点着。”

  王东枝听见有外人闯进来,赶紧穿上棉衣,点燃床头柜上的油灯,夫妻俩一起向我注视。他们呆呆地瞅了半天,似乎没有认出我。我轻轻撩起头发,孙大寿看清了,他像是呻吟似地叫了一声:“白长华!”随后便瘫到了地上。

  我知道,现在在神农镇人的印象中,我已经是个已经被病毒杀死的鬼魂。王东枝不愧泼辣,丈夫瘫下去了,她却跳起来了:“白长华,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采药。”我返手插上门,从屋角找到一截麻绳把孙大寿的双手捆起来,“我仅仅是来拿点药,拿到就走。你们别逼我,我也不伤害你们。”

  孙大寿顺从地点点头,果然躺到地上不动。初春的夜晚,地上冰凉似铁,他浑身打着哆嗦,却坚决不去动弹。王东枝就不一样了,这个泼妇型的妇女居然像骂街一样扯起脖子就喊:“救——”

  我不愿意无缘无故地伤害她,静静地待她扯起脖子张开嘴,喊出了第一个字,然后一拳将她击晕。孙大寿吃惊地望着我,我回头向他解释:“你放心,她只是晕了,一会儿就会醒。来,地下冷,我把你放到床上去。”

  我拉起他把他放到了床上,又把王东枝也拖了上去让他俩并排躺着。这时候旁边小床上的孩子也醒了,迷迷糊糊的问:“爹,你干嘛呢!”

  我叹了口气:“寿叔,你跟他解释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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