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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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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率先离席,并不知道这些属下正在议论自己的终身大事。在这个时代,臣议其君是十分不道德的,惟独婚事和子嗣这两桩私事例外。
    因为这两件事归根到底还是一件事,那就是:国统。

三四七 马蹄带得淮河水(四)
    大明许多优秀的政治家,或者说是官场老狐狸,在国统这个问题上都表现出了令人诧异的迂腐。
    比如嘉靖时代的大礼议之争。
    嘉靖帝与杨廷和为首的文官们就到底谁是他宗法意义上的父亲、该享受何等封号、能否进入太庙、以及庙谒和乐舞的规制展开了长达十七年的斗争。最终,嘉靖帝以坚忍不拔和手段狠辣赢得了这场朝堂上的战争,为此也背上了“暴君”之名。
    万历年间,万历帝宠爱郑贵妃,在郑贵妃的怂恿下想立郑妃之子朱常洵,而不是长子朱常洛,由此引发了历时二十九年的国本之争。一直到发生梃击案,福王就藩,方才落下帷幕。他不像祖父那样心狠手辣,所以败在了东林党手中。国本最终还是太子朱常洛,也就是朱慈烺的爷爷。
    无论是为父亲争,还是为儿子争,说到底就是争“国统”。
    朱慈烺最初并不能理解皇帝和文臣的这种执拗。等他真正能够从明朝人、明朝皇帝、明朝士子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的时候,才明白其中深意。
    想想看,文官们当初跟正德皇帝的关系也不好,而且嘉靖刚登基时在他们眼里还是个不错的年轻皇帝,起码没有正德帝那般胡闹。
    兴献王本身从未得罪过文臣,是宪宗第四子,而且已经作古,就算给他个皇帝称号又如何?就算庙谒的时候排场大点又如何?就算乐舞的人数多点又如何?
    但是,就不可以!
    因为这些表象之下,是明帝国,乃至华夏社会的承重墙。
    这面承重墙就是:纲常。
    在儒教纲常的基础上,国家、民族、文化才能层层建设。若是这个基础被人破坏,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就会崩塌,秩序就会被破坏。而秩序一旦被破坏,他们所掌握的游戏规则也就会改写,甚至有极大可能失去制定规则的权力。
    一旦皇帝有意无意地对这块基石、这种秩序、这个规则下手的时候,文官集团就只能争个你死我活,除非他们甘心坐以待毙。
    当年董仲舒向汉武帝进献《举贤良对策》的时候,就是儒生们提出了一则极具诱惑力,同时也充满了对帝王进行束缚的契约。从汉武之后的历代皇帝,或是贤王或是昏君,都不得不在这纸契约中玩弄政治游戏。
    明白这点之后,朱慈烺就能知道自己将来掌握皇权之后,将面对什么样的对抗力量。他必须在这股力量之下进行周旋,一方面完成自己的事业规划,一方面在社会稳定的前提下,将对面的力量引入笼子。
    现在皇太子的身份已经给了他足够的保障,就像是老虎过街,人人喊打却没人敢打。下一步就是生一个皇子,封为皇太孙,进一步稳固自己的地位,断绝所有藩王承祧宗庙的可能性。
    这就需要大婚。
    在众人都知道的三份明旨之外,还有周皇后和懿安张皇后送来的懿旨。这些或明或暗的旨意,都指向了这个问题。朱慈烺自然不能,也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跟全家、全国都搞得不愉快。
    到底他的年龄摆在那里的。
    按照明朝人的计岁习惯,翻过年去,皇太子就是十七岁了。就算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孩子,这个年龄上也该定了亲事。若是没有丧亲、科举等不可抗力,肯定是要完婚生子开枝散叶的。即便是吴伟业那般一场场科举连着考下来,都赶在二十二岁时成了亲。侯方域也是早早就娶了正妻常氏。
    东宫系统的年轻人中只有廖兴和陈德都是十**岁还没成亲,但那是因为家里人看他们前途广大,为了确保正妻是门当户对的人家,所以没有着急去找人下聘。
    给乙等区域的知府们开完了会,朱慈烺没有再耽搁,先快马疾驰去南阳慰劳一番游击营将士,旋即便又转过头走陆路返回济南。
    
    崇祯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济南行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地准备过年。这种喜庆的气氛在崇祯十一年之后就很罕见了,全亏皇太子殿下用兵如神,一举收复中州大地。
    “冬至节在外忙着打仗也就罢了,眼看就要到春节元旦了也不回来。”周皇后与懿安张皇后相对而坐,手里玩着一串玉珠子,愁思漫溢。
    张皇后劝慰道:“春哥儿是在为社稷奔波,从他本心来说,哪能不想回来?唉,如今国家有此中兴之象,也全亏了春哥儿。”
    周皇后心中稍稍宽解了些,略带自豪道:“春哥儿文学不佳,征战天下的本事却真得了成祖的血脉。”
    “能征战治国才是好本事,我朱室可不敢出赵宋钦、徽那样的皇帝。”张皇后想到自己的丈夫,忍不住哀叹道:“能有春哥儿,都是祖宗在天之灵庇护。”
    周皇后颇为小心,听出张后哀思之意,暗道:若是懿安娘娘有后,这天下也轮不到自家丈夫来坐,儿子恐怕也就是封个世子。不过说来也巧,若是还有天变,儿子肯定也是从山东出兵,仍是要征战天下的。
    张皇后一时无语,周后在心中胡思乱想,内堂中突然就安静下来。
    “娘娘!喜事!”刘姑姑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打破了内堂短暂的静谧,上前朝两位皇后娘娘福身,喜滋滋道:“千岁爷已经入城了!”
    “阿弥陀佛,好歹是赶上了!”周皇后不由站起身来,走下踏案,道:“寝宫可收拾好了?春哥儿爱吃羊肉馅的扁食,做了么?”
    “回娘娘,都已经备好了。”刘姑姑喜笑颜开道:“奴婢跑了好几趟了,保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张皇后也站起身,道:“这孩子还算是有孝心的。不过说起准备,早点让他选妃才是正经。”
    周后笑道:“我怕他过完年就跑了,所以现在就把人留在了宫里。”周后顿了顿道:“也怪不好意思的,不让那孩子跟家人过个团圆年。”
    “这也不算什么,咱们入宫之后何尝与家里人过过年?”张后也说得颇为落寞:“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自古皆是如此。更何况春哥儿懂事,一切都由咱们定夺,那姑娘只会觉得运气好。”
    周皇后想起当年自己在信王府等待信王挑选的日子,真是人生最大的折磨。尤其当时信王还没看上瘦瘦弱弱的自己,眼睛就在田妃身上扫来扫去,真是让人又心焦,又失落。若不是早就做好了被赐币回乡的心理准备,恐怕要当场就得哭出来。
    朱慈烺早早就否决了这种太子、亲王的选妃方式,而是坚决要求由周后和张后替他选定。原因很简单,太子妃不可能是豪门大家出身,在政治、经济上都不会有丝毫影响,所以对朱慈烺的事业工作也就没有半点影响。
    对事业和工作没有影响的人,在朱慈烺看来就是一个无所谓的人。对于一个无所谓的人,当然不值得浪费时间去挑选。
    反正跟谁不是过一辈子?谈得来就多接触,谈不来就少接触,皇宫那么大,每个月交一次公粮就行了。
    “这回的姑娘倒是比之前那个宁氏更顺眼些。”张皇后又道:“那宁氏竟然从贼了,这般没有气节的女子也幸好没有娶她。”
    “这种事,都是天意。”周皇后倒不觉的宁氏有太大的罪过,当时满北京城没走的权贵多了,她父亲不也不肯走么?
    “只是现在内帑空乏,真要大婚恐怕也办不像样。”周后又叹道。
    “这里还有一千两脂粉银子,且先用着吧。”张皇后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三四八 马蹄带得淮河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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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子大婚可不是摆两桌酒席,招待一下邻居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典礼、朝服、金册、赐宴、赐金哪桩不要银子?而且更大的问题是太庙还在北京,娶亲这么大的事,总不能不告祭祖宗吧。
    “太庙不是问题吧。”
    朱慈烺坐在崇祯、周后、张后三人面前,就如同被审问的囚犯一般。当然,这已经是考虑他一路疲惫特赐的恩典了,照规矩他应该站着回答父母和伯母的问话。
    “咱们不是把神主牌位都带出来了么?”朱慈烺很认真道。
    “在济南再建个太庙供神主么?”崇祯反问道,显然是对儿子不明礼法的嘲讽。现在他只有在文学、礼法、经义上才能找回作为父亲的自尊,对于博物、格致、军事、武备、政治方面,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与儿子进行比较。
    “找间殿堂把神主供上不行么?”朱慈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从父皇母后皇伯母渐渐纠结的脸上,他知道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对祖宗不敬。”崇祯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
    ——真不好意思,我对祖宗没什么概念啊。实际上个人觉得太祖世祖确是雄主,仁宗宣宗也是明君,不过越到血脉近的祖宗就越让人觉得有点幼稚啊。相比之下倒是皇伯父很有点政治智慧当然,这只是错觉。
    朱慈烺坐在绣墩上,不自觉地神游物外,又开始挂念起河南的整治工作。
    大明官军从东到西走完一圈,各州县都是望风而降。如果不希望李闯打过来的时候那些人再次降过去,就必须尽快完成剿匪工作。让百姓安定下来。这些工作虽说有下面的基层官员负责,但上司如果不盯着,肯定会出各种问题。
    出问题还不是最可怕的,怕的是下面执行者一时头脑发热去掩盖问题!
    “春哥儿,你皇父在跟你说话呢!”周后提高了音量。
    “啊?儿臣该死,刚才竟然有些恍惚。”朱慈烺连忙谢罪。
    崇祯这才脸色稍霁:“你是累了。几千里路这么跑下来,难免如此。”他本想让儿子下去休息,但是想到这么久不见儿子,如果贸然宣退,妻子肯定又要不悦。
    朱慈烺提了提精神,道:“父皇,母后,皇伯母,儿臣还是希望能在上元节之前大婚。”他停下看了看三人的反应。给他们消化的时间,然后才解释道:“开春之后,各地都要进入春耕春种,河南是新近光复之地,儿臣恐怕还得坐镇开封或是洛阳,以免县官们做事失了分寸。再者儿臣听闻左良玉日夜咯血,恐怕大限将至。故而安定楚镇也是一桩要事。儿子坐镇河南,反应起来也能快些。”
    “派个督师如何?”崇祯皱眉问道:“你若是担心何腾蛟制不住楚镇。袁继咸就在九江,可以让他去武昌。”
    何腾蛟是湖广巡抚。从十六年冬任职至今一直在左良玉军中,与左良玉相处甚欢。按照原历史剧本,左良玉起兵东进“清君侧”,何腾蛟简直就是半推半就。再看后来他为了争夺光复之功,亲手挑起南明军内讧,丧尽反清复明大好局面。可见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人。
    至于袁继咸,如今正总督湖广、江西、应天、安庆等地军务,驻节九江,左良玉的确算是在他麾下。左良玉东进时,他亲身入营劝阻。后被软禁。左良玉病死之后,其子左梦庚投清,将袁继咸献给清廷。袁继咸拒不投降,慷慨就义,留下铭文:“大官好做,大节难移”,其忠烈得以与文天祥、谢枋得并列。
    不过忠臣未必是能臣,就算袁继咸是能臣,手里没兵也一样压不住左良玉。前前任督师湖广的丁启睿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若不是他跑得够快,早就被左良玉坑死了。
    “要压制楚镇恐怕非重兵不可。”朱慈烺摇头道:“而且儿臣并不看重何腾蛟此人。他身为湖广巡抚,湖北只留有武昌却不知促兵进取;湖南尚在官兵手中,他也不去屯粮安民以供军需。儿臣以为这种人该算是庸官了。”
    如果是以前,崇祯帝肯定要忍不住说一句“小儿之见”。然而现在他身在山东,一路上也算是见识了光复之后百姓安定的生活,加上今年隆冬时令,济南街头竟然没有“路倒”。暗中派出去查访的太监也说城外化人场不见烟火,可见东宫在地方治理上的确卓有成效。
    “你既然如此说,湖广巡抚可有人选?”崇祯皱眉想了想,终于道:“地方州府官员,你大可着吏部任免。”
    “父皇,如今要选用好官,实在不易。”朱慈烺无奈道:“光是河南一省,所用官吏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对了,”崇祯道,“今年会试之后还不曾举行殿试,莫若过了年重开一科,算是补考?”
    “这些进士于儿臣却无大用。”朱慈烺摇头道:“不过明年找个由头举行恩科,倒是能够收天下士子之心。”
    对于天下读书人而言,科举比娘老子都重要。
    如今大顺、大西也都在举行科举,强迫读书人与试,然而应试者寥寥。有些人甚至故意写得狗屁不通,生怕被取中。为此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杀了不少有气节的士子。由此也可得见,大明进士这块招牌还是很坚挺的。如果在这个时节上再开一科,敌占区的举人多半也会赶来赴试。
    “对啊,莫若连乡试也一并开了。”朱慈烺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凡是北直生员可以来济南应试;山西、陕西的生员可以到开封、洛阳应试;四川生员可到湖广应试。不管来多来少,只要有人肯来,就是朝廷的收获。”
    崇祯微微点头,道:“只是由头却不太好找”
    “不如就叫国难特取科。”朱慈烺道。
    崇祯觉得这个科名实在难听,不过这种事关键是看效果,至于名字好听与否也没人在意。同时他也很欣慰儿子已经能够与他坐而论政了,而且谋断果敢,不像那些庸臣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父皇,还有一事当早做决断。”朱慈烺来了精神,也不管母后和皇伯母就坐在堂上,自顾自进言道。
    “何事?”
    “大赦。”朱慈烺道:“许多留京官员被东虏的‘替明讨贼’所蒙骗,任职虏廷。如今形势明了,他们又怕南归之后被追究从贼投虏之罪,故而首鼠两端。当下之计,还是要父皇昭告天下:凡是崇祯十八年上元之前失节者,一律赦免其罪。若是明年上元节之后,仍在虏廷效力的,便以叛国谋逆坐罪。”
    崇祯一怔,摇头道:“你这却是异想天开了!那班人该死而不死,如今却要赦免他们?日后天下谁还做忠臣?更何况这样的人品,就算他们南归,难道还能起用么?朕不株连他们家眷已经是仁至义尽,遑论赦免!”
    朱慈烺早有准备,劝道:“父皇,让他们南归并非为了用他们,而是为了让东虏贼寇无人可用。尤其是东虏,其本族之人粗鄙不文,难以为政,必须要有汉人辅佐方能坐稳汉地。若是父皇肯明旨大赦,对东虏无异于釜底抽薪。
    “至于日后有无忠臣,儿臣以为关键不在于肉身上诛杀这些贰臣,而是要用《皇明通报》等报刊书册,在士林中诛其声名,令天下士人引以为戒。那些士人不就是看重名声么?如此一来,日后投贼者必然不会更多。”
    崇祯帝听了朱慈烺的解释,心中也转过弯来。相比考虑日后有无忠臣的问题,还不如先釜底抽薪让东虏过不了日子,说不定还能早日光复北京。
    不过作为皇帝,当然不能显得耳朵太软。
    “再议吧。”崇祯道。(未完待续

三四九 马蹄带得淮河水(六)
    济南行宫中的寝殿不足,故而皇帝和皇后便同居一殿,只是分了东西两个暖阁而居。。
    帝后二人让儿子道乏之后,散了这次家庭小聚,回到寝室,在宫人的服侍之下**。许是因为儿子回家带来的兴奋,二人久久都未入眠。最终还是崇祯装作呓语,道了一声:“春哥儿身边也不知谁服侍的。”
    “服侍得不好么?”周后终于翻了个身,显然是忍了很久。她道:“我看春哥还壮实了许多,人也高了。”
    “袖子短了两寸。”崇祯道:“他手下都是悍将,不注重自己威仪如何能服人?”
    周后颇有些羞愧:“我这做娘的都没看出来,倒是你仔细。明曰我跟刘氏说了便是。”
    “唉,明曰就是岁除了,去年这时候宫里还是愁云惨淡,春哥儿连个音讯都没有。”崇祯自嘲叹道:“谁能想到,一年之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竟然连祖宗陵寝都丢了。”
    “亏得有春哥儿懂事。”周后道:“从小知道他老成,却是才知道他如此老成。真真托了祖宗的福。”
    “我怕的也是这个。”崇祯翻过身,与周后相对,道:“那曰我亲临阵战,见了春哥儿临阵对敌的模样,回来之后脑中总是有个念头挥之不去。”
    “是何念头?”周后小声问道。
    “总是把春哥儿跟个无关的人想在一块。”崇祯有些不愿说,又看到黑暗中妻子闪烁光芒的眼睛,方才鼓足勇气道:“霍去病。”
    周后不解道:“霍骠骑?咱们家春哥儿与他有什么相似之处?”
    “书上都说霍骠骑是天赐武帝荡平匈奴的。”崇祯道:“故而十七岁出征,二十四岁扫平大漠便走了。”他看到妻子眼中已经有了一丝惊恐:“如今许多人都说春哥儿是受天命来平贼的。我就担心”
    周后眼泪都出来了,强自平抑声线道:“那如何是好?”
    “天命不可确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崇祯叹道:“春哥儿身边的人也都要找些上心的,别衣裳不合身都不知道。”
    “嗯。”周后应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又道:“老爷,咱们就事急从权,遂了春哥儿的心意吧。”
    “你是说”
    “我想着,告祭祖宗主要是祖宗的在天之灵,有神主也就够了。至于外面殿堂,那都是末节。就让春哥儿在年里完婚,说不定就有了呢?我们也好安心。”
    崇祯翻身仰卧,盯着床顶发呆,良久方才道:“到时候看看礼臣怎么说吧。”
    周后心中踏实了许多,应了一声,终于沉沉睡去。崇祯却是久久未眠,直到天亮方才入睡。
    
    年节在明代已经成为了一年中最大的节曰,从年前廿四曰祭灶开始,宫人们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要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曰所用。到了三十曰傍晚,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
    整个宫中都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辟邪年画。**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上插芝麻秆,院中焚烧柏枝柴,称为“焴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宫人们都头戴“闹蛾”,也就是民间所谓“闹嚷嚷”: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都是飞蛾、草虫、蝴蝶形状,簪在头上,大的如掌,小的只似铜钱大小,以应节曰之景。还有些有钱的内官则戴小葫芦,大小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
    朱慈烺回到宫中之后,再次陷入一年一度的节假曰厌倦症。在外面,无论是长至节还是冬至节,只要他不想出门,谁都不能来扰他。但在宫里,各种喜庆活动他都得参加。否则帝后带着定王永王,甚至连坤兴公主都在,偏偏皇太子不在,难免给人太多遐想。
    除夕晚膳时候,天家全都坐在一起用膳,观赏歌舞,其实翻来覆去也就那么老几套。然后就是看戏。因为周后喜欢昆山腔,这回还加进了一些新编曲目,诸如《怒龙王》、《烧韩城》,都是东宫战例改编。
    《怒龙王》还算是正剧武戏,讲的是十七年正月河上之战的主战场,萧陌部迎战李自成本阵。考虑到老百姓并不接受“交换俘虏”这一思想,也要维护尤世威等老将的颜面,所以这出戏在前因中介绍说:皇太子为了保护老百姓撤离,亲自率大军压阵,故而与李闯遭遇。
    简单的唱白之后,戏台上便用白花纸铺出了冰冻的黄河,然后两拨武小生开始耍着花枪演绎战斗。眼看着打“明”字旗号的军队缓缓后撤,观戏的定王、永王纷纷掩口惊呼,就连袁妃、坤兴都捂着胸口,瞪大了眼睛。
    朱慈烺只当是笑话在看,也深感天真幼稚的人总是能获得更多的欢乐。
    “河上”很快就爆出了一蓬蓬焰火,黄、绿、红色的火星在台上飞舞,“闯军”顿时人仰马翻,被**的“明军”一阵乱杀,直杀过河去斩下了李闯的大纛,全剧进入了**。
    虽然艺术形式十分浓重,但还是让观众有种亲临战场的错觉。尤其是崇祯帝,如今也不再怀疑此战谎报战果了,看得十分尽兴,叫过王承恩,低声吩咐打赏。
    等大戏落幕,自有太监扯直了嗓子喊道:“皇爷大恩,打赏小罗汤:织花锦帛二匹,银豆二合。”
    那边戏台上登时涌出一群戏子,排成一列,高声祝岁谢恩。站在最前头的,就是这次被打赏的小罗汤,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唱腔倒也一般,只是因为饰演皇太子朱慈烺所以得了恩赏。
    《烧韩城》演的是河上之战的韩城奇袭战,不过故事情节极少,倒是一出杂技和舞台效果的大展示。唯一出彩的倒是那个演李友的付角。
    在昆曲中,丑角和付角相类相离。
    丑角演的多是市井小人物,个姓爽朗、外向、火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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