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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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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教严明的士大夫家庭,子弟非但不能干涉家中经济收支,其本身所获取的收入也必须交给父母,并且被视作天经地义。五四之后传统被打破,乃至于华夏的新生代分不清父权和族权,以为所有收入归于宗族,那也是另一番风景。
    朱慈烺不相信自己的思想能够被大部分大明人接受,又不愿意统治一个没有亲情伦理,只有法律规则的冰冷社会,所以他并不想去抵触现行的社会规则,只能加以顺应。而且他也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母后将宫中生活打理得十分妥当,所以并没有对内帑动过任何念头。
    现在皇室投资处于初级阶段,基本都是空手套白狼,他说要占多少股份就是占多少,或是直接走账目,或是干股,并不需要从内帑支钱。而且可以预见,恐怕在weilai数十年乃至百年间,大明皇室都仍将继续这种资本占有模式。
    难怪马氏说资本来到这个世界,每个毛孔都滴着血污谁都不能颠覆“拳头大,资本足”这一真理。
    “只是负责此番南巡之事。”崇祯zhidao自己说得有些孟浪,哪有老子在世,家中大权就交给儿子的道理?这又不是国家政权,说让就让了。
    “此事儿臣自会安排,父皇无须劳心。”朱慈烺道。
    崇祯摇头道:“列祖列宗都未曾有千里冶游之事,武庙幸宣府尚且为朝臣诟病。朕幸江南,不愿花国家一钱。”真正离开紫禁城远行过的皇帝只有世庙嘉靖,不过他是回去修缮陵寝,不算游玩。
    朱慈烺zhidao父亲的文青病又犯了,道:“儿臣不知内帑所积银钱几何。”
    崇祯一滞,道:“朕也不知。且问了你母后再做计划。”
    朱慈烺只得应诺。
    得知要去江南游玩,周皇后当然很是高兴。然而作为天家的掌家人,她也清楚皇家内帑的根底。
    光复神京以来,皇店大多都被裁撤,只留下了宝和店。皇庄则被长子分给了各学校为学田校产,或是被女儿讨去捐给了养济院,仅剩下的田地大多在南海子,供宫中日常吃用都有些勉强。
    不过宝和店看似什么都不经营,每年收来的红利却越来越多。
    从崇祯十九年的十万余两。一直攀升到今年的百万两,而且还有继续上扬的迹象。这是因为最初只有火药、钢铁等与军工产业的收入,随着路况改善,马车收益日增,而且平板玻璃、铅笔等商品的市场越来越大,获利自然也就多了。
    当然,大头还是来源于南洋公司的分红。
    荷兰人将台湾视作商业中转站,朱慈烺却zhidao台湾的甘蔗种植才是真正的经济大杀器。原历史时空中。荷兰人要再过三年才能领悟的事,被朱慈烺提前上演。从福建移民去的汉人大量开垦甘蔗园。制造砂糖。而且榨过甘蔗汁的甘蔗渣可用来酿酒、造纸,都是大明迫切需要的商品。
    这其中朱慈烺还提出了用炭过滤糖水脱色设想,制造品质上乘的白砂糖,这无疑为打开东南亚和日本市场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且从东南亚获得的印度香料,也为甘蔗酒精的再加工找到了新路:制造香水。
    因为甘蔗酒(朗姆酒)的口味实在不为明人接受,所以目前甘蔗酒精大多被蒸馏成医用酒精。从收益上而言比香水的利润低得多。无论是国内市场还是国外市场,肯定是一个明显的利润增长点。
    “现在内帑存银一百三十万两有奇,总不能为了出去玩一趟就全部花完。”周后在统计了南幸所耗费用之后,略有遗憾道。
    国变之前,李明睿劝皇帝南幸南京。却因为花不起钱而作罢。那时候崇祯再不顾面子,光是随行人员的伙食他都承担不起。
    朱慈烺看了母后统计的表单,道:“护卫这一项需要二十万两,这是可以省下来的。”
    “人吃马嚼,两千余里,怎么省?”周后疑惑道:“难道不带护卫?”
    “调两个师长途拉练,地方巡检司沿途接受大阅便是了。”朱慈烺道:“这银子在军费里已经花过了,总不成再花一遍。”
    军费里本就有将士的生活费用以及作训费用,如果从军中将士的角度来看,无论是在军营中训练,还是搞长途奔袭拉练,都是一样的,自然不keneng问朝廷要双薪和补助。
    周后是个聪明人,抿嘴笑道:“你这不是占国家的便宜么?”
    “母后,虽说天家要公私分明,但圣天子终究是国家神魂所在。”朱慈烺道:“父皇到时候难免要去南京祭拜孝陵,所以这也不算是公器私用。”
    周皇后听着觉得奇怪,好像有些跟不上儿子的思路。
    什么叫祭拜孝陵就不算公器私用了?
    从公羊儒喊出“天子一爵”之后,将皇帝视作一种职业的人,恐怕也只有朱慈烺了。
    既然是一门职业,那么就有职有权。皇帝的权力在如今自不消说,而职责除了经营国家之外,更重要的是履行各种礼仪活动,为大明树立道德榜样,与天地神祇沟通,作百姓的精神依靠。
    所以崇祯如果到了南京祭拜孝陵,并非是朱氏自家事,同时也是天下伦理纲常的教材,是帝室对儒教的尊重和广告。
    从这个角度来说,旅游也就成了出差。
    朱慈烺却没意识到自己与母后的思想脱节,继续道:“这些中官也是多余的。出门在外,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许多都可以在当地采买。”
    非但皇室出行,哪怕是大户人家出远门,也是大包小包一车又一车。小到手炉、尿壶,大到书桌、椅子,什么寝具被褥、什么餐具食材,竟然全都要带。
    这哪里是出游?简直是搬家!
    带的东西越多,跟随的人手也就越多,要携带的粮草也就更多,继而成为恶性循环。
    这也是周后计算出来的开支大头,跑一趟苏州起码得花五六十万两。
    “这项开支可以彻底省掉。”朱慈烺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省掉大量“物流成本”之后,整个南幸开销就不到二十万两了。
    “净道的钱也没必要。”朱慈烺道。
    皇家出巡,要清水扫洒,黄土垫地。一座城里还可以接受,一旦远行上千里,途径数十个府县,对于人力物力而言都十分繁重。
    尤其皇帝又说了:不用国家一钱。
    “当地官府方便么?”周后担忧道:“听说你的考成法管得极其严格。”
    “方便,如果他们不方便,儿臣会让他们方便的。”朱慈烺笑道:“儿臣早在十七年时就给各州县制定过城池规划。按照道路标准,非但城里的道路要干净整洁,就是城外的官道都必须打整过。”
    “至于黄土,入城时象征性地弄个仪式便是了。”朱慈烺补充道。
    这样又能省一笔。
    周后点了点头。
    “说不定还可以赚点回来。”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颌,脑中估算整个流程。
    作为一个企业扭亏大王,朱慈烺的水平并不止在制度建设和精密管理上,同时也有对市场的敏锐嗅觉。皇帝出游本就是一桩国家级别的大事,从随行官员到贴身侍卫都要严格选择。既然这回说清楚了是要去游玩,想必愿意去的人应该不少吧。
    
    刘若愚虽然年纪已经大了,脑子却是十分清楚。这回他被皇太子招进宫中,正是询问随驾人员的资格wenti。
    不止是大明一朝,任何一个皇权时代,能够跟在皇帝身边都是一种荣幸和政治资本,代表了一个人的人脉和交游圈子。
    既然是一种资本,自然就可以变卖。
    朱慈烺让刘若愚首先拟定中官随从的人选,这是负责照顾皇帝、皇后、懿安皇后、袁妃、定王等天家人起居的,不能假借外手。其次便是外围的护卫,这些人是切身保护皇帝安全的,必须有本事,有忠心,所以朱慈烺连闵子若都算了进去。
    再然后就是随驾的勋戚了,诸如驸马巩永固,那是皇帝的妹婿,一直忠心耿耿追随帝驾,所以肯定是要随行的。为了沿途解闷凑趣、附庸风雅,翰林院的词臣也要随行圣驾。
    再然后嘛,为何不能卖点名额给民间的富贾豪绅呢?
    虽然顺天府经历了满清的洗劫,但是光复以来也有了些许起色,民间应该还是有一些资本的。这些商人为了分点政治光环,未必不肯出钱跟着圣驾走一程。若是再订造一批“随驾南幸”的瓷器作为纪念品,或许肯花这银子的人就更多了。
    “至于安全wenti倒不成wenti,”朱慈烺道,“到时候圣驾居中,每一层中间都有军士隔开,这些富商豪绅恐怕得排到二三里之外了。关键是‘由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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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一 白日风尘驰驿骑(2)
    白龙鱼服作为对达官显贵、九五之尊的劝诫用语,典故源于吴王夫差和伍子胥的对话。
    当时吴王夫差认为自己已经成就了霸业,如果不能到人民中去,接受吴国百姓的朝贺——与民共饮,那岂不是锦衣夜行么?于是伍子胥以白龙化作鱼,结果被渔人射伤了眼睛加以劝诫。
    可见在先秦淳朴之世,君王就已经因为安全问题放弃了与民同乐这类小说家喜闻乐见的活动。
    朱慈烺作为皇太子,只需要提出要求,并不需要切实解决问题。否则天下精英汇聚朝堂,养着他们干嘛用的?只要不是跨越技术代差太大的问题,他们都应该能够解决。
    现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就是刘若愚。
    在整个南幸的营销方案中,中官才是主要工作人员。
    谁都知道太监贪婪,什么钱都敢拿,所以让他们出头,更方便与客户讨价还价。而且在如今克行清廉的大环境下,势必会有都察院的御史对此事进行反应,到时候再流放两个中官出去平息物议,顺便杀鸡儆猴,也算是一举两得。
    “老祖宗,咱们这不是又得背黑锅了么?”一干大珰聚在刘若愚的私宅,脸色惨白。
    这种替人捞钱还得背黑锅的饭,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养尔等何用啊?”刘若愚拖长了声音,轻轻玩弄着指甲,看着愁眉苦脸的一干属下,又道:“你们这还是不够忠心的缘故啊。”
    “老祖宗”众大珰又要分辩,刘若愚却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头,道:“若是真的忠心,就该明白咱们身为天子私奴的身份。别说背个黑锅。就是火里来水里去,也不该多问一个字。”
    “是”众人只好承认下来。
    刘若愚干咳一声,道:“而且啊,你们也太信不过小爷了。小爷何时让自己手下人白白背过黑锅?去南洋管三五年糖酒,未必不是一桩美差。”
    众人眼睛一亮。
    谁都知道南洋公司给皇家内帑的红利就有百万两,这还是整体收益的三成五。如果能去那边做个镇守太监。背个黑锅算什么?就算让他们嚼铁吃下去都吃得!
    明里是流放,暗里却是奖励,这买卖还是能够做的。
    刘若愚当即放出了价码,让这些大珰回去联络豪客。不过这事也得尽量机密,不能闹得满城皆知,否则万一玩脱了,恐怕再去南洋就不是管糖酒了。
    听说那边一样需要大量的苦力劳工。
    国变之前,在京中经营买卖实在不容易,必须要有个靠山。而宫中的太监因为是皇帝近侍。能说得上话,又不像文官那样珍惜羽毛,所以很受商人们的欢迎。几乎每一个管事太监都有自己的财神爷,每到逢年过节这些财神爷就卑躬屈膝地来送孝敬了。
    然而国变之后,京师才恢复了一些元气。虽然也有外地来抢占码头的商人给宦官送礼,比之国变之前却是寒酸得让人倒牙。不过门路总还是在的,有一种联通官商之间的人物,所谓掮客者。正好派上用场。
    事实的确如朱慈烺所料,许多豪商都乐意随驾走个一程半程。混个脸面。听闻皇家还有礼物相赠,更是趋之若鹜。
    这些名单报到太常寺之后,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质疑之声鹊起。当然也有人希望能够蒸馍混卷子地捞一笔,可惜他们不知道有些事太监能做,他们是做不得的。在没有“钦命贪腐”的保护伞之下。这些经受不住诱惑的官员纷纷登上了前往辽东的客船。
    官司打到皇太子座前,结果自然是很分明的。“天真”的皇太子认为一个有成绩的伟大皇帝不应该和百姓隔开太远,谁听说过三代圣皇害怕百姓的?现在百姓愿意追随,这是皇帝德政的感召啊!
    太常寺又说:既然是德政感召,按照规矩就该找些七八十岁的群众演员。他们有经验有形象,是历代官家都喜欢的面孔。
    皇太子面露不忍:人家年纪都那么大了,好不容易熬过了闯逆、东虏,现在去折腾老人家干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里人说起来:闯逆、东虏都没祸害得了,却被大明折腾死了,这得多难听啊!
    太常寺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对随驾人员的服饰进行要求。他们本来不允许随驾人员乘车的,但是宫中又下了口谕,考虑到路途偏远,允许标准制式的四轮马车随行。太常寺只好又对各级马车制定规格标准,展开是否允许贴金描彩之类的讨论。
    他们却不知道,这是皇太子物尽其用。
    朱慈烺裁减了大量的随驾人员之后,皇帝的出行车队难免显得有些单薄。正好让那些豪绅富贾们驾车随行,车队一下子就能拉长五七里,这样不花内帑的钱,不花国库的钱,而皇帝的排场也有了,何乐而不为?
    从安全角度而言,将人关在车里,也比让他们走在路上更容易控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刘若愚给出的价码只有一千两。
    如果将时下的白银与朱慈烺前世的人民币根据粮食价格兑换,大约是一两白银兑三百人民币,那么一千两不过就是三十万元人民币。
    因为朱慈烺不清楚行情,所以让刘若愚自己确定。现在想想,三十万元人民币跟国家最高领袖出游,是不是太便宜了?叫几个当红戏子、优伶吃顿饭都不止这个价钱啊!
    “得论站收。”朱慈烺道:“既然是君民同乐的吉祥事,就不该让京师一地百姓占完。”
    于是刘若愚将圣驾从北京到南京,再到苏州,以及返程,论日分站,一共是六十五站。其中虎丘一日游行程最短,但因为有机会和皇帝一起野炊,所以售价高达三千两。
    为了最大限度让百姓有机会跟皇帝同行,回程走的是另一条路,并没有重叠的下榻点,所以在选定的六十五个下榻点都必须要有周到的住宿安排和餐饮供应。
    这又是一笔收入。
    凡是接待圣驾一行的宿处,都可以悬挂镌刻了五星的铜牌,收费都比同类地方要高许多。当然皇帝是不可能住驿站的,所以要征用沿途大户人家的宅院,皇家也会留下谢礼,甚至可能是御笔题词。
    所以这上面若是不交钱,实在说不过去。
    至于饮食和生活用品的采购就更简单了,只要货物好,店家就可以悬挂“皇家特供”的牌子,商人们不会无视这么明显的广告,所以付些广告费也是应该的。为了保证商人们的积极性,工商总署更是受命加快《商业标号保护法》,对商标和店家名称进行保护,实行登记。
    即便店名可以重复,但商标也是绝不可以重复的,甚至连相类都不可以。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因为自家的店名太常见,而担心为他人做嫁衣了。
    崇祯一直以另一种心态监督南幸之事,因为他实在担心儿子太过孝顺,从国库太仓制取钱粮。而且以儿子今日的权力肯定能够轻易做到,但他不愿意背上“昏君”的恶名,所以不得不盯着点。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让他目瞪口呆。
    “光是随驾费用就有两千万两的进账?怎么会这么多!”崇祯大惊失色,根本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恍惚间,他已经看到了史官们将他与武庙、神庙相提并论,成了大明的昏君。
    “每站三百个名额随驾,一共六十五站,最少一千,最多三千,所以两千万两并不算多。”朱慈烺道:“儿臣以为其实可以走得再慢点的。”
    崇祯的脸色却仍旧是苍白一片:“是否有中官强卖?小州下县哪里来的这么多有钱人家?”
    千两白银少么?
    寻常小康人家要积攒个两三代人才能攒足。至于大明人口比例最大的农民,更是八辈子都存不下一千两。
    千两白银多么?
    沿海小户人家凑得一二百两本钱,跑一趟日本就不止千两的收益。边商去蒙古、辽东跑一圈回来,成本不过三五百两,收益却远不止十倍。
    大明就是如此极端的两个世界。
    朱慈烺笑道:“寻常小地方自然没有这么多豪商,但是许多有钱人却是数程连买,宁可提前去小地方等着的。父皇,人一辈子能有几次与圣驾同行的机会?”
    汉人皇帝貌似都不太乐意往外跑,蒙元的皇帝也没说动不动就下江南玩耍的。好在时人不知道另一个时空有“大清皇帝”这种奇葩,三番五次不务正业地南下旅游,用的还都是公款。
    “分站沽售的用意不就是让更多人有幸随驾么!”崇祯的白脸渐渐转红,盯着朱慈烺。
    朱慈烺垂下头,没有答话。
    ——身为皇帝,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实在太过幼稚了点了吧?官样文章跟真实利益都分不清么?这是没有身为统治者的觉悟啊!
    朱慈烺暗暗腹诽,同时又担心帝室有“隔代遗传”的危险,如果自己儿子以后长大也是这么个文青病患者,又奈之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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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二 白日风尘驰驿骑(3)
    崇祯二十二年的深秋,皇帝南巡的事越发变得肯定起来。太常寺出面置办朝服,讨论民爵规制,算是官方确认此事不虚。
    在消息最终被确认的时候,吴伟业身处吕大器在京中的别墅,如坐针毡。
    吕大器比吴伟业大了二十二岁,又是东林前辈,坐在主座上一言不发,无声地释放着威压。他的四个儿子吕潜、吕渊、吕泌、吕溥,与两个女婿李实和张象翀,陪坐一边。另外还有几个新科进士,都是吕大器的学生,也毫不避嫌地坐在当场,上上下下只有吴伟业一个外人。
    吴伟业真后悔自己为何会答应吕大器的邀请,前来赴宴。
    果然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啊!
    “梅村,”吕大器终于打破沉默,“如今科道都忙着务实求利,谁来劝谏讽上呢?”
    都察院的御史们被朱慈烺诱唆得枪口对外,彻底背叛了文官集团。六科给事中则成了财务审核部门,权力大大缩减,能够封驳的圣旨局限在银钱方面。如此一来,祖宗设下的“诤臣”却没了位置。
    要想劝谏皇帝不要妄行,只余下了报纸一途。就算直接从通政司上疏,这样的内容也会转给《皇明通报》,并不会进入内阁票拟。
    “这个,”吴伟业略一迟疑,“总有人的吧。”
    “言官不能说,事务官不敢说,还有谁说?”吕大器胡子一翘:“须知炀帝也是个聪明之人,只是因为容不得忠臣劝谏,才落得国破人亡的下场!”
    吴伟业道:“如今言路还算畅通吧。”他嘴上应付着,心中却提起了警惕:不知道这吕先自找自己来所为何事。
    他对自己的能力颇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让他动笔,多半就是让他转交了。
    如今吴伟业调入舍人科。也算是皇太子殿下的首席笔杆,除了这两方面之外也没什么别的能力了。
    “畅通?报纸也算么?”吕大器作色道:“谁知道上面看不看!”
    ——看还是看的,只是看了并不理会。
    吴伟业心中暗道。
    “梅村,身为大明臣子,有些事不能不说。”吕大器道:“譬如这回圣驾南巡之事,就是劳民伤财”
    原来是这事!
    吴伟业身在中枢。当然知道实情,不等吕大器下完定义,连忙道:“先生此言差矣!”
    吕大器剩下的一腔子话被憋在胸中,只好道:“如何差了?”
    “圣驾南巡并非劳民伤财啊。”吴伟业当即道:“一应开销皆出自内帑,不动国库分文,如何说是劳民伤财呢?而且圣驾沿途采买,对下民而言却是刺激商货流通的好事啊。”
    “梅村不知随驾票之说么?”吕大器冷冷问道。
    吴伟业当然听说过,而且他还真的见过。
    所谓随驾票,乃是太常寺出具的特许随驾伴行状纸。上面写清楚了随驾之人的姓名、籍贯、乃至外貌特征。到时候凭此随驾。
    “有何问题么?”吴伟业当做不知道。
    “如今此票在民间炒到了三千两一张,还有价无市,哼,端地会敛财!”吕大器铁青着脸,冷声道。
    “竟然还有人出让随驾殊荣啊。”吴伟业假装惊讶道:“真是愚不可及!”
    “是中官在卖!”吕大器点破根源:“是可卖,孰不可卖?大明到底是礼仪之邦,还是商贾之国?吾实不知其可!”
    吴伟业点了点头:“果然是毫无操守,不过在下对于那些竖阉做出这等事来并无甚意外。先生何不上本揭露?”
    “殿下御下极严。此事真是竖阉擅作主张?”吕大器黑着脸,倒不是因为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而是他看出吴伟业竟然在跟他装傻充愣!
    什么时候连吴伟业这样老实人都学会官场上的这一套了!
    吴伟业出任过地方知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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