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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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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限忧伤道:“唉,现下我知道这是不能的了。你若要出这院子我绝不拦你,但是你还记得那句话吗?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的脚步终于停下。
  江傲炎继续道:“你这几年的事情我都调查得很清楚了,你跟慕容山庄的人感情都很好。像是慕容九少,慕容十三,慕容十七,慕容十九,他们常年都在山庄与世无争的,大概从未见识过这江湖的残酷和黑暗吧。”
  她立刻领悟,怒不可竭瞪向他:“江傲炎!你敢动他们试试看!”
  他双眸含笑,欣喜道:“寒烟,你终于肯转身了。”跟着温柔道,“其实这样不是挺好?我们可以好好把话说清楚。为何非要我逼你你才肯回头看我呢?”
  “你到底想怎样?”
  他柔声道:“我想怎样,你不是很清楚吗?你若是不清楚,我可以再清清楚楚说一次,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她断然道:“不可能!”跟着冷笑,“江傲炎,你威胁我之前最好先搞清楚,这世上你可也不是孤家寡人!大不了我们就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她竟然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回到他身边
  原来当痛无可痛的时候,人也就跟着麻木了。
  他眼神一片木然,口中仍是柔声道:“你这么疼小安,你忍心对他下杀手吗?”
  她阴沉道:“现在是不忍心。但你若是敢伤了我在乎的人,我就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了。”
  二人在月色下僵持对视。
  这场景他心神微恍,一如十年前在静安寺后院的那场命中注定的相识。
  同样的月色同样的人,连她眼中的敌意都是完全相同的。
  岁月流逝时光荏苒,兜兜转转牵牵念念多年,最后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只是在这过程中,他却不小心弄丢了那个为他哭也为他笑的明媚少女。
  老天爷可不可以就慈悲一次?
  良久,他开口先打破沉默,平心静气道:“寒烟,我们各退一步。你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三个月,若三个月后,你仍一心要走,我绝不阻拦,日后也绝不纠缠。我就跟上天打这个赌,赌你的真心跟不舍,是赢回挚爱还是老死不见,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坦然受之。”
  苏波面色稍霁,半晌淡道:“好,就三个月。”三个月换一生安宁,他敢赌,她有何不敢?

  前缘误(一)

  十天之后回到旭日山庄。
  摘星楼。
  屋内的摆设都跟当年一样,床上的帷帐勾起,临窗的案几上还翻着未看完的书。
  她不由道:“你住在这里?”
  他淡淡笑应:“恩,六年了。”
  六年?她很惊讶地看他:“六年你都住在这里?”她知道他其实喜静,但也没必要住在庄中偏院啊,毕竟他是一庄之主,更何况“楚梦诗和梁灵秀也住在这里?”话虽问了,但是她看这房中实在不像有女人的痕迹,
  江傲炎背对着她,边整理床铺边慢慢道:“是我一个人。虽然我时常在窗边坐着,就会不由自主回头去看横梁,可是这屋内根本没有她的气息,始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但不知为何却听得人心中悲怆,她明明问的是楚梦诗跟梁灵秀,他为何扯到另一个人身上?原来那时候她赌气不现身,偷偷跟在他身边,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苏波摇头,不想再想这陈年往事,换了个话题道:“我让你稍平安信回慕容山庄,办妥了吗?”
  “恩,信已送到了。”他回眸,神色似笑非笑道,“其实皖清大可言明,没必要写首藏头情诗暗示自己在旭日山庄。”寒烟这个名字在人前毕竟是个禁忌,所以前几日他便开始用原来的名字称呼她。
  苏波双眸闪过一丝火气:“你偷看我信?”
  他倒好,丝毫没有被人拆穿之后的窘迫,仍是老神在在道:“皖清不是早料到了,否则也不会煞费思量想出首藏头诗来。”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信纸,小心翼翼展开。
  她瞥了一眼,这次真是火冒三丈了:“你竟然敢扣我信?!”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送了另一封相同意思的信去了,只不过将藏头诗换成了明白话。”他握着那信,俊雅的眉目都笑开来,话意间七分深情三分狡黠:“这情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我却喜欢得很。也绝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她原是生气的,可见到他面上那样温柔欣喜的神色,一时间火气竟都烟消云散了。站在原处良久,板了脸道:“我困了。”
  他笑道:“正巧,这床也铺好了。”说完自己却率先脱靴上了床。
  搞什么鬼?
  她神色不动,冷眼看他。
  他望着她笑道:“这屋中可只有这一张床,你不妨先将就一下?”
  烛光映着他俊美容颜,眼角眉梢尽是惑人之态。
  这场景眼熟,这话也熟。
  那时他听了之后是作何反应?开始那一两年是闭目打坐不理她,到了后来便会妥协,也脱了衣上床来抱她。她最擅长自欺欺人了,总当没有看见那人眼中的无奈和嫌恶。
  “无聊。”她口中冷冷吐出这两个字,看也不再看床上那人一眼,径自推门出去。
  院中还是那颗熟悉的老青杨树,在这空荡荡的庭院之中孤单立着。
  那时她在树上,他在树下,身在咫尺,心却是天涯。
  现在她就站在当年他站的地方,在这里他对着她微笑,在这里他煽她一耳光,在这里和他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她心中此刻却没什么情绪,只是想道:思卿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茶铺的事情想必是没心情办了,知道自己到了旭日山庄他会不会很担心?会来找她吗?
  不知站了多久,一回首,却见江傲炎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她心下不悦,眉头不由拢起,冷眼看那人一步步走近。
  然后忽然伸臂抱住她。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想推开,耳畔却听到他的喃喃自语。
  他喃喃道:“我做了一个梦整整六年,梦里你就站在这里,回眸浅笑眉目如画。若这还是梦,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忽,仿佛真的害怕惊醒这个梦一样。
  她伸出推他的手便停在空中,一时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六年这个期限太沉重,而她最明白那样绝望等待的滋味。
  抬首望着夜空,那样比月光更深重的悲凉忽然慢慢侵上心头:她很挂念思卿,也无心伤眼前这人。三个月才过去了十天就感觉是度日如年,到底要怎样时间才可以过去得快一点?
  第二日,江若玫带着小安来看她。
  小孩子就是长得快,几个月不见就感觉高了不少,再过一两年大概就见不到这样可爱的肉拳头肉脚丫了。
  哭花的小脸还埋在她怀里,苏波不解的是:“为何小安会叫我娘?”
  江若玫也一样困惑。
  小安小脑袋在她胸前蹭蹭蹭,听她这话又委屈得小嘴一瘪,眼泪珠子跟着就下来了。
  “呜呜呜娘亲不认小安”
  她不是不认,可是她又不是,这要怎么认?
  她拍拍怀里的小肉球,小声哄道:“姐姐真的不是小安的娘啊,小安认错人了。”
  小安停了下哭,大眼睛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嘴又瘪了:“呜呜呜,明明就是!娘亲明明就跟爹爹的画像里一样!娘亲真坏小安好想你,你却不认小安”
  她与江若玫皆愕然。江若玫想的是,就算四哥给小安看了他娘的画像,可是这位向姐姐与已故的四嫂也不像啊。
  苏波却很快了然,江傲炎根本就是拿了自己的画像告诉小安是娘。
  他到底想干吗?!
  不管他想干什么,自己要坚持的绝不会变。
  她扶正小安,认认真真道:“小安听好了,姐姐的确不是你娘。姐姐曾经见过小安的娘,娘亲她很美丽很温柔,也真的很爱小安。可是她不得不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没办法陪在小安身边了。小安虽然没有了娘,但是还有疼爱你的爹爹跟姑姑啊。而且,姐姐也很喜欢小安,会跟娘亲一样照顾小安的。”
  用过晚膳,苏波一个人坐在房中无聊翻着本书,心中担心想道,也不知道小安怎么样了?下午好容易让他接受了自己不是他娘亲这个观点,他就一直在哭,直到江若玫带他告辞时都没停止。
  正想着,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狂风暴雨扑面而入。
  黑眸酝酿着滔天怒火,那人一开口就是质问:“你为何要对小安说那种话!”
  她讽笑:“哪种话?真话吗?那么你呢,为什么对儿子说假话?”
  他一看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莫名火大:“你知不知道你说他娘回不来了,小安哭到现在还没停!”
  笑话,他生气?她还有火呢!她用力一摔书,倏的起身也爆发了:“江傲炎!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有胆子用你儿子当诱饵,就别怕我伤他心!”人不是工具,正因为她心疼小安,才更容不得他存心利用!
  他闻言更怒,怒极反笑:“原来你都是这么看我的!好,很好,非常好。你根本不想当小安的娘,又何必诸多借口?”
  她半步不让,冷笑道:“我是不想,楚梦诗拿自己命换回的儿子,我怕冒充了会天打雷劈!”他根本不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也不知道失去一个孩子有多疼多痛。她可以像娘一样疼小安,但是绝对不可以抹煞他亲娘的存在。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爱他甚过爱自己。
  江傲炎冷冷看着她良久,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前缘误(二)

  二人大吵一架后,整整两天没说一句话。
  这日傍晚,江若玫邀她去自己的紫月阁吃饭。苏波一进门就惊喜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菜。”
  江若玫掩唇笑,伸手拉她:“皖清姐姐,你赶紧尝尝看。”
  她摸了摸小安的头,笑道:“若玫太客气了,就我们三个,这么多菜哪儿吃得完?你下次再请我来,我可不敢来了。”
  “是是是,若玫下次不敢了!皖清姐姐,来。”
  她接过筷子,先夹了一块鸡翅给小安。
  江若玫急道:“别管小安了,你快尝尝。”
  苏波看她这般急切的样子倒上心了,心思转了转玩笑道:“莫非这个大厨是若玫认识的?”
  江若玫的脸一红,忙道:“怎么会呢。”
  她了然,眼中不由便含了笑。顺她意起筷。
  “唔”
  “怎么样怎么样?”江若玫身子前倾,满脸写着期待。
  苏波也不逗她了,衷心道:“不错不错。”跟着放了筷子,又忍不住笑着补充,“值得嫁!”
  话说完,江若玫却没如她想象中那样羞涩脸红,反而扑哧一声笑出来。
  苏波正讶异,便听她边笑边道:“皖清姐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日后不能反悔哦。”
  反悔什么?没等她想明白,那神秘的大厨已在门口现了真身。
  她瞪大眼,眼睁睁看着那人慢慢走到桌边,放下盘子一本正经道:“二位小姐,这是今日的最后一道菜,酱汁青鱼。这酱汁虽普通,但青鱼却很不寻常。这是钱塘江特产的草青鱼。”他眸色深邃地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这青鱼只能在江中成活,与江水密不可分。”
  她面色一僵,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道:“是吗?那幸好人不像鱼这么笨。”
  这次轮到江傲炎面容一凝了。
  江若玫眼看厅中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哎呀四哥,你看你,脸上那么长一条黑印子呢。”她有心撮合,便把手帕隔空递给苏波,请求道:“皖清姐姐,我够不着四哥,你替他擦一擦。”
  她的手伸在那处半天,苏波却不动,最后还是江傲炎伸手接了过去。
  江若玫抱起小安,胡乱找了个理由道:“现下好像起风了,我带小安回房去加件衣裳。”
  “哎——”苏波阻止不及,眼看着她逃命一样跑出了房间。
  她无奈回首,正看见那人拿着手帕抹脸,硬生生将自己抹成了一只大花猫。
  她挣扎许久,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从他手中接过手帕。
  两人隔了不到一指的距离,鼻观鼻,眼观眼。
  她觉得有些尴尬,便主动开口道:“我还不知道你会做饭呢。”
  他笑了笑道:“那次在药王谷,最后一顿饭就是我做的啊。”
  她也没什么印象了,便顺口唔了一声。
  丝帕轻轻拭过他面颊,他忽然按住她手,柔声道:“皖清,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日后你说什么都好,我都听。你莫要再生气了好吗?”
  她沉默良久,无奈道:“我没有生气”从未听他用这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口气说话过,听得她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她要如何才能让这个人明白?她根本从未生过他的气,也从未恨过他。只是,不恨不代表还爱,更不代表能够回到从前。
  江傲炎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听到她说不气了才放下心来,又欣喜地看了她半晌,忽然想到一事:“明日要给小安选几个侍卫,你也一起去瞧瞧吧。”
  她皱眉,不满道:“你会不会太宠着他点了?这么小的孩子要什么侍卫。”小孩子很容易宠坏的。
  江傲炎笑道:“其实是若玫跟我说,上次你与她说小安没有童年的玩伴,一定很孤单寂寞。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所以这次让罗武他们从附近的农家挑了好些个年岁相当的孩子,若是看着合适就收进庄中给小安做个伴,日后读书习武都有人陪着。而且早日收在身边将来也忠心些。”
  她点头,挺有道理。
  又是一道惊雷,大雨跟着倾盆而下,有人及时在最后一刻踏进了檐下。
  苏波抖了抖发上水珠,在屋檐下跺着脚,想把先前在外边沾染的泥污蹭干净。
  动静惊动了屋里人,江若玫出来看到她,立即欢喜道:“皖清姐姐!快进来。”
  苏波进了屋,江若玫体贴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待她喝过,才了然问道:“你没遇到四哥吗?”
  她摇头,随口道:“他也出门了?”
  “是啊。他瞧先前天色大变,我说你没带伞就出门了,他便去城中寻你啦。”
  啊?她抬头看了眼屋外此时的滂沱大雨,——这么大的雨就算他带着伞也不顶用了。
  江若玫看着她手中那个精致好看的小竹篮,便笑道:“桂花糕买来了?”
  “恩。”她将那篮子放到桌上,“正赶上美珍斋关门,晚到一步就不成了!”
  “若不是皖清姐姐你轻功好,这糕点小馋猫一定吃不上。”不过她还真疼小安,那小鬼不过说想吃桂花糕,她便疾奔三十里亲自买来。
  苏波扬眉,笑眯眯道:“糕点可也不是白吃的,小馋猫今晚得将三字经都背出来才成!”她提倡激励式教学,那个亲爹却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二人天天明争暗斗,一个是连哄带骗,另一个是连骂带吓,都憋着劲儿看谁先让儿子成功背出三字经来。
  江若枚看着那白松松香喷喷的桂花糕好象一下子没那么诱人了
  她收起桌上的首饰盒笑道:“皖清姐姐饿了吧?我去吩咐厨房开饭。”
  苏波刚好瞥到盒内一对红玉透明的耳坠,随意道:“那耳坠不错。怎么没见你戴过?”
  江若玫闻言眼中泛起一丝忧伤,良久轻声道:“这是我娘的遗物,我一直都舍不得戴。”
  苏波歉疚道:“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她笑了笑:“没关系。娘跟六哥那场病生得太突然,最后只留下了这一点东西。我有一对耳坠,四哥是一个镯子。”
  苏波眸光微闪:“镯子?”
  “恩,跟这个一样的红玉镯子。四哥可宝贝呢,娘死了之后他一直贴身收着,我有好几次都瞧他偷偷看着落泪。不过我也很久没看到那镯子了,许是他收到一个更妥帖的地方去了吧。”
  对面那人神色说不出的古怪,过了很久喉间长长吐出一口气。
  红玉镯子那个镯子早就被阴山邹老五一掌雷霆压顶击成碎末了。
  她那时一直在等,等他主动送她。无论什么都好,只要是他送的。
  可是始终都等不到。
  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要求,他才随意送了个红玉镯子。
  很普通的镯子,街上转一圈能找到相似的一大把。
  可是,虽然明知道他这么漫不经心,她还是非常欣喜,非常地欣喜。
  她很宝贝那个镯子,跟江若玫一样舍不得带,只拿一块丝帕包了贴心口放着。
  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无论多累多辛苦,只要拿出来看一看便觉得窝心地甜。
  直到那次刺杀阴山七怪,她跟冰刃以二敌七,阴老五临死之前拼尽全力一掌打在她胸前。
  幸好有那个镯子,虽然她当时是觉得——为何偏偏是那个镯子!
  当胸一掌,镯子被击得粉碎,她却只受了一点轻伤。但是心口的痛,比那掌击在她身上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他却完全无法体会她对于镯子那样的心痛,只淡淡说了句:“人没死就好。”
  那一刻她很绝望地明白了,就算要到了镯子又怎样?这随手的礼物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她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这段感情一样。
  她在影煞门内表面风光,江湖上大半人闻风丧胆。其实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
  他曾经怜悯过她,救助过她,厌恶过她,最后不得不与她结盟,所给予的永远都是冷漠跟疏离。
  原来,他也是真心爱她的。不是因为失去而不甘心,而是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已经爱她了。
  她望着门口,有人从雨幕中撑着伞远远跑来,全身湿透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四哥!”江若玫连忙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
  雨水顺着他面颊流下,他却混不在意,视线接触桌边那人便明显松了口气,笑道:“你到家了。”
  江若玫边擦边道:“皖清姐姐早到家了。你们一定是路上走岔,所以错过了。”
  不是走岔。
  她望着那人笑容,心中千般思绪渐渐都散去,最后只余深不见底的惆怅。
  她活得太卑微,他活得太辛苦。一个拿轻佻掩饰真心,一个拿冷漠掩饰真心。
  他们都隐藏得这样成功,最终也成功地错过了时间错过了感情错过了彼此。

  前缘误(三)

  马车在深巷中一处宅院停下,这人家很奇怪,后门竟然是大敞着的。
  江傲炎径自领了她进去,进了门才发现,这处院落原来大得很,院内种满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一晃神间还以为自己正置身于郊外哪处幽谷中。
  有一人在不远处的树下坐着。
  江傲炎走过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九公子。”
  那人抬眸,未起身,淡淡笑道:“江公子。”他这举止本是不恭敬,但不知为何却并不会让人心生不悦。
  苏波看清他容貌便讶道:“是你?”
  那人淡道:“姑娘见过我?”
  苏波道:“我曾在城西酒肆拜会过公子,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公子应是不记得了。”这人便是她与慕容八少所讲过的,隐藏在黎城之中的不醉山庄的继承人。一年只酿一坛桂花香,爱酒的人自然都心中神往,当年自己也曾慕名去酒肆拜见过。他当时问她,姑娘可以出得起什么价?她步步加,他却一直摇头,最后价钱已加到了十万两,他摇头叹道:“酒赠有缘人,姑娘还是请回吧。”
  谭九凝视她,转向江傲炎道:“看来江公子已寻到心中牵念了。今日来,可是来取酒的?”
  江傲炎笑道:“正是。”
  他二人在墙角的树下挖了半晌,终于将那坛酒挖了出来。还未起酒封,空气中便好似都是醉人的酒香。
  苏波惊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桂花香?”
  “不错。”他抱着那酒走到一旁的石桌边,桌上已事先备好了酒器。
  苏波抢忙道:“我来我来。”
  江傲炎看她垂涎欲滴的模样,好笑地将酒坛子递给她。
  她小心翼翼起了酒封,甫打开来,清冽的酒香一点一点溢出,然后慢慢在空气中积淀,最后都化成沁人心脾的浓郁芬芳。
  她猛吸了口气,便感觉心跳加速全身酥麻。未饮人已醉,不由喃喃道:“果然是酒中极品!”
  苏波举杯,先闭着眼抿了一口,只觉得那酒中万般滋味都有,万般滋味都好。不过最特别的是有一股淡淡的苦味,苦而不涩,苦而弥香,饮完更有口齿留香回味无穷之感。不由赞道:“能将苦味跟酒香融得这般相辅相成,这天下也只有不醉山庄的传人能做到了!”
  江傲炎却不喝自己的酒,只望着她眼眸含笑。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美酒当前,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他闻言冁然而笑:“我很喜爱看你喝酒,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苏波面色微尴尬,良久轻咳了一声道:“喝酒的姿势不都一样,有什么特别的。对了,你到底是花了多少钱才买到这酒?”
  她实在很好奇啊。十万两都还不够,这酒虽是圣品,但琼浆玉露也该够了。
  江傲炎举杯饮了一口,淡定道:“九公子是雅人,你若与他谈钱岂不是俗了?”
  她恍然大悟,这些风雅的东西她果然不懂,不由更加好奇道:“那你是开了什么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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