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白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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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我用膳吧。”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话题。
　　唐青瞬间泄了气。好不容易被逼上梁山，破罐子破摔地问他要落魂花，但他果然不是好说话的人。
　　在国婚前都是唐青陪巫马轩吃的饭，后来偶尔巫马轩会去皇后和淑妃那里，但多数还是在书房自己吃，当然自己吃的时候一旁就会有唐青这个蹭饭的米虫。第一次，唐青很不知主仆之分地直接坐到他对面伸手要碗，还抱怨红烧肉的酱油放得不够多，厨师居然在炒青菜的时候放了糖，巫马轩一脸诧异，但是没有阻止，于是这样的非常态也就成了常有的场景。
　　席间两人都不说话，唐青的目光一直在巫马轩的脸上打转，侥幸希望他能突然提出什么条件来交换落魂花，可是他只是静静地扒着饭吃着菜，脸色冷得都快凝霜了，并且吃了一块他平时连筷子都不愿意沾上的肥肉。
　　这么过了些日子，巫马轩没让唐青干多少活，只是偶尔让她陪着用膳看奏章。既然收到了关照，唐青也好心地给他每日沏一壶碧螺春，后来还学着书上讲的去收集晨露泡茶，巫马轩说那天的茶水要比往日甘甜许多。她记得曾经看书上说露水泡茶对身体也有益，便经常清早出去采露水，一时竟忘了为何自己只是回报他的照拂之恩便做得这般用心。
　　又一日，唐青趁着巫马轩和大臣议事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小屋补觉，正碰上从未见过面的皇后娘娘大驾光临。
　　狭窄的院子里一下子涌进了许多人，让同住一院且正巧没有班次的人吓了一跳，也把刚踏进门的唐青惊得喊了声老天爷。还以为出了什么人命案子，看见凤辇才反应过来是大人物驾到。正想乘着人多蹭回屋躲躲，免得又给人下跪行礼让她好生不习惯，可惜那些人在这挤得深秋都能出汗的时候居然还能站得井井有条且鸦雀无声，让唐青移动得步步为艰且尤为醒目。
　　“你这丫头好不懂事，还不快来行礼，是要挨板子么！”说这话的永远是跟班，唐青抬头看去，发声的果然是个年老的嬷嬷，满脸横肉，长相上比爱给人扎针的容嬷嬷还凶上几倍。
　　耳边响起紫薇一句句“皇后娘娘，我不敢了”，唐青哆嗦着肩膀走上前去行礼，人们费力地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跪在那人跟前了她都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长相，直到下巴被勾起，一张绝色的脸才映入眼帘。
　　南商公主容华长了一张极为妖异的面孔，柳眉下一双狭长的眼尤其勾魂。高鼻薄唇，贵人髻，凤头钗，紫袍曳地，绣鞋上昂首着一对华美的鸳鸯鸟，很符合唐青眼中妲己这种类型的美人造型。
　　“唐青？”容华的声音和这长相极为不符，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原本想点头，下巴被人抬着不能动，只能道了声是。
　　“嗯，眼睛倒是漂亮，不知这面纱下容貌可是倾城？”语气慵懒，听着倒有巫马轩几分韵味。
　　“娘娘可否先放开我的下巴？”这种感觉很不好，唐青动了动脑袋示意。
　　“死丫头，怎么敢在娘娘用‘我’！”容嬷嬷升级版摆出要上前给唐青一巴掌的架势，被容华皇后一挥手拦了。
　　“既然皇上喜欢你，我这做皇后的自然有义务为皇上解忧，唐青，你若是愿意，择日我便央皇上给你个名分。”
　　这话说得真是贤良淑德，自己嫁进宫里不过几日，还没得皇帝半点雨露恩泽，倒是先想着为他讨小老婆，这也太伪善了。唐青很是不耐烦这样的周旋，好在面纱遮面让眼前的人看不到她欲作呕的表情。
　　“娘娘这话何从说起，我……奴婢只是皇上面前小小的一个丫鬟，皇上自然看不上我。”
　　“你不是曾经在众人面前……今日这情况来看皇上也不厌烦你。日后我们姐妹齐力……”
　　“娘娘误会了，就算我真的对皇上痴心不减，也不太愿意和您一起演后宫美人心计，奴婢一介草民，更加攀不得半片龙鳞。”
　　“你……可想清楚。”妖娆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狠色，唐青鸡皮疙瘩掉一地，还是硬撑着点了点头。
　　容华携了众人无功离去，院子里只剩下唐青和一旁看呆了的拾久。
　　看来要动动脑子怎么骗到落魂花，再这么下去这一场穿越好戏眼见就要演变成后宫血泪史，这可真是使不得。
　　阖上门挡了室外大好阳光，唐青给自己倒了杯茶。人对强权哪有真不怕的，毕竟这地方人家一句话自己就可能曝尸荒野遭狗啃了。
　　眼角一闪，连连后退了数步。唐青精心铺过的床上赫然躺了个黑影，定睛细瞧才辨出是那皇帝小儿。
　　“你不是在议事么，怎么跑我屋来了？”要不是最近被惊吓成习惯了，刚才还不当场高分贝轰炸。
　　巫马轩坐起身子笑着看向唐青。
　　“你进来他们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
　　还是不答话。唐青看了看洞开的窗户。
　　“你翻窗？”
　　那边点了点头。
　　“皇帝陛下，你是九五之尊，没事学什么梁上君子。”
　　“我没有穿龙袍。”声音里带笑。
　　果然没有穿龙袍，依旧是玄黑的衣裳，袖口领间却没有金黄龙纹，只是镶着蓝色的云纹。
　　“不穿龙袍就不是皇帝了？你化个女妆就能成美娇娘了？”丢了个白眼过去，但因为他一句没有穿龙袍，唐青的语气也不知为何柔和了许多。
　　“你为什么不答应她？”
　　“给你做妃子？”唐青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哈哈笑了两声，“我当初说那些脸红的话都是为了落魂花，你难道还不知？不像啊。”
　　巫马轩侧了侧头，表示疑问。
　　“虽然你自负，但不像蠢到真以为我喜欢你啊。”
　　依旧藏在阴影里，唐青看不到他是何表情，只感到那身影莫名地僵了僵。
　　“她是皇后，不怕她与你为敌？”
　　“不是有你嘛！”
　　这话出口，唐青愣了，连忙抽了自己一嘴巴，听见巫马轩的轻笑声，脸红成了熟地瓜。
　　“你不是我的妃，我为何要保你。”满是戏谑的意思。
　　“那你赶紧把落魂花给我，我现在立即马上走人。”
　　沉默，就知道一提到正经事就是沉默。唐青叹了口气干站着，不时看看窗外光秃秃的枝桠。
　　不久就入冬了。
　　发着呆，也没不知巫马轩是怎么靠近的，只是感觉腰上一轻就被人揽了去，再下一秒已经到了屋外。回想怎么出的屋，居然是通过窗子。
　　唐青不敢做声，被巫马轩拽着手腕跟着。不做声是因为这皇帝小儿居然在自己的皇宫里东躲西藏，而通常这么东躲西藏要被人发现了是很丢脸的事，又通常皇帝丢脸了底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埋头走了许久才停了下来，唐青不小心撞了那人的脊背，摸着鼻子咒骂了一句。
　　“到了。”巫马轩的声音里伴着点淡漠。
　　原以为来到了什么世外桃源，环顾才发现是皇城外延一角，而且大概是偏门，大白天的居然见不到几个活人。
　　跟着从一扇隐门上了城楼，巫马轩翻身坐上城墙。
　　“喂”唐青本以为他要做什么想不开的事，见他回头笑了笑，便鬼使神差地坐到了他身旁。
　　风吹来还是凉得很，唐青打了个哆嗦，想这人有病，好好的屋子不待，非要跑城墙上来吃西北风。
　　“唐青，听我讲个故事吧。”难得这人摆出了和善的面目。
　　第17章　第十七章
　　唐青眨了眨眼，最后经不起巫马轩柔和似水的目光，在寒风中打了个颤点了点头。
　　巫马轩伸手抽开脖间的绳结，取下披风兜在唐青身上。
　　“怎么穿这么点，着凉了浪费药钱。”
　　唐青刚还因为一件披风心里暖暖的，因为他的话瞬间好感全无。
　　“冬天还没到呢，穿多了冬天怎么着。”
　　“你穿衣服难道只看节气，不靠感官的？这天气和冬天有什么区别。”
　　唐青看四下无人，用手掐了他的腰一把，可惜没捏到什么赘肉，太没手感。
　　“要是都靠感官来穿衣服，冬天满大街短裙丝袜的美眉岂不都要去精神科好好看看。”
　　“什么？”
　　唐青斜了他一眼。
　　“不是要讲故事么？”
　　巫马轩这才把目光投向远方。
　　按经验说，通常别人拉着你讲故事，故事的主角一般就是这讲故事的人了。果不其然，巫马轩讲的便是宫廷之事。
　　“如果一国之君将自己的妻子送去他国以求得王位安保，这是不是件可以理解的事？”
　　巫马轩缓缓道，眼神淡漠，语气也淡漠。唐青开始伤脑筋地想这一国之君是谁，这妻又是谁。难不成这薄情郎要把刚娶进门的皇后送人？想到容华最后给她的阴冷眼神，唐青不禁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巫马轩并没有看到唐青的反应，目光还是停留在虚空。
　　“可是他的妻子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入得他人宫墙，爬上他人床。”唐青道。
　　巫马轩偏头看她，却没有往日调笑的颜色。
　　“他的妻子很爱他，入得他人宫墙却不愿爬上他人床。哼，愚蠢。”语气骤然阴冷，“守得了贞洁么？白白送了性命。”
　　又是那种嘲笑的口吻，这次却是真真的嘲笑，刻薄得让唐青皱了眉。
　　“在堂上，那女子被人捆在柱子上，扒得光光的，头发就这么散开着，都没人给她打理过，乱糟糟地披在身上。一个个男人，一个紧接一个，有那么……”巫马轩偏头想了想，“那么两个时辰，。”
　　“周围是那些男人尖锐的笑声，那个国家的国君就坐在上面看着，手里拿了杯酒。那女子死死咬着唇，没有出一声，唇上的血一直流到颈上，可是没人管她。她的头歪向一边，两个时辰都直直盯着躲在一边的儿子。”巫马轩轻笑了一声，“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儿子也只是看着她，看得眼睛都痛了。满地的血，从女子腿上流下来，一大滩，晕开来，红得比花儿还艳些。”
　　唐青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语调变得那样轻松，明明声音都快哽住了。
　　鬼使神差地掰过那张脸，脸上还是冷凝霜，看不出这男人丝毫情绪。那眼里的雾气是什么？唐青用手抚了抚他的眼角，滚烫的泪就落了下来，脸上却依旧素平若镜。
　　巫马轩躲开唐青划过面颊的手指，回过头去看远处山间的塔尖。
　　唐青眼见墙下梧桐叶子飘下，落到地上，秋风一起又被卷起翻了一个圈。
　　一个倔强的女子。
　　“他的儿子又如何？”
　　唐青不再接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将巫马轩早已冰凉的手捂了进来。
　　“那个国家的皇子们让他给他们当马儿骑，他就跪下了，两只也手撑在地上。”
　　顿了顿，稍稍叹了口气。
　　“最后没有当成马儿。”巫马轩望向唐青，笑了起来，“那国家的公主跟他说，如果他以后娶她就不用当马儿了，他答应了。”
　　“然后，他娶了她？”
　　巫马轩的手颤了颤，反手握住唐青的手点了点头。
　　唐青的表情很僵，心里荡漾起许多滋味，苦涩便是其中最显著的一种，心里被揪得厉害。愰神过来发现两人已经沉默了许久。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唐青开口的时候喉间有点涩，清了清嗓子。
　　“因为露水泡的茶水很甘甜。”
　　看进那双眼里，早就换上往日戏谑的眼神，气氛好了许多。
　　唐青脸上一红。“哦，我喜欢露水泡茶喝，收集多了，时间长了不好喝，就拿来便宜你。”
　　“那好，以后剩了都拿来给我。”
　　够不要脸的。唐青撇了撇嘴。
　　巫马轩看着唐青红了的脸，嘴边挂上的笑便敛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看着巫马轩，唐青始终不懂为什么他要跟她说这些。心里说不出得压抑，昏昏沉沉不知怎么进得屋，不知巫马轩是怎么走的。
　　记得昏昏沉沉间问他愿不愿意放过白水一家性命，很意外他说好，但是要贬为庶民。唐青很是感激，总算卸下了作为白水的责任。
　　这么一来已是傍晚，唐青吃了饭就躺回床上发呆，翻了几下身便睡了过去。
　　睡得不沉，做了几个梦，梦里都是满面泪痕的巫马轩，幼时的巫马轩，她拉过他的手，他却冷冷地看着他。
　　隐约听见床咯吱响了一下，忽地睁开眼。
　　床边坐了一人，倾城男色，眸间染开一片暖色。白衣，唐青想夜行果然不用穿得一身黑的。
　　“天寻。”
　　后宫禁止除了皇帝外的男人入内，看了眼窗户，果然没有关严实。
　　卓天寻把唐青扶坐了起来，顺势将她狠狠拥住。
　　“阿水，我想你了。”
　　呼出的热气让唐青耳根子发红，干咳了两声，轻轻拍了拍卓天寻的背。
　　卓天寻才觉得失礼，松开手，满眼尽是落寞，看得唐青一阵心疼。那么好的皮相上就该满面笑容的。
　　“你过得好么？”
　　废话，看他比前些日子又瘦了，原来这男人的胖瘦程度和白水是否在身边直接相关，收放很自如。
　　卓天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你呢，病有好些么？”
　　唐青想到自己已经从干呕变成呕吐了，违心地也点了点头。
　　“不是来选妃么，怎么变成了丫鬟？为什么不回来？”
　　唐青不知如何回答，盯着床帘钩子数数。
　　“我不问就是。”
　　唐青见不得又是他一副被自己欺负的样子，但又好像的确是自己欺负他，心烦地狠狠白了他一眼。巫马轩嘿嘿笑了起来，眼睛弯到了个极好看的弧度。
　　“我给你拿了人参来，你让拾久每日帮你熬来喝，不要偷懒。这儿还有糖葫芦，宫里没有这些民间的东西。”说着拿过一边的包袱。
　　“你来就为给我送这些？”又是人参，好不容易摆脱了的参汤。
　　“我来看你，想你了。”
　　“这儿到柳城有一天的路程呢。”
　　“我行军的时候要走上大半月的路呢，一天的路不算什么。我看见府里备下的糖葫芦你都没吃完，你在宫里肯定嘴馋就想来给你。”
　　鼻子怎么就有些酸涩了，唐青赶紧嘻嘻哈哈地去抢那包袱，拿出糖葫芦塞进嘴里。
　　“以后不要再来了，来后宫被发现了可不好。”
　　卓天寻眸子闪了闪，道了声好。
　　“我顺便去了趟白府，叔父叔母和白兄都很好，你不要牵挂。”也许想到现在的白水其实不记得那些人，巫马轩顿了顿，“叔父说他不再责怪你，让你回家看看，白兄和叔母都挺想你。”
　　唐青点了点头，鼻子更加酸了，揉了揉眼睛假装扣眼屎。
　　“阿水，我知道你不记得他们，可是他们都是你亲人，血浓于水，回去看看吧，叔父的身体不比往日好了。”
　　“好。”只要自己能出去，看看家人不算麻烦事，就算不能在这世界就留，她也想有个家可以归。
　　卓天寻又坐了好久，说了些有的没的，唐青细细听着，看着这男人望着自己眉眼全是笑的样子，心里酸成一片。白水给不了他感情，如今的唐青竟也给不了。
　　那日后巫马轩还是一副刻薄的样子，话语一不留神就把唐青噎得满面涨红几欲暴走，但是有些事上却极好商量，比如犹豫片刻就准了唐青回家探亲的要求。
　　“你既不是我妃子，丫鬟是可以有休息日的。”他抚着茶杯盖这么说道。
　　第18章　第十八章
　　到了所谓的丫鬟休假日，唐青除去了宫装，穿回了卓天寻以前陪着她买的漂亮衣裳。因为要见爹娘，特意挑了件火红的袄子，领口带了白色的绒毛。衣料好了自然保暖，这才发现平时穿的宫装实在单薄，怪不得那匹死马说她穿衣服不靠感官了。
　　临走去了趟清凉殿，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有宫女在里边陪侍了，便要退出，见那着龙袍的人勾唇笑了起来就觉事情不妙，果然下一秒那薄唇开合让她进去。
　　窘迫地被他发现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唐青用手掌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走了进去，后悔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才要出宫前来看看他是不是一切都好。
　　有病真是有病，他都是一国之君了，她也就出宫一天，有什么担心的。担心他来做什么，没欠他的，他的皇位还是他利用了犯浑的她得来的。
　　巫马轩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以后不要穿宫装了，每天穿着蓝色的宫装在他眼前晃他都厌烦。唐青一记白眼飞去，想要不是为了落魂花，谁爱出现在这张一会儿奸、淫一会儿冰山的脸面前，她又不是他后宫的温香软玉，做什么穿好看衣服满足他的眼睛。
　　出了宫门，门口梧桐光秃了的枝桠下站了一青衣男子，衣袂被风吹起，今日偏生下了本应春季才有的蒙蒙细雨，男子撑伞而立的模样犹如画师笔下朦胧烟雨江南一幅丹青。
　　卓天寻走了过去，将伞罩在唐青的伞上，唐青收了伞与他并肩而走。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他给的爱护总是心生忐忑。
　　路上行人不多，细雨打在油纸伞面上沙沙作响，唐青埋头走路，看地上水洼印出她蒙着纱巾的脸和他略就模糊了的身影，勾起人丝丝淡愁。
　　“对不起。”这一句就这么冒出了口，唐青蹙了蹙眉，身边的人脚步有一瞬的停滞。
　　寒风吹过，细雨被抚斜，轻轻越过油伞边沿撒到脸上，冰冰凉凉，伞被人向前侧了侧。
　　“不是阿水对你说的，是唐青。”唐青补充道，有些窘迫，却还是坚持着，“总会有一天我要离开的，或许白水会回来。”后来又重复了一次或许两字，却轻得如自己的呓语。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侧头看他，天寻却面无表情看着路。不知道这算不算面无表情，在唐青眼里，卓天寻最面无表情的时候也是挂着好看的笑的，现在的表情却是真正的看不出喜乐了。
　　“要到了，不要紧张。”终于腾出了笑意，天寻葱葱玉指向前方某处指去，又摸了摸唐青的脑袋。
　　这明明是在提醒她，家到了，是时候紧张了。唐青要见爹娘了，虽然不亲，但偷来的幸福也是福啊。手心微微出了汗，心砰砰乱跳，不自觉去拽卓天寻的袖子。
　　“别紧张，你不记得他们，他们还是认你这女儿的。”卓天寻半哄着握了握唐青拉他袖口的手，见唐青一脸心虚地张着小鹿眼睛瞧他。
　　“叔父不怪你了，不用害怕。”
　　唐青点了点头，还是不愿松开扯着人衣袖的手，卓天寻无奈，只得被扯着同她一起进去。
　　丞相府比唐青想像中稍差了点威严，门口没有用来吓人的石狮子，也没有鎏金牌匾，但是大门开得很宽，门槛也很高，这就显出了住家的地位。
　　大门紧闭着，上面还有封府时官府的批纸留下的痕迹，门口有四个侍卫随意站着，应该是巫马轩派来的。终归以前是叱咤政坛的丞相，瘦死的骆驼比马强，巫马轩是个小心的人。
　　卓天寻直接推开大门把唐青让了进去，一路穿过前厅的院子也没见什么仆人，可见白府果然是没落了。
　　应该是知道唐青要来，堂上正坐的老人没有一丝意外，眼神定定地看着走来的年轻人。
　　“叔父，小侄把阿水带来了。”做了一个揖，毕恭毕敬。
　　唐青打量着老人。须眉白发，脸却是中年人的脸，穿了件灰色的布衫，白发高束在头顶，一根木钗穿过，清风道骨的样子，不像曾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人物，倒像是山间养着鹤煮着茶的仁者。
　　男人对天寻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唐青。看着不像是刚生过病的样子，那眼神生猛得像要把唐青活吞了去。
　　“这是你父亲。你们处着，我出去逛逛。”卓天寻用手握了握唐青的手，便抽身走了出去。
　　没了卓天寻在旁边罩着，唐青明显底气不足，眼睛不知往哪里放，只能在心里默念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还有脸回来。”
　　唐青心里一凉，果然白水她爹没有原谅她。手捏着衣角搓揉，憋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开口。先叫了声爹，男人没有出口驳斥，轻轻呼了口气，全身都开始沸腾。
　　盼爹盼娘盼得两眼泪汪汪，她唐青总算不用大晚上跑到屋顶对着自己都不认识的星星喊爹娘了。
　　“爹，以前的事是女儿对也好错也好，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记不得怎么还跑去选妃？记不得了，是谁当着众人面不顾廉耻，黏着那厮让他收留的？我哪有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做女儿。”
　　这话像刀子锋利刺来，唐青原本融融暖意的身子立即像被丢进了冰窖，心里还灼灼热，手脚却冰得没了感觉。
　　有些话别人若是说了，你加根刺还回去，自己能半点泥水不沾，神清气爽走开去，但是说那话的若换做至亲，这话就成了刺穿盾的矛。对唐青来说一起共享天伦的至亲更加的宝贝，原本对别人是刀子的话，在唐青看来就成了带了倒刺的刀子。
　　抬头正欲说话，就听得堂后有声音唤道“水丫头。”
　　一会儿就见白夫人急急走了出来，唐青上前扶了坐下。
　　“丫头，你怎么瘦了？”还是母亲心疼人，唐青握住白夫人伸去摸她脸颊的手，眼里早便是腾腾雾气。
　　“您才瘦了，再瘦可就显老了。”唐青吸了吸鼻子道。白夫人正想哭着这会儿又笑出了声。
　　白丞相默默走进了内院，只剩下白夫人和一旁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