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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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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忙道:“如此就多谢东家老爷了。”林太富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得有一个条件。”李毓昌毫不犹豫地道:“有什么条件,东家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我决不推辞。”林太富点头道:“好!老夫耳闻你才华出众,尤其擅长对句。老夫也曾念过几年学堂,现不揣浅陋想出几个句子让你应对,你若对得上来,一切悉听尊便,但如果你不慎没有对出,那老夫可就要”应该说,林太富的这番话说得还是挺客气的。也许,李毓昌给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若是平日,李毓昌恐怕不会答应,虽然他很工于对句,但他却从不想以此卖弄自己。只是,今日的情况大为不同。故而,稍稍沉吟了一下之后,李毓昌答道:“前辈学富五车,后生本不敢唐突,只是迫于无奈,也只好在前辈面前献丑了。如我有不恭不敬之处,还请前辈海涵。”林太富笑嘻嘻地道:“好说,好说,你只要答应就行。”原来,这林太富平日也是十分喜欢吟诗作对的,闲来无事,便常与自己的小女若兰唱和应答,他虽早闻李家庄有一个才子李毓昌,但心中却着实不敢轻信。他想,一个年轻后生,能有多少学识?今天不期而遇,他便当然要考一考这个名闻遐迩的后生了。李毓昌又是一抱拳道:“前辈,天色已然不早,还请速速出句。”林太富也没怎么思考,脱口而出道: 

  世间唯有读书好 

  李毓昌对得就更快: 

  天下无如吃饭难 

  林大富听了,不觉暗暗点头。这后生看来是有那么两下子,不仅对得快、对得准,还另有一层牵牵挂挂之意。略一沉吟,林太富又道: 

  一般面目,得时休笑失时事 

  林太富此句当然也有所指。李毓昌轻轻一笑应道: 

  同是肚皮,饱者不知饥者家 

  李毓昌这一答句,依然快捷,依然工巧,也依然有牵三挂四之意。而林太富就多少有些不大自在了。在一个佃户的面前老是说些“饥”呀“寒”的,似乎总有点不妥。所以,林太富也淡然一笑道: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林太富的意思是,别看你总是挖苦我,但我气量宽大,以花开花落为伴,你又其奈我何?还别说,林太富的这一出句当真是有点意境。只不过,这样的句子还难不倒李每毓昌。他瞥了一眼庭前的开开落落的花朵,继而昂首吟道: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林太富听罢,不觉叫出“好”来。李毓昌的对句,非但工整无比,且意趣恢宏,境界实是比林太富的句子大了许多。一时间,林太富竟有些不知所云了。如此看来,这后生李毓昌当真不是浪得虚名了。如果林太富一开始真的对李毓昌有好感的话,那么到现在,林太富就已经是实实在在地喜欢上了他。李毓昌当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见他低头不语,便低低地问道:“前辈,后生可否告辞了?”林大富对那一直站立不动的佃户言道:“你,可以走了。你所欠粮租,想什么时候交就什么时候交吧。”佃户赶忙道:“多谢东家老爷的大恩大德”林太富苦笑着指了指李毓昌道:“为何谢我?我又有何恩德?你还是多多地谢谢这位后生吧”那佃户又急忙给李毓昌施礼,李毓昌拦住道:“老丈不必如此,天色已晚,您还是速速回家,您的家人正等着您呢。”佃户千谢万谢,终于踏着夜色走了。佃户一走,李毓昌便要向林太富告辞,正待开口,却飘来一句黄莺宛啭般的声音: 

  世事如棋,让一着不为亏我 

  听到诗句,李毓昌也就马上忘了要走的事,他灵机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对道: 

  心田似海,纳百川方见容人 

  林太富拍手赞道:“好!出得妙,对得就更妙!”你道那黄莺宛啭般的声音是谁?她就是林太富的小女儿林若兰。见父亲久出不归,她便跑出闺房来张望,恰巧看见父亲正和那个李毓昌在一对一答。她本也是喜好对句的,便不声不响地蹩在院门旁,聆听着父亲、特别是那个早就耳熟能详的李毓昌的声音。她越听越激动,越听心鼓就敲打得越响,自然而然地,她的心中就滋生了一种情愫,这情愫,令她娇躯微颤、双颊彤红。好在她身边别无他人,又天色昏暗,也无人瞧见她此时模样。这副模样,或许就是爱情所致吧?既有了爱情,那就当然舍不得所爱的人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所以,那佃户刚走,她就不顾一切地边吟诗句边冲了出来。她这一举动应该说是非常巧妙,从中也可以看出她的聪慧灵性。她那一句“世事如棋,让一着不为亏我”,既留住了那个李毓昌,同时也多少给父亲难不住李毓昌的尴尬局面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下台阶,故而林太富要忍不住地叫起“好”来。 
  且说那位林若兰像只蝴蝶一般轻盈地飞到了林大富的身边,立定之后,她没容他们开口,又言道:“父亲,您说女儿的这出句与这位相公的那对句,哪个更妙啊?”看来,这位林若兰与一般的所谓大家闺秀确然不同。林太富笑道:“女儿,为父适才不是说过了吗?你这出句固然有些巧妙,但李公子的那对句,就明显更胜你一筹。”林太富称李毓昌为“公子”,这称呼的变化,是否也说明了他们之间感情关系的某种变化?林若兰却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父亲,你对女儿说具体点嘛,这位相公的对句到底妙在什么地方?”林太富似乎猜出了女儿的心思,所以也就慢悠悠地道:“李公子的这一对句,妙就妙在,它不仅境界十分阔大,而且还自然地道出了公子心中的一种远大志向。”又转向李毓昌。“李公子,老夫谬言,不知可否妥当?”李毓昌慌忙应道:“前辈夸奖,小生实不敢当。”你道李毓昌为何慌忙起来?原因当然就是那个林若兰的到来了。虽然天色已暗,看不真彼此的面目,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的教训,李毓昌却也还是记得的。可现在,虽然他竭力“勿视”,也竭力“勿动”,但他却实实在在地没有做到“勿听”。她那清亮幽深的声音,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将他的心房牢牢地吸住。他既然违背了“勿听”的教谕,又如何不有些慌乱?林太富当然没有一丝的慌乱,他前趋一步,向着李毓昌道:“来,李公子,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老夫的小女若兰。”又对女儿言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毓昌李公子。”李毓昌和林若兰几乎是同时向对方施礼,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不尽相同。李毓昌说的是:“小生这厢有礼了!”她说得比他稍微简单些:“妾身有礼了!”林太富“哈哈”一笑,说出来的话颇有现代色彩:“李公子,既已相识,我们也就不再陌生,以后,有空常来这儿走动走动,老夫实在是想向你多多地讨教!”李毓昌还未及答应,那林若兰就抢过了话头。她说出来的话似乎比乃父更直白。“父亲,干嘛要等到以后?现在正值秋天,今晚月色又好,为何不请公子就此留下,与我们一同赏月,你也可趁此向他讨教一番啊!”林太富即刻道:“女儿言之有理。但不知公子肯否屈就?”李毓昌忙道:“老爷和小姐的盛情,在下已然心领,但若我迟迟不归,我的叔叔定然四处寻找还望老爷小姐原谅。”林太富双手一摊道:“女儿,李相公既如此说,又如何是好?”林若兰嫣然一笑道:“父亲,这有何难?叫家人将那李公子的叔叔一并请到这儿来,岂不是两全其美了吗?”林太富笑道:“人们都说我的女儿聪明,依我看来,我的女儿比聪明还要聪明十分。”又对李毓昌道:“李公子,此番可不要再推辞了吧?”事已至此,李毓昌还能说什么呢?而实际上,李毓昌也真不想就这么匆促地离开。他点点头,挪动脚步,和林氏父女一起走进了深阔的大院中。刚迈入院内,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味迎面扑来。那林若兰似是不经意地道: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挂 

  而李毓昌的应答却是非常得认真。似乎,在她的面前,他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只不过,他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像是怕不小心惊吓了她: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林太富听罢暗暗一笑,但是没作声,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着。还故意紧走两步,将女儿和李毓昌丢在身后。似乎,他在给他们创造机会。不过,这院子也实在太大了,走了这么半天,才刚刚走到院子的中央。那儿,有一口小池塘,塘内挤满了像少女裙幅似的荷叶,荷叶丛中,还零星地点缀着些红的、白的荷花,只是,因季节的关系,那些虽还在开放的荷花,早已经零落不堪了。李毓昌见状,心中一动,便也弃了几分羞涩,轻轻对林若兰言道:“小姐,小生有一上联,想请小姐以这池塘为内容,对一下联,不知可否?”林若兰微笑道:“妾身才疏学浅,怎敢在公子面前卖弄?”李毓昌急道:“小生只是见这池塘荷花情状,一时有所感悟,想聊作游戏,尚请小姐不要太过在意。”而实际上,李毓昌心中确有考她一考的念头。林若兰多么聪明,她如何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许是她艺高人胆大,或是她根本就不情愿放弃与他对句游戏的机会,所以,她心中虽不是绝对的踏实,但口中却也说道:“既然公子已有上联在胸,那就一吐为快好了。妾身当勉力应付便是。”李毓昌点点头。“小姐,小生就冒昧了。”他“冒昧”地说出了一句上联: 

  柳影绿围三亩宅 

  李毓昌的意思很明显,这林氏宅院实在是庞大,又被重重柳树遮着,不是“柳影绿围三亩宅”又是什么?再看那林若兰,对着满塘的荷叶凝眉。如此的月光下,如此的美貌姑娘站在一塘荷叶边沉思,此情此景,不就是一幅声色并茂的绝美图画吗?她抬起头来,轻启丹唇道:“公子,妾身已想好一句,却不知是否切题。”李毓昌生怕她想坏了身子,急急言道:“小姐勿需谦逊,只要与这池塘有关,便是切题。”林若兰媚然一笑,便说出了一句下联: 

  藕花红瘦半塘秋 

  吟罢,她对着李毓昌施了一礼道:“公子,不知妾身所对,可否妥当?”李毓昌连忙回了深深地一揖道:“小姐出口成章、才思敏捷,小生着实佩服之至。”她和他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此刻,她轻移金莲,也就和他若即若离地站在了一排。顿时,一股别于荷花、荷叶的异香,从她的身上散出,飘至他的鼻翼,飘入他的心湖,在他的心湖上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这涟漪荡击着他的身躯,他的身体不住地一阵哆嗦。虽有皎皎明月,她也未能看清他的异样,只是轻轻言道:“公子,妾身适才所对,如有不周之处,尚请公子不吝指教。”他稳住心神,由衷地叹道:“小姐所对,哪有什么不周之处?仅那一个‘瘦’字,也就不知比小生的那‘围’字要妙出多少分。小生实在是自叹弗如了。”他虽说着话,双目却也不敢看她,只将眼光投向那月光下的荷塘。似乎,那月光下的荷塘及荷塘里的月色,要比她更具魅力。她却不是这样,时不时地,用眼睛悄悄地看他一番,直看得自己心跳耳热,差点不能自己。这一男一女,虽然彼此言语不多,但并肩站在月光之下,又有荷塘月色陪衬,加上时或地会心一笑,这情这景,谁看了不会怦然心动?故而,那林太富站在一边,只静静地欣赏,也不过来打搅,真可谓是看在眼里又喜在心里了。 

  
  

 03



  从此以后,李毓昌和林若兰的来往就日渐多了起来。只要有了空闲,他就跑到那林氏宅院中去找她。找得久了,林宅的仆从们也都认识他了,便由着他在宅院内四处走动。他当然不会四处乱走,他每次去的总是她的闺房。好就好在林太富对此几乎从不过问,他不仅热情地欢迎李毓昌到宅院里来玩耍,他甚至还鼓励自己的女儿跟着李毓昌走出宅院,到更广阔的地方去游乐。一个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在当时能做到这种地步,也当真是难能可贵了。而对李毓昌的叔叔李太清来说,自己的侄儿能攀上林若兰这根高枝,连高兴都来不及,当然就更不会无端去干涉了,只时不时地,在侄儿的耳边告诫着,不要因男女情事而荒疏了学业。因此,李毓昌和林若兰之间的感情,便自自然然又非常迅速地向前发展了。大概也只有半年的光阴吧,俩人的关系就几乎达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嘉庆四年,二十二岁的李毓昌和十八岁的林若兰成了亲。李毓昌又经寒窗苦读,一举中第,考取了进士。 
  在江苏省江宁城的南部,有一个地方,唤作聚宝山。说是山,其实是一个集镇,是文人云集、官宅栉比的地方。这里北倚镇淮桥,南临长干桥,又紧贴着通往北城的聚宝门,交通很是方便,景色也十分的秀丽,所以有不少闲官散吏都居住在这里。但由于居住者官阶不同,贫富很是悬殊,所以这儿的房屋也华陋不均,从高处俯瞰,会给人一种不谐调的感觉。聚宝门外的深巷中有一所十分简陋的平房,门楼已显颓败,朱漆的大门其色泽也已剥落,三间并不高大的北房,两丈见方的院落,虽嫌陈旧,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北房门槛上,贴着一幅笔力遒劲的对联,上联是“淡泊以明志”,下联是“宁静以致远”,表现出主人清雅廉俭的品德,这主人便是新委候进士李毓昌的住宅。李毓昌虽已是三十又二年纪,但眉清目秀的模样依然如故,且仪态中处处透出一种风雅之姿。他是本年春闱中的进士,吏部以他成绩优良特委江苏礼仪之邦候用。由于上任期紧迫,他连老家即墨也没有来得及回,就带着李祥、顾祥和马连升三个仆从赶到了江宁。他六月在巡抚衙门报了到,不久就逢黄河水患,道路阻隔,也无法把妻子林若兰和叔叔李太清接来同住。算算到江宁已有两个月了,却还没有接到委任令,李毓昌不觉有些烦躁。这天清晨,他起身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步,感到没什么趣味,便走进书屋临窗而坐,翻阅一部新买来的《临中先生文集》。正读得有些兴趣,见家人李祥和马连升喜滋滋地走了进来道:“老爷,小的们给你道喜来了。”李毓昌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问道:“这喜从何来?”李祥把一道总督府的大公文信札递给了李毓昌道:“总督大人要您即刻前往总督衙门议事。”李毓昌心中一动,忙着扫了信札一眼,果然是总督铁保大人传见。他不敢稍有拖延,连忙分付李祥去雇一乘轿子,自己换上官服前往总督府。路程不很远,一会儿工夫,李毓昌便走进了总督府行,接着,就被引到了府行的东花厅。厅内,正坐着那个两江总督铁保大人。往日,铁保接见下属都是在签押房,而在东花厅接见一个新委候进士,这还是第一次。从中也可看出铁保对李毓昌的器重。待李毓昌坐定后,铁保也没有什么寒喧,开门见山地就问道:“目前黄河水患严重,黎民百姓涂炭,但朝廷救济银两却屡屡被贪官污吏克扣。万岁震怒,要严惩贪污克扣之人,然而贪官污吏弄虚作假,帐目之中难见破绽,你看可有什么办法寻丝觅迹,查获赃证吗?”李毓昌听罢微微一笑道:“卑职初人仕途,阅历不深,但淮安水患以来,倒也留意观察。那些地方贪官借灾情中饱私囊,无非是两种办法,一种是夸大灾情,谎报受灾人数,从中冒领赈银,一种是削减实发数目,进而克扣百姓。这两种办法从帐面上都难以发现破绽,但只要到灾区去核对一下,漏洞立刻就会出现。所以要查明谁贪谁廉并不需要费很大周折。”铁保心中暗暗称是,但表面上并不露声色,而是梳理着胡须道:“只是贪官既要贪污,必然会对百姓百般监视,核查人员想从百姓嘴里探出实情,也并非易事。”李毓昌答道:“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贪官污吏大失人心,只要核查人员能下到百姓中去,破绽是终究会被查出来的。”铁保点了点头,把手从胡须上拿开,面色突然庄重起来问道:“本总督若委派你去监赈灾民,你将以何为之?”李毓昌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答道:“拯民于水火,嫉恶当如仇。”铁保又道:“如果贪官以巨资贿赂于你,如何?”李毓昌答道:“卑职当以法置贪官于不义之地。”铁保重重地道:“你不怕那些贪官污吏们对你下毒手吗?”李毓昌也沉甸甸地回道:“岳武穆有言,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卑职身负国家重任,何惜以一死救济苍生!”铁保拍掌叫道:“好!本督就命你为监察大员,前往山阳县视察赈银发放情况。你务要竭尽全力,保证民有所得!”李毓昌应道:“卑职遵命!”铁保“哈哈”一笑,用手拍着李毓昌的肩膀道:“毓昌,本督把山阳的灾民可就全交给你了。”李毓昌斩钉截铁地道:“卑职绝不辱总督之命!”言罢,李毓昌就别过总督大人,办好一应手续,带着李祥等三个家人,马不停蹄地奔向山阳县境。 
  却说那山阳县城里,这几天显得分外热闹,为迎接省里派来的查赈委员,县令王伸汉亲自布置,在县城内搭了三座彩色牌楼,县衙前披红挂绿。小小的县城张灯结彩,一派洋洋喜气,使人走进县城后会误以为这里逢到了什么国家喜庆大典,而把数万灾民阵饥号寒的现实忘得一干二净。王仲汉还派出了两批精干的差役,在察赈委员的来路上设下接官亭,准备了八抬大轿,恭候察赈大员。然而,王伸汉没有料到的是,第二批救济银九万余两如期解到,那察赈大员却杳无音讯。王伸汉纳闷了,那李毓昌会到哪儿去呢?三天之后,王伸汉才接到灾区里正们的报告,那察赈委员李毓昌,并没有到县里落脚,而是直接到灾区去了。王伸汉一时有些慌乱起来,暂且搁下不提。再说黄水横流的山阳灾区,灾民们已经断粮四天了。由于大水迟迟不退,凡是高岗处都挤满了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他们衣不遮体,面色蜡黄,三五成群横躺竖卧,似乎连挣扎的能力也失去了。在被大水赶出家园的前几天,他们还能看到官府里的一些差役,有时甚至会发现一位县尉类的小吏来灾区登记机民人数,里长们也曾带人送来一些救济粮和衣物。但是由于救济物资太少,常常被一抢而空。后来改为施粥,每天早晨可往指定地点排队领取一碗稀粥,几天后粥越来越稀,直到变成米汤。最近,连米汤也没有了。大人们还可以不声不响地忍饥待救,而那些可怜的儿童却饿得不断哭叫。不久,有的老人和儿童开始被活活饿死了。一些强壮的男人也禁不住饥饿的威胁,撇开父母妻子,前去寻找生路了。走不了的,就只有蜷缩在一块块的高地上,等待着死亡。李毓昌率领着家人李祥、顾祥及马连升三人,在灾区连续转了三天,忍受着饥饿,脚踏着泥泞,亲自到一间间的破席棚子中去抚恤百姓,同时详细地记录受灾的人数,了解损失情况以及山阳县放赈情况。灾民们沉痛地陈述了他们的不幸,并异口同声地咒骂县令王伸汉,说他把大批赈济银两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只用几碗米汤一样的稀粥来应付灾民。李毓昌并不绝对轻信这些议论,却认真地把施舍的物资和救济粥都折合成银两数,对整个灾区的人数、救济品发放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这一天,李毓昌在自己栖身的破席棚里,正借着昏暗的烛光审阅着几名乡正里长送来的告发王伸汉贪赃枉法的信件。短短的几天里,他收到的这类信件已达几十封了。他正看得投入呢,却见随同前来的李祥等三个仆人,一头钻了进来。还未等李毓昌开口询问,李祥就先言道:“老爷,小的们来向您辞行!”李毓昌惊异地望着这三个仆人,不知他们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见主人疑惑不解,顾祥又抢上前一步带着怒气道:“小的们跟随老爷,虽没敢指望升官发财,却也盼着能来山阳县在人前人后荣耀一番。谁知老爷放着县城不去,偏偏往这黄水坑里钻。小的们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实在吃不消了,只好告辞另奉他人”李毓昌听罢不觉一阵恼怒,沉下脸来,异常严肃地道:“李某奉总督均令,来山阳察赈,只知为处在饥寒境地的百姓办一点好事,从未想过什么出人头地荣耀一番。如今山阳灾民正处水深火热之中,贪官污吏却乘机从中克扣救济银,使千百万百姓灾上加灾,你们难道竟无动于衷?老实告诉你们,跟随李某当差只能是苦差事,即使是到了山阳县城,你们也休想狐假虎威、趾高气扬。如果你们后悔,可以现在就走。”说完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三个仆人一眼,又把头埋到信件堆里去了。那李祥、顾祥及马连升三人,本是想用辞行来要挟李毓昌,并没有真要离去的意思,他们知道省里来的察赈委员,在小小的山阳县地位是何等尊贵,哪里肯放过这个出头露面大捞一把的机会?于是,马连升假装被李毓昌的话感动了,陪着笑说道:“老爷教诲有理。小的们实在是一时湖涂,从今后一心跟随老爷,不管多苦多累,绝不再有怨言。”但李毓昌严肃的神态并没有什么缓和,且又带着几分威严道:“如果你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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