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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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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和尚,好拳脚。”萧白朗狞笑道:“萧五爷自剑南到长安,从来不曾吃过这般的亏,这个梁子,咱们是结定了。小子,萧五爷今日话放在这,你有种便当街杀了萧大爷,否则萧大爷还会来!”
    “和尚,当街杀人你敢不敢?”叶畅偏过头去问善直。
    “不敢,阿弥陀佛。”
    “我也不敢。”叶畅很诚实地道:“不过萧五爷,你从剑南州打到长安来,想必是个狠人,我们更不敢放你。”
    “那又如何?”
    “杀不能杀,放不能放,自然就是想些法子来收拾了。你是市井游侠儿,最重信诺,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
    “地上这些,都是你的好兄弟,是也不是?”
    “那还用说!”
    “你们在长安城中立足,靠的就是颜面,是也不是?”
    叶畅一连串的“是也不是”问下来,那萧白朗是个执拗性子,竟然也一路回应。等听到这一句时,他意识到不对,顿时不说话了。
    “你说说,若是将你们尽数剥光了绑在一起,只说你们有龙阳之癖,而且还在玩无遮大会,敲锣打鼓送到西市去长安城,你们还能呆么?”
    “你你敢!”萧白朗顿时觉得心惊胆战,若被人这样折腾,何止是长安城呆不得了,只要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那可就都呆不得了!
    “我为何不敢?”叶畅笑了笑,他原本笑起来双眼一眯,极是温煦的,但是看在萧白朗眼中,却是惊人地恐惧:“我放不得你,又杀不得你,却不想被你纠缠,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你再没有能来寻我麻烦的能力。若此时放了你,想必你要在市井中去呼朋唤友,但若被我这样一折腾,还有几人愿意随你而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你何必做得如此绝!”萧白朗怒道:“若真如此,咱们就是不死不休!”
    “我来长安,又不是久居长住,不过是办事,转日就走,你到哪儿与我不死不休?”叶畅噗的一笑:“而且有和尚在,你们这十几个虾兵蟹将,能近得了我们身?”
    萧白朗看了旁边的善直一眼,心中顿时浮起百十个念头。若只是这和尚一人,他们有的是下流的手段暗算,可若加上眼前这小子
    萧白朗毫不怀疑,眼前这小子比他还要无下限!
    “自然,我们也不想被人盯着我看你那斗鸡被杀了,想必很心疼,我愿指点你一条门路,若是做得好,比斗鸡可是要赚钱得多。”
    “赚钱的门路,我有,用不着你废话!”
    “不但赚钱,还有趣,不比斗鸡差,你看如何?”
    叶畅敢撩拨萧白朗,不是没有底气的。这厮好斗鸡,又一副强横模样,但方才在老宁家铺子里,还是显得进退有据,不是那种昧的莽汉。
    萧白朗瞪着叶畅,一边是利诱,一边是威逼,当如何选择,是不言而喻的。他方才能答应奚达洵的调停,与那些杀了他的斗鸡的胡人化解恩怨,现在也能接受叶畅的条件。不过方才被叶畅威胁,此时便答应,未免太伤面子。因此,他只是瞪着叶畅,却不开口。
    不开口就意味着心动,叶畅笑眯眯地拱手:“今日是小弟失礼不对,所谓不打不相识,小弟愿意与萧五哥结交,只是不知萧五哥能否给小弟这个面子?”
    “你说。”萧白朗非常勉强地道。
    旁边的和尚这时“善哉”了一声:“好,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叶畅没理他,对萧白朗又道:“某还要在保宁坊住上几日,萧五哥若是真想知道,明日早些来马家客栈寻我。”
    说完之后,叶畅便与和尚扬长而去。
    萧白朗看着他的背影,身边的兄弟们这时才敢凑上来:“五哥,当真就这样算了?”
    萧白朗没有说话,待叶畅走远了,确认听不见,他才狞声道:“如何能就这般算了,这小子以为自己是何等人物,三言两语便想让某屈服不过那和尚太能打,好汉不吃眼前亏,三郎,你和铜钱两个轮流盯着他们,他们若是离开保宁坊,立刻来与我说。”
    “要不去多唤些人来,那和尚再能打,也只是一个。”有无赖建议道。
    “让更多人知道咱们出了丑?”萧白朗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不急,他不是说还要在长安呆几日,要办什么事么,咱们打听清楚,将事情给他搅了!”
    叶畅若是知道萧白朗在打这般主意,定然会后悔放过他太过轻松。但现在叶畅也是无奈,无权无势,又面对着大唐帝国的国家机器,缓兵之计是他唯一的选择。
    发觉逛街会惹麻烦之后,叶畅便回到了客栈。
    此时天色也已经晚下来,保宁坊毕竟只是长安城一百零八个坊中的一个,又不是什么热闹所在,外头一片寂静。叶畅听着偶尔传来的更鼓声,迟迟睡不着,倒不是他挑床,而是因为觉得这样的大唐之夜也未免太无聊了些。
    若是在这里的时间长些,倒是要去见识一下大唐的夜生活。
    次日起来之后,他与善直出门,才出来便看到墙角处蹲着两伙人。一伙是那些胡人中的,另一伙则是地痞无赖。这两伙人原是蹲在荫处闲聊一般,可见到他二人出来,都同时站起,这时双方才同时注意到对手,明白双方竟然都是在蹲守叶畅。
    叶畅只作不曾见到,他心里也很奇怪,那伙胡人为何纠缠他不放。
    二人问清楚该如何走法,出了坊门回到朱雀大街,不一会儿便看到一辆油壁车过来。他们搭车前行,没过多久,到了光福坊,在此下车,换乘另一辆油壁车折向东面,过了两坊,终于到了宣平坊。
    “咦,你瞧前边,是那个人!”
    他二人才下车,和尚眼尖,便看到前方一人,赤着上身,背着个什么东西正在前行。那人身影甚是熟悉,正是他们在路中曾见到的焦姓男子。
    “倒真是无处不在这厮怎么也出现在这里?”叶畅也愣住了。
    须知此时长安,可是有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百万人口中偶遇,可谓巧得不能再巧了。
    那焦姓男子背着东西,径直去敲一户人家的门。不一会儿,一个老家人出来,一见是他,笑嘻嘻地道:“焦郎君来得不巧,我家主人去酒楼了。”
    “我已经赶了个大早,先是到了张长史府上,说是与颜郎君一起来了你家,我脚不沾地又跑来,偏生他就去了酒楼,是西市还是东市?”
    焦姓男子说话有些结巴,一急之下,这段话说了好一会儿才说完整。老家人听完后笑着回应:“今日却不在东西二市,就在本坊之中,在那覃家铺子边的老吴记酒楼。”
    焦姓男子也不寒喧客套,对宣平坊,他甚是熟悉,三步并两步,很快就到了吴记酒楼。那酒楼的伙计见他背着一堆东西上来,讶然道:“客官这是做甚?”
    “寻人,寻人贺永兴,贺秃!张伯高,张颠!”
    他这般大声叫嚷,旁若无人,满座俱惊,不一会儿,酒楼上有人道:“是焦遂么?”
    “是我,张颠,我给你们带好东西来了!”
    焦遂一边叫着一边上楼,伙计听得楼上的客人回应,便不曾阻拦,而是跟着焦遂一起上了楼。焦遂到得楼上,便看到两老者背北而坐,在他们下首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焦遂不识得这男子,也懒得理会,径直上前,将自己背上背的东西拿了下来:“给你们带好东西来了!”
    “余事先不论,先上酒,上酒伙计,给这厮来五斗酒!”两老者中一个笑道。
    在这样的热天里,他尚戴着帽子,声音里带着吴音。店小二轻脆响亮地应了一声,然后登登登下楼去打酒,焦遂却不管那么多,径直将两老者面前的一碗酒抢了过来,咕嘟嘟灌了下去。
    “休要睬他,这厮有酒就关不住嘴巴,乘他还未曾开口,咱们先赏玩一下覃郎君送来的折扇。”姓贺的老人笑道。
    焦遂见那个他不认识的男子恭敬地又捧上一个小匣,贺老人打开匣,从中拿出一柄长竹条来,打开之后,却是一柄纸扇。
    纸扇展开之后,上面有画有字,焦遂看到那上面的画乃是一丛柳树,四排字便在柳树一边。
    “咦,倒是巧了,一拿出来,便是贺宾客的咏柳啊!”那位覃郎君见贺老人一展开,便讶然呼道。
    贺老人笑眯眯看了他一眼,虽然明知这是马屁,可是拍得就是让人舒服。
    这贺老人,便是贺知章。他此时已经年过八旬,须发皆白,头发也秃了不少,不过精神尚是上佳。在他旁边张姓的老人,则是草圣张旭,他二人同属吴中四杰,又向来有交情,相互还是姻亲。
    “好,好,果然是别出心裁。”张旭看着折扇笑道。
    “可惜,这字若是伯高你题的就好了!”贺知章轻摇折扇,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少风流的青年时代。这折扇当真是好东西,但以贺知章的眼光,上面的书法与绘画,却不算上佳。
    “确实,确实,小人请二位先生出来,也便是不欲有此憾也。”那边覃郎君,自然就是覃勤寿了。他得到族中支持,来到长安经营日久,辗转邀到最好奖掖后进的贺知章、张旭,便是想借着他们的口碑,将“折扇”的名头打出去。
    “故此,小人特意制成折扇两柄,虽请了名家作画,却未题一字,只请张公书写。”覃勤寿笑着又拿出两具折扇,呈在二人面前:“此二扇便请贺公、张公把玩。”
    这两具扇要比方才拿出来的精致得多,其中最外的两片扇骨,甚至是用玉制成,敲上去铮然有声。但是这种玉并非和阗美玉,价钱不算高,因此此扇虽是精致,却不算是重礼。而且扇上所画,确实是名家手笔,一画仍是仍,另一画则是山景。只看这两幅画,便可知覃勤寿花了心思:贺知章诗名虽盛,但流传最广者乃是《咏柳》,而张旭书法之名掩住了他的诗名,可他的《山中留客》亦是自己自豪的得意之作。
    “覃郎君好心思,有这般心思,又想出‘折扇’这等精巧雅物,覃郎君倒是生了一颗玲珑心啊。”贺知章最爱奖掖后进,见后忍不住赞道。
    “贺公谬赞了,折扇却不是小人所想出来的。”覃勤寿道。
    “哦?是谁风雅至斯?”贺知章与张旭齐声问道。



第36章它山石丑可攻玉
    叶畅与善直到了卖各色杂物的覃家铺子,一打听覃勤寿的消息,知道他就在隔壁的酒楼,便立刻赶了来。此时天色将午,酒楼里的生意正好,他们二人一僧一俗走进来,倒没有谁太在意。
    不过在他们的身后,却跟着几个尾巴。
    上得楼来,便看到覃勤寿背对着他们,正在侃侃而谈,然后,便是贺知章与张旭齐声问话。
    就在这时,他们见过几次的那个焦遂,见自己被无视了,颇为不愤,将刚从身上搬下来的东西向桌子上一放:“什么风雅,还比得上这个么?”
    两老头顿时又转向他:“焦遂,你这搬来的是什么?”
    焦遂三两下将包在外头的衣裳掀起,然后一拍桌子:“今日让你们两个老家伙见识见识,我焦遂虽是布衣,识字不多,却也分得好歹,知道什么是真正风雅,什么是附庸风雅!”
    他言下之意,便有说覃勤寿的折扇是附庸风雅,因为他家贫,人又一直不得志,对于以金玉装饰的东西,甚为反感。见覃勤寿以玉制扇,他就是看不顺眼。
    “啊?”
    被他大言所引,贺知章与张旭都在看他摆到桌上的东西,那是几片木板,看上去风吹雨淋,已经有些朽烂,却被焦遂当宝贝一般用衣裳包着。
    “这几块木板有什么典故?”张旭问道。
    焦遂得意地道:“再看再看,你们仔细看,这可比金银珠玉宝贝得多!”
    他出来打茬,让覃勤寿心中不快,但见他与贺知章、张旭极熟,也不好说什么。此时见几块木板被当成宝贝,覃勤寿忍不住插嘴道:“小人眼拙,当真瞧不出这几块木板有什么宝贝的”
    “字!字!字!字!字!”
    焦遂一口气连喊了五个“字”,一个比一个声音大,震得众人耳朵隆隆作响。张旭将板子翻了过来,便看到模模糊糊的字迹,一瞧那字体,他就“咦”了一声,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
    叶畅的字并非大师水准,如钱起所言,他还是有些匠气。但关键在于,这种用硬笔所写出来的书法,而且写出的是瘦金体,在这个时代还是绝无仅有!
    对于书法宗师的张旭来说,这便是可以攻玉的它山之石!
    “这字有意思有意思!”张旭手指头忍不住就勾勒起来,开始学着木板上的字迹勾勒。
    贺知章亦是书法大家,偏着头看了好一会儿,他年老眼花,前前后后地看了会儿,突然道:“这当是诗吧?”
    “正是诗!”焦遂笑道:“我正是听得风陵渡的水工念这首诗,才发觉这字古怪,便想法子弄来,带回来找你们换酒——贺秃张颠,你们二位觉着,这值不值当在你们这换一个月的酒?”
    “值,值,这诗便值一个月的酒了!”贺知章将四句诗排列之后念了出来,然后抚掌道:“好啊,其人有忧民之心,难得,难得!”
    若单以诗句本身文辞而说,在贺知章看来不算太出色,但诗中深意,却又远在诗句文采之上。那边的张旭更是紧紧抓住了一块木板不放:“何只一月,便是三月、半年的酒,也当得季真兄,你看这字,别出心裁,让人,让人”
    他激动之下,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被后人称为草圣,于草书之道上,确实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到得此时,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陷入巢穴之中,若不突破,终身技艺便止于此了。而这种新的字体,让他生出灵感,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再辟一片新天地出来。
    两人此时完全将折扇扔到了一边,只顾着看那木板上炭笔字迹,覃勤寿此时只能无奈地叹气:原本折扇由贺、张二人手中传出去,能产生极大影响,可现在来看,出师不利啊。
    想到巨大的生意就要被搅掉,他心中当真是不快,但他心计尚深,这点修养还是有的,方才虽是刺了焦遂一句,现在见对方拿出了真货,便不再作声了。
    此时告别也不是时候,唯一的希望,就是贺张二人能够早些从这几块破木板中出来了。
    他心中对于焦遂越发反感,自然,对在这木板上留下诗句的那人就更为反感了。
    “小焦,你这木板,是从风陵渡那边拆下来的?”贺知章先回过神来,他琢磨了一会儿那诗句中隐藏的意思:“不知此诗何人所作,诗中悲悯,其人有仁者之心也!”
    “哈哈,酒来!”焦遂捋袖道。
    贺知章亲自为他斟了酒,焦遂一杯饮尽,然后将酒盅放下,一句“不够”尚未说出来,贺知章便又为他斟好。连着五杯下肚,焦遂脸上飞红,原本有些落魄憔悴的模样,变得神采飞扬。
    “此事说来倒也有趣,与公孙大娘还有几分干系。”
    他一开口,便又将贺知章的注意力引来:“咦,公孙大娘剑器舞又登新境界?”
    “非也,此事原委,且听某细细道来。”焦遂酒意上涌,说起话来高谈阔论,原本很简单的风陵渡之事,却被他说得当真如风云聚会一般,可谓精彩绝伦。便是在后边的叶畅这位亲身经历者,也不曾想过自己经历了这么精彩的事情。
    这让叶畅眉头微微耸了一下:这姓焦的倒也有才。
    “说了老半日,你还未曾说这诗究竟是何人所作,莫非那人不曾留下姓名?”贺知章听得抓耳挠骚大呼过瘾,他性子洒脱,最无拘束,听得兴起,举杯饮胜,酒水顺着胡须滴下,沾湿了他胸襟,他也毫无知觉。
    便是对焦遂不满的覃勤寿,也被他口若悬河的讲述打动,聚精会神地听着,因此没有注意到身后叶畅与善直都站了许久了。
    “自然留了姓名,贺公,你年长德高,见识最广,可曾听说过此人,修武叶家十一郎叶畅?”
    听得这个名字,覃勤寿“咦”了一声,脸上的神情顿时精彩了。而贺知章则是皱眉苦思,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未曾有闻可惜,不得一见”
    焦遂也叹息道:“正是,正是,某亦深以为憾,若不是有事耽搁,某早一日,便可以见到其人了。”
    他话才说完,突然间,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焦遂,人呢,写这字的人呢,他在哪儿!”
    原是张旭,此前他沉浸于临摹之中,根本没有听到众人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将所有的字都临摹了三遍,他意犹未尽,只觉得那个写下这些字迹的人,尚未到极至之境,若有更多字给他揣摩,他在书法之道上必能再破一关,开创全新境界。
    焦遂被他抓着胳膊猛摇,一点也瞧不出这老头儿已经六十多岁,力气倒还是大得紧。
    “行了行了,莫摇某,某方才已经说了,那人某也不曾见到,只知是怀州修武人,姓叶,单名畅,族中行十一。”
    “叶畅,叶十一贺公,你可曾听说过此人?”张旭又问一遍贺知章。
    “不曾。”
    “可惜,可惜!”张旭用力揪着自己的胡须,目光又在那几块木板上逡巡,过了会儿,决然道:“我要辞官,我要去修武!”
    他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却笑道:“何必张公前往,晚生不才,愿为张公奔走效力,先去学一学这字体,然后再回来写与张公看。”
    “清臣,你方才制举得进,正待选官,如何能离得?”张旭摇了摇头:“老夫老朽,尸位素餐,早日求去,以期闻道”
    “张公何出此言,晚生嗜好书法,官可以以后再做,可这书法之道却不能等。”
    这人和张旭争了起来,贺知章看他们争执,也不劝解,捋须呵呵大笑,而焦遂亦是笑着看热闹。
    眼见二人争执不休,旁边的覃勤寿终于忍不住了,他咳嗽了一声:“二公莫争”
    “闭嘴!”
    “休言!”
    正在争执的两人顿时都转移目标,一个个喝斥了覃勤寿一句,然后双方又争。张旭年长,颇有倚老卖老之嫌,争得后来,捋起了袖子,露出手臂,将帽子也摘了扔在桌上,露出半个秃顶来。那被称为“清臣”的男子,态度虽然恭敬,却坚持不改,显然也是个倔种。
    “咳咳二公,真的莫争了!”覃勤寿又道。
    “不挨你事!”
    “你懂什么!”
    回应他的仍然是训斥,覃勤寿只觉得额头冒汗,他接连受刺,也是气不过了,猛然一拍桌子,轰的一声响,终于让二人暂时安静下来。
    “小人来长安之前,便在汝州修武开一家铺子。”见众人都看向他,目光极度不善,那焦遂更是露出冷笑之意,覃勤寿不慌不忙,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将这不善与冷笑尽数驱走:“小人认得这位叶家十一郎,而且颇有交情,小人这折扇,便是叶家十一郎的主意!”
    此语一出,果然原本的不善与冷笑,都变成了惊喜、疑惑!
    “不可能吧,你你如何认得他,况且其人其诗,岂会想到这等奢侈之物?”焦遂第一个嚷了出来。
    覃勤寿此时颇有些得意,拱了拱手:“说起我二人结识,尚另有一故事,若是诸位觉得有兴趣,小人愿意细谈。”
    “说,说!”焦遂道。
    “这位叶十一郎,可有别的诗文?”贺知章高兴地发问。
    “你手中有无他的墨宝,再有一件,一件就行!”这却是张旭在催了。
    “墨宝没有,诗句倒是有的。”覃勤寿将那首《咏竹》说了一遍,贺知章与张旭都是方家,听完之后不免面露疑惑:这《咏竹》与《题风陵渡》风格可不大一样!
    诗人再文采湛然,然其文字,皆应有迹可循,自成风格。贺知章与张旭对望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揭破此事:只凭着两首诗,便怀疑那位叶十一郎抄袭,未免还太早了些。
    “此诗亦有典故。”覃勤寿便将叶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是个精细人,对叶畅的底细打听得甚为清楚,这边细细说来,从叶畅被扫帚星砸中,一直到菩萨审案,整个过程都极为完整。不过他却没有焦遂那酒后畅谈的口才,因此说得不免乏味,饶是如此,仍是将贺知章与张旭完全吸引住了。
    在听得那《咏竹》最后两句“人瘦犹能肥,士俗不可医”的来历后,两人同时抚掌大笑。待听得菩萨审案的经过,两人又都是屏息凝神,直到真正的窃贼被揭穿,两人先是长叹,然后又是抚掌大笑。他们恣情纵性,不拘俗礼,贺知章更是连声道:“有趣,有趣,我也要辞官,我也要去修武,我也要去见这位叶家十一郎!”
    “啧啧!”焦遂心中觉得有些无聊了。
    他不喜欢覃勤寿,连带着这时也不喜欢叶畅,况且方才还是他高谈阔论,引得满座都侧耳倾听,但旋即他的故事被覃勤寿说的故事压制住,虽然说的都是同一个主角,但焦遂仍然觉得心中不快。他不快,便开始东张西望,心中说那伙计怎么还没有打酒上来。
    “贺公想见这位叶十一郎,倒是不必辞官,他这些时日就会进京,因为有些事情,他要来寻小人,算时间,这两日内必至。”覃勤寿这时又抛出了一句。
    “啊呀,无怪乎焦遂会在风陵渡见着他的手迹!”贺知章又是抚掌:“好,好,覃勤寿,若是他来了,定然要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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