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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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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家仆在西市见着了二十九娘。”在绕了一番圈子之后,张垍有些吞吞吐吐地道。
    “二十九娘?”
    若不是张垍提起,李隆基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女儿,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忆起被自己安置在道观中的二十九娘——她近来不是跟着玉真长公主么?
    “怎么回事,西市是何种地方,二十九娘怎么会去哪儿?”李隆基声音却不是很严厉。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不能称慈爱,但对于不可能威胁到自己帝位的子女们的一些做法,他还是相当纵容。
    张垍抬头又偷望了他一眼,李隆基未发怒,让张垍有些失望,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臣家仆见着一人,引领二十九娘于花街柳巷闲逛,臣恐伤天家体面,当时不敢发作,特来禀报陛下。”
    “是何人?”李隆基双眉竖起。
    “是一百姓,名为叶畅者。”
    “叶畅?”李隆基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听说过,一时间想不起来,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杨玉环却哂然一笑。
    “太真,你想说什么?”
    此时的杨玉环,名义上还是被勒令出家为道士,道号太真,实际上住在宫闱之中,而且宫中诸人,都称她为“娘娘”了。听得李隆基问她,杨玉环低声道:“奴只是觉得二十九娘在宫禁之中,便是奴也不曾见过几次,如何会给一百姓引出宫去?”
    李隆基原本只是想着叶畅这名字熟悉,此际意识到,张垍的话里有问题。那叶畅若只是百姓,二十九娘如何认识他,又如何从宫中跟他出去?
    其中必有隐情。
    原本李隆基是相着让高力士着人去擒叶畅的,现在却不急了。
    “贤婿,这叶畅是何许人也?”
    张垍等着这个机会,当下便添油加醋,将叶畅如何得了贺知章赏识,却不识抬举,为了与人斗气,在京城中组织足球赛他口中的叶畅,当然是个荒涎浮华之人,但是因为足球戏的缘故,认识了虫娘,将虫娘引出宫中,自然是包藏祸心。
    李隆基与杨玉环默不作声听着他说,张垍说完之后,忧心忡忡地道:“二十九娘年幼,若是为这厮所欺瞒,给这厮骗去宫中财物事小,伤了天家体面是大,还请陛下发落此事。”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急着说话。
    张垍话语里不实之处有许多,李隆基一听就听得出来,他定然是在这叶畅身上吃了苦头。叶畅只是一介平民,能让他这个驸马吃了苦头,必然是借了某些人的力,而能让张垍不当场发作,事后寻机的,恐怕就只有玉真长公主。
    对这个妹妹,李隆基是有真情的,一母同胞,当初武后之时,他们能活下来,相互扶持是少不得的。
    若是干系到旁人,李隆基可以纵容张垍,但既是与玉真长公主有关,莫说只是办个足球戏,就是有再荒唐的事情,李隆基也会忍着。
    但他也不愿意伤了张垍的心,张垍的父亲张说,对他保住性命当上太子,可是有大功的。
    “太真,你在想什么?”
    杨玉环垂眉,若有所思,听得李隆基问话,她轻声道:“这位叶畅,可是那位‘夕阳无限好’的叶畅?”
    方才张垍说时,有意回避了叶畅写的诗句,他知道李隆基爱才,若是得知这般一个年少才子,没准还想亲自见见。而叶畅言辞之犀利,张垍是领教过的,他可不愿意将叶畅推到李隆基面前,反而成就了他进身之机。
    可是杨玉环竟然听说过,这就让张垍苦恼了。
    “是。”他不敢撒谎,只能说道。
    “原来是他,倒有几分诗才。”李隆基听说过那诗,看着娇艳的杨玉环,不由得感慨道:“夕阳无限好!”
    他对此诗的体会甚深,旁边的杨玉环年少娇艳,自己却已经年迈了。
    “臣妾还听说,他此诗得出,也是为人所逼呢。”杨玉环轻声道。
    杨玉环此时与玉真长公主的关系尚睦,她受命出家,玉真长公主多少给了她一些照顾。从玉真长公主那里,她听说了那首诗的来历,因此便娓娓道来,听得李隆基不禁笑着摇头。
    “那叶畅多大年纪?”李隆基又问张垍。
    “十十六七岁。”张垍暗道不妙,为何情形就是没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样去发展呢,原本在他的计划里,皇帝不是该龙颜大怒,然后派兵缉拿,一刀将那个辱他的小子砍了了事?
    “少年才高,气傲不平,自然有之。”听得叶畅的年纪,李隆基先是一笑,然后收敛笑容:“但是,结交贵主,却非其所宜而且二十九娘今年才多大!”
    张垍心中一喜,李隆基正待发作,突然间一想,二十九娘今年实际岁数,他也确实不知。
    一种愧疚不免浮上心来,虫娘的母亲乃是西域曹国进奉的胡姬,只是善舞,为自己所临幸,然后早产生了二十九娘。自己一直不喜这个女儿,对她也没有什么关注,至今未给她封号,反而是令她出家当了道士。
    “去二十九娘处,听她说说。”李隆基决定道。
    虫娘住处在与杨玉环名义上居住的太真观并不远,开了门便是玉真长公主的玉真观,但是甚为冷清,走到此处,便是李隆基心中,也更觉不忍。他们到时,虫娘尚未回来,等了没有多久,便听得外头脚步声,紧接着,虫娘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李隆基面前。
    虫娘不是道士打扮,而是穿着方才叶畅为她定做的衣裙,就连发型,也都是叶畅替她梳成的。若换了别的皇朝别的皇帝,见自己公主这副打扮,定然是要勃然大怒的,可现在是大唐,现在的皇帝偏生是在艺术上有自己眼光的李隆基!
    一见着虫娘这副打扮,李隆基便眼前一亮,他身边的杨玉环,也是觉得惊讶。
    此前杨玉环见过虫娘数次,一直觉得这个瘦俏的小女孩有些可怜,可现在才发觉,她竟然也能如此活泼。
    而虫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竟然会在此遇上父皇,她原本满脸欢喜的,可现在,欢喜变成了惊恐。
    “虫娘叩见父皇娘娘”在宫女们的眼色下,她下拜,行礼。
    “近前来,快近前来。”李隆基催促了几声,虫娘不知是祸是福,迈着小步,慢慢挪到了他身边。
    看到小女儿脸上的惊惶不安,李隆基心中也有些惭愧:自己对这个女儿,确实关注得极不够,若不是此时相见,只怕连她的模样,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虫娘,你这副打扮,还有这身衣裳是如何来的?”他问道。
    虫娘心惊胆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对于这位父皇,她是畏多于爱,惧怕多于眷恋。她如今的打扮,还有今日悄悄去西市之举,都是离经背道的,虽然她的父皇干过离经背道的事情比她更多,甚至连自己的儿媳妇都能弄进宫中充作玩物,可是虫娘仍然不敢肯定,父皇对她的行为会不会惩处。
    “莫吓着她了。”一直微笑着看着虫娘打扮的杨玉环柔声道。
    “无碍,你只管说就是。”李隆基心中有些不喜,但看在杨玉环的面上,他按捺下去。
    “虫娘今日有罪,私自出宫,去去了西市。”虫娘咬着牙,低声道:“在西市买了衣裙,打扮成这模样”
    “是谁带你去的,朕要杀他。”李隆基道。
    “不是谁,是虫娘是虫娘自个儿要去的!”虫娘小声道:“父皇要责备,便责备虫娘!”
    她维护叶畅,让李隆基不由得恼了:“以为朕不知么,一个叫叶畅的小子,朕已经遣人去缉拿了!”
    他权术手段高明,用在小虫娘身上,岂有不成之理。虫娘顿时失声惊呼,然后跪倒:“实不干叶畅的事,是二十九娘私自出去寻他,阿耶,求阿耶饶过叶畅!”
    这次她称呼李隆基不再是父皇,而是“阿耶”,相当于后世的“爸爸”,李隆基微微一愣,杨玉环揣测他没有深究之心,便伸手将虫娘拉起:“陛下,莫吓着二十九娘陛下没有派人去,二十九娘,你只管放心。”
    虫娘脸色惨白地站起,兀自瑟瑟发抖,她那副打扮,又这模样,当真是惹人怜惜。李隆基心中也不禁一软,他杀起儿子来虽然不手软,可待这些不威胁到自己帝位的女儿,倒还算是心慈。
    “太真说的是,吓你的呢,说说看,这个叶畅究竟有何本领,让朕的二十九娘如此维护他!”
    虫娘听他突然柔声说话,初时还有些不适应,见他脸上的怒意已经不见,取代的是微笑,虫娘才敢开口,慢慢将如何认识叶畅、如何与球赛胜者颁奖,叶畅又如何让玉真长公主给她送了什么干股,还替她准备身上的衣裳,设计了头上的发型。除了说自己与叶畅的关系,还特别提了,叶畅如今得韩朝宗信重,正在替韩朝宗准备西市挖池之事。
    听到这里,李隆基不由得笑了。
    张垍公报私仇,早在他预料之中,但这个叶畅,一个足球戏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连大唐明光铠陌刀军都出来了——还不能说他讲的没有道理,倒也是个人物。
    能够写诗,不算什么,大唐诗人多得是。能玩出名堂,那可就少了,李隆基现在怠于政事,就喜欢玩,因此,他对这足球戏也不禁有了兴趣。至于替韩朝宗规划西市事宜,李隆基并不把当回事,只认为是虫娘私心向着叶畅,故为美言。
    “那你这身衣裳和这发辫是何人为你制?”杨玉环觉得正事已经问完,该轮到自己了,便柔声向虫娘问道。
    “是亦是叶畅”
    “这少年郎倒是有心。”听得这样,杨玉环不由有些向往:“这般衣裳,这般发辫他大约是见过胡人服饰,故而想到?”
    “唔,倒是有可能。”李隆基也甚是欢喜虫娘这模样。见惯了小公主们宫装正服,突然间看到这种打扮,倒是给人一种清新活泼耳目一新的感觉。他为人较为开明,而且自己也曾经荒唐过,故此倒没有板着脸教训虫娘,只是提醒道:“你穿便穿,却莫让那些老夫子们瞧见,他们瞧见了,少不得要在朕面前呱噪。”
    “阿耶不不怪罪虫娘?”
    “怪罪自然是要怪罪的,西市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何等身份,如何能去那儿!”李隆基哼了一声,这件事情,着实让他有些恼:“那叶畅竟然敢带你在这种地方,少不得要受罚,你身边的内宦与使女”
    “阿耶,当真是虫娘的错,他们都不敢违抗虫娘。”虫娘哀声求道。
    李隆基心中微微有些惊异:他子女中,多是推过揽功之人,犯了什么错,都是向太监宫女身上推的,倒是小虫娘,竟然会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他却不知,这是今日叶畅才教虫娘的。虫娘离开前,叶畅便问她,若是李隆基发觉她到了西市当如何去做,虫娘最初说的便是推给方才喝斥叶畅的宦官,却被叶畅狠狠教训了一顿。
    得了叶畅礼物的虫娘,正满心欢喜,叶畅说什么就是什么,故此,此时便按着叶畅教的答了。
    “是个好孩儿,有事情不往旁人身上推呢。”杨玉环在旁边又轻声说道。
    “唔既是如此,就不深究,太真,虫娘身边的人便交由你处置。”李隆基柔声道。
    杨玉环脸微微一红,她在宫中,还是女道士身份,李隆基将人交由她处置,其实就是给她一种许诺。
    如今后宫无主呢。
    看着昂头望她的虫娘,杨玉环轻轻抚了抚这个孩子的头:这个孩子还年幼,或许能成为自己的臂助。
    她琢磨着自己的打算,那边李隆基道:“虫娘身边的人可以放过,但是那个叶畅,总还得盯着高力士,将李林甫与韩朝宗召来。”
    虫娘心中顿时一紧。



第61章鲤鱼堪脍且还乡
    “十一郎,你这规划做得好,做得好!”
    韩朝宗绝对没有想到,原本以为需要花费老长时间的规划,在叶畅手中简简单单一天就完成了。更没有想到,按照这个规划去推行搬迁,不仅京兆尹不需要出太多钱,还可以有赚。
    经过重新规划之后,沿着挖出来的水潭,可以修建的店铺,比起现在拆迁走的店铺要多出四十余家,这些由官府控制的地盘、店铺,无论是出租还是出售,都可以让京兆府手中宽泛些。虽然君子不言利,但对于如今到处要开销、进账却不曾增加的朝廷来说,这要减轻多少负担!
    况且,韩朝宗此人,重实干而轻虚名,故此,李白诗名天下传,也曾写《与韩荆州书》给他,希望得到他的重视和推荐,他却不曾怎么使力。原因便在于,他觉得李白虽然舌烂莲花,却没有实干之才。
    “不敢当,因陋就简,若有何处不当,还请韩公修正。”叶畅甚是谦虚。
    “无一处可改!”韩朝宗笑道:“方才天子传召,要我入见,我这便向天子举荐于你!”
    “等一等,韩公,我们不是说好,我替韩公办完此事,便要回乡么?”叶畅顿时慌了,他的计划里,是用拆迁重建的繁杂事务缠住吉温,然后自己逍遥自在地回修武,可不是留在京城里当什么官。
    便是要出仕,此时也非时,他的名望不足,出来几人能服?
    “为国举贤荐才,乃老夫份内之事,替国效力献智,乃你这小子应有之举。儒子既有大能力,便得担大责任。”韩朝宗“哼”了一声:“老夫可不曾说过,办完此事后放你走!”
    叶畅再度领略到这位大唐官僚身上的“霸气”!
    他有些愣愣,然后才想到,自己来找韩朝宗,实在是与虎谋皮啊。他心思中有的就是为国效力四个字,不准玩足球是为国效力,好好读书是为国效力,不准回家乡,还是为国效力
    是为了这李唐朝廷效力吧
    叶畅在心中腹诽,同时也暗暗骂自己,为何被韩朝宗三两下便哄住,竟然忘了他有前科!
    这厮脑子里想的,完全是如何忠于朝廷,在他看来,为此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大义。
    不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更何况,若真被举荐为官,总比被吉温盯着要好。
    “你沐浴更衣,做好准备,或者陛下会召你。”韩朝宗匆匆扔下这句话,然后便出了门。
    骑在马上匆匆赶往兴庆宫,韩朝宗琢磨着当如何举荐叶畅,不过当他抵达兴庆宫正门也就是西门兴庆门时,却发觉宰相李林甫已经在那儿了。
    李林甫看着韩朝宗,微微笑了笑,即使韩朝宗与李林甫政见不合,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时,让人如沐春风。
    两人见礼完毕,李林甫在前,韩朝宗在后,便先后进了兴庆宫。因为不是正式朝会,所以李隆基并没有在勤政务本楼见他们,而是在龙池东北角的沉香亭。两人赶到时,正听得里面一片嬉闹叫好声,韩朝宗眉头顿时皱起,而李林甫则捋须不语。
    绕过花枝柳树,便看到沉香亭外的一小块草坪之上,宫女太监们分成两队,正在踢着球。不过他们踢的却不是蹴鞠,而是最近流行的足球——正式比赛需要较大的场地,但是在人数不足的情形下,只要一小块空地,同样可以踢五人或者七人的比赛。
    李隆基倒不在其间,只是在旁边看着,不时哈哈大笑。李林甫与韩朝宗都注意到,一个小道姑侍立于李隆基身侧,而同样道姑打扮的杨玉环,则站在稍远之所。
    “二十九娘?”李林甫认出了这小道姑,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位小道姑一向不得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转眼他便想到足球戏与虫娘的关系,心中隐约有些明白,又看了看韩朝宗,见韩朝宗面色冷竣,便做了一个手势。
    这手势是劝韩朝宗勿谏的意思,可是李林甫明白,自己不劝还好,若是相劝,韩朝宗更是象听得响动的斗鸡一样,非要冲上去不可。
    李隆基将李林甫召来,为的是要处理一番政事,他现在怠于政务,将大多数事情推给了李林甫,今日既然要见韩朝宗,干脆一并将这些日积压下来的政务处理掉。
    李林甫的奏对条理甚为分明,虽然他学问不高,甚至把庆贺别人生儿子的“弄璋之喜”写成了“弄獐之喜”,但是他处理政务确实有一套。不长的时间,便将所有的事情禀报完毕,处置得也让李隆基极为满意。
    “韩公,今日召你来,是想问问西市挖掘水潭的事情。”李隆基接下来对韩朝宗道。
    大唐之际,君臣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后世主子与奴才那么严重,因此,李隆基称韩朝宗也是用“韩公”这一敬称。韩朝宗原本是要进谏的,但听得李隆基处置政事,他不好打断,待李林甫奏对完成之后,他刚想发言,李隆基便又跟他说起正事来。
    韩朝宗满腹进谏的话语,顿时憋了回来,这让他相当难受。李林甫心中微微噗笑:天子的权术手腕,岂是韩朝宗这般人物能应对。
    韩朝宗将西市的规划说完,还呈上了图纸。李隆基看了简图,特别是听说这么大的工程,不仅花费不大,而且有可能为京兆赚上一笔,他连连称好。待听说借旧街翻新之机,做水泥应用的推广,他奇道:“水泥又是何物?”
    于是韩朝宗便又说了一遍水泥的由来,李隆基恍然大悟:“原来便是那个叫叶畅的少年郎弄出的东西果真有用?”
    听得韩朝宗肯定的回应,李隆基笑着挥手:“那便依韩公所奏去行事。”
    “臣要向陛下保举这位叶畅。”韩朝宗觉得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他开始举荐叶畅。
    听他细细介绍叶畅诸多不凡之处,李隆基生出了兴趣,原本他就是想旁敲侧击,了解这个叶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韩朝宗说完之后,他向李林甫道:“卿乃宰相,可曾听闻过叶畅?”
    李林甫脸上带着笑:“臣确实听说过,臣还听过他于乐游原青龙寺作诗,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令贺宾客大哭离席。”
    “呵呵,贺宾客辞表已经上了两次。”李隆基笑着摇头:“一诗退朕一老臣,若他多写几首,朕这朝堂上岂不为之一空?”
    李隆基言者无心,李林甫听者却是有意,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臣此前只知其人颇有诗名与急智,却不知他于城建土木上亦有如此功力。不过,臣听闻”
    韩朝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李林甫口蜜腹剑举世皆知,到现在为止,他都是在用力吹捧叶畅,但他越是如此,韩朝宗心中便越是惴惴不安。
    “臣倒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叶郎君能写诗了,据臣所知,他此次进京之前,在风陵渡遇上过公孙大娘,还亲手脍炙黄河鲤鱼共食,当时叶畅还写了一首《题风陵渡》,臣爱其忧民之念,还记得这首诗。”
    李林甫说到这,韩朝宗心突的跳了一下。
    那首《题风陵渡》,贺知章也曾对他说过,他甚至看过被焦遂拆下来的木板。
    “河上往来人,但爱鲤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李林甫将这首诗念了一遍,初时李隆基还是面带微笑,但渐渐笑容收敛,眉头皱起。
    “但爱鲤鱼美!”
    韩朝宗猛然想到一事,顿时大悟:李林甫口蜜腹剑,果然如此!
    因为大唐皇室姓李,而“李”“鲤”同音的缘故,李隆基于开元三年和开元十九年,两次下令禁止捕杀鲤鱼,贩卖鲤鱼者甚至可能被杖六十。这禁令在民间是受抵制的,便是有些官员,也我行我素不予理会。但那是底下的事情,在李隆基面前,这禁令还是必须遵守。
    李林甫吟这首诗,说起风陵渡之事,表面上是赞叹叶畅诗才与忧民之心,实际上是告诉李隆基,这小子是个不将你的禁令放在心中的家伙,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韩朝宗瞪着眼,抗声道:“陛下,叶畅年幼,或者尚不知当年禁令!”
    他这话说出来后,李林甫便笑了。
    若是韩朝宗不提起事,李隆基尚可装作忘了此事,从而含糊过去,但韩朝宗既然提了,李隆基就不可能不追究。
    到了李隆基如今的情形,一方面他怠于政事,另一方面,他又极怕臣下不将他放在心上,阳奉阴违。
    “叶畅,天下奇才,再磨砺十年,便可为陛下经营一道,过二十年,中枢便多一能臣名相,陛下不可因小过而”
    “韩公说得是。”李隆基笑了笑:“如此人才,正需磨砺。”
    说到这,他背着手,示意众人跟他来,但走了两步,又对虫娘道:“二十九娘,你去陪太真说说话。”
    虫娘点了点头,她眼巴巴地看着李隆基。虽然她年幼,却也知道,父皇在支开她,而支开她,便是要说不适合她听的话了。
    “叶畅确实需要磨砺,听了韩公所言,此人才智没有什么问题,要磨砺的就是心性了。”李隆基背着手,回头看了韩朝宗一眼。
    这一点,韩朝宗也是认同的,叶畅的心性,着实让他也头痛不已,才高而器窄,实在不是为名臣之道。
    “故此,朕准备放叶畅回乡。”李隆基接下来说的话,让韩朝宗下巴险些掉下来。
    “什么?”韩朝宗当自己没听清:“臣近来耳朵不聪,陛下请再说一遍。”
    “放他回乡。”李隆基笑了起来。
    这是如孟浩然故事啊!
    当初孟浩然得王维举荐,在一个极为巧合的场合见着了李隆基,孟浩然将平生得意诗作吟咏给李隆基听,也算是大唐的一次高级面试。可当孟浩然吟到“不才明主弃”之句时,李隆基翻脸:“卿自不求仕,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
    于是孟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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