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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三同人)[天下3][鬼墨x无寐侯]不见天-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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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无寐(下)
  当年受幽都王之命,玉心侯列为北溟南三魔侯之首。狄戎作为她麾下的征战使统领,时不时地需要在无寐侯与怀光侯的领地巡视,与酋也颇打过几回照面。再加之夜安城中的时光太过无聊,酋无意间把北溟幽都诸位魔将大大小小的八卦故事打听得清楚。故而玉心狄戎这对兄妹间的事情,连玉心自己都忘了,酋却隐约知道不少。幽篁出事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找到狄戎,拟定了营救计划。
  开始一切顺利,只不过幽篁这人,似乎无论到哪儿都能交到朋友。待得酋好不容易把他从夜明城地牢里捞出来,他居然又跟玉心攀上了不错的交情,还一力要帮着回去救狄戎。酋本来觉着麻烦,但后来转念一想,能给幽都王添麻烦的事儿多做一件是一件,便也决定掺一脚。
  与此同时,心里却隐隐约约地不平——哼,本以为你对我才是特别的,却原来你对谁都这样多事。
  然而幽篁对他,倒真是特别的。月辉广场上正面对敌幽都王与东皇太一,为了保护他不被献祭,那黑衣的鬼墨冒着就此身殒魂灭的危险,再次化为了墨妖。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幽篁说,喜欢他。
  酋并非未经世事的少年郎,对于这句“喜欢”,自然不会理解成旁的意思。数千年来,见识过种种稀奇古怪之事,这龙阳之好纵在人间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是这全不讲究世俗礼法的北溟魔界。然而面对幽篁的表白,酋却沉默了。不能回应,亦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喜欢”这个词,早就被用得太过廉价——酋曾经喜欢很多很多东西,比如凛冽的宝剑,比如飞散的鲜血,比如嘹亮的战歌,比如滚滚的硝烟,然而真真正正地喜欢上一个人……那真是从未有过的。
  墨妖与东皇太一斗了起来,漆黑的血墨肆意在空中泼洒,渲染出最遒劲浓烈的画面。酋站在后面,脑中瞬间闪过了很多思绪。他一直都知道,北溟的魔并非没有情,只是情之一字,对魔而言实乃致命的弱点——若有了情,刀锋会变得迟钝,步伐会变得缓慢,心意也会变得优柔寡断。有太多太多的北溟妖魔,因为一段毫无用处的情,历经重重磨难,却依然落得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下场。
  酋是最英勇的战将,伤痛或死亡,从不能使他后退一步。然而对于情,他却始终是有些惧意的,而令他更觉不安的,是方才幽篁说出“喜欢”二字时,自己竟然一丝一毫都未觉得厌恶,反倒从心底深处涌上一丝隐隐约约的喜悦。
  未必对幽篁有情,却并不排斥幽篁的情——这对酋而言,恐怕已经是个不怎么好的兆头了。
  幽魔裂隙终于被强行打开,逃离的通道开辟了出来。酋忽然动了念,如果将幽篁留在这里,那个人就不会再扰乱自己的心志,一切危险也都被掐灭在萌芽。他不必担心自己也会像曾经嘲笑过的阿沼、云横、夜歌那样,因为无谓的原因,因为愚蠢的坚持,白白地浪费掉生命,最终化为云烟消散至无迹。
  然而在他几乎决定要就这么离开的瞬间,一道强横的光芒亮了起来。太一与望舒合力而击,当真弑神杀佛,锐不可当。眼看墨妖身前的邪气与鬼蜮俱被吞噬,浓稠的墨色马上就要灰飞烟灭在耀目的金芒中,酋来不及多想,身体不受控制般,忽然就冲上去,死死抓住了那片漆黑破碎的衣袖。
  之后发生的事情一团混乱。待得在国师府安顿下来,酋望着终于恢复人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幽篁,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此之后,自己的生命大概再也摆脱不了某人纠缠的痕迹了。
  ——也罢。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孤身一人独自前行了这么久这么久,忽然有人愿意在身边相惜相伴,感觉还挺不错的。
  酋忍不住捏了捏幽篁的脸,看着那片灰白的皮肤在自己尖尖的指下凹陷又反弹回来,再次凹陷又再次反弹回来,嘴角不自觉地挂了笑意。反正死都已经死过一次,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畏惧呢?活了数千年的九幽之主第一次决定,要卸下自己沉重的铠甲,褪去满身的尖刺,也去尝试一下那能在一人身边言笑晏晏,安然入眠的日子。
  ***
  然而,就在酋下定了决心后,幽篁却变了。他变得越来越沉郁,越来越不开心,因为一段过去。
  一段酋从未知晓的过去。
  酋开始对那段过去感到好奇。如果认定某个人是属于他的,那么那个人的一切就都应该是属于他的,不允许有不知道的事。
  酋先走到了幽篁母亲的墓前,单薄的石碑被江南湿润的雨水蚀得不成样子,隐约能看清“谭氏之墓”四字,并无立碑人落款。姓谭么?酋漠然想着,只觉得这倒符合之前那婆婆所说,乃是依靠村民凑钱才能下葬,故而没有留下立碑之人名姓。
  转念一想,忽觉不对。按照凡人的规矩,若是已婚妇人,墓志绝不应该这样写,通常要在本家姓氏之前冠以夫家姓氏。而这墓碑上并无夫家姓氏……酋蓦地生了个念头,又来到那几丛翠竹之下,高高的坟包旁边,去看另一块碑。只见苍白的大理石上,清清楚楚地刻着:
  先弟定君千竹之墓
  不肖兄天烈泣立
  定君……千竹……?定……千竹?这是那人生前的本名吗?忽地回想起相识之初,那人自我介绍曾说过的话,“——我有名字,我叫幽篁。幽篁,是竹林的意思,很大片很大片的竹林,能把天空都遮住。”
  千竹,千竹,一千棵竹子,可不就是很大片很大片的竹林?
  酋思索着,红色的双眸继续在那块碑上来回逡巡。姓定?莫非是那个定家……?那么把遗物送到这里并立了衣冠冢的是幽篁的哥哥,叫做天烈?这个天烈,是不是还活着?
  天色更加昏暗,再过不得多久,便要伸手不见五指。酋身为魔族天生便拥有极强的夜视力,故而这点黑倒算不得什么,只是他出来的太久,若再停留,怕是要惹他人担心了。虽然相信终有一日幽篁会原原本本地将前因后果告知,但眼下这等近似于刺探的行为却不好叫他知道。
  想到这里,酋脑子里忽地冒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念头。虽然这只是衣冠冢,毕竟也算幽篁的坟,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来看,是不是那边已经感应到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酋停了停,心里有些发虚,张口说道:“幽篁,你在不在?”
  四周一阵静默。酋停了停,鬼使神差地又说道:“如果在,就给点反应?比如让这几棵竹子的竹枝摇上三下?”
  四周依然一阵静默,没有风,那些竹枝毫无反应。忽然嗷呜阴惨惨地一声,是一只夜枭在树林深处放声长嚎。
  酋低头扶着自己的脑袋,仔细思考是不是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又跟白痴在一起呆得太久,以至于他的脑子也开始进水了。
  

  ☆、清明

  第三十六章清明
  酋回到住处的时候,第一个碰到的是狄戎。
  高大的魔将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竟然十分惊喜。酋怔了怔,颇有点受宠若惊。他与狄戎原本谈不上什么交情,若非此番从北溟经中原再到江南的旅程,想来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狄戎一把将酋拉到了屋后的一小片空地上,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一番,才转过脸来,用一种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酋一时莫名其妙,开口问:“你要作甚?”
  狄戎犹豫了一小会儿,才慢吞吞地道:“……酋,你对幽篁那小子有意思不?”
  酋脸色一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狄戎怕他生气,立时摇手道:“你别误会,我可没有打探隐私的兴趣。我就想知道,你暂时不会有其他中意的女子了罢?”
  酋又是一怔,看着狄戎神色,忽地反应过来:“……该不是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狄戎闻言,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一红,道:“你方才与流香出去了半天,我还以为——”
  酋道:“流香?”
  狄戎点点头,有些紧张道:“你觉得流香这姑娘如何?”
  酋眉尖一挑:“你既看上了,又是幽篁的师侄女,我哪里敢说不好。——这姑娘不错。”
  狄戎道:“诶,你严肃些!我可是认真要参考你的意见的。你说,我要将她追到手该如何做才是?”
  酋道:“这种问题,为何要来问我?”
  狄戎道:“你在我们当中活得最久,看起来很有经验。”
  酋沉默了一刻,反问:“……谁说活得久就会对这种事情有经验?”
  狄戎一脸惊讶道:“……难道不是吗?等等,莫非你没有……你是处?——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还未说完,就看到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咬着牙齿一字一顿道:“……想打架?”
  ***
  狄戎说自己对追女孩子没有经验是真的。因为他追求流香的方式是直接把人拦在院子里,开口问她要不要嫁。
  这种典型的魔族风格的追求方式显然不太受到人类欢迎,更何况狄戎为了表达诚意,还特意去研究了一下人类婚丧嫁娶的习俗,转头就一脸认真地对流香说:“流香姑娘,虽然你肯定超过了四十岁,按照正常人类来看这时候孩子都应该已经娶亲了。但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年纪大,真的。”
  流香脸上立刻笑开了,看起来鬼气森森,拉长了声音问:“……是吗?”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玉心听到这里,低头扶额,默默地退了回去——这一次她一点都不想帮哥哥。
  于是当天晚上莫名其妙得罪了人的狄戎就不断地重复——被流香的修竹戳到半空——被鸩酒的斩妖诀打回地面——这样一个循环往复的挨揍过程,最后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回到屋里,迎面又是酋的友情医疗服务。
  直到一切结束狄戎瘫软地趴在床上,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犯错了。
  酋将一桌子的药瓶药罐收进箱子,叹了口气。屋里这样大的动静,却反常地没有惊动一向爱凑热闹的幽篁。那银发的鬼墨最近愈发沉默,今日也只是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望着众人闹腾的场面,微微笑了笑,便走开了。
  一种名为担心的情绪在活了上千年的魔心中酝酿,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任由那种情绪如种子般生根发芽,萦绕生长,令他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去追寻那道愈发少见的墨黑身影,然而若要开口,却说不出什么来。
  ***
  次日清明,桐始发华,六曜大安。宜祭祀,修坟,开市,忌移徙,入宅,嫁娶。
  幽篁起身极早,提着一只木桶,装了些祭祀用的物什,静悄悄地出门去了。酋站在院子门口,目送那人背影隐没在湿润浓厚的晨雾里,半晌,又若无其事地回屋做自己的事。以往除了围场练兵、四方征战之外,喜爱钻研医术亦是真的。隔了数百年再次来到凡间,只见各类医书与药方又新出了不少,正好一一买来细细研读一番。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窗外天光渐暗,却是浓云聚集,遮住了太阳,不久开始淅淅沥沥地落雨。本以为春雨温润,很快就会停止,哪知天边响了几声闷雷,雨势反而渐渐转大,到最后噼里啪啦地击打着地面,颇有几分无止无休之势。
  酋知道幽篁离去时并未带伞,他盯着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最终站起来,自己撑了伞,又另外拎了一把,出门去寻。
  桃花林中的泥土浸了雨水变得泥泞不堪,酋走着走着,直到雪白的袍角沾了不少泥水尽皆贴在脚上,才蓦然惊觉自己居然忘记用避水的法术。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便索性不再理会,抬脚继续前行,直到桃树渐渐稀疏,地面只剩下荒草与岩石。还未走到那处乱葬岗,远远只见路边一座塌了半边的茅亭,亭中坐了一人,银发黑袍,正是幽篁。
  幽篁同时也看到了酋,面上神色先是惊讶,随即尽皆化为喜悦,朝他招手道:“好大的雨!快进来!!”
  酋点点头,并未加快步伐,而是依旧撑着伞,悠悠然地迈进茅亭,抖了抖袍角的水渍。幽篁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盯在酋拎在手里的另外一把伞上,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你来找我?”
  酋道:“对。”
  幽篁确认一般地继续问:“……来,来给我送伞?”
  酋忽觉面上一阵发烧,口中却尽量保持平素的冷漠语气道:“……不然呢?”
  幽篁瞪大了眼睛,似有所感,半天没有答话。酋方才注意到他似乎淋雨淋了许久,一身黑袍尽皆湿透,银发也被雨水浸得一缕一缕,紧紧贴在颊侧,形容颇有几分狼狈。倒塌的亭子一侧放着那只木桶,里面原先塞着的纸钱祭品等物已经不见了。
  酋道:“你出去许久,若是寻常祭祀先人,早该结束回来了。”
  幽篁淡淡一笑:“抱歉,我发呆发得太久,让你担心。”随即注意到酋衣角鞋边的泥渍,忽地站起来,似乎想要过去帮他弄干净,却被酋拦了下来。
  幽篁道:“你的衣裳都贵重得紧,要是弄脏了洗不干净可如何是好?”
  酋道:“小事而已,堂堂男儿何必在意这个。”又摸了摸幽篁的衣袖,只觉触手一阵冰凉潮湿,道,“你们鬼墨……可不会风寒吧?”
  幽篁摇摇头,面上笑意又多了几分真实:“……毕竟做死人也是有好处的,这便是其一。”转头瞄了亭外厚重雨幕几眼,道:“多谢你来。只是我还想坐一会儿,待这雨再小些,我们一同回去?”
  酋点头,总觉有话要说,便在幽篁身边坐下来,一起去看远处隐没在重重水帘之后的桃李花林,视线所及,只有大片大片模糊灰暗的粉红。
  幽篁忽道:“你……之前有来看过这片墓地,对吗?”
  酋心下一惊,道:“你果然能感觉到?”
  幽篁嘴角的笑容蓦地拉大,道:“猜的。”
  酋被套出实话,不由得立刻噤声,面对当事人,愈发觉得心虚起来。幽篁倒似并不介意,思绪转回往昔,神色悠远,轻声道:“先弟定君千竹之墓……定千竹……华夏定家……呵呵,好一个华夏定家!活着的时候,我哪怕做梦都想要得到那个姓氏,却始终不能如意。等到死了,这个字却被刻在了墓碑上。——真是讽刺,对不对?所以,那个姓氏我不要了,那片泥土下面的也不是我的坟墓。我的名字是幽篁,没有姓氏,仅此而已。”
  酋听出幽篁语气中隐含的极致哀伤,生怕他因此牵动心绪,再次侵染邪气不受控制,本想出声制止。然而幽篁似乎极有倾诉的欲望,血红色的双眸转向他,依旧微笑着说:“一直坐在这里也挺无聊的,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
  

  ☆、千竹(上)

  第三十七章千竹(上)
  小说话本里许许多多的故事都是以“从前,有一个书生”这样的句子开头的,幽篁的故事也不例外。
  幽篁口中的这个书生也与许许多多故事里的书生一样,胸怀大志,十数年来无冬无夏、寒窗苦读,却偏偏怀才不遇。甚至他连参加科举应试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身世——桃李花林远近几个村庄皆知,书生的母亲,不守妇道,年方十七便未婚先孕,生下个没有父亲的野种。
  在封闭保守的乡下地方,这等行为可算是离经叛道,乡邻皆视母子二人为耻。纵然那书生身怀长材,在书院中几乎每科都稳居第一,多年来却从未有师长肯正式收其为门生,连他能与其他人同堂读书都仿佛恩赐一般。如此,等到科举报名之日,无人引荐,甚至连姓氏都确定不下来,自然被当做杂户贱民排除在外。
  眼看十数年努力皆付流水,心中壮志尚未开始被已被扼杀,书生本就低落。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他的母亲自生产之后便一直身体不佳,那一日忽地重病不起,此后丹石汤药再不能断。为母亲看病耗尽了书生所有积蓄,很快地,就算他整日里给人抄写经书、倒卖字画也依然入不敷出,渐渐穷困潦倒。最后家中米缸都已舀不出一粒米,实在支持不下去,母亲将书生叫到床前,原原本本地将身世告知与他。
  那是一个俗套的故事,亦是一个俗套的结局。
  一位将军在某次战役中受了重伤,逃到桃李花林时被住在附近的女子救起。将军在那女子家中停留,相处日久,渐生情愫,两人就此私定终身,行了夫妻之事,过了一段彷如蜜里调油般的日子。后来将军伤愈,自然是要先回部队覆命去的。临走时那人信誓旦旦要女子等他的三媒六娉、八抬大轿,然而数月过去,竟然杳无音信。于此同时,女子忽而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身形渐渐臃肿。这在当时自是极糟糕之事,女子便悄悄离开了家,一路打听,去寻她的丈夫。
  其中的一路艰险自不用提,最后她寻到了,一颗心却如同坠入冰窖。就在她的面前,那人搂着另一名女子当街经过,神态亲密、卿卿我我。原来将军早有婚配,甚至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育有一子。女子气性高傲,见此情景顿时心灰意冷,没有再去找那将军,而是默默地回到家中,坚持将孩子生了下来,并独自抚养长大。
  幽篁记忆之中,幼时母子相依为命,颠沛流离,常受旁人欺凌。直到搬到现今的住所,村民相对淳朴,才算有了些安宁日子过。那时母亲躺在床上,病弱委顿,有气无力,只是拉着他的手,轻声言道:“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不指望那人顾念旧日恩义。然而无论如何,阿竹,你终究是他亲子,骨肉至情,不可不认。再或者,有他在,你便能够报名参与科举,一展胸中志向——去寻你的父亲吧,他姓定,现今是王朝军驻守在木渎镇的最高统帅。”
  书生安顿好母亲,便出发去寻父亲。他心中在意的倒不是自己的科举资格之事,只是觉得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或许父亲会愿意伸出援手,出些银两,救母亲一命。
  然而他错了。待得寻到父亲府里,只见得那人一面,话未说完便被打了出来。父亲的夫人是当朝宰相的侄女,身份矜贵,眼中亦揉不得一粒沙子。书生这般冒失地冲进去,三言两语便险些将陈年旧事抖露出来,自然要被封口。
  狭窄的暗巷之后,那些打手执着棍棒一下一下击在书生身上,通通作响。向来只摸过书卷的人又如何经历过这个?他一时只觉浑身疼痛非常,喉头腥甜,血气翻涌,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然而却在昏迷的前一刻,有人上前拦住了暴行。
  众打手立即后退行礼,一个个恭谨谄媚地称那人为“大公子”。那人身形高大英武,回过头来,一张脸与书生五分相似,却成熟不少,又带着军人特有的坚毅之气,微笑道:“你便是他们今日所说的来寻亲的那个人?我是你的哥哥,我的名字叫做天烈。”
  书生怔住了,面对这样直白的自我介绍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天烈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千竹。”书生道,“我的名字叫做千竹。”
  “千竹……阿竹,好雅致的名字,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天烈说着,伸手将书生从地上扶起来,小心翼翼替他按住伤口,“从今之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我会照顾你。”
  后来千竹曾经问天烈,为何那时会相信于他。天烈想了想,道:“除了你我容貌相似之外,我还看到了你的眼睛。”
  “……眼睛?”
  “赤子之心,尽览无余。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会说谎。”
  千竹笑了,墨黑的瞳仁里有点点碎光。
  后来天烈把千竹安顿在镇上客栈里,找医师为他治了伤,又凑了一笔钱交由他带回去给母亲买药。临走之时,天烈执了千竹的手惋惜道:“父亲不愿承认,我却认定了你就是我弟弟。这么多年来定家亏欠了你们母子太多,日后若有难处,别忘了木渎镇这里,还有一个哥哥。”
  千竹点头,道:“今日之恩,没齿难忘。倘若是哥哥遇到什么困难,千竹也定当报答。”
  天烈笑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挥手将他送出了镇子。
  母亲服下药,病情好转。千竹放下了一颗心,也不再去想科举之事,只是安静地留在村子里,一面照顾母亲,一面兼职附近私塾的教书先生籍以谋生。而天烈那边子继父业参了军,很快被派往巴蜀,与勾结妖魔的蜀州乱匪作战。
  日子流水般过去,直到某日,一个焦急的猎户打破了一贯的平静。那猎户拎着一封信急匆匆地来找千竹,言道自己在林子里无意间射下一只怪鸟,而怪鸟竟不知是哪家的信使,脚上绑着军报一样的东西。猎户不识字,生怕自己耽误了王朝的什么重要军情,连忙来请千竹解读。
  千竹却认出那怪鸟乃是常常在幽都妖魔军中担任信使的姑获鸟,那军报更是幽都魔将罗睺写给蜀州匪首张宪忠的,言道要趁某月某日联合驻守在剑阁旧址的妖魔与乱匪之力,攻陷望川镇。望川镇乃巴蜀重镇,交通要塞,倘若为妖魔占据,其西的剑门关、蜀州城一带与其南的天合关、九黎城一带,尽皆要被掐断联系,陷入危机。
  千竹知道若将军报呈交江南王朝驻军,且不说那些低层将领玩忽职守、尸位素餐,能否重视这份信息都是问题,单说整个军队长期以来怠惰因循又机构冗杂,一层层递交上去,更不知猴年马月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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