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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三同人)[天下3][鬼墨x无寐侯]不见天-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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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他又如何不知,一个连剑都未必握得住的书生,怎可能杀得了称霸蜀中数年的江洋大盗。
  当晚,天烈收到了来自张宪忠的一封请柬。
  信被一支羽箭牢牢地钉在蜀州城门之上,守门的卫兵立即将其呈交。张宪忠言道,两军交战胶着日久,如此下去消耗巨大,与双方皆无益处。恰巧当春新酿的桃花酒正可入口,便邀蜀州城守于书院旧址凝墨池附近一晤,共饮美酒,共商大计。
  这便是要谈判了。天烈与麾下众将商讨再三,最终决定赴约。因为若是闭门不出,便要白白堕了王朝的威风,更何况也需要听听张宪忠有何条件要讲。故而到了第二日,天烈安排副将守城,自己带着古兽夫和一众亲信,开往凝墨池。
  

  ☆、凌迟

  第四十一章凌迟
  这凝墨池原是蜀州最大的书院旧址,众士子习字作画之际常以池水涮笔,久而久之池水遭墨色浸染,化作浓黑,故曰凝墨。后来战乱四起,众人皆逃入城中,此处遭到废弃,荒无人烟,倒十分适合作为谈判之地。
  天烈到达的时候,匪军已经提前一步在凝墨池边搭好了大帐,厚厚的帐幔遮住夏日愈发毒辣的日光。长桌沿着水边一字摆开,上面整齐地堆满了许许多多酒坛,果然一副马上就要举办盛宴的阵势。
  众将士见状不由暗自腹诽:今日这怕是鸿门宴罢。
  张宪忠并未现身,只派一名随从引天烈入座。待得众将士尽皆坐定,方才注意到十丈外的池边空地上,竖起一根尺余粗细的木桩,桩上重重铁索,紧紧绑缚着一个人。那人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破碎处露出大片赤裸的肌肤,其上伤口层叠密布,血色宛然,看起来甚为可怖。待要仔细再看,却发觉那人头上套着一只粗麻布袋,挖了几个小孔,只勉强露出眼睛口鼻,至于容貌长相则尽数遮了。
  正惊异间,一名刽子手模样的匪徒走过去,手中端着一只箩筐,筐中放着铁钩、小刀等物,又缠了一团渔网。有经验的蜀州军士见状顿时脸色一白,颤声道:“这是……要凌迟啊——”
  天烈眉头一皱,转头欲问,只见接待他们的那名张宪忠随从脸上颇有笑意。那人道;“将军莫怪。这人乃是一名小贼,前几日潜入我们大哥帐中欲行偷窃,却不巧被抓了。虽未丢什么东西,却也可恨地紧。所以大哥便处了他剐刑以儆效尤,今日刚好执行,顺便也邀请将军一同观瞻,如何?”
  天烈不由发怒,道:“这等折磨人的残忍法子,有什么好观瞻的?”
  当下便要起身,那随从却道:“将军如此激动,莫非是见不得血,心中怕了?”随即扬声大笑,身后众匪也随着他,一时嘻嘻哈哈,山谷中笑声回荡不绝。
  “自然不——”还未说完,忽有一人从旁拉住天烈,劝道,“天烈兄冷静些。这些匪徒此举意在用些血腥场面吓唬我们,压制我等气势,到谈判之时怕有妨碍,切勿上他们的当!” 却是古兽夫。
  “可是——”
  “杀的不过是一个小贼,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与我们何干?天烈兄,小不忍则乱大谋,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
  尚未容得犹豫,古兽夫已将天烈按回了椅上。那边刽子手已经走到木桩之前,放下手中箩筐,从中执起小刀,在磨刀石上来回蹭得几下,沙沙作响,刀锋听来竟似极钝。随即那仿佛还飘着鱼腥味的渔网被覆盖在了受刑人一侧肩臂之上,四下里勒紧,直到苍白带伤的皮肉从网眼里鼓了出来。小刀在阳光下反着银光,沿着被勒得鼓起的部位,忽地划下去。一片小手指大小的肉掀到了地上,在场每个人都仿佛能听到那啪嗒一声,伤口缺损处,鲜血迅速涌了出来。
  一刀,一刀,又是一刀。
  伤口不大,刀钝,动作又慢,自然应该痛极。然而每一刀下去,那被行刑之人浑身肌肉震颤,重重喘息,口中却不作一声。
  过不多时,地上薄薄一层,尽扔的是刮下来的血肉。左臂被一点一点削得见了白骨,便又转向右臂,随即是胸膛与双腿。血液沿着那人脚跟滑下来,在地上汇集,扩成鲜红的一大片,最后点点滴滴流进了凝墨池。
  在场的蜀州军士许多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极刑,当即捂住眼睛不忍再看。众匪却神态自若,仿佛欣赏节目般将那些酒坛拍开豪饮,高声大笑,又上来给蜀军一人斟了一碗酒。天烈看那粉红色酒夜在碗中激荡,一时只觉得烦恶欲呕,一颗心脏在胸膛中怦怦跳得飞快。鼻端飘来隐约的血腥气,连呼吸都有些费劲。
  那张宪忠果然如传闻中所说,嗜血残暴至极。千竹前日传信说落入了他的手中,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但既然他们此前曾经有所勾结,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是吧?那封信里,旁的事情可什么也没提,千竹甚至都没说要天烈去救。
  念头动到这里,忽而越来越没有把握。自己当时回信却说了气话,逼着千竹去行刺张宪忠,分寸实在是有些过了。但千竹无比斯文秀气的一个人,平日里杀只鸡剖条鱼都下不了手,哪里会有胆子真的去做那等傻事。大约他现在还被关在哪儿吧,若让他见了今日这血淋淋的情景,怕是马上就要吓坏了。
  待会儿与张宪忠谈判之时,最好还是该打听一下……可是,若被那悍匪将弟弟当做筹码来威胁自己,可不就连累了整个蜀州城的百姓?
  天烈思绪飘得飞快,翻翻滚滚地一会儿担忧弟弟,一会儿又想着蜀州城的安危,心下烦躁至极,又总觉得有什么极为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似的。忽地“咕咚”一声,却是自己身后一名军士实在看不过那凌迟的场面,脚软摔下了椅子。天烈一惊,忽地反应过来,自己乃王朝正规军,又怎能任由匪徒肆意以私刑逞凶?身形一动,却再次被身旁古兽夫拉住。
  “——天烈兄,不要因小失大啊。”
  “不行,我不能任由他们这样——”
  古兽夫见阻拦不住,忽地神色一变,沉声道:“既然如此……对不住,看来我不得不拦你了。”一阵光芒闪动,下一刻出现在他位置上的,换做一道高大的身影,青面獠牙,眼如铜铃,头上两只兽角直指天空,竟是一只化生魔。
  天烈瞪大眼睛,未及反应,身后一阵响动惊叫,只见随他而来的蜀军当中,竟有一大半也站了起来,全都变成狰狞可怕的妖魔。
  情势陡变,天烈吃惊之下,领着众人拔剑便要动手,忽听帐外有人大笑道:“许久不见,将军近日可好?”却是张宪忠大踏步来了,立在古兽夫身边,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连日积累的一切疑团此刻迎刃而解,天烈只觉得一颗心不住往下沉,仿佛坠入了冰窖。定了定神,才把眼睛转向曾多年来在战场上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怔怔地道:“原来一直都是你……”
  古兽夫笑了笑,那表情在妖魔畸形扭曲的脸上看来尤为可怖,道:“不错。”
  “奸细一事确是真的,只不过那人不是千竹,却是你——”天烈自言自语,忽地大叫起来,连声音都在颤抖:“那千竹呢?我弟弟呢?!你们、你们把他怎样了——”
  古兽夫听他问话,仍是笑,却并未答话。
  天烈又道:“为什么是他?他不过一介弱质书生,碍不到什么事,你们为何偏偏要陷害他?”
  “——因为他有才。”张宪忠冷冷地道,话音刚落,四周顿时静了一静,“那小子虽不能上阵杀敌,但见事清明,眼光敏锐。当时只凭一封未送达的战报就能推定蜀中战局,更是单骑匹马自己就闯了来,行动极有魄力。那时听说此人存在,我便知他身负才华,日后必成心腹大患——而果真,修筑文井江大坝时动作不过慢了些,便让他坏了大事。不然的话,如今蜀州城下百里之地,早就是一片汪洋了。”
  天烈听他所言,心下如遭重击,半晌说不出话来。古兽夫仍嫌打击得他不够重,补充道:“张大哥盯上了此人,然而要对付他却容易得紧。自开战以来,城中百姓的家书都是随军报一起送走的。我在军中地位仅次于你,若要从中截那么一两封自然不费吹灰之力。那日我呈给你的书信,你是没看仔细。那落款的修竹的确是你弟弟亲手所绘,但若仔细观察,还能看到胶水粘合的痕迹呢。”
  “你这——丧尽天良的妖魔!!我但凡有一口气,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怪我?”古兽夫连连叹气摇头,神色夸张,“呵呵,毕竟说到头,这得怪你自己啊!我所使得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你若不是先入为主,对他起了疑心,又怎么会看不穿?我又怎么能得手?”
  “我——”
  “你虽行事鲁莽武断,但若上阵杀敌,的的确确是一把好手。若有你弟弟也在蜀州,他擅运筹帷幄,你们兄弟二人齐心联手,彼此间长短互补,我们要攻城恐怕要艰难百倍。——只可惜,你不信他。”张宪忠道,“你我二人皆重武厌文,我不喜文人,是因为深知他们的心思诡谲、行事可怕。而你——你却是盲目自大、瞧他们不起。”
  天烈被他一说,胸中愤怒渐渐被自己强行压制下来,思绪清明了不少。其实张宪忠所说一点没错,心底深处,天烈一直不信千竹,他也一直看不起千竹。
  自从幼时,天烈就知道自家父母之间与别家父母有些不同。当年母亲是宰相府的小姐,身份尊贵,却看上了还是一介低等士兵的父亲。后来二人喜结连理,父亲便接着这层关系,一点点地往上爬,终成一方大将。实际上,父亲是从没有爱过母亲的。在外人面前,他们二人举止亲密,琴瑟和谐,俨然是世间最恩爱的一对夫妻。然而若在人后,彼此话都很少多说一句,是真真正正地相敬如“冰”。
  起初,天烈还为此颇觉不忿,等到长大些也就渐渐习以为常,父亲母亲彼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关他什么事。再后来,他听说父亲在外面有了一个女人。天烈一时颇为紧张,只觉得儿时奶娘在耳边讲的那些别人家长里短的故事,不知怎么居然就应验在了自己这儿。甚至他还寻着传言偷偷去看了几次,见着个不值一提的平凡女子,只她带着的那个幼童倒是玉雪可爱。随后的数年时光,父亲并未找过那个女子,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个人。看来父亲也并不爱她,天烈想着,起先的危机感也就消了,渐渐地几乎快忘了这件事。
  直到他再次见到千竹。
  那时书生正被几个家丁按在暗巷后面,执了棍棒狠狠地打,一面挣扎一面吐血,眼看就要出人命。天烈第一眼就认出了人,见那所谓的弟弟如此狼狈又如此弱小,心底深处便不自禁地生出一种优越感来。
  后来每当回忆起那时,天烈自己都忍不住要唾弃自己。他脸上做出热情洋溢的样子,帮弟弟请来大夫,又赠了银子,实际上心里却暗暗为自己与弟弟的差距洋洋自得,摆出了一副施舍者的姿态。然而千竹心地纯善,对哥哥的这些心思恍然不觉,或者觉着了也浑不在意,认认真真地对他说,倘若日后有所需要,必赴汤蹈火地报答。
  天烈自然是当做玩笑话听的。百无一用是书生,便是报答又能指望他怎样?
  之后的几年,两人彼此间有了些交往,偶尔也会相互走动。渐渐地,千竹的好一点一滴地显露出来,起初那些因上一辈的恩怨而激起的恶意也收敛了回去。天烈开始为自己原先的恶劣心思惭愧,转而认认真真地想要把千竹当做自己的弟弟,认认真真地要当一个好哥哥。只是他出身将门世家,骨子里重武轻文的想法毕竟形成了二十多年,话说多了常常一不小心就显露了出来。千竹却一直大度,从未真正介怀。
  并且,千竹从未忘记自己的誓言,所以那时候才会因为一封军报而担心哥哥的安危,千里迢迢地从江南赶到巴蜀。
  然而,天烈不信他。
  他!不!信!他!
  若非如此,任凭那些敌人如何挑拨,又怎么能成功?
  天烈只觉得从未这么痛苦过,那些懊恼和悔恨快将他的心脏撕裂了。他怎么可以不信他呢?每当千竹看着他时,那双漆黑深瞳之中,灼灼赤子之心从未变过啊。
  “告诉我,阿竹……阿竹他现在在哪里?”他咬着牙齿,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长绝

  第四十二章长绝
  张宪忠脸上露出一个残忍而诡异的笑容,朝身后立于那木桩旁的刽子手怒了怒嘴。刽子手走上前,一把揭开了覆在受刑人头上的遮掩,露出那张曾经俊秀的面庞。
  天烈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心胆俱裂,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汇集在了头顶,眼前一片鲜红。方才自古兽夫揭露真相起他便隐隐觉得不妙,但继续往下猜到的那个可能太过难以接受,令他潜意识里不愿深想。而此刻,他才知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千竹被铁索紧紧缚在那里,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片好皮肉,尽可见森森白骨,甚至肋下连尚在跳动的血管内脏都透了出来。之所以受此酷刑却不发一声,是因为脖颈处横亘着一道伤口,生生割断了声带,裂开处依然随着呼吸的颤动而一下一下地往外涌血丝。更加可怕的是,这样极致的刑罚之下,千竹竟然是醒着的。眼睛大大地睁着,转都不转一下,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就那样,安然而呆滞地,仿佛盯着半空中什么并不存在的东西。
  “啊——!!!”凝墨池边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仿若负伤的野兽,惨痛至极。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天烈已经拔出腰刀,飞快地朝那木桩上的人影扑了过去。
  “快,拦住他——”
  唰唰唰——!两方刀剑齐出,瞬间混战作一团,顿时刀光四现,血花乱溅。前去攻击拦截天烈的妖魔与匪军自然最多,他却疯了似的,左冲右突,横刀狂舞,一路斩下数十只脑袋,就这样冲到了千竹身边。斩断了铁索,那几乎已经不剩下多少肉的身体往下一倒,被天烈捞进怀里,将军银色的铠甲尽皆被书生的血染得通红。
  天烈将千竹满头乱发拨开,露出惨白的面庞,却见弟弟仿佛不愿看见他似的,闭上了眼睛。手指间淅淅沥沥黏黏糊糊地尽是那鲜红液体,只在原地呆了一小会儿,地上便汇了一滩。想不明白,明明那样单薄瘦弱的身躯,怎么竟能流出那么多血。
  天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无论他碰到哪里,怀中的身体都是一颤,只能将斗篷脱下来将弟弟包裹住,一面焦急地唤他:“阿竹……阿竹,你醒醒——!!”
  “对不起……哥哥是个混账,哥哥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账——你醒醒,睁开眼睛——哥哥,哥哥带你出去……离开这里,我找人帮你治伤……”
  “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到时候,你要是恨,杀了我都行——阿竹——阿竹,你睁开眼睛啊——不要睡过去……”
  到了最后,声音里带了哽咽的哭腔。方才看到行刑一开始,他便该去阻止,该阻止的啊!!去他妈的什么大局为重!!正是他自己,愚蠢地不可救药,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一刀一刀剐掉身上的肉,最终不成人形。他才真正是那个该去死的人啊!!
  千竹似乎听到,真地睁开了眼睛。瞳仁之中点点碎光,慢慢地聚焦在天烈身上,多了些神采。恍然间就如当年他们初见之时,那书生跌在地上,自停滞半空的棍棒间抬起头,默默地望。然而现在,就在天烈眼前,那双昔日墨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点一点,尽数化做鲜艳血色,翻腾着浓烈的怨毒与憎恨。
  妖魔又杀了上来,天烈一手将千竹护在怀里,另一手执刀与它们硬拼。奈何敌人的数量太多,随自己同来的部下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渐渐地只剩下几十名军士聚在池边,艰难地做出最后的抵抗。
  “为什么……”眼看着古兽夫一脚踏上,长刀将己方一名士兵穿胸而过,天烈颤声发问,“你我同袍七年,过命的交情,为什么……”
  “为什么?”化生魔冷笑,“你若被夺了元命盘,尝过那生不如死的折磨,便不会问了。如今你大势已去,若也放聪明一些,肯乖乖地奉上元命盘为罗睺将军效力,或能得一条生路。”
  “大势已去?!”天烈抓住他话中重点,心中更加惊骇,“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如今主城两位守将尽皆在此地耽搁时光,倘若幽都军趁这机会攻城,又恰巧对城中布防一清二楚,你说胜算有多大呢?!”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这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你——!!”天烈怒极,领着身边属下再次挥刀,拼命想要杀出重围回去守城,然而须臾之间,又是数人惨遭屠戮,连他自己身上也多了好几道刀口。
  正在这时,场中忽然响起几声奇怪的笑,又像是谁在哀哀哭泣,听得众人心中一阵发凉。天烈一震,发觉声音竟是发自自己怀里。千竹本是软着的,此刻慢慢直起腰身,自己站了起来,一双血色的眸子极亮。
  “阿竹……”
  千竹转头看他。
  曾经那书生有一支好嗓子,会的不光是雅乐,连平常俗世里的山歌俚曲都通通手到擒来。倘若在附近农人处又学了新的小曲子,高兴了还会唱给哥哥听。而现今他已再不能答话,脖颈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些,呼哧呼哧,随呼吸发出残破的气音。
  那似哭似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恨到极处,屈到极处,竟是从腹腔之中发出。
  “啊——”
  惨烈的嗥泣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
  “啊——”
  “啊——”
  那时他被绑缚着受刑,挣扎不得、叫喊不得,疼得恨不能以头抢地,立时死了才得解脱。然而神智模糊处,却看到自己痛苦万分之时,哥哥竟然坐在咫尺之外,与人饮酒,谈笑风生。
  ——好痛啊……我好痛,哥哥,你知道么。
  ——你,还有你们,为什么都那么开心呢?
  ——你们,全都在笑……
  ——你们,都在笑啊……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好恨——
  怨愤在心底翻腾,意识却渐渐消散,恍然对面前那张脸生出无比强烈的恨意。那尖锐的碎瓷依然被他紧紧握着,将掌心割得鲜血淋漓,早已不觉疼痛。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将瓷片最锋利的那一端抵在哥哥扶他的手背上,割出一道深深深深的伤。
  天烈恍然不觉,只是不住地惊叫:“阿竹!阿竹!!你怎么了!!你别再动——会流血……”
  ——放手。
  ——我……不要你救。
  ——当初我最窘迫的时候,是你伸出了援手。你救了我,救了我娘,我十分感激,但是,如今这份恩情……我还清了。
  ——我已经不欠你什么。
  ——自此之后,天上地下,再不相见。
  ——永别了,哥哥。
  一只妖魔袭来,天烈抬手将它劈做两半,与此同时,怀中抱着的那血淋淋的躯体却脱离了开去。天烈连忙回头,千竹摇摇晃晃地站在凝墨池边,似乎朝他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容在满是血污的脸上看来却诡异而可怖。下一刻,那人往后一仰,便如飘落的细雪般沉入墨池之中,水面波澜微动,划出几圈涟漪,消失了痕迹。
  “阿竹——!!!”
  ***
  “……后来的事情,你大体都知道了。”幽篁道,语调平静,仿佛在讲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故事,“在那样的情况下,蜀州城根本不可能守得住,还连累了司空他们一众人的性命。最后七杀乱文曲,鬼墨屠城……”
  酋点了点头,沉默。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常常会有那么多自相矛盾的表现。
  平时行事明明机警灵活,能屈能伸,在困兽刑牢时却一反常态,硬撑着不交出元命盘,宁死也不肯去做化生魔。
  在夜明城客房内遇到那云麓女弟子求救时,明明看出她举止言谈万分可疑,却依然愿意相信她帮助她,只因为当不起那“万分之一可能”存在的误会。
  明明一心想要平安回到凡间,却会有感于狄戎玉心兄妹之间的情深意重,那样主动地伸出援手,丝毫不在乎自己也冒着生命危险。
  每一次出手,除了想要拯救旁人之外,更想要拯救的,其实是他自己。
  这人骨子里真是极善良的,到了最后的最后,匆匆结束自己的性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累赘,连累他人。即便他那样地憎恨哥哥,却依然牺牲了自己,想要让对方平安逃走。
  茅亭之外雨势小了不少,却依然飘飘摇摇,一时半会儿还不得停。幽篁盯着那灰蒙蒙的雨帘,半晌又去看脚边的木桶,笑了一声道:“……我对不起我娘。若不是我,她不会死。”
  酋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般道:“……逝者已逝。”想了想,又问:“这些事情,为什么要告诉我?”
  幽篁笑了笑,坦然回答:“你似乎一直想知道的样子。”
  酋摇了摇头,心下颇有些为自己的好奇心后悔。明知道对方心中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他却偏偏要将它挖掘出来,现在惹得两人都不自在:“何必勉强?你若不愿意说,我绝不会迫你。”
  幽篁想了想,神色渐渐变得认真:“……因为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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