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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行 作者:潜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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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无妨,你也坐下吧。”严芳菲家不是无多余的杯子,根本是无杯子,平时喝水用的就是那两只碗。
  我问:“你爹爹可在?”
  严芳菲说:“爹爹一大早网鱼去了,午时前会回来。大人,可需要我去喊爹爹回来?”
  陈游之说:“不必。午时也快到了,等他回来就是。”
  之前问严振安的问题,我们重又问了严芳菲一遍。基本情况都可核对上,无谬误。
  我又问:“严夫人立券书时你可在场?”
  严芳菲摇头:“自母亲生病后,我很少见到她。听闻我生之前还有两个姐姐殁了,母亲怕过病气给我,几乎不再让我进她的房间。”
  我问:“你可看过券书?”
  严芳菲神情陡变:“券书绝非母亲所写。”
  宁山芙喝道:“上次你诉时说不信券书是你母亲亲笔所写,钱县令命人比照你母亲生前的字迹,却是你母亲笔迹无疑!你母亲立券书时,乡里德高人士还有你家亲朋在场作证,岂有作伪!”
  严芳菲紧咬下唇。
  “我绝不相信券书所载是妻主之意!”
  我们齐齐转头看去,进门而来的男子便是说话之人,身量不高,偏于柔媚。
  严芳菲站起来,喊了声:“爹爹。”
  严芳菲的爹爹侧身一拜:“未亡人严陆氏拜见各位大人!”
  陈游之率先站起回礼,我们又依次落座。
  陈游之问:“你有何依据?”
  严陆氏说:“菲儿是妻主亲身无疑,那券书所载太荒谬。妻主病卧床榻,菲尔身子不好,我两头难顾,严振安与其妻庞柔柔是自那时接手管家。妻主怕过病气给菲儿,不许我在跟前伺候。之后我要去看望妻主,严振安也是百般阻挠。他掌了家,下人也不听我的,我难见妻主一面。只在妻主病逝前进了一次屋子,妻主对着我的耳朵说,要菲儿在成年后把家产拿回去。可怜她话未说完,就这么去了。妻主去时,眼都未闭上,我知,我知她是在等菲儿完成她遗愿!”严陆氏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泪。
  他哭得梨花带雨,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
  好吧,虽然这是女尊社会,但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哭成这副模样,我仍是一时消化不良接受无能。我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妻主对你说的话,还有谁听到,有人能作证么?”
  严陆氏抽噎着:“严振安与庞柔柔都在一旁,为防他们二人听见,妻主是轻声耳语的。”
  我们不管宅斗,只关心事实。轻声耳语,无第三人知。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份遗愿的真实性,比起经过公证的遗嘱,效力更是低微。
  自严芳菲家出来,已是午时。宁山芙备下了酒菜,我们吃了午饭,休息片刻。下午我们对着临摹的券书上的证人名单,一家家的走访调查。除了一名老者过世无法调查外,其余几人都确认券书是严夫人亲笔所写。
  走访宗亲时,我都多问了一个问题,“券书写严芳非吾女,宗亲里没有疑问么”。得到的答案是,族中有人提了,严夫人却很肯定没有写错。严夫人病重,也无人敢问。之后族中村里一直流传,说严芳菲不是严夫人的亲生女。直到一年多前严芳菲诉至衙门,被严振安赶出了严家大宅,自此断了关系。虽有流言说严芳菲并非严夫人亲生女,却没有一个人知晓内情,追究流言根源,出自券书。还自宗亲处问得,严夫人曾在立券书后当着族人面嘱咐严振安两件事,一是严家人必须守祖宅,不得搬离,二是抚养严芳菲至成年。
  自宗亲处得的消息颇值得推敲,我凝神思索。
  陈游之问:“有什么问题么?”
  我说:“还需要找产婆。”
  我们谢过拜别了宁山芙,回平春县找当初给严夫人接生的产婆。
  据宁山芙说,产婆是四年前搬到平春县里与女儿女婿一起住的。产婆今年已近七十岁,耳朵有点背。
  对着耳朵喊了半天话,她才眯着眼呵呵一笑,说道:“严家?老身记得,可怜哟,生了三个女儿只有一个活了下来,都是我接生的。”
  “严家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也可怜嘞,她母亲死后,村里的小童都不与她玩,说她是野孩子。我每次见到都会呵斥他们,什么野孩子哟,明明是严家亲生的女儿!且不说是我接生的,单看那眉眼就是严夫人的一个模子。严家的宗亲都心知肚明,哎,大宅里的事情,不好说咯……”
  她耳朵虽不好使,却有着一颗八卦的心。她的家长里短带着一股古旧的气息。
  若严芳菲是严夫人亲生女儿为真,严芳非吾女也的推论是不成立的。
  从产婆处出来,我们驾着马车回县衙。我与陈游之在衙前广场下了马车。问明衙役今日案子已审结。我们一路上没有停留,直奔中和堂。
  陈游之先行入屏风后,我在堂外等候。须臾,阿九出来引我进去。
  陈子敬坐在书桌后,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我弯腰行礼,将临摹的券书上呈,在阿九搬来的凳子上落座。
  陈子敬听我与陈游之今日所得一一陈述。
  调查情形陈述完,陈游之说:“我们查问了所有券书上的证人,有里正宗亲乡里,俱是亲见券书由严夫人亲笔写下的,内容无误,是这份券书无疑。”
  陈子敬垂下眼眸:“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
  他缓缓抬眼:“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
  “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陈子敬改了断句方式又念了一次,他眼底渗出光芒。
  断句方式不同,意义相差甚远。
  陈游之说:“初见到券书时,都疑惑于券书的书写,中间原是藏了玄机,要抽丝剥茧才知。”
  陈子敬问:“褚书吏你怎么看?”
  古文无标点,但虞国早如我国宋朝般已经开始出现句号与逗号来表示句读。
  我看着他,说道:“如今已无人写文不用句读,严夫人此举确实令人困惑。严夫人立券书时神智清醒,因此我们在读券书时没有先将‘非’字作错字。而且根据我朝律令,户绝无女时才允许在室子继承家财。据平春县习俗,儿媳是入赘的,儿子儿媳可继承家产。严芳菲并非严夫人亲生的传闻是自立了券书之后才有的,严夫人从未亲口说过严芳菲并非她女,也未对儿子儿媳说过相关事宜。严芳菲的名字从族谱中被除,是在严振安与她断绝关系后。产婆、严家老仆、老管家都确认严芳菲并非抱养,更非私生。若只以断句为‘严芳非吾女也’,亦该是严芳菲非吾女才是。‘严芳非,吾女也’若作此解,非字当是谬误。宗族中人问非字可是笔误时,严夫人却十分肯定没有写错。券书是严夫人玩的文字游戏。”
  陈子敬微笑颔首:“严振安自严夫人病后接手家业,严陆氏甚至无法靠近主院。严夫人故意将‘菲’字写成‘非’字,是因她担忧儿子儿媳为夺家产,严芳菲年幼被儿子儿媳所害。令严家人不得搬离祖宅,是不想严振安远离了宗亲,之后无人可约束。抚养严芳菲至成年,再由严陆氏告知严芳菲拿回家产,严夫人思虑颇远。”
  只是“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儿子亦成了外人。
  我说:“严芳菲不停诉,应当也是想为自己正名。券书立下后,严芳菲的身份被模糊,所处位置很是尴尬。”
  陈子敬手指习惯性的轻敲:“钱时茂应是受了券书的误导,以为严芳菲非严夫人之女,为维护严芳菲名誉,因而中止审理。”
  “本案三天后审。”他微侧首,说:“游之,你在案子审结后持拜帖去拜访钱时茂,向她说明此事。”
  陈游之点头回应。
  陈子敬又看向我:“你们二人今日辛苦了,衙中无事可先回去休息。”
  “我先回刑房看看。”我向陈子敬告退,出了中和堂。
  遗产案走到这步是没有想到的,得出的结论出乎意料。依天理国法人情,自由心证被大幅度运用,推定立遗嘱者的真实意愿。这个案子陈子敬会怎样审结,已然清晰。若是按现代证据规则行事,结果不会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隔七天才更
原计划十三号晚上发本章的
十三号清晨,接到电话,匆匆赶车去
在我写着故事,筑着微薄梦想的时候
有人永远不在了
回来后,修改压缩本章
写着写着就会发很久的呆
愿你们一切都好。

☆、病愈

  裹着被子窝在床上,身子疲乏沉重。房间一角沙沙作响,是薄木片划在沙盘上的声音。我吸了吸鼻子,转了个身。
  褚珀和小宝挨着坐在书桌前的小凳上练着字。褚珀听见响动,跑到床沿蹲着,巴巴的看着我:“阿姐你醒啦,还难受么?”褚珀温暖的小手探向我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今日没再发热。”
  我吸了口气,鼻子仍堵得有些厉害:“别担心,昨晚就退了烧。明天应当差不多好了。”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
  褚珀说:“饿不饿?粥在锅里温着,我去给你端来好不好?”
  小宝倒了水端来:“阿良姐,喝水润润嗓子。”
  裹着被子坐起来,接过杯子一口喝完,感觉自己像干涸池子里的鱼恰逢甘霖。窗子关着,屋内光线有些昏暗,我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褚珀帮我掖着被角:“阿姐,是申时。你睡了好久了。”
  掀了被子穿着里衣坐了起来,褚珀拿下挂在床柱上的衣服,我接过来边穿边往窗棂走。抬起窗,微冷的空气带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昏聩了几日的神智霎时清醒。
  “阿姐,你可不能再受凉!”褚珀跟在身后不满的嘟囔。
  我系好腰带,把窗子支好,对褚珀笑道:“没事的,阿姐全好了。”
  褚珀撅着嘴:“鼻音好重,哪里好了。别再让爹爹今夜里又去请医官给你看诊。”
  小宝也跟着念叨:“阿良姐,你病几日了,不能大意。”
  两个小孩跟着碎碎念,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好饿,吃饭去咯。”
  褚珀往外跑:“我去端粥菜。”小宝跟着褚珀去了厨房。
  弄了些温水漱口,吃了粥,清粥小菜很爽口,几日未好好进食,此刻胃口像是开了,喝了两碗粥,觉得力气恢复了些。我低头嗅了嗅身上,药味混杂着汗味。这几天为了退烧,晚上都捂得很严实,出了几身汗。
  支使褚珀再去拿些柴火,我蹲在厨房往灶里添柴架火烧洗澡水。
  “这是褚阿良家吗?”
  这声音,似乎是阿九。阿九怎样会到我家?我站起身朝外看。
  “是褚……”
  “你是谁?”褚珀抱着木柴回到院里。
  “阿九。”阿九说完嘻嘻一笑,十分讨喜的模样。
  阿九前来是有何事,是衙中有事么?若是如此,也应是衙役前来才是。我忙走出厨房,唤他名字:“阿九。”
  阿九走到我身前几步停下,仔细端研:“褚书吏,几日不见,你竟变了个模样。”
  额?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说我面容憔悴么?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阿九,进堂屋坐。”褚珀和小宝去抱着柴火去了厨房。
  引阿九进了堂屋落座,盛了碟炒熟的南瓜子放上桌,阿九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很是难得。
  我把南瓜子往阿九的方向推了推:“尝尝,是我炒的。”
  阿九抓了几颗嗑起来,恢复了阿九式嘻笑:“香!”
  我微笑看着他:“今日来是有事情么?”
  阿九抓了一小把南瓜子在手心:“奉公子之命来看你。”
  这小鬼竟然打趣我,我面不改色:“多谢大人关心,因病耽误公务,阿良愧不敢受。”
  阿九皱皱鼻子:“公子说让你安心休养,郡试在即,余下几日你不必去县衙了,待郡试过了再回刑房。”
  陈大人挺仁慈,我笑意加深:“多谢!”
  阿九说:“明晚大人要在佘香居宴请参郡试的学子,我给你带帖子来了。”阿九从怀里摸出一张薄帖,递给我。
  “劳烦你跑这一趟。”我浏览了一遍,将帖子放好。
  阿九眼睛一转,问道:“褚书吏明晚去么?” 
  “大人宴请,自然是要去的。”
  “可你……”阿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啊,这不碍事。”阿九指的是我的鼻塞,说话时鼻音有点重。
  阿九说:“可惜褚书吏你这几日病了,没能亲眼见自己查证的案子审结。”
  这病是挺不巧的。去东来村的路上被风吹了,第二天我开始畏冷,今年天本就冷,我没把畏寒当回事。孰料自县衙回来,傍晚时分开始发热,一发不可收拾。爹爹跑去县衙延请医官看诊,又去给我请假。我在床上躺了三天,错过了遗产案的开审,也错过了堂录的机会。若做了堂录,遗嘱案便成了第一个由我全程经手的案子。
  我说道:“我也听闻了遗产案的审理结果。”此案在平春县反响很大,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我来的路上还听到不少人议论呢,都赞我家公子英明!”阿九一说起陈子敬就眉飞色舞。
  我微笑说道:“大人的确智慧非凡。”
  阿九如自己被夸赞了般,喜气洋洋:“你没见堂审的情形,公子将券书断为‘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那严芳菲的兄嫂都呆了,继而直喊冤,堂上争辩可激烈了……”阿九手在空中直比划。
  没人会愿意放弃手中的财富,严振安夫妇掌严家十几年,怎会甘心轻易放弃。堂上的激烈辩驳是肯定的,可以想象是怎样的场景。但券书一经解说,旁人都会明白券书中的关窍,叹服裁决。若按券书判,严芳菲可取得全部家产。只是严芳菲没有继承全部,她的诉求是平分家产。严芳菲认为,兄嫂持家十数年,没有兄嫂的经营有方,严家生意在这些年未必能发展,而她彼时年幼,未必能撑下严家。严芳菲的心很公允,不似写下“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的严母。有人说她傻,有人说她懦弱,也有人赞她的心胸宽厚,说她有情有义。
  我微笑的听阿九说书似的讲着堂审情形。市井八卦最近的热点人物是陈子敬,盗版案和还儿案几乎是同时进行的,百姓不关心知识产权,还儿案在八卦中出现率极高。如今遗产案一出,涉及平春县富户严家秘闻,更成谈资。连褚珀和小宝这般年纪的小童都略知一二。我得知的消息几乎是他们二人在街上听到的边角。
  阿九说:“严芳菲的哥哥含着眼泪走出的衙门,额上青筋都起了。公子说他心里既怨且怒。”
  能无怨么,“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儿子亦成了外人。虽说嫁出去的男儿如泼出去的水,但严夫人的心偏得有些厉害了。严振安招媳妇上门,掌家多年,到头来母亲的一句话便把所有抹杀掉了。以这里的观念看,有入赘媳妇,严振安取得部分家产是无可厚非的。但若无严芳菲的决定,严振安算是被扫地出门。
  “严振安的心结难解。”我给阿九斟了杯茶,“快酉时了,阿九在我家吃饭可好?”
  阿九抬头看了眼天色:“多谢褚书吏,我得回去了,再晚回去,公子会担心的。”
  我说:“我送你。”
  阿九着站起身跟我往外走了两步,停下说:“褚书吏,你家南瓜子好香,我可以带些当零嘴么?”
  “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我进屋拿了些油纸,从罐子里舀了几碟包好,递给阿九。
  阿九欢喜的接过:“谢谢。”
  我送他出了院门,正要往巷子里走。
  阿九说:“褚书吏,不必再送啦。”
  还待往前走,阿九拉住我的袖子,很认真的看着我说道:“褚书吏,你回去吧。”
  我疑惑的看着他,阿九跑出巷子,在巷口挥手说再见,小小的个子淹没在人群里。
  不解的回屋收拾换洗的衣裳,无意瞥见铜镜中的自己——头发蓬乱,眼睛浮肿,衣裳挂在身上,皱巴巴的。
  这…这就是阿九数次认真端详我的原因。我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  逆风行很反动么,怎么还没审完o(╯□╰)o
还是文太不起眼,要排到最后。。
字数稍多的回复都要审。。
还要等多久呢 ㄒoㄒ
不管怎样,我还是先把文发了吧。。。
都快变成周更了,无语望天~

☆、开宴

  佘香居,不若一般酒楼上下两层的布局,是一个小院,胜在环境清幽。
  抬头看了眼佘香居的牌匾,我回头说:“烧尾宴办在佘香居也挺不错的。”
  周文质轻笑来:“烧尾宴?这可算不得烧尾宴。”
  抬脚迈过门槛,我回道:“不管,我就当它是。”
  周文质赶上我,拍了拍我的肩膀:“阿良,过郡试,再过会试。进士登科,方办烧尾宴。”
  我笑道:“我不考进士,这便是唯一的烧尾宴。”曾拜读过烧尾宴的食单,光看食单,就让人垂涎万分,饭食点心栏里的婆罗门轻高面、单笼金乳酥、甜雪,我曾对着食单痴痴的想象了许久,惊叹于古人对吃食的精细与讲究。
  我与周文质进了沉香厅。我们已提前两刻钟到了,谁知不算早。沉香厅应是佘香居的主厅,里面站了不少人,一眼望去,只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汤初英朝我们打招呼:“阿良,文质,你们可算来了。”
  同学堂的同学听了,都纷纷转过来,素来低调的我与因冷淡而人缘不佳的周文质忽然成了焦点。
  汤初英说:“县试后还是头一次见,没能恭喜你们二人。”
  身边不断响起“恭喜”“恭喜”的道贺。
  我微笑:“同喜同喜。”
  周文质客气的道:“同喜。”
  “县试一二名都出自我们学堂,可惜王夫子仍未允我们的办谢师宴。”
  王夫子的书教得很好,带出的门生无数,却从不参加谢师宴。递送谢师帖,不收。上门谢师恩,不见。她早年立下的这条规矩,从未破过。
  “阿良,你在学堂时隐藏得太深了!”
  “确实,阿良你县试一鸣惊人,出乎大家的意料!”
  “平日在学堂不显山显水的,阿良你可别是怕我们偷师吧!”
  “阿良你的诗才,王夫子都亲口赞过,了不得!”
  ……
  我笑道:“哪里,哪里!”此般寒暄方式让人吃不消。
  周文质抱臂站在我身侧,不发表任何意见,当起了隐形人。
  陈游之如救星般出现在沉香厅外,同窗的注意力被转移,围了过去。
  陈游之检查了门槛两侧的板子,转身往外去。
  安静的院里,唯有轮椅碾压地面的轱辘声悠悠传来,陈子敬坐着轮椅一点点出现在大家视线里,褪去身后的昏暗的背景,照耀了整个厅堂。
  他身着天青色深衣,两手放在扶手上。陈游之推着轮椅,阿九跟在身后。
  方才围过去的学子纷纷退后让开路。
  轮椅与陈子敬平日上堂时坐的轮椅不同,要轻巧些。第一次见到陈子敬不是自己推轮椅,这种感觉难以描述。他坐在堂上时,即便疲倦,依然强大。他的光芒让人从不会让人的目光只停留在他的腿上。他虽有腿疾,我从未觉得他有什么不同。今日……
  学子都向主桌靠拢,齐齐行礼:“见过大人。”
  陈子敬说:“不必多礼,诸位请坐。”
  她们都自行选了位子,靠近门边的我与周文质慢了半拍,等走过去时,只剩下陈子敬身侧的座位。
  我踟蹰着停下脚步。
  陈游之说:“来这里坐。”他手指的是陈子敬左侧的位子。
  我说:“不敢。”
  陈游之又说:“坐吧。”
  满桌只有我们还站着。我只得在陈子敬左侧坐下,周文质挨着我。陈游之坐于陈子敬右侧。
  侧身,微俯身子,喊道:“大人。”
  周文质也如此行了礼。
  陈子敬转首看向我,又看向周文质,颔首。
  店里的伙计把菜上齐,满室飘着香气。
  我没听陈游之的开宴词,专注的看着一碗浮元子,白软柔和,细腻非常。稍远一些的青团,色如碧玉,清新讨喜。上菜是盐者先,淡者后,浓者先而薄者后,我偏爱后上的两道甜食。
  陈子敬会出现在今晚的宴席上,已出乎意料,如今这般清醒更是意料之外。
  周文质在桌底碰了碰我的脚,我看向她。周文质挑眉,眼带疑问。
  我轻摆头,示意无事。
  陈子敬说:“诸位请随意。”
  宴席正式开始,陈子敬动筷后,在座的学子才纷纷动筷。
  我给自己舀了一勺浮元子,咬了一口,口感滑腻异常。里馅是核桃松仁,香甜可口。我忍不住眯起眼好好品味这滋味。
  桌上有年长些的学子,已然端着酒杯预备敬酒了。
  陈子敬先举杯:“这杯酒敬在座诸位。十年寒窗苦读,今朝及锋而试,愿诸位金榜题名,得偿夙愿。”
  我们纷纷站了起来,举杯相应,一时间只听闻椅子挪动的声响。
  陈子敬说:“诸位不必拘礼,请坐。”
  “谢大人!”喝干了杯中酒,举着空杯,半垂目,从这个角度,正好看见陈子敬青色的发带,绑着乌黑的发。
  待陈子敬喝完,我们才坐下。
  尔后有敬酒者,由陈游之一一的挡了,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我和周文质细细的品着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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