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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行 作者:潜菠-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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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回首,他却低下头:“你若无事,请进来坐坐吧。”
  “不了。”我微笑,“今天还有事,下次再来。”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不会耽误很久的。”
  我困惑:“什么事?”
  他仿佛难以启齿。我还站在巷子里,他在院内,隔着一扇敞开的门。
  略有迟疑,实在想不到什么事是我能为他做的。他终于抬头看我,眼里是恳请神色。
  “好罢。”我答应了,跟随他进了屋内,在大堂坐下。
  他屏退左右,踟蹰片刻,终直言道,“是为姐姐的事求你,若今日未遇到,我也要去找你的。”
  “你姐姐怎了?”我瞧他神色认真,不由困惑。
  “张榜后士子聚会,我听姐姐说你都没去。”
  “嗯。”我点头,的确是这样,聚会都是在烟花之地,我消受不了这种福气。
  “所以你没发觉。”云岫声音染上愁闷,“姐姐她……近来总夜不归宿。”
  我迟疑道:“是不是公干太多,或是聚会晚了在友人那里睡下了?”
  云岫摇头,眉间深锁:“她每夜不归宿,第二次清晨必回家沐浴更衣。”
  “你姐姐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必太担心。”我口里安慰着,心中略觉奇怪,我知她作息规律,洁身自好,不爱烟花之地。
  “只怕她不知道。”云岫道,“她每次回来衣衫上都是脂粉香气!姐姐从不流连腌臜之地,这次却不知怎么……”
  “应酬间可能难免沾染上,但你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云岫,是不是太担心了,所以误会了?”
  “阿良姊,”云岫认真道,“你不必拿这种哄小孩的话来哄我。我正是知道姐姐是怎样的人,才会担心,越是正经人,一旦沉沦越难解脱。我跟她说,她总是敷衍我。那种场所我不能进去,才想找你帮忙。如你不愿,就算了。”
  “你别急。”我安抚道,“我就在这等她,如果她没回来,我就去找她,你看成吗?”
  “好。”
  我们坐在堂前,看着光线暗下,烛火燃起,周文质都没回来。去找她的仆从只得了信说聚会去了。之前派去接褚珀的人回来了,却道在我家门口碰到陈府的下人,说褚珀去陈府玩了,稍晚会有人送回来。
  云岫神色一紧。
  我立刻站起:“既然如此,那我去找文质罢。”转头问,“文质去哪了,知道吗?”
  “只说小姐有聚会,没说去哪。”
  我略一思忖:“以前递给你姐姐的拜帖还留着吧?”士子聚会不外乎那几个地。
  “留着的。”云岫很快明白了,亲自去周文质书房找了来。
  翻看了下,心里有数,寻着拜帖上写的那几家找去。虽然云岫说得严重,但我总觉得周文质不会沉溺此道,出来找她是为安云岫的心。是以在采春楼找到周文质时,我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采春楼是何种地方?在以风流自居雅游为主的狎伎风潮里,采春楼毫不起眼,玩不来吟诗作赋风花雪月那一套,如果青楼分个三六九等,它就是第六等。因为不起眼,因为艳俗,此处是我寻找的最后一站。
  我被引到一房前,敲门,伎子开的门。
  “客人有事?”那伎子问。
  根本没有什么聚会,周文质独坐酒桌前,正持一杯酒看过来,无可回避,一时面面相觑,尴尬极了。
  忽然好后悔自己贸贸然。
  倒是那伎子最冷静,看我两人神色,脸上挂起虚浮的笑意,招呼道,“既然来了,一起坐吧。”
  “不用……”我反应过来,直觉拒绝。
  “那我今日先回去了。”周文质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走到伎子身前,嘱咐,“好好吃饭。”态度亲昵,举止却很有礼。
  “走罢。”周文质打先出门。
  她对那伎子脉脉温情惊到我,我还从未见她对哪个男子这般神态啊!跟在她身后,一时心乱如麻。
  她没有回家,反寻了一处酒馆,“云岫让你来的吧。”她先打破沉默。
  “云岫他……担心你。”
  周文质无奈一笑,神情复杂:“阿良,你吓到了?”
  我讷讷道:“你是认真的?”她这样一说,我顿觉大事不妙,不知作何反应。
  “你没认出他么?”
  周文质问了个我完全不懂的问题。方才没看那男子长何种模样,然他说话声音我确信没有听过。
  “也是,就见过一面,你如何记得。”周文质自嘲,“他原是汤初英的夫郎,因被汤家案子牵涉,入贱籍为伎。”
  啊?!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汤初音夫郎的模样,也无法把新婚夜穿嫁衣之人与勾栏院伎子联系一起。大理寺有当年私盐案子的所有案卷,我至今没有翻看过。只记得参与贩卖私盐者多判死刑,汤初英至今名在悬赏榜单上,她夫郎是何种下场我从未关心过。私盐一案,尘封在角落里不轻易触碰。周文质若不提汤初英,我根本不愿想起。
  现在想来,汤初英夫郎何其无辜,甫一嫁来,啷当入狱,没入贱籍。私盐和他有何干系?
  我回过神,迟疑道:“文质,你……”是同情关照?抑或真……
  周文质痛饮一大口,怔怔望着夜色,惶惑迷茫,“我也是无意间认出他的,最初只是想关照他,现在……”
  “因罪入贱籍,除非得恩准,否则不能脱身。”良贱不婚,我不清楚周文质作何打算。
  “你以为……”周文质惊愕,摇头笑道,“你以为如何?我和他至今是清谈相伴,未有其他。”
  “那今后怎办?”我问。现在如此,今后一直如此么?夜宿青楼不归,于她名誉有损。
  周文质一脸迷茫,她随心而去,尚未理智思考过。
  “今夜先回去,和云岫好好说。”我拍拍她肩膀,“别让他担心。”
  送她归家,周家姐弟今晚怕是难免烦恼。褚珀去她家的事,我没再提,只着急往回赶。
  到家,门是虚掩着,房内昏黄烛光暖暖。褚珀怎能如此大意!一人在家不关紧门窗,有个万一可怎么办!我心中责备。
  推门进,却见陈子敬。
  “大人,你怎么在?!”我惊喜道,快步走上前。
  陈子敬手指交叉,微笑看我走近,然后神色不自觉的变了,眉间微蹙,看向我的衣衫。
  意识到是自己身上染得青楼脂粉酒气,明明什么都没做,仍是不由心虚停了脚步,后退一步。“大人……”
  “你明日要去元和,行李可收拾好了?”他没有问我的去向,浅淡笑笑,仿若无事。
  我不由松了口气,笑意款款,“对,你怎知道?”下午才决定的事,他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一走要好几日,本来想去知会他一声的,未料周文质的事。然而他自己来了。
  真好。
  “你放心去吧,褚珀我照料。方才送他回来,现下在房里睡着了。你先休息,明日一早我再遣人来接他。”陈子敬从容道,言语间解决了我后顾之忧,说完却是要走。
  “大人再待会吧。”我请求,此行来回最少十数日,再见怕是下个月了,也不知他今夜等了我多久。
  他清浅一笑,转到堂内,拿起桌上的书稿,“你写的?”
  他拿着的是决狱集,我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是的。”平时家里没人来,堂前明亮,我索性把书桌搬来借光。
  “这是你想编写供人学习的案例么?”他凝眸沉静翻阅。
  “写得粗糙,大人不要笑我。”我搔搔头。
  陈子敬只是微笑:“字确实还要再练习,这本给我拿回去看罢。”
  “班门弄斧,恐贻笑大方。”
  “已比平春时写得好了。”他笑道,“榜首的字稀松平常,让日夜勤加练习的士子们作何感想?”
  我汗颜:“够看就行,够看就行。”
  “此去元和,路途遥远,你一切当心。”他没有问钱时茂的事,只是叮嘱。
  我不由细细看他,他眉宇间若平常,似乎不介意我晚归缘由,不介意我身上香气。缓缓走近他,蹲下依偎:“大人,我今日是为朋友事,事关私隐,现在不便说,以后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陈子敬未答,素来无波的眼神微微摇荡。

☆、选择

  大牢。
  哪里的大牢都相似,阴暗,潮湿,许多令人不舒服的细枝末节。郡太守手持寺卿写的公文,亲自带路,引我见钱时茂。她本要派人押解,我拒绝了。
  对钱时茂,我多一份敬意,不愿怠慢。
  “大人,就是这儿了。”太守在一处牢房前停下,客气笑着,明显地方口音。
  着赭衣的钱时茂仍是钱时茂,她背对着我们,向墙而坐,一头蓬乱的发,赭衣破破烂烂。听见声响也无动静,安然若一尊石像。
  “钱时茂!京里来人审你案子,还不速速进见!”太守呵斥。
  她缓缓转过身,收拢着,不卑不亢道,“钱时茂戴罪之身,不敢拜见大人。若是开审,堂上案犯当拜主审官。”
  太守一手指向钱时茂,怒道:“你!”
  我抬手拉住她,“无妨。”阻止她话语,对她道,“开锁。”
  “这……”太守犹豫,觑着牢门迟迟不动。
  “公文你也见了,此番是承圣恩办差,钱时茂当随我走一趟。”
  “是是是。”太守连连点头,着人开锁。
  牢头开了门,拿了枷锁准备给钱时茂套上。
  我再阻止:“不必。”
  牢头为难的看向太守,手里拿着枷锁不知该放还是不该放。太守犹疑的偷偷打量我神情,挥手:“按褚大人说的办。”牢头得令退开了。
  我屏退众人。
  钱时茂这才正色抬眼,平静问:“大人要做什么?”
  我踱入牢房:“钱时茂,圣上有令,三日为期,若赈灾的军粮能满仓,便将赦免你。”
  一句话将钱时茂的平静打破,她已决意赴死,看得生机反难以置信,她露出吃惊的神情,却沉默不语。良久,不明意味的叹了声,“开仓赈灾,是我擅作主张,与她人无关。我既触犯刑律,愿伏法受诛。”她起身,破烂囚服不能改其中正,肃容向北行跪拜大礼,“感念陛下恩德,但罪臣不敢祈求圣恩。”
  “你是不敢,还是不想?”我问。
  钱时茂紧抿着嘴,不答。
  “假若钱大人今日伏法受诛;如九牛一毛;与蝼蚁何异。”我淡淡道。
  钱时茂眼睛蓦地大睁,暴出愤慨的光芒;“竖子何敢出此言!”
  以身殉道,杀身成仁,这种意气、真诚、理想主义难能可贵。然悲剧的结局到底有无意义?钱时茂是心有百姓的人,她的道路难道只能停留在这?她的境界只是如斯?
  “钱大人,你且听我说两个人物,再决定不迟。”我说的第一个故事,是苏格拉底。当他被判处死刑,他拒绝了逃亡,道“当我对一个制度不满的时候,我有两条路:或者离开这个国家;或者循合法的途径去改变这个制度。但是我没有权利以反抗的方式去破坏它。让雅典人杀我吧!我愿意做一个受难者而死,不愿做一个叛逆者而生。”选择饮下毒堇汁而死。
  第二个故事,是梭罗,因拒绝付税,他认为政府用他缴的钱去支持战争及黑奴制度,有违个人良知,他要以他自己方式投身于这场政治斗争,即立即的反抗的行动来抵制他认为是错的法制。“面对不合理的法制时,我们应该盲目地遵从吗?还是暂且遵从,同时慢慢地循合法途径去改革?还是立即地反抗,来抵制、破坏这个法制?”“盲目的遵从是最低级的愚蠢。不必考虑。寻求改革途径,时间拖得太长。人生有多少日子?人生在世为了生活,不是为了改革。所以对付一个不合理的制度,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地抵制行动来抵制他认为是错的法制。”
  梭罗道:“你可以遵守法律,但是,你要更尽心的去遵守正义。”
  当然,我转换了姓名和时代背景,不变的是思想,是言论。这些论调显然使钱时茂困惑,她接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思想,抱负是匡主益民、治国安邦,带着理想主义,然官场黑暗又使她难以施展。她在平春挂冠而去,看似洒脱淡然,然这时光又何其短暂呢?现下她受困此境,是服从,还是修正?
  她最初选择是服从,甚至都未递折子为自己辩解一番。案件呈报大理寺是程序使然。我曾暗忖她是否存了一死匡道,留名青史的念想。毕竟纵观虞朝风气,倘使有一二人为其游走,都不至于此。也正因此,我以前曾怀疑她与我是否有相似经历,这样的怀疑打消了。
  钱时茂的神情变幻,愤然,困惑,茫然,愤怒,纠结,颓然……终复平静。时间已过很久。
  “你为何帮我?”钱时茂道。
  “平生性拙天知我,三载无能我愧官。今日铨衡公论定,好归旧隐理鱼竿!”我缓缓道,嘴角带了笑,“钱县令可还记得?”
  “你……”钱时茂眉间深锁,不住打量我,却记不起我是谁。
  她当然不会记得我,当年她未平春父母官时,我只是学堂里不起眼的学子一个,我笑:“我是平春人,早听闻钱县令风采,仰慕已久。”
  “你是平春的?没有平春口音,是以未听出来,你官话讲得不错。”钱时茂态度终有和缓。
  “谬赞了,也是后来学的。”官话很像普通话,我随陈子敬到京都后,再不说方言。
  我侧身,伸手,“请。”
  “不敢,褚大人先请。”她站起,颇有礼节。
  我不推让,率先走出这晦暗牢狱。待钱时茂洗漱更衣,休整一夜,第二日一早直奔元和县。
  未到元和,已先派了人去敲鼓通报此事,又令一队到周边县散播消息,务必使百姓都知晓。宣传动员务必越深越远,灾年才过,百姓恢复生产到屯有余粮不易,对于三日内能否筹集到足够粮食,我没底。
  前往元和的路上,稻田满眼,风吹麦浪起伏,生机勃然。百姓最是可爱,无论经历多艰难境地,有一线希望,就能顽强存活。
  “民之本性,怀土重迁,若非大难,谁愿背井离乡,舍弃亲戚,抛下田园,流离道路!”钱时茂在灾后被捕入狱,对元和的记忆还停留在饿殍满地的凄惨,乍见满眼欣欣向荣景象,不由停下感慨。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亦感慨。
  钱时茂问:“红薯是什么?”
  噢,虞朝还没有引进红薯呢,“是一种偏远地区的食物。”我只好如此解释。
  她点点头,把这句翻来倒去念了几遍,赞同道,“褚大人这话说得不错。”
  我微笑:“却不是我说的,也是听来的。为官当以苟活为羞,以避事为耻,有钱大人风骨者毕竟少数。”
  “我母亲深知我心性,就怕我顾小义而弃大义,我所为果然如她所言。”钱时茂摇头叹息,“有何风骨,不过一时义气。”
  “钱县令主政地方,施仁政,恤民爱民,怎是小义”
  钱时茂摇头再叹,心事重重。
  未再多谈,我们快马加鞭继续赶路。
  到元和时,秩序井然。入了县城,钱时茂下马牵马而行,在前引路。
  “钱大人!”有认出钱时茂者,惊喜大叫。
  “钱大人你被释放了么?”
  “啊!钱大人你瘦了,为我们你受苦了!”
  ……
  往来县民纷纷围过来,钱时茂一身布衣在中间,接受大家热情寒暄。
  在平春时,钱时茂是公认的好官清官,然受民爱戴程度远不及此。想来她的义举,赫然得了民心,同历大难后,元和百姓待她亲昵如家人。
  钱时茂拱手环拜,感激道:“钱某是戴罪之身,诸位乡亲莫再喊大人。”
  “没有你,我孤儿寡母就活不下去了!大人,你就是我们再造父母!”有人慨然道。
  “临近几县,就我们云和伤亡最少!我那嫁到临县的哥哥一家都……”那人哽咽道,“早知不如嫁在本地,有大人照拂,断不至于此!”
  身畔人安慰她,更多人想起丧命亲友,一时恻然。
  一妇人挑着担子,奋力冲破人群,到钱时茂跟前问:“大人,听闻圣上说,只要我们还了仓粮,你可免除死罪,是么?”
  “是的。”钱时茂又是一叹,沉重点头,“灾年刚过,乡亲们口粮不多,若为了我,又让家中老小忍饥挨饿,在下如何忍心?这事罢了吧。”
  “大人这么说是置元和百姓于何地?大人愿为我们性命违朝律,我们能薄情寡义坐视大人白送命么?!”妇人慷慨道,“夏收后还有秋收,山上菌子野菜遍地是,河鲜走兽,只要我们有手有脚肯干活,绝不会让家人没饭吃,饿一饿又算得什么!”
  钱时茂感激的看着她。
  那妇人把扁担放下,把两大框东西往钱时茂身前一放,“大人,这是我家才收的夏粮,早几日听官差到我们乡里说了,我赶着收粮把谷子担来了,粮食不多,大人别嫌弃。”
  “不不……”钱时茂连连摆手,她知这可能是妇人一家仰仗的口粮,庄稼人靠种地为生,收成不易。就算之后有秋收,那还有好久,她坚决不肯收下。
  “大人!”那妇人噗通跪下,“闹灾时,我娘病重,临去就想吃口热饭。可那时山上的草根都快挖尽了,家里是一口粮都没了!是你开仓赈粮,我才领到米,让我娘临终吃了一碗热饭,了了做女儿尽孝的心。大人,你若不肯收,我以后拿什么面目去见我娘亲?”
  “大人,收下罢!”
  “还有我,我这就回家拿粮送到衙门,大人你放心,我们元和百姓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
  众人纷纷道。
  钱时茂喉头哽咽,半晌说不出话:“谢谢……谢谢……”
  如斯场景,我心中满是久违的热血与感动。今上要看百姓能为钱时茂做到哪个地步,能否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若她看到今日场景,又当如何?
  自抵达元和,倒计时开始。
  一日下来,来送粮的百姓络绎不绝,钱时茂令衙役摆了长桌,数人做登记事宜。她私想着,万一不能满仓,这些粮还是得还回去。我比她心态积极,筹划这事了后,开个义民榜,把所有赠米的百姓都写上去,不失为一段佳话。
  然待我随衙役押解百姓送来的粮到粮仓时,发现自己还是想简单了。我没有主政地方的经验,不知道各地粮仓不是一个规格的。元和稻米能两熟,是军粮来源之一,是以军粮粮仓比平春的粮仓大一倍不止。今日一日百姓们送来的粮食堆进去,只填了粮仓的八分之一。
  我呆呆站在粮仓里,仰望仓顶半晌。终回神,急急回衙召集衙役,辛苦她们连夜往更多村镇去告知宣传动员。衙役也感念钱时茂义举,没有二话,积极行动起来。
  第二日,更多人来送粮。夜里粮食入仓,我们看着空出来的二分之一的空间,心情有些沉重。
  只有明天一天时间了啊……
  钱时茂反而豁达:“当初开仓赈济的米粮也就这多,不敢教她们难办。”
  夜里,我在房中坐立不宁,来回踱步,苦思对策。
  “笃笃”,门扉敲响。
  开门,是钱时茂。她不进来,倚在门边道,“大人,我有事要外出,特来请示。”
  “有事就去罢,不必特地来说。”我随口道。
  她却不走,直直看着我。
  慢半拍反应过来,我是免了钱时茂受枷锁之苦,可免不了她现在得戴罪之身,按理,她是不能脱离了我或者衙役行动的。我在房里待着也不愉快,索性道:“你去哪,我随你去。”
  她犹豫了下,才道,“办些私事。”
  我随她出了县衙。钱时茂似怀心事,步履不若以往果决,走三步回一步的。我心下奇怪,不过她不说,我也不问,背着手慢悠悠走。
  她在一处民房前停下,痴痴望着亮灯的窗,却不敲门。里面住的也不知是谁,半点动静都无。
  晚风吹着,钱时茂浑然忘我。远远传来几声狗吠,似乎把她惊醒了,她犹豫着向前,终究还是缩回了步子。
  “走罢。”她颓然道。
  门却“哗”地一声开了,一个清瘦的男子愤怒又悲哀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屋,任房门大敞。
  钱时茂期期艾艾的,到底是进去了。那男子哼了一声,钱时茂立刻在桌边乖乖坐好。
  奇了奇了,铮铮傲骨的钱时茂此时变了个人,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那男子奉了茶,便低头纳鞋。
  钱时茂偷偷看他。
  “嘶。”那男子手被针刺破,血珠冒出来。
  钱时茂下意识的夺过他手指,吮去血珠,责备道:“也不仔细点!”
  “还有人在呢!”那男子缩手,低头嗔怪,眼泪悄悄滑落在衣衫上。
  “见谅。”钱时茂歉然的看我。我眼观鼻,鼻观心,安心当个石雕。
  “你……你近来好么?”
  那男子道:“你既休了我,何必再问。”
  “哎——”钱时茂一声长叹,“你莫怪我无情。”
  “我知你犯的什么事,当日没拦住你,便做好了和你共担后果的准备。谁知你……”那男子道,“我以你为荣,断不会怕,可你却给我一纸休书。你好狠的心!”
  “秋辞,你别怨我。”钱时茂难安,“我听人说,你住在这里,怎么不回家?”
  “家?我如今还有家吗?”秋辞冷淡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被你休了,我还可以回哪里去?”
  钱时茂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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