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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刀-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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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没有人出声了,他们正等着,熬着,却是那般的窒迫焦灼法,梯顶的一片黑沉,看上去竟阴惨惨的有如一座张开的墓穴……
楼上左边的那间“档籍室”,门扉仍然是紧闭着的。
当费云与卓宾悄无声息掩到的时候,也就是马修平同周秀那一干人惶急不安,期待着上头有所声响以为行动依据的时候。
不需要费云他们往房里淌进,“档籍室”那扇紧闭的门已经轻轻开启——极为小心缓慢的开启,而且,只是打开了一条缝。
费云整个背脊贴绷在廊顶上,居高临下,正对着那扇启开一缝的房门。
卓宾却是埋伏在“档籍室”对面的那间房内,他把门虚掩着,以耳朵宋代替明暗,他倚靠在门侧,全神聆听外面的动静——他当然明白,动静是一定会有的,而且,很快就会有了。
于是,“档籍室”的门又再稍稍敞大了一点,再敞大了一点,突然间,门户骤闭,却不见人影!
费云没有任何举止,他只是冷漠的朝下凝注着,神情萧煞又僵木——似这类的小把戏,在许多年以前,他已经玩腻味了。
猝然间,门里一溜寒光闪自门后,绕转腾飞,在暗虚虚的空间映炫出一团芒彩,一个人贴地滚出,又倏跃而起,白晃晃的一把朴刀竖立胸前。
嗯,是那个年轻小伙子——“飞星三杰”中硕果仅存的季二爷季岚!
季岚双目灼亮,四处搜视,俄顷之后,方始以左手轻碰刀背…一一声清脆的金铁声响起,敢情他右手上早已扣着一叠十字飞星!
一条瘦长的身影穿门而出,只看这位仁兄手上握着的那杆六尺栗木棍,就晓得除了“豹尾棍”邵英之外,不会是别人!
出门之后,邵英立即贴墙而立,眼珠乱转,紧张的压着嗓门道:
“季老二,外面没啥异状么?”
季岚的口气也透着惊疑:
“除了一片黑,什么也不见……”
邵英喃喃的道:
“怪了,我们俺伏在那房里的辰光,明明听到外头有拼杀喊叫的声音,怎的现在却半点动静也没有了?”
季岚咽了口唾液,道:
“如果我们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便冲杀出来,说不定比眼下这进退维谷的场面要来得有利……”
摇摇头,邵英道:
“旧也未必,形势不明,若闷着头愣朝外扑,一个弄不好便会陷入对方的圈套,那才叫不上算,目前虽然光景有些混沌,好歹总比先时乱闯一气耍强……”
季岚移出一步,道:
“曹兄还能挺么?”
邵英回头向房门内望了望,低声道;
“他性子太倔,我看他是撑持不住了,人倚在那里只见出气不见入气,却又不便劝他退开,刚才不是我拉着,他还硬要捻在探路哩……”季岚道:
“其实他也是为了帮我们,怕我们力量单薄了会吃亏,论起来,确是条汉子!”
舐了舐嘴唇,邵英道:
“话是这么说,照他现在的情形看,不给我们添累赘就算好了……”
季岚道:
“是招呼他出来还是让他在里面歇着?”
略一沉吟,邵英道:
“我看还是让他暂且歇口气吧,他那样子委实太过虚脱,一张脸青里泛白,全身更不时抽筋似的抽个不停,若叫他夹缠在一起,不只他自家危险,连我们也得遭牵累!”
季岚小声道;
“要不要问问曹兄自己的意思?我怕他不高兴。”
邵英道:
“不必了,这是什么时候?哪还顾得了这许多?我们也是为他好,一旦和对方接触上,大家全是豁开来玩命,准又能照应谁?万一在节骨眼里他支撑不住,恐怕分不出人手来掩护他!”
季岚颔首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自己行动吧……”
黑暗中,邵英的瞳孔里流露着迟疑与迷惑的神色,他郁闷的道:
“一时间可还真拿不准该往哪里摸索才好,四边都是一片漆黑,我们又不熟悉这幢楼房的格局。如今人窝在这儿,就像卷进一层浓雾中了……”
季岚紧了紧手上的朴刀,显得有些烦乱的道:
“但总不能僵着不动呀,我们得想法子和其他几组人会合才是!”
邵英恨恨的道:
“扑进楼里来也有一段辰光了,他们那几股子人却不知在玩的什么把戏,非但连条鬼影不见,就算声响也没有半点,天晓得都瘟到哪个龟洞里去了!”
季岚忙道:
“不会的,说不定他们也正像我们这样,伺伏一隅,觅机而动。”
忽然有了火气,邵英沙着嗓门道:
“季老二,我们得琢磨一下——别是另外的几组人早打定了主意隐伏不动,只等着坐享其成,单用着我们两个卖命出力吧?”
季岚呆了呆,犹豫的道:
“我想不致于……”
邵英咬着牙道:
“然则那么多人,怎的如今却半个不见,声息俱无!”
突的一抖,季岚的肌肤上起了鸡皮疙瘩,他吸着气道:
“莫非………莫非是全叫对方摆平了?”
背脊上也立时透了凉,邵英觉得心腔子在猛收,以至说起话来舌头都在打卷了:
“这……不可能……简直……是荒谬绝伦,他们乃是一群大活人,不是,呃,一堆死木头啊……”
那样浓烈的沉黑罩在通道上,黑得像凝胶,却又透着森冷的,阴酷的,魔性的寒意,仿佛在黝暗里蕴藏着诅咒,伏隐着邪异,流闪着…双双看不见的鬼眼,于是,浓烈的黑,有时候就会在人的眸瞳中变幻成惨怖的幽绿了。
季岚终于下了决心,他猛一昂头,刀锋横平,自齿缝中进着话;
“不能干耗在这里,邵兄,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只好往前闯!”
邵英也用力将栗木棍斜贴肘肩之处,挺了挺腰,故作豪壮的道:
“好,我们豁上了,我就不相信‘金家楼’刑堂的这干杂碎真是什么三头六臂!”
就在这时,弓贴在壁顶之上的费云已暴落而下——他下落的速度是如此快速凌厉,将壁顶至地面的距离缩为一刹,缩为时空间距的重叠,当他的动作所带起的风声旋舞,他的人已站在邵英与季岚两人的中间。
这是一个非常适当有利的位置——对费云出手格杀的目的来说。
吓得“嗅”的怪叫一声,邵英才只半转过面孔,费云的月牙铲铲头兜胸透穿了这位“豹尾棍”的心脏,而季岚的反应虽然较快,却也被那闪眩的月牙齐颊挂嘴,带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拼命缩头拳身,季岚的朴刀由下向上,猛挑急挡,月牙铲跳动如电,这一弯钢铁铸就的新月,便插进季岚的左肋,更将他人连刀推出三步!
一声尖利的长叫不由季岚控制的挤出于他的喉腔,他发狂似的旋过,月牙铲端便扯着他的内脏往外拖,而后面的门扉开启,一柄双刃斧“吭”声又砍进了他的背脊!
又一声惨叫,季岚左手扣着的三支淬毒十字飞星齐挥,当星芒闪烁,他却已什么都看不见了——更明确的说,他永远也不会再看到什么了。
双刃斧尚不及拔出于季岚背脊的卓宾,骤然闷哼一声,身子打着旋转往后翻,费云见状之下,脚步一垫,长身前掠,伸手就待扶持他这忠心耿耿的手下——
“档籍室”洞开的门户里,一条人影有如流电般猝穿而至,人尚未到,一抹冷莹莹的寒光已偏起光来,其势猛锐之极!
费云业已伸出的左手,在瞬息间往侧甩挥,人成斜面回旋,肩背上却溅起一溜鲜血,他半声不响,单脚点地,月牙铲在手上飞翻,光轮凝现的同时,他双脚倏弹,直将那狙袭者踢翻了三个跟头!
狙袭者是个光头——不错,断了手臂的“流波刀”曹鹏!
重重摔跌下来的曹鹏,却毫不含糊,他不顾撞得满头脸的血,不顾断臂的伤口裂扯如绞,更不顾自家气与力的衰竭,嘶厉的吼叫着,刀刃翩闪,在游移不定的莹波流虹交织下,悍然再次冲扑!
费云蓦然铲头点地,人如鹰隼般飞越曹鹏头顶,而月牙铲似一弯弦月的坠落,由后斜的角度穿透对方的刀影,硬生生将曹鹏戮跌出去!
曹鹏的滚跌是没有错,然而,一条黑影仿佛是曹鹏的魂魄出窍,就在他的身侧飞跃而起,腿翻如浪,照面问七十七腿卷袭费云!
凌虚的费云半空挫腰换式,人被对方七十九腿中的四腿踢得上下翻滚,一铲点弹,却也将对方的…只左耳齐根削脱!
“嗽”声怪叫,那人一个踉跄着地,几乎碰上了自他身后拥至的好几名大汉!
以铲拄地,费云粗浊的喘息着,满额的大汗,满脸的灰白,背后的刀伤宛若火焚,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袍,更点点滴落……
他目光冷澈,毫无表情的望着对面,缓慢又沉重的吐出三十字:
“马修平……”
捂着削掉的左耳伤处,马修平痛得一张黄脸泛了绿,他强忍痛楚,怨毒又愤怒的道:
“不错,姓费的,是我马修平,你记牢了,立时要将你挫骨扬灰的也会是我马修平!”
剧烈的呛咳了几声,费云长长吸了口气,音调低哑却显得异常的镇静:
“这不是只用口舌之利便可得逞的,马修平,你们会发觉代价极其惨重!”
马修平切齿道:
“我们不吝偿付!姓费的,要扳倒‘金家楼’,铲除‘金家楼’这一群如你般的张狂走狗,跋扈爪牙,乃是我们今生今世的最大心愿,我们渴盼得够长久了,期望得够长久了,梦寐不息,无时稍懈,‘金家楼’的专横局面,独霸形势,便要在今天晚上烟消云散,上崩下烂!”
冷冷一笑,费云鄙夷的道:
“不必讲得这般冠冕堂皇,马修平,你我心里自有数,说穿了,只是一干丧心痛狂,大逆不道的叛徒,勾结了一批似你这等的贪婪狼枭之屑,妄图侵占‘金家楼’以血汗奠定的基业而已!”
暴笑如啤,马修平道:
“便是如此,大梁将倾,你这根腐朽的独木又安能支撑?”
费云微闭双眼,徐徐的道:
“尽心罢了,成败岂是所计?”
在马修平背后,“十二铜人”的老大甘维振吭大叫:
“还和他罗嗦什么?马大哥,且先把这厮零剐了替我几位兄弟报仇!”
“皮圈子”潘庆春也跟着厉吼:
“姓费的刁奸狡诈,心狠手辣,眼下正是歼除他的好时候,万万不能再容他出步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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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步步断魂
马修平的两眼中闪射着毒蛇似的狠酷光焰,一字一字的道:“姓费的逃不了,这幢石楼,是他坑人也是坑他自己的地方!”
形色衰凉的笑了,费云低沉的道:“或许我难渡此劫,但我敢断言,我们之间只是分个迟早,各位的下场,必然不会更强似我!”
甘维上前两步,一对赤钢人并交胸前,石破天惊的吼叫着:“不用在那里延宕时间,你这千刀杀,万刀剐的冷血凶手,还我兄弟的命来!”
费云目光淡漠的瞅着对方,以同样淡漠的语气道:“我人站在这里,你要索命,正是方便之至,可有谁在拦阻于你么?”
咆哮一声,甘维厉吼:“好个死到临头犹自嘴硬的老王八,我就看你还能狂到几时,弟兄们,朝上圈!”
斜刺里,“十二铜人”的老么吴清首先发难——他悄无声息的贴墙掩进,抖起一对钢人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向费云的天灵砸下!
几乎不分先后,“十二铜人”的老三陈隆、老五任世忠也立时并扑齐冲:“十二铜人”这些小兄弟伙攻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高头大马,体魄粗雄,三个人这一动手,便把这条楼上的通道给挤满了!
马修平查觉战法不对,他赶紧喝叫:“分散开来,不可挤迫一起——”
攻袭者固然愤火烧头,求功心切,而抗拒者更是满腔激昂,热血沸腾,双方的动作都是恁般快法,马修平的言语出口,却业已不及挽回什么了……
吴清的一对赤铜人砸下,费云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的间距,刚好避开敌人的重力落点,吴清自然早有防备,不会在第一招上便把式子用老,他腰身猝拒,赤铜人一上一下,交横挥扫,但令他想像不到的是,费云居然已在那么身形微侧之下,从横扫的两具铜人中间斜掠过来!
叱叫一声,吴清不及收回兵器,急切间飞腿踢去,而那条腿弗始抬扬一半,他的人已被一股奇异的力量举升起五尺,当吴清发现这股举起他的力量乃是来自一柄月牙铲,铲刃又正插在他小腹中的时候,一阵足以淹没他所有意识的巨大痛苦,已黑浪似的吞噬了他!
于是,另外四具铜人带起强劲的风声,搂头盖顶的劈罩向费云!
月牙铲的光华掣映飞炫,弦月似的半弧与不定规的方形溜空回舞,费云连闪加攻,陈隆和任世忠硬被逼得后退!
“嚯”声轻响,一枚皮圈套灵蛇般奇准无比的飞套费云头上,费云上身倏缩,月牙挑入皮圈套中,运力猛绞急扯。
狂笑忽起,潘庆春左腕发狠顿挫,右手的链子斧已暴劈立射!
费云的身形突然间宛若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却似怒矢般顺着潘庆春这一挫之势激飞过来,链子斧擦过他的腹侧,月牙铲的铲锋也削掉了潘庆春的半片天灵盖。
出自潘庆春口中的狂笑犹尚漾荡着嘶哑怪异的余韵,余韵不似笑声,倒如呼拉着的疾响,猩赤的血液渗合着白腻的脑浆相映,费云的身子已突兀痉挛——一柄短把子蛇矛正好插进他的左胯后!
月牙铲暴翻斜挥,形成一道直泻的光弧,快不可言,偷袭得尹的周秀甚至来不及挽回家伙,已慌忙撤手跃避!
“该死的叛逆!”
费云面庞扭曲,双目赤红似火,他连连让开马修平的七轮腿攻,以及甘维、陈隆、任世忠等人的拦击,如影随形般紧迫着周秀不放!
翻、滚、蹿、跌,周秀魂飞魄散的亡命躲避,一柄落了单的短把子蛇矛失了章法的狂挥乱舞,声骇震颤里,就只差喊救命了!
梯口那边,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响,又是人影晃动,同时传来喝问之声:“马大哥,马大哥,可是你们各位么?”
掌腿连环,却次次扑空的马修平,闻声之下立即大叫:“沙坪诸友,你们来得正好,费云已被我们困牢,并肩子圈死他!”
便在此际,周秀一脚踏空,打个擦滑,费云挥铲不及,抖掌反劈,周秀连爬带滚,躲开了这一掌致命的击打部位,却仍被掌沿扫中右肋,但闻骨骼折断的“咔嚓”声响,他人已倒撞上墙壁!
两圈圆弧似的环影凌空飞罩,而一对银枪、双钩、短剑也同时递上位置,气虚力竭的费云未能硬拒,斜身倒退,却在马修平的弹踢里挨了一脚!
四周的黑暗,不仅黑在眼前,也渗入了费云的心里,他摔跌在地,望出去是一片蒙胧。鼻腔中泛着铜锈般的血腥气息,胃部在抽搐,四肢重逾千钩;连脑袋也是晕沉得几乎抬不起来,在一刹问,他甚至打算即此罢休了。
是马修平的声音。狠厉如狼嗥:“宰掉他,宰掉他……”
黝暗里,那双钩的弯刃猝刺而来,又快又毒……费云注视着钩锋在刺进时所泛映的淡谈芒彩,心里在想:至少他还知道是什么兵器要了他的命!
变化的发生,竟在双钩戮落的过程之前…一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猛一头撞进了执钩者的怀里,两个人立时跌做一堆,又互相纠缠起来!
摹地一声长号出自执钩者的嘴里。与他纠缠的那人也在挣扎着叫:“大司律……快突围……快……”
是卓宾,而卓宾却不能再喊叫了,那个“快”字进出他喉咙,喉咙已被一双短剑切入!
像醍醐灌顶,费云骤然哆嗦,全身透凉,但心镜清明,他振起余力,暴扑而起,迎头又见一对沉重的赤铜人交击下来!
费云手中的月牙铲,头尾只有三尺半长,他顺着跃起的势子猛然抖扯,月牙铲“铮”的一声伸展成六尺,这突加的二尺半,便恰好送进了那挥舞铜人阻路的朋友胸膛!
那是“十二铜人”里的老五任世忠,铲刃洞穿了他的胸背,强大的力道,更将他撞出老远,直向甘维的身上倒去。
马修平九腿连环,唏哩哗啦把一扇门扉踢得粉碎,“沙坪七枭”的大阿哥谢功一对“鸳鸯环”空自碰上了他把弟胡大贤的银枪,“十二铜人”中的甘维正搂着任世忠的尸体暴眺如雷,周秀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一片混乱里,费云早已鹤飞冥渺,这些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走的,从哪里走的……
“姓费的逃了,追,我们快追哇……”
直着嗓门狂喊的马修平,显然也沉不住气了,他绕着圈子,脚步不稳的四处搜索,他恨极了费云……不止是公仇,更缀着一只左耳的私怨!
人挤着人。兵器碰着兵器。这干入侵者慌乱的搜寻着费云的踪迹,然而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从何处去找?
“蹦猴”玄小香才从离着“金家楼”三里外的“瓦棚窝”回来,醉醺醺的一路打着酒嗝,浑身犹是软绵绵的,仿若他那老相好宝翠的一股子柔媚功劲,全染到他身上来了;舐着嘴唇,还残存着脂粉的香味,他微眯着一双醉眼,一脚高一脚低的晃悠着,一边尚在思量,赶哪一天再抽个空去温存温存……
回到“金家楼”的碑界之后,他特意放轻了手脚转返住处——远远绕过刑堂,他不想因为寅夜迟归而招惹麻烦,在他艨胧的视线里,刑堂仍如往昔一样的平静又肃穆。
玄小香的居处是一排砖瓦平房,外面还栽值得有齐人腰的矮树为点缀,这一排平房一共有六间,分别由他与同级的四把头“黄竿”粱祥、“星”字级的四把头“回手刀”
鲍伯彦、五把头“双锤滚雷”东门武,以及另两位专司采购的管事住着,每人一间,又分明暗两进,一个人居住,倒也相当宽敞舒适。
在这一排房舍里,算起来,玄小香的地位还是最高的呢!
来近了住处,他先顺了顺呼吸,然后,故意扳起面孔,摆出一付俨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微昂起头,就待朝前迈步
也只是刚抬起脚,一声窒闷却惨怖的嗥号突然从一间房屋中传出——玄小香不由愣了愣,本能的反应,促使他迅速蹲伏下来,隐蔽到矮树的下面。
意识还只是一团模糊。又有剧烈的碰撞及扑打声响起,分不出是来自哪个房间,但玄小香却体会得到不只是一处;最先的感觉,他以为房里的伙伴也像他一样,喝多了酒在发酒疯,不旋踵间,他又意识到不会这么单纯,因为适才的那声窒号,显然是人在垂死之前所发出的呻吟!
出人命了么?
玄小香禁不住把满腔酒意化做了冷汗,喝酒取乐弄到出了人命,可就大事不妙啦,只怕他这同住此处的“上官”要吃不了兜着走。猛一握拳,玄小香正想站起身来,一间屋子的窗户突的“哗啦啦”散裂,一个血人也似的大汉破窗而出,只是刚刚滚跌在地,连身子尚未挺立,窗口内青芒暴映,三杆尺许长,拇指粗细的“尖菱梭”已深深插入那名大汉的背部。那人全身上昂,双手痉挛的抓向虚空,凸目裂嘴,又重重俯跌下去!
‘
就这一昂一挺的瞬息,玄小香已看清了对方的面目,这一看清,他但觉如中焦雷,脑袋“嗡”然震响,甚至连两眼也都泛了晕黑!
皇天啊,那竟是他的伙伴,“星”字级的五把头“双锤滚雷”东门武!
过度的惊悸尚未恢复,玄小香正在目瞪口呆之际,这排平房最那头的一间又飞奔出一个人来,刚只奔出几步,旁边一座花架的暗影下猝然闪出两名灰衣汉子,奔逃者骇极的喊出“饶命”二字,尚不及再有表示,两名灰衣汉子的两柄马刀已将这人斩了个血雨纷溅,四仰八叉!
玄小香不但是目瞪口呆,更是震惊得要发疯了,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竟敢如此横施辣手?
残杀丁东门武之外又活宰了这名不识武功的采办管事?
而恁般大胆暴虐的行动,居然就在“金家楼”的老窝里公开上演?!
激动加上迷乱,玄小香…时竟不知该要怎么处置才好,他方在犹豫,这一排平房的六个单间里,人影连闪,每个房间都跃出两个人来——包括他自己的居处!
注视之下,玄小香更是茫然了,从各房内现身而出的十二个人,其中有两个他是熟识的,亦皆为“金家楼”的伴当,那五短身材的一个,是“星字级”六把头“地溜子”魏铨;麻面厚唇的一个。关系就更亲近了,乃是他“月”字级同级的五把头“过山吼”常少荫,论起来,都是老兄弟,老伙汁。
可是,这些老兄弟,老伙计。却怎的会在此时出现于此地?
又显然是在行凶施暴,更搀合了一干看上去分明不是圈子里的外路人物。
据玄小香所知,常少荫与魏锉乃是派在他处的,并未闻得有轮调回来的消息啊……
这到底是搞的什么把戏呢?
玄小香在想,即使他们是受命拿人,也不该抢了刑堂的生意呀,况且哪有这种行动方式的?
同时,他也委实猜不透东门武等人会犯了什么罪嫌?
难道出了什么纰漏?
惊疑加上愤怒,迷惑搀台着震悸,连串的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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