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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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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已上这条路,那便走吧。”
自高处望去,燕离湖如同一支巨大的勺子漂浮在北方大地上。而龙门滩,恰恰在这勺子的中央。章杨策马立在一个小山包上,眼睛直盯着远处的黑影。百余名单刘两家的战士手握府库中挑选出的兵器,正在旁边细心的整理着马鞍。出于共同的利益,赵春山不但任凭章杨提走一批兵器,还慷慨的送给了他近两百匹战马。当然,这些都是与陈家一战中得到的战利品。
遥视管阙一行距离渡口不过里许,章杨的嘴角流露出一股冷酷的笑意。跟随他一行走了七八天,终于等到了机会,所谓北人骑马,南人行舟,古有明训。如今管阙为贪图近道,竟然头脑发昏,忘了忌讳。只要能赶在他上船之前追上去,管阙进无所进,退无所退,这条小命可就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一个前冲的手势后,百余名骑兵紧随着他,悄悄的自山包向下奔去。人影刚一驰出了密林,顿时四散开来,迎着燕离湖的走势,组成了一道弧形阵容。马鞭飞快的在空中舞动,清脆的响声顷刻淹没在骤然而起的暴雷声中。
耳听着突如其来的响声,管阙回头张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纷纷扬扬的尘土下,少说也有百多名骑兵正向自己冲了过来。此时此地,除了章扬以外,更有何人?他面无人色的看看左右,仓皇地喊道:“快,快到渡口去。”话音起时,他手中早已扬鞭起步,第一个纵马逃了出去。
章扬下了山坡,催马如飞,一骑绝尘,率先冲在了前面。和他这老练的御手相比,单刘两家的汉子除了有限几人,大都只能勉强控制狂奔中的战马,如何跟得上他的步伐。很快,便与他拉开了二三十个马身的距离。眼看着与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章杨自人群中认出三个黑衣无甲的特殊人物。那夜的遭遇电般重现,章杨神色激厉,猛地喝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去势更疾。
眼瞅着章杨单人匹马冲在了前头,那三名暗刃中人目光交错示意,各自点了点头,齐齐脱离了大队。在他们想来,当日章杨长街遇袭,硬打硬拼之下,虽废了领头之人,自己却也伤势不轻。如今这里三人合力一击,迎头相撞,未必不能要了他的性命。
太阳仿佛突然一跳,挣脱了朝霞的拘束,豁然跃上了天空。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在如茵碧草中照出一条淡淡的余影。黑色的马匹黑色的盔甲,于高速奔驰里恍若一团黑色的火焰,不停燃烧跳跃!那三人骇然相望,俱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恐惧。暗刃!暗刃!原只能在黑暗中亮出锋利的短剑。沙场,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已经来不及掉头逃开,硬着头皮挺起手中利剑,三人只希望能接下他这一击,然后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一股几乎能摧毁一切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杆几乎能横扫一切的长枪挟风而至。碰撞声是如此短暂疾密,让人情不自禁的怀疑,是否自己把一个声音错听成了三声。看见左右二人还没来得及吭声便已坠落马下,残留者刚要为自己幸存而欢喜时,忽然,一股郁闷自胸腹直冲头顶,让他在头晕目眩之余不由张大了嘴巴。口中飙洒而出的,除了鲜红的血液,竟然还有几团绿白相间的杂物。
耳听背后终于传来第三次“扑通”,章扬头也不回,只扬了扬手中长枪,便强行抑住旧创处传来的痛楚,直追向前方。
逃!逃得越快越好!俯身在马背上,管阙突然憎恨自己为何不好好学习骑术。前面的渡口渐渐清晰,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此时,一阵远比他紧密的马蹄声越驰越近,管阙回头张望,神色再变,险些从马上掉了下去。扭头拼命的抽打着马鞭,管阙一边痛骂那三个家伙徒有虚名,一边希望自己身边的近卫能再把章杨阻上一阻。
数十支枪戟布成半圆,密密麻麻的对着后方。方才那一幕,已看得管阙近卫心惊胆战,再也不敢贸然与他对决。高低纵越的马匹上,枪尖寒光四射,把周围丈许都护了进来。莫说是人,恐怕就连飞鸟也无法穿过。近了,那人越来越近了,他迎着死亡的丛林,丝毫没有减低速度。拼命的调整角度,士卒们下意识的咽着吐沫,喉咙口一阵阵紧张的悸动。撞上了,眼看见要撞上了,然而他的身影鬼魅般的一闪,竟然就此消失不见!
烈马斜斜的贴着地面,划出一道匪夷所思的弧线,就在枪林前方寸许,闪电般绕了过去。黑甲自马腹下出现,章杨一个翻身,重又坐上了马背。围着圆阵兜了半圈,在护卫们还没有醒悟之前,他已急驰而去,直奔到了渡口前方。横枪立马拦在路上,章扬冰冷绝然的眼神直盯向管阙。红色的枪樱随风轻轻舞动,妖异的区别着生与死的距离。
还有三百步,不,可能只有两百步。望着章扬背后的渡口,管阙眼中全是生的渴望。前进还是后退?周围的士卒无声无息的看着他,等待着命令。管阙咬牙切齿的看向章扬,入眼尽是那轻蔑无比的嘲笑。手中利剑紧了又紧,足下马匹动了又动,管阙向前奔了几步,忽然胆气一泄,竟又调转马头,钻进了护卫之中。正待冲锋的士卒们陡然一震,投向他的目光里全是惊愕与不屑。
“管阙,你死定了!”恍若并未看见这可笑的一幕,章扬举枪直指管阙。后方追兵卷起的风尘漫漫,仿佛为他这句话做了最好的注解。
人群中,管阙只觉得他的枪尖,遥遥锁住了自己的咽喉。
清凝碧透的伊水自西定门流入京城,东去数里,便到了号称“一池胭脂如梦”的绮海。说起这绮海,其实本不过是三个连在一处的小小湖泊,间中伊水相连,重叠往复九曲连环。湖面烟水徊绕,明漪微澜,直如几颗玲珑剔透的明珠镶嵌在京城之中。
绮海周围,酒肆林立,勾栏瓦舍,随处可见。每每到了夜里,湖上画舫听丝竹袅袅,湖边楼台有笙歌曼曼,那彻夜难停的曲声歌声,委婉柔曼,绕梁不绝。若是碰上了一个好天,更可见湖面华灯映水,空中明月辉映,天与地竟是恍若连成了一体,教人无从分辨何处是繁星,何处是灯影。此辈中人,入了这里,难免流连忘返,浑然不知身在何方。
这日夜里,绮海一如往常热闹,天还没有黑透,便有那画舫骊舟早早的开浆行船。只是说来也怪,这许多船只一旦路过牡丹渡口,无一例外的加快了浆速,降低了曲声。有那不知事的客人愕然相问,舟上船娘遥指岸旁,但说扬威二字,便有嘈杂,也转瞬即歇。
柳江风一身红袍,满面憔悴,循着每日惯例,独自向一艘画舫行去。依窗遥遥望见他的身影,许媚娘已迎上了舱面。
“来了?”随着极寻常的一句问候,许媚娘自然而然的伸手上前扶住了他。那白日里威猛逼人的虎虎身躯,此时在她手中,竟是空泛乏力。
柳江风微笑颌首,迈步进了船舱,自去倚在了榻上。许媚娘疾步走到台前,小心翼翼的捧过了一碗莲子羹,看着柳江风疲倦的脸色,她有些心疼地说道:“大人若是乏累,何苦还要过来。”
“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啊!媚娘,你跟我也有两年了吧。我柳江风于天子脚下,执虎贲雄兵。虽深得今上信赖,何尝不害怕旁人的流言蜚语。出没绮海烟花之地,本为自污以避嫌。再怎么疲乏,这样子总还是要做的。只是委屈你常常担这虚名,我心下倒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柳江风斜靠在枕上,一边翻看带来的书信一边答道。忽然,他脸上神色振奋,有几分笑意流了出来。
“什么事情让大人如此开怀?”难得看见他这般高兴,许媚娘不禁奇怪的问道。
柳江风扬了扬手中书信,笑着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公事,告诉你也无妨。东北边军来报,道振武将军之子管阙于燕离湖畔,遭匪人突袭。随行六十三人,无一得于幸免。”
许媚娘愕然举目:“这算什么好事?道路不靖,吏治混乱,大人原该恼怒才是。”
“你有所不知,此类事件看不得表面文章。我这封信,是朝廷眼线专程报来,其中蹊跷,全都说得清清楚楚。管阙擅自动用霹雳九连环,暗杀他人在先,事泄之后,仓皇隐遁,却终究丧命在燕离湖边。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我曾和你提起的那个章扬。如今管捷急怒攻心,已下了乱命,欲取他项上人头。嘿嘿,管捷私下蓄养死士,弄了个什么‘暗刃’出来,不臣之心,隐约可见。至于他儿子,目无纲纪,仗势凌人,实属死有余辜。”
许媚娘听他这么一说,才明白这事情背后,错综复杂,远不是她所能了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又问道:“那,那个章扬,如今不是很危险吗?大人既然如此赏识他,也该替他想想办法才是。”
面上虬髯动了一动,柳江风的神情凝重起来:“如今西北形势危急,我坐镇京畿,调配兵马,犹感分身乏术,帮他是帮不上了。好在他手脚还算干净,管捷虽然心里明白,却没有拿到确凿证据。明目张胆的派人截杀,想来他还不敢。”顿了一顿,他缓缓直起身来沉声道:“信上说,管捷已得到章扬留下的踪迹,去向正是往京畿而来。只要他能挺过一路上暗地里的追杀,进了京师六州之境。管捷纵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在我脚下胡来。”
此时他语音铿锵,一扫疲态,虎躯上虬髯无风自动,这才真正显出他纵横庙堂之上,叱诧风云的豪雄本色。
舱外灯影星光,辉煌一片,把整个湖面照的透亮。柳江风踱到舱口,遥望东方,心中不停问道:章扬,你究竟能不能看到我与曾亮生的最后一局?
正文 第三卷 西风漫卷
第一章狂徒
长街,清风,东边的天际已经开始露出了鱼肚白。京师南城来风轩的伙计李二,如同往常一样,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两个哈欠,然后迎着第一缕晨曦准时打开了大门。
来风轩的价格一向公道,环境又整洁,历来都是那些手头拮据的外地士子们聚会之地。今年又逢帝国三年一次的会试,来风轩里,更是每日都挤满了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才子俊彦。这不,刚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楼上楼下已坐满了客人。纵是他们刻意留心自己的仪态吃相,尽量不发出声音,楼内也还是难免显得有些嘈杂。
二楼临窗的雅座前,几个蓝衣仕子进完了早点,吩咐小二沏上了一壶清茶,便优哉游哉的赏起了不远处绮海的风景。朦朦胧胧的晨晖下,只见绮海一扫晚间艳丽,空旷的水面上波光遍洒,微漪涟涟。咋一眼望去,疑如万浪卷雪,千川素裹,好一派淡雅高洁的气度。那近窗的年轻人看得发呆,止不住衷心赞道:“小弟未至京师,便久闻绮海妍丽多姿,常以为这般去处,必是厚脂重粉,腻而不淡,充其量有些雕琢之美。想不到早晨的绮海,却是如此飘逸出尘。”
“这算什么?”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中年文士漫不经心的应道:“方老弟初到此地,一时惊艳,原也寻常。绮海能得享盛名,可不光是因为烟花繁茂。自早到晚,绮海有三绝。一曰晖雪卷浪,二曰暮霞飞红,三曰夜月莺歌。若不能尽看这三绝,就算不得到过了绮海。老弟多呆两天,自然知道其中妙处。”
那姓方的年轻人听的眼神发亮,旋又奇道:“即是有三绝之称,敢问林兄,为何绮海之上,此时竟无游人?”
嘿嘿的笑了两声,被他称作林兄的中年人又道:“晖雪卷浪与暮霞飞红虽属天下奇观,却需心态平和方能品味。而今内忧外患,京师中人谁不忧心忡忡?何来闲情逸致赏那奇景。”
“思元兄所言不差,方晋老弟,你自北疆而来,当知形势险恶。如此局势下,绮海三绝里,除了醉生梦死的夜月莺歌还有些往日气象,其他的不提也罢。”坐在旁边的另一个人摇了摇头,颇有感触地插了一句。
方晋望了他二人一眼,有些纳闷道:“两位兄台,西北边患虽烈,然而以小弟所见,前有三大将驻防要害,后有扬威将军运转调度。边军之中,更是精兵猛将如云,纵然不能一举荡平,但也用不着担心才是。”
“坏就坏在这三大将的身上。”林思元轻轻的放下茶盅,扳着手指说道:“破虏大将军海威治军严谨,多谋善断。平贼将军董峻果敢勇毅,性格刚烈。就连定北大将军邱钟也是老于战阵,稳健持重。若帝国任选一人为帅,或急或缓,早晚都能平定边患。偏生就是这三人一齐出阵,要想取胜反倒难了。”
这时窗外朝阳初起,映得绮海之上,金光四射。万千雪影,一瞬俱灭。方晋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诸多变化,一颗心都系在了林思元的话中。“三大将皆人中龙凤,小弟虽无缘相识,但据我父亲大人所言,他们都不是心胸狭窄之人。缘何林兄却断言三人齐出,反而适得其反?”
林思元与身旁友人对视一眼,会心的笑了起来。他转目望向方晋,耐心道:“令尊身在宝山,自然迷惑。倒是我等事外之人,看得清楚一些。且不论三大将脾性各异,难以调和。就说这军无统帅,令何以行?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何况是十几万大军屯于那荒蛮之地。三大将各恃功勋,危难时或可相互救济,局势一旦平稳,必生嫌隙。若不能同心协力,安能破贼?”
“正是正是,还有那扬威将军,身负如此重责,每日里却只知留连花街柳巷,全无忠君之心。”他三人的话语虽然并不响亮,但在这拥挤的来风轩里,终是不免被旁人听见。偏生这个时候的来客,无不是自负胸中才学的仕子学士,听得他们此番议论,纷纷插起嘴来,以示自己识见非凡。喉咙最响的一个,更是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柳江风。
眉头微微一皱,林思元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厌恶。他面对着方晋继续说着,话里却满是对那人的嘲讽之意:“柳将军白日里呕心沥血,谁人不知。至于晚间举止,干卿何事?君子不言他人隐私,此至理名言。肆意攻讦,未免有失包容。”
那插话的人怔了一怔,脸上刷的红了起来,嘴里犹自硬道:“身负帝皇厚恩,自当竭死报之。扬威将军既然位居高位,当然应该做出表率。大义固不能失,小节更不能亏。”
林思元不由冷笑出声,他立起身来拂了拂衣袖,看也不看那人,自顾对方晋道:“此间非谈话之地,才子俊彦,蠢人莽夫,怎能共一话题。方老弟若不嫌弃,就与丁兄一起,到舍下做客详谈。”
眼见他三人傲然擦肩而过,视若无睹,施施然下楼而去。那插话之人早已气得满脸发紫,直楞在原地望着他们背影,口中不停骂道:“狂徒,匹夫,竟如此目中无人!”他不骂还好,一说反倒引起楼内阵阵哄笑。看见他满脸诧异不知所措,有人好心笑着解释道:“你可知他是何人?”那人正自彷徨疑惑间,旁人越发嘻笑不停。“他就是京中第一狂徒――林思元!今日对你还算客气了,若是碰上他心情不好,不骂你个狗血淋头才怪。”
那人嘴巴张了又张,似是还未能醒悟过来:“他,他便是那文采动于朝野,骄狂胜过公卿的林思元?”
午后阳光灿烈,柳江风推开了书房的窗户,静静的看着院中,良久方才回身坐到了案前。诺大的书桌上,层层叠叠的堆满了各式文书,封面上俱都留有急、加急、十万火急的字样。柳江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又把头颅埋进了纸堆中。忽然,门外亲卫低声叫道:“大人,曾先生来了。”
“哦,快请!”他面上一喜,连忙放下手中笔墨,起身迎了出去。
“柳兄还是这般日理万机,难得空闲啊。不知曾某此来,是否有失唐突?”前脚刚进房门,曾亮生便看见了他案上小山一般的公文,下意识的出言询问。
柳江风呵呵一笑,对着曾亮生道:“曾兄大驾光临,柳某欢迎还来不及,怎会有唐突一说。何况这些呈文的官员,屁大的事,也恨不得弄成天下第一要件。莫看这里公文繁多,真正要紧的怕是一件都没有,平白费了我的工夫。”
望着柳江风有些憔悴疲倦的脸色,曾亮生感触地点了点头:“柳兄这个位置,身系国之安危,着实累人。”
“不说了,不说了。”柳江风大气的挥挥手:“曾兄今日前来,不会就是为了安慰柳某吧。”
曾亮生面容一正,凝重道:“不错,方才曾某听人说起一桩惊天大事,心中惶恐。又怕流言不实,特赶来柳兄这里求证。”
愕然望了望他,柳江风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惊奇:“消息传的好快啊,今日早朝才定下的事情,现在竟然已传到了曾兄的耳中。”
见他虽没有肯定,却也并不否认,曾亮生猛地一跺脚,平和从容的脸上立刻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么说,真有此事?”苦笑着咧咧嘴,柳江风示意他坐下再说:“难道我还会骗曾兄不成?”
“你、你、你!”戟指向前,曾亮生并不落座,急急几步逼到了柳江风的身前,话音里已抑不住熊熊火气:“宦官监军,此亡国之道!柳江风,你身为左领军卫,扬威将军,乃国之柱石,如何连这点都不清楚?海威,董峻,邱钟,哪个不能独当一面,怎地偏要派那些不知利害的宦官前去。”
虬髯一阵乱颤,柳江风脸上血色上涌,虎目圆睁。两人怒目相对,僵持了半天,才听他叹了一声,身躯顿松,低声无力道:“柳某并非见识浅薄,庙堂之上,也曾抗声进谏。然今上心意已定,左右就是不肯改变主意。朝中大小官员,又多是察言观色之徒,以柳某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扭转乾坤。奈何!奈何!”
望着柳江风无辜而又无奈的表情,曾亮生纵有浑身怒火只能强自按捺下去。沉默了片刻,他心烦意乱的叹道:“想不到西北十数万军士,背井离乡,守卫帝国,而今命运竟要悬于宦官手中。”
“以今上的意思,监军的人选应该是中侍费南。此人虽无太大能耐,但忠心耿耿。如今也只能指望他恪守本分,不要坏事就好。”柳江风的声音低沉迟缓,几乎难以耳闻,分明是连他也不敢相信自己话中那虚无缥缈的一丝希望。
鼻子里挤出几声嗤笑,曾亮生忿忿道:“忠心,忠心,就只为了这两个字,便把良臣猛将放在一边,将帝国命运都付于宦官手中?一旦战事不利,胡虏南下,到时我北谅帝国万千子民,岂不要流离失所,受那无妄之灾。”
柳江风闻言身体抖了数抖,却并未显出怒色。显然曾亮生的种种顾虑,也早已被他考虑过了。犹豫再三,他神情苦涩的挣扎辩道:“武将拥兵自重,古来就是帝王心头大患。今上这般处置,想必也是出于不得已啊。”
“是吗?”曾亮生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典藏明训,柳兄已然忘了?胡虏铁骑年年窥望,这几年更是秋后便大举南下。如今边患之烈,几成帝国存亡根本。这等当口,今上怎么还只顾猜忌臣下?”
长叹了一声,柳江风苦笑道:“曾兄有所不知,自从东西铁勒崛起于草原之上。帝国军力,已成内轻外重之势。西北三大将中,海威拥有步骑五万余人。邱钟麾下,兵甲更达十万之众。就连士卒最少的董峻,也有两万精骑。至于东北管捷,自恃路途遥远,制下兵马多寡已不为朝廷所知。以柳某估算,不会少于八万。这四人合计,就把握了重兵二十余万。相比之下,还掌握在今上手中的兵马不过三十万人,刨去各地调来的府兵、城卫,其中真正算得上精锐的不过柳某所领京畿六州三万虎贲和二万羽林。倘若真有人心生异念,朝廷能否挡住,还真是个疑问。曾兄,你想想看,面临这种太阿倒持的局面,今上又怎能不担心?”
曾亮生倒吸一口凉气,满腔不平已被眼前的事实震慑。“帝国人力无数,大可再募新军,征集个数十万人马,也算不得难事。”
“征兵是不难,但钱呢?粮草呢?从何而来?”柳江风顾虑老友颜面,没有直接驳斥他的书生之见,只是摇头细道:“世人但知帝国地广人多,可曾想过,东西铁勒之人,逐水草为生,以掳掠为荣。上马成军,下马为民,几乎没有后顾之忧。而帝国之军,须免钱粮,减赋税,制兵甲,配辎重。十万之师,耗百万民力。贸然再征新兵,动摇国本,不用铁勒攻来,自己就处处烽烟了。别说再征上数十万大军,就算只招上数万人马,帝国也已承受不起。”
听他一五一十的细细道来,曾亮生心惊肉跳,哑口无言。半晌才迟疑道:“可是上有疑便下有惑,这般处处提防领军大将,弄不好适得其反,逼他们作乱啊。”
柳江风嘴角一咧,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刻下之帝国,有如路人行走于千仞高山,身旁便是那万丈深渊,可谓命悬于一线之间。其中步步得失,唯有后人方知。你我身在罄中,举止是对是错,反而无能看清。为今之虑,先不说其它,但能平安挺过今秋胡虏进犯便是上上大吉。”
“如此说来,帝国前途命运,竟只能由老天来决定了。”曾亮生茫然望了柳江风一眼,只觉得那双气势逼人的眸底深处,有无数担忧恐惧正在闪躲萌发。
窗外有乌云袭来,遮得阳光一暗,连带着书房内的光线也晦涩了下去。
当落日垂下,绮海周围,早被变幻的晚霞映成迤逦的粉色。岸旁初秋时节的树木上,曾经翠绿的枝叶已悄然染上几缕浅黄。一缕淡淡湖风掠过,拍打得它们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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