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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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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为然的挥挥手,章扬笑道:“也说不上什么大事,不过是我胡思乱想,你我弟兄平日公事繁忙,难得出来散散心,怎好半途而废。”

“大人可是在为了禁绝铁勒人偷越冰峰而烦恼?”他说得虽然在理,但那心不在焉的神情却引动李邯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是。”章扬摇摇头道:“自从我平贼军加强了巡逻,仍能偷越穆尔古冰峰的铁勒人每日屈指可数,这点事还不值得我操心。”

“那却为何?如今怀州治安严密政事通明,平贼军阵容齐整蒸蒸日上,连我等都能抽空出来游历,大人又有何烦心之事?”

章扬淡淡一笑,扬鞭冲着西面道:“我只是在想,今上六召海威而不得,接下来会怎样?”

他一提起此事,众人皆都哑然。自从月前开始,皇帝压制住大臣们的反对,下诏命海威还京以示恩宠。却没有想到,海威以都护府军务繁杂,草原不靖为由,屡屡上书祈求延期。偏是皇帝这次不知吃了什么药,竟是铁了心一定要让海威从命。起初诏书上还是温言劝慰大赞其功,到得后来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强硬。如今已经接连下了六道诏书,海威依然没有动身,再这样下去,此事最终会如何演变,任谁也猜测不透。

“要依我说,海大将既然是先皇赏拔的都护使,当然要尽忠职守,现在察尔扈草原上部落仇杀不断,海大将既然不能轻离,那便索性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扛着就是了。”

吴平刚刚大咧咧的说出自己的意见,李邯立马反驳道:“那怎么行,皇上第六道诏书里明令海大将卸去经西都护使一职,即日起程回京,王命所在,岂可抗拒?”

他不提王命倒还罢了,一提起来反引得众人皱眉摇头,只差脱口说出乱命二字。章扬瞥了他一眼,似是不经意的说道:“王命,是要靠天子威仪来支撑的。今上刚继大位,徒有位分而无半点声名,能拿什么来压制海威呢?”

“大人!”李邯惊呼一声,不敢相信地问道:“大人难道以为海大将会”

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章扬闭目仰头道:“我不知道海威会怎么做,我只知道今上如此举动,丝毫不顾全大局。海大将不肯轻离职守,虽有抗命之嫌,却是一心谋国,如今落得个连诏催促更横加斥责的下场,谁知道他将作何反应?”

第十章激变

帐内的牛油巨烛接连换了三根,海威依然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外面天色已从极黑慢慢变作浅白,长夜在东边晨曦的压迫下正悄然退去。半晌,有几声营中巡卒的脚步传来,他方才动了一动。

案上热了几次的酒菜还留有些温意,海威却全无伸箸之意。倒不是他没觉得腹中饥饿,而是委实没有半点胃口。低低的叹了口气,他摊开紧握许久的双拳,掌上,赫然是一张几乎被揉烂的诏书。

两个月的时间里,前前后后有过六次皇命,可就算把措辞全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第七张来的严苛。想起此事,他的视线便不禁投到帛上,再次扫过最后那段早可倒背如流的字句:“卿逗留北疆,罔顾朕命,六诏而不还,其为尽职守乎?”

皇帝这次是真的震怒了!昨夜接到诏书后第一次审读,海威立刻就觉察出皇帝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身为封疆大吏国之重臣,纵然他并非饱读诗书之辈,也知道这等措辞等若是一条最后的分界线,跨过去便是逆心可诛,再无转圜的余地。

帐外寒风瑟瑟,海威却感到周身游走着一股燥热。伸手松了松衣领,他吐出几口浊气,立起身掀开门帘,怔怔的望向正开始晨操的军营。渐渐鼎沸的人声里,他独守着自己孤单的心灵。

自打去年冬季一举击溃西铁勒,他辗转草原各地,先后将铁勒各部的首领一一擒获。要问狂喜之余他有何恐惧?自然就是担心先皇会来个“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为了这点私心,他假托草原方定人心未附,迟迟不肯回京述职,就连董峻棺椁还京,他也远远的躲在了一边,一心只想看看朝廷的动向再说。而结果也终于被他等到了好消息,先皇不但没有强诏他回京,反而升自己为经西都护使,西北军政一并交付。虽说在怀州安排了平贼军让他有点不舒服,可平心而论,海威心中还是极为感激先皇对他的信任,甚至暗暗发誓,终此一生绝不起贰心。

世间事,有所得必有所失。先皇给了他一个满意的安排,察尔扈草原却仿佛为了印证他当初的说辞并非谎言,开始陷入混乱之中。起先是那瀚喀罗自居与帝国联盟的功劳,大肆掳掠铁勒的子女金帛,最后弄到西铁勒人不得不屈辱的请求奋威军庇护。这也就算了,毕竟,胜利者总是要在失败者的身上获取补偿。可谁能想到,经此之后,那瀚喀罗的胃口竟是越来越大,先是勉强才听从自己的命令停止对铁勒的搜刮,而后又把目光转向了乌克等族。想那几个部落固然是参加了吁利碣的会盟与帝国为敌,其后又未曾及时退出,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实力不足,被迫听命。那瀚喀罗表面上举着追究他们当初为逆的旗帜,底子里自然是想乘机吞并。如此一来,草原上处处剑拔弩张,连带着铁勒人也有些蠢蠢欲动不甘雌伏。

身受君恩无以为报,海威当然绝不容许草原重新陷入混乱。为了这个目标,他不惜终日率军四处弹压,强行压制各处激化的矛盾。几近一年的时间里,海威竟然连蟠龙峡大营都没有回过,更不消说那个名义上的府城――怀州了。

只是他没想到,呕心沥血的结果,却因为先皇突如其来的驾崩而失去了意义。新篁登基不过数月,便要诏他还京抚慰。他不甘,不甘在草原没有彻底归附前放弃努力;他不愿,不愿就此作一个声名显赫却无所事事的臣子终老于京师。所以他要抗争,据理抗争!即便,面对的是皇帝一道又一道的诏书。

然而这一切,如今是否还应该继续?

到了此刻,他才终于理解古来多少良臣猛将,何以常常叹息造化弄人。自己不过是想尽个臣子的责任,偏偏皇帝就是不让他遂了这个心愿。

越想他越是郁结难耐,胸中气息盘旋往复如风雷激荡,竟是有些不鸣不平。只是未等他脱口长啸,忽然耳边隐隐听见了一声叹息。他急转而过,却见蒋克虎正静静立在大帐旁边的角落里,但见他衣裳微湿,甲胄带露,显然是早就来了。

一望见他转过头来,蒋克虎便躬身行礼道:“大人,你总要多注意些身体才是。”

“克虎啊,难得你还惦记着我的身体。”海威感慨了一声,随即又叹道:“如今这局面你也知道,我又如何能定得下心来?”

蒋克虎闻言也是神情一黯,他道:“朝廷这般朝令夕改,委实难为了大人。克虎苦思良久,自衬若是落在了自己身上,怕是比大人还要烦躁。”

海威点了点头:“我辈武人,最喜战阵之上明来明去。遇上这等事情,怎能不头痛?”

蒋克虎再叹一声,迟疑道:“只是大人,此事终需有个解决。以克虎看来,要么是继续抗诏,索性等到草原平静再回京;要么便就此转蓬,按照皇命行事。”

“我还有选择么?”海威苦笑了一下。“若是再抗诏,怕是等不到草原归附,海威倒先成了帝国的叛逆。皇帝不明事由,追逼太甚,留给我的只有即刻回京这一条路了。”

望着海威那失落的面容,蒋克虎胸中热血上冲,脱口道:“如大人不欲就此半途而废,克虎定随大人将此事善始善终。”

海威发须俱振,眼中精芒瞬时暴涨,他盯着蒋克虎看了许久,目光却又渐渐冷了下去:“你能如此,我心甚慰,但,万一我被朝廷误作叛逆,他们又会如何?”

顺着海威指向军中将士的手指,蒋克虎也沉默了下去。换作了任何敌人,他都敢肯定奋威军定会上下一心,跟随海威火力来水里去。可要是面对朝廷,面对帝国,莫说是他,就连海威想来也不敢说有几分把握。

两人呆立许久,海威忽然把头一缩,像是再也抵御不住彻骨寒风,疲倦的说道:“我意已决,三日后,启程还京。”

钱浚之惊讶的望向段开政,眼中的困惑惊疑毫不掩饰:“派人半路拘捕海威?海威战功卓著,今上虽不喜他屡屡抗诏,却也没有对付他的意思,这叫我如何安排?”

段开政暗笑一声,心道若是皇帝肯对付海威,哪里还需废上这许多手脚。先提柳江风的威胁以便让皇帝征召海威,再利用海威一心克竞全功的念头激怒皇帝,这些本就是一环扣着一环,如今图未穷匕未现,怎么可能就此安顿?既然海威最终还是低头回京,不愿担那骂名,那当然就要再浇上一把油,让他不能不反,不得不反!

“事到如今咱家就和大人明说吧。”他大咧咧的说了一声,全然不顾钱浚之陡然色变,继续道:“在大人看来,柳江风一日不倒,大人能否呼风唤雨百无禁忌?”

钱浚之尴尬的应道:“不能。”柳江风人望之高,连皇帝明知他曾反对自己继位,依然不大相信他会有啥异心。有他在,自己终无出头之日。

“那么大人是以为,只要海威听从诏命,老老实实的回京,皇帝便会从此只尊大人一人?”

“也不会。”

“对呀。”段开政兴奋的一合手,道:“大人请皇上召还海威,原是以抗衡柳江风的实力为由。一旦海威还京,皇上见均势已成,必然更不会顾忌柳江风。如此一来,大人岂不是弄巧反拙,再也无法撼动柳江风的地位?”

钱浚之心道若非是管捷出了这个馊主意,我哪里会对皇帝提起。“莫要多说了,你有话便直截了当点吧。”

“好,咱家也不废话。如今局面,唯有扳倒柳江风,大人与我家将军,方有出头之机。但柳江风于皇室血脉德高望重,急切间奈何不得,唯有另辟晓径。”

“还能有何办法?”钱浚之冷笑一声,自料能想的都想过,能用的也用过,从先皇到今上,还不是照样拿他没有办法。

段开政嘿嘿阴笑道:“这其中奥妙就要落在海威身上,大人想想,若是海威还没到京城,忽然遭遇皇上派去人马将其拘拿,更不幸听到皇上要以谋反之名交有司问罪,你说海威会怎么做?”

“你”颤抖着举起手指点向塔,钱浚之霍然跳起,脸上已是一片死灰。饶是他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从此再也脱身不得,但听见段开政如此大胆的阴谋,终是骇得连脚也软了。逼反了海威又能有什么好处?倒是平白添了一个不死不休的仇家。

“大人莫急。”段开政从容举手笑道:“且听在下慢慢道来,若我是海威,乍听得眼前是条死路,纵然心中不愿,也唯有掉头回西北举旗反叛。这么一来,京畿必将再度震动,朝廷惶恐之余,定要考虑如何才能尽快平息叛乱。平贼军虽近在怀州,但兵力不足,只可牵制而无力破之。除此以外,皇上手中既能与海威抗衡又随手可派的军旅不过是虎贲、羽林、怯辟三军。到时不消大人多说,皇上必督促柳江风率军征讨。海柳二人,皆乃世之名将,一人持百战之精锐挟奋而来,一人携大义之名分堂皇而出,无论谁胜谁败,此战岂能速决。”

听他说到这里,钱浚之非但没有放宽心,反而越发紧张,他忍不住插嘴道:“那又如何?再怎么拖延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海威胜了便京畿不保朝廷崩坏,柳江风胜了更是权势熏天炙手可热,左算右算也没我等的好处。”

摇头作出一付此言大谬的架势,段开政道:“大人错了,要是等到他二人分出胜负,管将军哪里还配得上帝国振武将军之职。但得海柳二人僵持不下,便是大人乘机进言的好机会。大人想想,三军一出则京畿空虚,前方既战事不明,皇帝必辗转难安。此时大人再以拱卫朝廷安危为由,请调管将军所辖进京,决无人能阻。等到振武军挥师入京,海柳二人谁胜谁负已不重要了。”

他侃侃而言,将其中关节一一点破,以钱浚之察言观色的本领,哪里还不明白管捷竟是想乘机入主中枢,掌控朝廷命脉。想到管捷只为了个人私欲,便不惜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个中心思之周密狠毒,更是令他不由畏惧惊涑。

冷眼看着钱浚之神色变幻,段开政也不多说,自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道:“我家将军命我转告大人,若是振武军果能驻节京师,一并政事悉数交由大人定夺,管将军决不插手,为恐大人不信,但以此书为凭。”

钱浚之心头一阵鹿跳,急忙伸手接过书信。展开略略疏读,只见其上言辞恳切果如段开政所言的那般,管捷自道才疏学浅不谙政事,愿与他通力合作各守其职,日后必不相负等等等等,末尾还郑重其事的落下了振武将军印和管捷的私章。缓缓和上信笺,钱浚之眼神茫然,他能想到管捷一旦拥兵入京,必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格局,眼下说得再好,到时真要反悔,自己也无可奈何。可是,他推荐术士在先,矫诏在后,更有弑君大罪,桩桩证据俱都握在了管捷手中,哪里还容得自己选择?

嘴角搐动了几下,他终是闭上双眼绝望道:“你且回复管将军,就说钱某定会尽力合作,只望他今后不要忘记自己的诺言。”

第十一章涌流

残阳如血,照在枯黄的大地上,如同一团冲天而起的烈火,直欲燃烧起一切。海威银甲白马,立在高处痴痴的望着南边,仿若处身于梦中。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只是短短的十余个时辰,自己便从扫定边患的功臣变成了跋扈欺上的罪臣,然后又变作了十恶不赦的逆贼。

一天前,彻底交接完军务的他离开蟠龙峡大营,带着数十随从急匆匆的向着京师而去。走了不过三四个时辰,便碰上了一群朝廷使臣。他以为是皇帝等不及又发出了第八道诏书,正要谢罪之际,来人却忽然拔出随身兵器,屠杀了大部随从后,方才宣读将海威就地锁拿的皇命。他愤怒、震惊、心有不甘,但却无力也不想反抗,因为他相信,无论如何,自己都能用事实来证明清白。然而他错了,如果不是夜里偶然听见使臣放肆的议论皇帝给自己定下的罪名,如果不是一个随从侥幸逃了出去,连夜奔走数十里从大营招来了数千铁骑,自己就错的险些枉送了性命。

海威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皇帝竟然要取自己的性命?难道,就因为那六诏而不还?从白身投军到如今的破虏大将军,为了帝国的安危,自己流了多少血泪?数十年征战,换来了高官厚禄,何尝不是换来了一身伤痕。而这些,皇帝就那样视若不见?

君,若不是君;那臣,便不再是臣!

一个校尉提着几颗人头,右手握着的钢刀还留有斑斑血迹,他走到海威身旁,却忽然失去了刚才纵马追杀的血性,犹豫了半天,方才怯生生打断了海威的思绪,用混杂着敬畏的目光看着他道:“大将军,大营留守左军赵副将,右军高参将率军追出五里,已将来人统统斩杀,特差我前来询问,下面该怎么办?”

怎么办?

海威咧了咧嘴,却委实不知自己该怎样说。难道说自己已是走投无路,只有起而反叛?这些曾经在他指挥下南征北战从不退却的勇士,一旦要面对从前的朝廷,背负叛逆的名声,还能听从他的号令吗?

“你是何人麾下?”避开了校尉的问题,海威敛眉问道。

“回将军,卑职是左军执旗校尉陈廉,归属赵将军统领。”

海威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赵信的部下,怪不得这般勇猛,你可知道,刚才你杀的是什么人?”

被他赞了一声,陈廉不由露出兴奋之色,他摆弄着手中人头,毫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朝廷的使臣吗,管他是谁,连大将军都敢谋害,杀了也就杀了。”

眼角微微一跳,海威道:“哦?杀使臣可是死罪。海威是皇上定下的罪臣,你等不尊皇命,反而将他们诛杀,却是为何?”

听到皇上二字,陈廉的脸色怔了怔,旋即满不在乎的说道:“陈廉在奋威军中待了数年,但知听从大将军令,除此以外,谁的话也算不得数。”

“好!”海威猛然断喝道:“既如此,你传我军令,命赵信高文达收拢军队,封锁南北通道,没有我的许可,不管是谁的兵马,一律拦下。要是他们敢动武,那就立刻还击。”

看着陈廉应声上马疾驰而去,他转过脸来,对着剩余的几个随从苦笑道:“诸公都知道海威的处境,事到如今,海威就是不想反,也不得不反。但诸公往日助我,乃为杀敌报国。今日海威为一己之私而不得以举刀兵,不管能否挣回清白,却免不了天下糜烂。若是诸公不愿担这恶名,尽可自行离去,威绝无怨言。”

几名谋臣客卿相互望了望,不约而同道:“安北公何出此言,公之威望德勋,世人皆知,岂有反叛之理。皇上不明真相,听信小人谗言,竟然要处罚安北公,我等决不能出身事外。事已急,公切勿再为我等考虑,眼下该当立刻赶回蟠龙峡大营,传檄四方,举堂堂正正之师,以清君侧。”

“清君侧?”海威喃喃自语了一遍,他当然理解这些谋臣客卿的想法,就算是要叛上作乱,也要寻个冠冕点的理由。只不过,他们能定下决心继续跟随自己已是不易,就满足他们又有何妨?“诸公言之有理,今上方登大宝便意欲屠戮重臣,国有奸佞显而易见,烦请诸公替海威拟就文檄,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我实乃迫不得已。”

丙戌年秋,同样内容的一个消息从西北向着四面八方飞速扩散。驰骋的驿卒们面色严峻,一路洒下了动荡的烟尘。

皇帝呆呆得坐在龙椅上,握着邸报的双手轻轻颤动。海威,怎么就会反了?怎么就敢反了?他抬头扫视了一眼殿内的中侍官员,却只看见一张张惊恐担忧的面容正在低头逃避。失望的长叹一声,他无力的向后仰靠在王座之上。

一名中侍匆匆的奔了进来,他俯身叩了一礼,禀报道:“皇上,中书令钱大人正在殿外求见。”

“传他进来!”皇帝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暴躁的喝了一声。

不一会,钱浚之在中侍的引导下步入大殿,也不等他行礼,皇帝腾地直起身来,怒声道:“都是卿家的好主意啊!说什么海威抗诏便有异心,非要派人缉拿,如今可好,竟把他逼反了。”

钱浚之却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的俯身在地,低头道:“皇上,微臣所言并没有错,若是海威没有反意,大可到了京城慢慢辩解,可如今缉拿的人刚一得手,海威的部下就连夜赶到,分明是早有准备。以臣看来,海威叛心十足,就算皇上不派人缉拿,他也一样会动手,决不会听命回转京师。”

“你说得好听!”皇帝恨恨地将邸报扔在他面前。“你看看,现在却是海威说朕听信小人之言,逼反大臣,还要提兵入京以清君侧。”

看也不看那份邸报,钱浚之依然定定心心的答道:“这正说明了海威的不臣之心,皇上天纵英姿,明辨忠奸,纵有小人也不得其逞。海威说皇上听信小人之言,分明是暗讽皇上昏暗失察,为他造反找个借口。再者说,假如他真的自认清白,就应当堂堂正正的返回京师,依律断察,怎能随便就大动干戈?”

他娓娓道来不急不乱,皇帝倒不由渐渐平息了怒气,有些相信他的说辞。返身坐回了王座,皇帝又烦躁道:“现在海威举兵反叛,拥军十数万,皆能征惯战之徒,要想平息绝非易事,卿有何主意?”

钱浚之慢慢从地上爬起身来,偷眼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知道自己已经过了难关。他偷偷喘了口气,这才松开紧握的双拳。方才他看似从容,心中却是十分紧张,掌心里早就淌满了汗水。

看他有些发呆,皇帝不耐道:“卿怎不回答。”

“啊。”了一声,钱浚之慌忙道:“皇上无需担心,京畿六州有虎贲、羽林、怯辟三军合计七万余人,怀州有平贼军五万人,海威可谓是两面受敌。左领军卫柳大人老于战阵,对海威更是知根知底,只要派他领军出征,平息海威叛乱指日可待。”

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皇帝道:“卿不说倒还罢了,提到柳卿,朕又想起当初诏还海威,就是因为卿家坚持说柳江风目无尊上,怎么如今又认为他可以依仗了?”

额头上沁出几排汗珠,瞬时便把官帽的边沿都浸湿了大半。钱浚之强打精神,勉强道:“臣当初说,柳大人有不尊之嫌,但臣也一直坚信,柳大人不过是居功自傲,并无叛乱之心,只需有人制衡便可。比之海威,高下立分。若皇上以为臣错了,就请皇上降罪,臣绝无怨言。前次弹劾柳大人,今次举荐柳大人,都是为了帝国江山与皇上考虑,并无半点私心。”

这番话显然让皇帝甚是满意,他沉默了一会,才挥手道:“卿所言倒也不无道理,朕这便下诏,委命柳卿节制虎贲、羽林、怯辟三军,从速准备征讨海威,再令平贼军稳守怀州,伺机进击。”

******

丙戌年冬,平定西铁勒仅仅一年之后,在完全搞不清原因也无从辩解的情况下,海威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理所当然的于西北举兵反叛。而他所面对的敌人,是对他十分同情却又坚决捍卫帝国的柳江风。

奋威军征战边疆多年,整体战力在击溃铁勒后达到了最高峰。但是,由于海威受到驻节怀州的平贼军牵制,连西北和察尔扈草原也无法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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