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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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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鹰嘴岩就是二龙山顶上突出的一块像鹰嘴样的石头,从山顶的石头上突出去,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冯山走到鹰嘴岩旁停下了脚步,指着那块石头说:今天咱们就赌这个,看谁先掉下去。
    冯山说完率先走到鹰嘴岩的岩石上,他让人找来了两条绳子,一头系在山顶的石头上,另一头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冯山做完这一切,把另一条绳子递给了槐,槐没接绳子,冯山说:你不是死赌,理应系上绳子,这样才公平。
    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把绳子一头系在腰上,绳子的另一端同样系在了山顶那块石头上,远远望去,他们两人就像一棵树上长出的两根树枝。
    孔大狗等一干弟兄站在远处惊诧地朝这边望着。
    冯山喊:你们回去,该干啥就干啥。
    没人回去,他们要见证自己的大哥是如何赌赢的。在二龙山方圆百里都知道这个传奇人物冯山,当年他和杨六赌得轰轰烈烈的故事至今仍然流传着。后来冯山收手了,来了日本人之后,就拉一干人马上了二龙山。他们都冲着冯山而来,冯山是他们心目中早已景仰的英雄。今天的横赌,没人相信他们的大哥冯山会输,他们的大哥是在横赌窝里混出来的。他们要一睹冯山横赌的风采。在他们眼里,冯山潇洒无比,他站在悬空的岩石上,山风吹起他的空袖管,像一面招展的旗。
    冯山和槐站在一起,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两步之遥。他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和槐相处过,这就是他的儿子,他的心里渴盼着也纠结着。他不怀疑槐的血性,因为槐的血液里流淌着他的骨血,只要了解自己也就了解了槐。冯山挨着槐站在那里,他百感交集,他真希望喊一声“儿子”,可他喊不出,他就是说出来和菊香的隐情,这时的槐也无法相信。
    苍茫的冬日,在西天中抖了一抖,天就暗了。有风掠过,这是山谷中的风口,满山的风似乎都要从这里经过。
    槐的脸有些苍白,寒风一点又一点地把他浑身的热量带走了。槐敲着牙帮骨说:冯山,要是你输了,你就从这悬崖上跳下去。
    冯山也打着抖说:槐,你输了,就离开日本人,干啥都行。
    槐说:我说话算数,希望你说话也要算数。
    两个人就那么凝望着,冯山的眼里有爱怜、宽容,甚至还有希望。槐的眼里只有仇恨,他的眼睛恨不能射出子弹。





    正文 中部 细菌(18)
    

    槐打着抖说:冯山我一定要赢你,为我娘报仇。
    冯山说:你娘是你气死的,她的死和我无关。
    槐又说:我娘对你那么好,可你辜负了她。要是你娶了我娘,我娘现在一定坐在热炕上吃香的喝辣的。
    冯山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以前动过娶菊香的念头,那时她得了痨病的丈夫还活着。可那会儿他还是个赌徒,他的目标还没有达到,他不可能娶菊香,就是他娶,菊香也不会嫁给他。再后来菊香的男人死了,他也赢了杨六,把当年父亲输给杨家的母亲又赢了回来,可惜那只是从杨家坟地迁回来的尸骨了。他把母亲的尸骨和父亲的尸骨合葬在冯家坟地时,他喊了一声:爹,娘来了—便泣不成声了。作为男人和儿子,他的孝已经尽到了。他身上也是一身轻松了,他最大的目的完成了,他就换了个人似的。文竹是他从杨六手里赢来的,活赌变成了死赌,不知从哪一刻起,文竹走进了他的心里,他也走进了文竹的心里,他发现时已经走不出来了。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要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是因为他的心,他一刻也没有平息过。菊香不可能和他过这样的生活,他太了解菊香了。因为赌,菊香父母说死也不同意菊香嫁给他,他也不想让菊香为他提心吊胆,他只能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在和杨六最后赌博的日子里,文竹走进了自己,他顺理成章地娶了文竹。当年他娶文竹时,菊香曾私下里对他说:冯山,这都是命,咱们的命从生下来就不一样,要是下辈子有缘,你再娶我。菊香说完这话时,冯山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只对菊香说了句:菊香,我对不住你。
    后来冯山明白,不是自己对不住菊香,是自己的命对不住菊香,他希望菊香好,才不能娶她。
    鹰嘴岩上的风大了,这条峡谷是一个风口,山顶上风平浪静时,鹰嘴岩这个地方就经常风声大作。天已经黑了,风裹着毛毛雪针扎火燎地砸在冯山的脸上,他用余光观察着槐。槐凭着年轻气盛,刚登上鹰嘴岩时,甚至想拒绝用绳子系在腰上,他和冯山这一赌,没想过自己会输。他此时恨不能巴望鹰嘴岩上的石头断裂,让冯山摔下山崖,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虽然他第一次赌,又是和冯山,冯山和杨六赌的那段时间,母亲牵着他的手,一次次目送着冯山走出自家小屋,又一次次走回来。槐知道母亲菊香在为冯山担惊受怕,在冯山和杨六疯赌的日日夜夜,母亲茶不思饭不想,有时槐在梦里醒来,经常看见母亲面对着油灯泪流满面。他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的母亲菊香为什么要为毫不相干的冯山这么提心吊胆。





    正文 中部 细菌(19)
    

    但槐承认,每一次冯山离开家门时,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情,他冲娘笑一笑,轻声说一声:我去了。然后伸出手在他头上抚摸一下,就头也不回地走进风雪中,他的背影义无反顾,潇潇洒洒。年少的槐每次看着潇洒的冯山远去的背影,他就在心里说:日后我也要成为像冯山这样的男人。
    冯山潇洒地去了,又淡定地回来,每次回来,他都豪气地脚踩着灶台,风卷残云地把娘给他做的饭菜很快吃光,然后抹抹嘴,冲娘和他温暖地笑一笑,然后像山一样地倒在炕上,雷鸣般的鼾声便响彻整个小屋了。就是那次,冯山输给杨六一条手臂,他甩着空袖管一荡一荡地回来,他的眼里冯山已经出神入化了。
    冯山虽然是个赌徒,但他输得光明,赢得磊落,冯山男人的形象已经在他心里入神入境了。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啊,他一看到冯山心里就踏实无比,也有一种男人的力量,从心底里冉冉升起。可惜后来的结果就阴差阳错了,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恨冯山,恨的结果就是想置冯山于死地。他这次上山是怀着鱼死网破的心境,日本人的细菌和他没有关系,在南山当绺子时,他知道南山那伙绺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二龙山的冯山抗衡。他投靠日本人就是想借日本人的刀杀了冯山。他知道如果这次赌输了,还有日本人继续对付冯山。冯山一伙伏击了日本人,且夺走了细菌,日本人是不会放过冯山的,他从竹内大佐眼神里看到了这一点。
    风越来越大了,槐临上山时,脱去了宪兵队的衣服,换成了羊皮裤袄,可这些衣物似乎仍抵御不住鹰嘴岩上的寒冷。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上牙和下牙不由自主地敲击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但越是克制越是抖得厉害。
    孔大狗一伙人,一直在远处看着,他们都为冯山担心。冯山几次让他们回去睡觉,但他们没有人动,他们站在黑暗中,默默地陪着自己的大哥。
    在这期间,孔大狗差人给冯山送来一只烤鸡,还有一壶老酒,这是冯山平时最爱吃的食物。鸡香和酒香瞬间弥漫在了鹰嘴岩,冯山没有看那食物,把装鸡和酒的托盘用脚送到槐的面前。槐连看都没看,就一脚踢飞了鸡和酒,半晌,又是半晌,峡谷中才发出铁盘和石头撞击的声音。
    孔大狗一伙人就喊:大哥,和这条日本人的狗还讲啥君子,一脚把他踹下去得了,省得你挨冻受罪的。
    冯山不理会孔大狗这伙人的喊叫,闭上了眼睛,骑马蹲裆式站在鹰嘴岩的石头上。孔大狗这伙弟兄太了解他们的大哥了,大哥认准的事就是有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正文 中部 细菌(20)
   

    那一晚鹰嘴岩上的风很大,雪也很大,天空还打了几声惊雷,这是一种比较少见的现象,冬天打雷冯山还是第一次见。随着雷声和电闪,槐终于崩溃了,他“呀”叫一声一头从鹰嘴岩上栽了下去。那条系在腰间和石头之间的绳子把他吊在了半空。
    当槐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山顶木格楞小屋里了。他坐起来,绝望地望着冯山,冯山坐在他头前,正吃肉喝酒,见槐醒过来,把肉和酒往槐面前推了推。槐不看这些食物,哑着声音说:我输了。
    冯山用被口抹了一下嘴,潮湿着声音说:你该离开日本人。
    槐说:男人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说完挣扎着坐起来,摇晃着向门口走去,这时他又回了一次头道:冯山你听好了,咱们的事才刚刚开始。
    冯山大声地说:来人,送客。
    天早就亮了,孔大狗一伙弟兄们挟着槐向山下走去。
    槐离开二龙山,他立住脚,突然跪在地上,他抱着头号哭起来。
    孔大狗等人见到冯山时,便红着眼睛说:大哥,为啥不杀了这小子?这小子该死。
    冯山狠狠地看了一眼这伙弟兄,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听好了,以后不准动他一根毫毛。
    众人就不解地望着他。
    冯山又说:我让他离开日本人,不再给日本人当狗。
    孔大狗就急赤白脸地说:这小子在南山那会儿就不地道,他连带他入道的大哥都杀,现在又投靠了日本人。他会守信用?
    冯山没说什么,仰起脖子把酒壶里的酒喝光了,然后只是笑一笑。
    半晌,冯山才说:日本人没有要回细菌,他们是不会甘心的,让人下山去二狗那打听一下消息,看日本人还有啥招要使。
    孔大狗应一声就出去了。





    正文 中部 细菌(21)
    

    六
    竹内大佐面对灰头土脸回来的槐,他知道槐这是惨败而归。
    昨天槐单枪匹马走向二龙山时,他知道槐这是找冯山横赌了。竹内大佐先后两次来过中国,第一次是十几年前的垦荒团,那时日本人还没有那么大野心,想一口吞掉中国的土地。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人以胜利而告终。从那开始日本人向中国作了一次迁徙,把整村的人迁到了中国,对外称为垦荒团。他们来中国时,也以整个村屯为建制,在东北辽阔的土地上开荒种田。那会儿,竹内是这个村屯的头领,他一边组织日本人播种收获,一边和中国人打交道。当时,中国人虽然仇视日本村屯的人,但还没达到剑拔弩张的地步。竹内作为日本垦荒屯镇的代表,到处周游着和中国人打交道。
    民不聊生的东北大地,横赌就已经开始盛行了。竹内曾亲眼看见中国屯里因横赌输了房子和儿女的家庭,赢了的不见喜色,输了的双眼充血,等待时机,以待再战。砍胳膊截腿的赌徒没有一丝愧色,他们空着袖管或裤腿,迎风而立,冲着茫茫雪地狼一样地号叫。竹内曾被这种民风民俗深深地震撼过,从不解到震撼的同时他也被这个民族吓住了,这些亡命之徒,面对着生死,妻离子散,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为的就是一个赌和信誉。竹内那时就把中国的横赌理解为血性。他从骨子里把中国人深深地敬佩了。这是一些表面上看去麻木甚至愚钝的人,一旦灵醒了,将是可怕的。日本人的武士道精髓就是中国人横赌的精神。
    槐和冯山怎么个赌法竹内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定是悲壮和惨烈的。他目送着槐的背影,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他心里升腾起来。他不知道槐是输是赢,但无论输赢,他想到的是在七天之内无论如何要把丢失的细菌找回来,他的脑袋搬家是小事,整个竹内大队都将不存在了。日本人精心研制的成果也将荡然无存,他知道这种分量。
    槐走后,竹内就找出了那副一直随身而带的“中国牌九”,那还是十几年前来中国垦荒时的纪念品。他了解横赌后,就开始对“中国牌九”感兴趣了,就是这几张纸做的牌,就能产生那些惊天动地的后果。一张桌子,一盏油灯,两个人,昏天黑地地冲着一副纸做的牌,牌上画着抽象又具体的小人,那一个个小人,像一只只神灵似的,偷窥着外面的世界。从对中国的横赌感兴趣,到对纸牌着魔,到他会玩这副纸牌,渐渐地竹内感受到了这副牌里的奥妙和精髓,便一发不可收拾。回国后他仍带着这副纸牌,又一次来到中国,他成为大佐,纸牌仍带在他的身上,有事没事地就拿出来把玩一番。在竹内的觉悟里,研究中国的文化就要从这副纸牌开始。





    正文 中部 细菌(22)
   

    灰头土脸的槐出现在竹内面前,竹内没有说话,槐盯着竹内的脚尖说:竹内君我输了,从此以后我不能再为你效力了。
    竹内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他望着槐,又看到了十几年前在垦荒团时看到赌输了的中国男人拿起菜刀截断自己手臂的情景,一刀、两刀……喷溅的鲜血和金属碰撞在骨头上的声音惊心动魄。砍断自己手臂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离开身体的手臂横陈在那里,最后被野狗叼走。失去手臂的男人潇洒地走了,嘴里还哼着《得胜令》的曲调。
    槐脱去了宪兵队长的衣服,慢条斯理地叠好,放在竹内面前,又深深地给竹内鞠了一躬道:我输了,这是我的承诺。
    竹内大佐的右眼皮就狠狠地跳了几下,他默然无声地望着槐穿着羊皮袄走出去,他望着槐的背影,这个背影是那么熟悉又陌生,这就是中国人的背影。
    离关东军司令部给他的期限只剩下四天多一点的时间了,当初他把槐放出去,原本是抱着希望的,但随着槐灰头土脸地回来,他的希望便灰飞烟灭了。槐做出的决定,他知道作任何劝说都没有用,他在心里敬佩这种承诺,虽然是赌徒的承诺。
    险峻的二龙山让他束手无策,攻打过二龙山,让他损失了几十个士兵,可二龙山上的冯山毫发未损。丢失细菌之后,他也想过强攻二龙山,他现在手里有上千日本士兵,炮十几门,可这么强打硬攻,也许能攻克二龙山,可是又得等到何年何月呢?关东军司令部只给他七天时间。
    竹内在屋里踱着脚步,他看到了桌上放着的那副牌九,他拿起那副纸牌。看来,也只有这一步棋了,想到了这的竹内就有了一种悲壮感,这种悲壮让他发抖。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然后他开始脱衣服,脱去了军装,换成了羊皮袄,这是中国人找来让他御寒的衣服,他一直没有穿过,此时穿在身上他嗅到了羊的膻气。这股膻气有些让他作呕,也让他浑身战栗。他把纸牌揣在了怀里,向外走去。
    竹内只身一人要去二龙山的举动惊动了整个竹内大队,所有人都涌出来拦住了竹内的去路。还有几个少佐带着一群士兵跪在了他的面前,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竹内君你不能去呀,你下命令让我们杀上二龙山,夺回细菌。
    竹内挥了一下手,众士兵就抬起头,他又挥了一下手,那些乱七八糟喊叫的士兵便立了起来。他们明白,这是竹内的命令。竹内压着嗓子说:你们把二龙山镇给我守好。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二龙山走去。
    一群士兵哭天抢地的就冲着竹内大佐的背影跪下了,长跪不起的样子。





    正文 中部 细菌(23)
    

    当竹内被五花大绑地带到冯山面前的时候,他无法想象眼前身穿羊皮袄的竹内大佐会是这番模样。
    冯山就用一只独臂指着竹内问:你是谁?
    当竹内报出自己姓名时,冯山吸了口气。他绕着竹内转了几圈,然后看定竹内说:我知道你们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
    冯山在这之前已得到线人孔二狗的报告,说竹内只身一人前往二龙山。但当竹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让人给竹内松了绑。
    竹内就从怀里取出那副纸牌道:冯山,我要和你赌一次。
    冯山看着竹内手里的纸牌,又看一眼竹内。
    竹内坚定不移地望着冯山,冯山也那样望着竹内,两个男人就用目光交流着,有雷有电有风有雪。
    竹内咬着牙说:我来只有一个目的,我赢了,你把那两个橡胶桶还我。
    冯山也冷着声音说:要是你输了呢?
    竹内说:你提要求。
    冯山:你要是输了,让你们的竹内大队离开二龙山镇。
    竹内的鼻子抽了抽:我答应你。
    冯山又说:口说无凭。
    竹内呻吟般地说:我可以签字画押。
    冯山喊出刘文章,刘文章在二龙山是唯一识文断字的人,以前在二龙山镇给药房当过收银先生。后来日本人来了,刘文章就投奔到了二龙山。
    契约很快写好了,冯山从孔大狗腰里拔出一把刀,夹在下巴上,把自己的中指冲着刀锋划过,然后把指头按在写好的契约上,最后把刀扔到竹内面前。竹内也学着冯山的模样把中指割破,顿时两颗鲜红的手指印便醒目地绽放在那纸契约上。
    在赌之前,竹内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亲眼看一下那两个橡胶桶。冯山就冷着脸领着竹内到废弃的山洞前,让人搬开石头。那两只橡胶桶原封不动地横陈在山洞里。竹内一看见那两只桶,眼睛似乎都绿了。
    二龙山顶一块石头上,这边立着冯山,那边站着竹内,石头上摆着一副纸牌。两个人便昏天黑地地赌了起来。
    冯山和竹内大佐赌,引来了一干兄弟围观,他们都屏了气,不错眼珠地看着两人手里的纸牌。





    正文 中部 细菌(24)
    

    冯山把牌摆在眼前的石头上,竹内的手有些颤抖,研究了这么多年“中国牌九”,他不相信自己会输给冯山。
    从下午到晚上,弟兄们举着松明火把,把整个二龙山照耀得灯火通明。
    两个人站在灯影里,他们的身影被灯影拉长,波波折折地映在山上。
    鸡叫时分,冯山把手里的牌扔下了,竹内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太阳从东天冒出了半边,照得整个山头都跟着红彤彤的。竹内摇晃了一下,干干瘪瘪地说:我输了,咱们下山再换个赌法。
    冯山望着竹内说:你们先撤出二龙镇,我随后就到。
    竹内白了下脸,摇晃着向山下走去。
    傍晚的时候,竹内大队肩扛手提着从二龙山镇撤了出去,驻扎在离二龙山镇约二十里路的山坳里。
    七
    竹内大队一夜之间撤出二龙山镇,消息传到二龙山时,弟兄们就炸开了锅。
    冯山也没想到竹内大佐会守信用,他答应和竹内去赌,因为他根本没想过会失败。面对竹内大佐只身前往二龙山,在心里他重重地把竹内掂量了,仅凭这一点他对竹内就充满了尊重。当时孔大狗等弟兄出主意要把竹内在二龙山拿下,他摇头制止了。冯山从闯荡世界开始,就从来没有不仁不义过,做人讲的是信誉。不管竹内大佐如何,作为冯山不能把人格输了。正当二龙山的人们为竹内大队撤出二龙山镇议论纷纷时,宪兵队的一个伪军上山递来了一封竹内大佐的信。
    账房先生刘文章把竹内大佐的信读了,竹内大佐信的内容有两层,第一层意思说:在二龙山自己输了,按中国人的规矩认赌服输,已率自己的部下撤离了二龙山镇。这些不用说,日本人一从二龙山镇出发,二龙山上的人就已经知道了。
    第二层意思才是竹内大佐的真实用意,他约今天冯山下山,他要和冯山再好好赌一次。竹内下山时,已经埋下了伏笔,他说要换一种方法和竹内再赌一次。
    刘文章把信读完了,然后小眼吧唧地望着冯山。冯山在听信的内容时,一直把笑挂在脸上,信读完了,他的笑仍没在脸上消退。





    正文 中部 细菌(25)
    

    听完信,孔大狗先是嗷叫了一嗓子:大哥你不能去,不管你输赢,竹内那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冯山把眼前的众弟兄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众人就闭上了嘴,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冯山。
    冯山就冷着声音说:竹内是不是到二龙山来过?
    众人不明白冯山的意思,仍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冯山。
    冯山又说:他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去?
    刘文章上前,一副账房先生的派头,摇晃着脑袋说:此一时,彼一时也,竹内是竹内,你是你。
    刘文章号称是冯山这伙绺子的军师,因为他当过账房先生,识些文断些字,说起话来总是摇头晃脑。
    冯山不理刘文章,把他从眼前扒拉开,冲着众人说:竹内的赌约我不能不去,这次他要是输了,我就让他带着人马滚回日本去。
    冯山把腰间的枪拔出来,扔给了孔大狗,冯山又紧了紧腰间的皮带。
    军师刘文章就说:大当家的要去也可,一定要带上几个贴身兄弟,以防不测。
    冯山平静地说:要是竹内真不仗义,别说带几个弟兄,就是带上咱们二龙山上的全套人马,也不抵竹内大队。
    众人就住了口,他们知道,竹内大队有近千人马,他们这伙绺子也就是上百人的队伍,日本人之所以拿二龙山没办法,完全是因为二龙山的地势,让日本人没辙。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过来: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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