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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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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去存罢。”吃过饭之后,冉太太便取了二百元现洋出来。冉久衡道:“累累赘赘,
给我这些个现洋,我又放到哪里去呢?不如暂且放在里面箱子里,明天再来拿罢。”
冉太太道:“你就放到保险箱子里去得了。明天要送到银行里去,拿了就走,也省
得进来再拿。”
冉久衡在外面卧室里睡的时候较多,所以他就拿了钱到外面而来。因现洋在手
上,先就去开保险箱子。这箱子一打开,冉久衡大为惊讶之下,所有的里面的珍珠
宝石,现洋钞票一扫而空。只有一叠公债票和两份公司股票,留在箱子里。就是虞
美姝留下来的一对钻石环子也卷去了。估计一下,约摸值一万二三千元。他说了一
声“哎呀”,只一失神,把手上两包洋钱,落将下来,花啦啦一响,撒了满地,口
里连说不得了。外面听差听见,便跑了进来,问有什么事。冉久衡跌脚道:“快请
太太出来,快请太太出来。”上房和这里,只隔一重院子,冉太太也就听见一阵声
音。因也赶到前面来,问有什么事。冉久衡道:“你开了这保险箱子吗?”说这话
时,可站在屋子中间发愣。冉太太道:“我没有开你的箱子呀,丢了什么东西吗?”
冉久衡拍手道:“丢了什么?除几张公债票,东西全丢了。怪呀!除了你,谁还会
开这保险箱子的门呢?这一丢,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把虞美姝存在这里的一对
钻石环子也丢了,这还得赔人呢,冤不冤?”冉太太道:“她好好的把环子放在你
这里作什么?”冉久衡就把上午存环子的事说了一遍。冉太太道:“这还说什么,
是你自己拖她扫帚打火,惹祸上身。”冉久衡道:“你以为这钱是虞美姝拿去了吗?
她和我一路出门,寸步未离,就是回来,还是我送她先到家的。她没有分身术,无
论如何说不上是她。”冉太太道:“我也知道说不上她。从前是咱们两个知道开这
箱子,如今是共有三人知道开这箱子。船里不漏针,漏针船里人。我没有开你箱子,
你自己不能说这话骗自己,又不是虞美株拿了,难道这钞票和首饰放在箱子里,它
会飞吗?”冉久衡道:“我也是这样觉着奇怪。难道听差和老妈子拿了不成?可是
他们不但不会开保险箱子,就是会开,也没有这么大胆。”冉太太道:“虽然是这
样说,人心隔着肚皮呢,谁敢说这话呀。咱们可以把老妈子和听差全叫来问一问,
就是你两位姨太太,哼!也得问一问。”冉久衡躺在一张睡椅上,望着那保险箱子
门出了一会神,忽然往上一站,连连摇手道:“不用寻了,不用说了,全是你那个
宝贝儿子做的。他平常半月也不来一回,这两天是天天来,来了就是借钱。我看他
样子,就有好些个不愿意。准是他一起恶心,所以把钱全拿去了。”冉太太道:
“他也不知道开这门呀。”冉久衡道:“我们是无心的,他是有心的,也许他话里
套话,把开这门的法子得去了。至于家里人呢……”说到这里,向外面屋子一望,
只见挤了一屋子的人。一个老听差首先说道:“给将军回话,听差谁都不敢走,谁
走谁就有嫌疑。”冉久衡两个姨太太这时也来了,说道:“我们都不敢走开一步,
连箱子和身上,都可以检查的。”
冉久衡观测这种情形,家里人都不象拿了。便吩咐太太在家里看着,关上大门
来,谁都不许走,自己就出其不意的,坐了汽车,突然到冉伯骐家来。他们虽是父
子,冉久衡一年也难得到儿子家里来一回的。这时门房看见老主人来了,忙着就要
到上房去报告,冉久衡问道:“大爷在家吗?”门房道:“大爷到天津去了,汽车
还是刚打车站回来呢。”冉久衡听了这话,就是一怔。走到上房里去,冉少奶奶听
见公公到了,预料必定发生什么重大问题,只得叫老妈子搀着,走出正屋里来。冉
久衡见她面色黄黄的,一绺散发,披到脸上,形容推摔得可怜。便道:“我是来找
伯骐说几句话。你身体不好,何必出来呢。”冉少奶奶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他突然告诉我,要到天津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冉久衡道:“他不在京就算了,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坐着谈了几句家常话。冉久衡看她的态度十分自然,料
想她没有什么虚心事,也不提起丢钱那一套话,正在这时,乳妈牵着冉伯骐一个三
岁的女孩子,由外面进来。冉少奶奶招手道:“玉宝,来,爷爷来了。”玉宝果然
走上前,叫了一声“爷爷”。冉久衡牵着她的小手正要和她亲一亲,只见她手上拿
着一个锦绸小巨子,正是自己放一串珠子在里面,藏在保险箱子里的。冉久衡接了
过来,仔细看了一看,里面空无所有,问王宝道:“你在哪里弄了这一个好花匣子
玩?”玉宝道:“是爸爸给我的,他还有呢。爷爷。你要吗?”冉久衡看见了这个
真凭实据,实在不能忍耐了,将腿一拍道:“不用提,这些钱一定是这混账东西拿
了无疑。”冉少奶奶看见公公脸上,忽然变色,不知原因何在,倒吓了一跳,连忙
站起来,正色问道:“他又捣了什么乱子吗?”冉久衡便将保险箱子丢了东西的话,
对他儿媳说了一遍。因道:“拿了我的钱去,我不怪,还把一些珠宝也拿起走了,
这里面还有人家存放的钻石环子,也被他拿去。这样一来,我倒要买了会赔人家。
想起来,教人气不气?”冉少奶奶听了,倒觉得过意不去,极力的辩论,说是自己
并不知道。冉久衡道:“这是我自己的儿子不好,我怎样能怪你?我想他手边有钱,
那几样首饰,不至于就会换掉,也许还放在家里,你若寻出来了,我可以分一点东
西给你。”冉少奶奶道:“您老人家怎样说这种话呢”寻出来了,还不该还您老人
家吗?除非他带走了,若是没有带走,他再要回家来拿那东西,我一定要留下来。”
冉久衡知道他儿媳还老实,既然这样说,也只好暂且按下,咳声叹气,坐着汽车回
去了。
那冉伯骐掳了他父亲这一笔大款,自然是十分快活,不过究有点骨肉之情,他
到天津去的时候,坐在火车上一人问着想,老头子虽然挥霍,突然丢了这些钱,心
里总不好过,难免要出什么岔子,越想越不妥,到了天津,当晚住在旅馆里,便打
了一个电话回来,探问消息。他在电话里,只略问父亲那边有没有什么事?冉少奶
奶就先告诉他,说是父亲来了一次,你拿了他的钱,他已知道了。钱他已不要,算
你用了。可是那些首饰你得送回去。冉伯骇听了他夫人的话,当时随便的答应了。
也就挂上电话。可是他夫人知道他在天津住的地方,就写了一封很详细的信给他,
劝他把珠宝首饰拿回去。况且以后总还有请求父亲的日子,何必此次就做得这样绝
情呢?这几句话倒是把他的心事打动了,就写了封信给冉久衡,说是实在为债务所
逼,所以做出这样事来。钱是用了,珠宝没敢动,只要父亲再借个两千元出来,就
把东西送回。那珠宝要值五六千元呢,冉久衡虽明知道他儿子存心讹索,还是拿钱
赎回来的合算,因此又存了二千元在冉少奶奶那里,让她做赎票的,到一个礼拜之
后,才把东西弄回来。
冉伯骐身边陡然有了六七千元的收入,回到了北京,花天酒地,就大闹起来。
冉伯骐左右本有一班随着捧角的,他一有了钱,他们都知道了,天天晚上,找着冉
伯骐听戏逛窑子。这一群人里面,有一位侯少爷,名字叫润甫,倒是有几个钱,除
了冉伯骇而外,没有人能和他比较的。有时冉伯骐误了卯,大家就专捧侯润甫一个
人来抵缺。这一天晚上,暗暗的,满天飞着烟也似的细雨。虽然没有刮风,可是在
屋外走着,却有一种冷气往人身上直扑。冉伯骐被人约去打牌去了,便懒得到胡同
里去。这一班人里面王朝海马翔云二位,绰号叫哼哈二将,一天不让人花几个钱,
心里不会痛快,这一天晚上找不着冉伯骐,便接二连三的打电话给侯浦甫,要他出
来。侯润甫吃过晚饭,不知怎么好,又想看电影,又想去看戏,倒是想隔一日再到
胡同里去。偏是王马二位拚命的打电话,只得约着二人在球房里等候。王马二人得
了电话,便雇车一直到球房里去。他们刚一进门,球房里的伙计,便笑着喊道:
“王先生马先生。冉大爷没来吗?”王朝海只点了一个头,却向地球盘这边走来。
伙计问道:“就您两位吗?”说着话,便沏了一壶茶来。球盘这时还有人占着,二
人便坐在一边喝茶等候。刚喝了一杯茶,侯润甫便进来了。便问道:“又打地球吗?
扔得浑身直出汗,什么意思?打一盘台球罢。”王朝海道:“我们本是在这里等你,
谁要打球?你来了,我们就走,不打球了。”说时,掏了两毛钱算茶钱,扔在茶桌
上,便拖他出来。侯润甫道:“上哪一家呢?今天我们找一个新地方坐坐罢。我听
说翠香班有一个叫拈花的,会做诗,很有些名声。我不相信,得瞧瞧去。”王朝海
道:“她不会做诗,那倒罢了,她要是会做诗,一盘问起来,我们不如她,那可是
笑话。”侯润甫道:“我总得去瞧瞧,把这个疑团解释了。我不信这里面的人,真
比我们还强。”马云翔道:“也好我们去看一看。不合适,我们走就是了。”
翠香班离这球房,本不很远,三个人说着笑着,就走到了。他们三个人走进一
间屋子,就由龟奴撑起帘子,叫了姑娘点名。点到拈花头上,只见一个姑娘,瘦瘦
的一个身材,也是瘦瘦的面孔,不过眉宇之间,还有一点秀气。她身上穿了一件绛
色的薄绒短袄,倒很素净。侯润甫指着拈花道:“就是她罢,就是她罢。”拈花转
回身,正要走进自己房里去,龟奴却一选连声的叫拈花姑娘。拈花只得走进房来,
问是哪一位老爷招呼?马翔云指着侯润甫道:“就是这一位小白脸,不含糊吧?”
拈花微笑了笑,便说道:“请三位到我那边小屋子里去坐坐。”拈花在前,三个人
便随着跟了过来。进了这屋子,只见除了家具之外,壁上却挂了字画,也陈设些古
雅的玩品。侯润甫正抬头看了一看正中间,悬着一副黄色虎皮笺的对联,写着行书
的大字,有一边是“理鬓薰香总可怜”。王朝海背手靠住椅子背,却拍着念道:
“这字写得很好,理发薰香总可怜。”拈花含着微笑,问了各人的姓,却又接上问
王朝海道:“王老爷贵省是哪里?”王朝海道:“江西靖安。”拈花笑道:“原来
呢,王老爷念的音和北京音不同呢。”他们二人随便支手架脚的坐着。拈花笑捧着
一玻璃杯白开水,却坐在屋子犄角上,眼望着他三人,算是相陪。马翔云觉得王朝
海念别了字,一时想不出话来,把这事遮盖过去。他转眼一看,见茶几下层,乱叠
着几张报纸,随手拿起来翻着一看,正是今天的日报。因对拈花道:“究竟有文才
的姑娘,与别人不同,天天还要看报呢。”拈花笑道:“我这种看报,与旁人不同,
不过是看看小说和笑话,还问得了什么国事吗?”侯润甫道:“我就知道你看报,
常在报上看到你的大作。”拈花笑道:“那些花报上登的诗,全不是我做的。都是
人家署了我的名字投稿的。在人家这自然是一番好意,其实真要我做起来,那个样
子,也许我做得出。”侯润甫道:“这样说,你的大作一定是好的了。何以自己不
写几首寄到报馆里去呢?”拈花笑道:“虽然可以凑几句,究竟见不得人。有一次,
我寄了一张稿子到影报馆去,登是登出来,可是改了好多。”侯润甫道:“一定是
改得不好。”拈花道:“就是改得好,改得我不敢献丑了。编这一类稿子的,编辑
那位杨杏园先生,我倒是很佩服。”王朝海笑道:“你和他认识吗?”拈花道:
“我也是在报上看见他的名字,并不认识。”王朝海笑道:“我听你这口气,十分
客气,倒好像认识似的呢?”拈花被他一言道破,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也许
三位里面,有和杨先生认识的呢。我要是在人背后提名道姓,传出去了,可不是不
很好。”马翔云道:“你这话倒是不错,我们果然有人和他认识。”拈花听了就欣
然的问道:“哪一位和杨先生认识?”马翔云道:“我们三个人都不认识,但是我
们有一个朋友,却和他认识。这个朋友,也是天天和我们在一处逛的,不过今天他
没有来。”侯润甫道:“谁和杨杏园认识?”马翔云道:“陈学平和他认识,据说
是老同学呢。听说这姓杨的也喜欢逛,后来因为一个要好的姑娘死了,他就这样死
了心了。”拈花道:“对了,那个要好的姑娘,名字叫梨云,还是他收殓葬埋的呢。
这种客人,真是难得。”侯润甫笑道:“拈花,你倒算得杨杏园风尘中一个知己。”
拈花道:“侯老爷,你想想看,多少患难之交的朋友,一死都丢了手,何况是一个
客人和一个姑娘呢?我在报上,看了他做的一篇《寒梨记》,真是写得可怜。”侯
润甫见她老夸者杨杏园,心里却有些难受,只淡笑了一笑。王朝海道:“既然你这
样钦佩他,不能不和他见一见。我一定叫我那朋友转告杨杏园,叫他来招呼你。”
拈花脸一红道:“那倒不必,只要他来谈一谈,让我看一看,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
人。”侯润甫见她这样说,越发不高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走到外面不住跌脚
道:“真冤!你看她坐在屋子犄角上,仿佛我们会沾了她什么香气似的,老不过来,
真不痛快。”马翔云道:“那就走过一家得了,这算什么呢?”侯润甫道:“我是
挑新姑娘失败的,我还要挑新姑娘补上这个乐趣。”
正说话时,站在一家班子门口,电灯灿亮,有两个桃子形的白磁电灯罩,上面
写了银妃二字。侯润甫道:“就是这里吧?咱们进去看看。”于是侯润甫走前,王
马两位在后,走了进去。侯润甫为了门口两盏电灯所冲动,指明了要挑银妃,恰好
银妃屋子里,已经有了客人,就请他们在别人屋子里坐了。银妃穿了一件粉红色锦
霞缎的旗袍,满身都绣着花,华丽极了,跟在他们三人后面,走了进来,只问了一
句贵姓。然后站在玻璃窗边,对镜子看了一看后影,理了一理鬓发,搭讪着就走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娘姨陪着。后来娘姨也走了,只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大姐,
靠着窗子嗑瓜子,问她的话,她就冷冷淡淡的说一句。不问她的话,她也不理。侯
王马三人,只是抽着烟卷,彼此找话说。约摸有半个钟头,那银妃也不曾来一回。
侯润甫心里明白,这一定是看不起他三人,老坐也没味,就出来了。临走的时候,
银妃才赶了来,说一句“何必忙着走。”侯润甫走出来,用脚一跌道:“好大架子,
我怎样能出这一口怨气?”一面走着,一面跌脚。马翔云道:“你别忙,今天晚了,
也来不及。明天我找了陈学平一路来,看他有没有办法?他是一个花界智多星,总
有妙计。”侯润甫道:“好!我们明日在五湖春吃晚饭,在那里计划。”这一晚上,
各人不逛了,垂头丧气的回去。
到了次日晚上,在五湖春集会,陈学平和马翔云先来了。马翔云把昨晚的事,
对他一说,问可有什么法子出气。陈学平想了一想,说道:“法子是有一个,但是
今天晚上万来不及了,只好等到明天罢。”马翔云道:“你要能办,今天就办了罢,
又何必挨到明天去呢?挨到明天,我们又得多憋一天的气。”正说着,侯润甫来了,
他一听陈学平说有法子报仇,比着两只衫袖,就和他连连作了几个揖。说道:“昨
天你虽然不在场,你是我们一党的人,丢了我的脸,也和丢了你的脸一样。”说着,
将身子挺了一挺,举起手来,比着眉毛,行了一个军礼,笑道:“这还不成吗?”
陈学平道:“既然这样,你们在这里喝着茶,先别要菜。让我把事办妥了,再来吃
饭。我回来的时候,也许有几个客来,你们要好好的招待。”侯润甫道:“你还要
带谁来?”陈学平道:“天机不可泄漏,那就不能先说,反正是救兵就得了。”说
毕,他掉头就走了,侯润甫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等着。一会王朝海
也来了,三个人互猜了一会了,也想不出什么妙计,便静等陈学平回来。
也不过四十分钟的工夫,只见他领着四个穿灰色制服的兵士,一路闯将进来。
侯润前最是胆小,脸一红,向后退了一步。王朝海和马翔云都坐在椅子上站不起来,
只翻着眼睛,对陈学平望着。陈学平见他三人发怔的样子,知道是吓倒了。便先道:
“这四位是我的朋友,就住在我的对门,我给你们介绍介绍。”侯润甫这才明白,
原来是他请来的人。陈学平一介绍,一个叫刘德标,一个叫王金榜,一个叫蒋如虎,
一个叫吴国梁。侯润甫一想,带了他们来,想大闹一场吗?那可玩不得,心里倒捏
着一把汗。眼里望着陈学平,有句什么话要说,一时也说不出来。陈学平明白了他
的意思,给刘德标四人各递一支三炮台烟卷,又斟了一遍茶。笑着对侯润甫道:
“这四位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刚才对四位一说昨晚上的事,他们四位都说,彼此都
是朋友,要和银妃开一回玩笑。”因就把预定的计划,对侯润甫说了一遍,侯润甫
也禁不住笑道:“这法子太好了,可是有些对这四位老总不住。”王金榜道:“大
家闹着玩,要什么紧,象你们先生们花了钱还直受气,真不值。要咱们弟兄给她闹
闹,她才知道利害。”侯润甫道:“我们没有别的来谢,明日约四位老总,多喝一
盅。”刘德标道:“咱们交朋友吗,不在乎这个。”马翔云一看他们也很和气的,
便说道:“这四位老总真痛快,不要客气,就请要几个菜,我们好先叫做去。”说
时,把菜牌子送了过来。刘德标将手一拦道:“咱们全不认识,瞧什么呢?”回头
对那三位兵士道:“你看咱们吃个什么?”蒋如虎道:“有羊肉吗?我来一个炮羊
肉。”吴国梁道:“我要炸丸子。”陈学平一听,糟了,这是江南馆子,到哪里来
的北方菜呢。便笑着说道:“这个菜,全不值什么,来好一点的吧?”王金榜道:
“这馆子,咱们真没有来过,可不知道怎样吃。再说这大馆子的菜,还坏得了吗?”
陈学平一想,他们大概是不会要菜,他们不讲究什么口味,给他来些大鱼大肉,就
得了。于是将红炖肘子,青菜烧狮子头,大碗扣肉,一些肥腻些的菜,来了五六样,
然后便请四位老总入座,侯润甫执壶劝酒。刘德标在四人之中,比较懂交际些,陈
学平一定要他坐了首席。侯润甫举杯一敬酒,刘德标道:“你们都是先生,我坐着
在上面,可有点不得劲。”侯润甫道:“刘老总,不要说那个话。你们都是替国家
出力的好汉,我们算什么呢?”这一句话说出来,他们四人都笑了。吴国梁道:
“你这四位先生都好,咱们这朋友交上了。老刘,咱们喝一个痛快。”刘德标道:
“你别忙。今天吃完了饭,得给人家办一点事,喝醉了怎么办?人家明天还请咱们
呢,留着量明天喝罢。”吴国梁举起杯子向口里一倒,杯子刷的一下响,然后说道:
“这事交给我了。”说着,把右手向桌子当中一伸,竖起他一个大拇指。吴国梁的
身材最高,可以说得是个彪形大汉。马翔云笑道:“吴老总这话对了,这件事总得
他去。”蒋如虎笑道:“谁不知道,他就叫吴大个儿。别说闹,瞧他这样子,就他
妈的够瞧了。”大家一阵说笑,这四位佳客,被四个先生恭维的心满意足。饭吃得
饱了,一个人嘴里办了一支烟卷。刘德标道:“咱们走啊,别老在这里待着了。”
说了一声“再会”,他四个人径自走了。
走不多路,就到了银妃搭的那家班子,四个人一溜歪斜的走着,便闯了进去。
龟奴看见四个人进来,就引他进了一间屋子坐了。龟奴还没有开口问,吴国梁道:
“把你们这里所有的姑娘,全叫了来看看。若有一个不到,我就捧他妈的。”龟奴
看四人脸上都带着些酒容,一想这些人不大好惹,不敢作声,暗暗的通知了全班的
姑娘,都送来给他们四人看。龟奴唱名一唱到银妃,她还穿得是昨天穿的那件粉红
旗袍。蒋如虎笑道:“他妈的,衣服真好看,她叫银妃吗?就让她陪咱们坐坐。”
银妃没有法子,只得敬茶敬烟,远远的站着,陪他们说话。刘德标道:“这是你的
屋子吗?”银妃不敢撒谎,说道:“不是的。”刘德标将两眼一瞪,拿着一只杯子,
向地下一砸,说道:“他妈的,你瞧咱们当兵的不起吗?咱们有子儿,不白逛。”
说着,掏了一块银币,啪的一声,向桌上一拍,银币由桌面向上一蹦,落在一只茶
杯子里,把杯子又打了一个。银妃吓得不敢作声,满脸通红,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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