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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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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挺直了背脊。
那人顿了一下,才接道:“要是我知道,我就不致要暗算你。”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可以公平的决一死战。”
无情冷着脸孔道:“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你暗算我,也没能杀死我。”
那人淡淡地道:“以刚才的情形,我尚不能得手,我的武功,只怕不及你。但是我占了三个便宜。”
无情道:“你有腿,我无腿。”
那人道:“我在你背后。”
无情道:“还有呢?”
那人一拍手掌。
无情身前丈远之处,就出现一个女子。
女于皓腕上掣着一把刀。
刀架在两个孩子的脖子上。
两个小孩当然就是金剑与银剑。
金剑与银剑的眸子,都有点害怕的神情。
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无情责怪。
押着他们的女子,在暮色里,眉毛像两把黑色的小刀,眼睛利得似两道剑。
秀丽的刀。
美丽的剑。
这女子的英气在暮色里份外浓。
无情一点也不轻视这个女子。
她能够在片刻间制伏金银双剑,武功自然是高。
他看得出金银双剑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他没有动容,但心已被牵动。
他待四剑僮犹如兄弟、手足。
后面的人并没有看见他的脸,但仿佛已了解他脆弱的内心。“这是你的手下?”
无情淡淡地道:“这就是你占的第三个便宜?”
“不是,”那人斩钉截铁的道,“我不会用他们来威胁你,不过,我们有两个人,你一个。”
无情静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
“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
那人道:“请说。”
无情道:“你一个便宜都占不了。”
话一说完,两道激光,电射而出,一前一后,快得连声音也没有!
背后的人明知道无情会出手,他早已有防备。
可是就算他有防备,一样无法应付这样快疾无伦的暗器!
厉芒一闪的刹那,他已全身拔起!
可是他拔起得快,暗器却半空一折,往上射来,闪电般到了胸口!
他拇食二指一屈一伸,“拍”地弹在暗器上!
他弹出这一指之际,还不知道是什么暗器,当手指与暗器相接的刹那,他已知道那是一把刀。
一柄薄刀!
他这一弹,是毕生功力所聚,弹在暗器上,暗器哧地激飞,但突然之间,他头上一根烧焦了的柱于,和着石屑,塌了下来,当头砸到!
他马上双掌一架,斜掠而去,这瞬息间,他知道那一把飞刀虽被他弹飞,但对方把一切应变、方向和力道,计算得厘毫不失,飞刀旁射时切断了原已烧成焦炭的柱子,向他塌压了下来。
他足尖落地,放眼望去,场中局势已然大变。
无情的另外一枚暗器,已在那女子未及有任何行动之前,打飞了她手中的单刀,同时间,他已飞身过去,护住了金银二剑,并替他们解了穴道。
待那人落地时,无情已扳回了大局,望定向他。
无情道:“是不是?我说你一件便宜都没有占。”
那人终于看清楚无情的形貌,冷沉地道:“你是无情,四大名捕的无情!”
这样的残障,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暗器,这样的轻功,武林中,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
无情道:“如果你不是重创未愈,我这道暗器,未必能拦得住你,雷堂主。”
那人一震,苦笑道:“看来江湖上满脸病容,身子赢弱的人,真不算多。”
无情道:“半指挽强弩,一指定乾坤,阁下在此时此境此地,还裹了件大毛裘,要不是雷堂主,还有谁能弹指间震落在下的暗器?”
雷卷苦笑道:“你既已算准我接得下你这一刀,所以才利用我这一指之力,刀断残柱,阻我扑前,也就是说,早在回身之前,已知道我是谁了。”
无情道:“转身以前,我只是猜臆,未能断定。”
雷卷道:“要是我不是雷卷,接不下你这一道暗器呢?”
无情道:“那我会发出更快的暗器,击落我这把飞刀。”
雷卷长叹道:“原来你还有更快的暗器。你没有施放暗器以前,我也猜是你,但也不能肯定。”他喃喃自语道,“他们果然派四大名捕来。”
无情回身道:“我正要找你。这位是毁诺城的当家罢?”
那女子声音低沉,眼见这无腿青年在举手投足间击落了她手中的单刀,抢回了金银二剑,但毫无惧意:“我姓唐,唐二娘,唐晚词就是我,大捕头,你要拿人,就请便。”
无情摇首道:“我为什么要抓你?”
唐晚词盯着他道:“你要抓人,何须问犯人理由!”她缓缓把手腕举近颊前,用鲜红的唇,吸吮皓腕上鲜红的血。
无情刚才用一叶飞刀,飞射在刀柄上,震落了她手上的刀,虎口渗出血渍。
无情看着她吸吮伤口的神情,心头突然有些震荡,好像风拂过,一朵花在枝头催落。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凌厉的眼神,但美丽深刻得令人连心都痛了起来。
这使得无情突然忆起了一些不欲忆起的事:
——姬瑶花临死前,被浓烟熏过、被泪水洗过的眼睛。
这使得他一时忘了回应唐晚词的话。
雷卷突然发出一声铺天卷地的大喝。
雷卷瘦削、苍白、身子常半裹在厚厚的大毛毯里,看来弱不禁风。
可是他那一声大喝,如同焦雷在耳畔乍响,连无情也不禁为之一震,金银双剑,一齐坐倒。
雷卷衣风猎猎,飞扑而至。
无情霍然回身,他要应付雷卷飞身扑来,至少有十七种方法,可是,他必须要弄清楚,雷卷扑将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扑过来的目的只可能有二:一是要攻击自己;二是自己所占的位置刚好切断了雷卷和唐晚词联手的死角,雷卷要硬闯过去与唐晚词会合,这样会较方便保护唐晚词,也方便与唐晚词合力攻袭自己。
如果是第一种目的,他是非予以截击不可。
要是第二种目的,他要不要出手呢?
他在一犹豫间,忽见眼前一空,半空的毛裘已收了回去,雷卷根本没有移动过半步,唐晚词已掠至雷卷身畔。
——原来雷卷根本没有动过。
——他是用毛裘遮掩,让对方以为他已发动攻势,其实是让唐晚词潜了过来。
——这是掩耳盗铃之法,要是刚才无情对毛裘错误的发动攻击,那反而被雷卷有机可趁。
雷卷已跟唐晚词在一起。
他心里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便是:仿佛他们两人只要在一起,就算死,也不觉有什么遗憾了。
他知道眼前的对手是当今最难应付的十个人中之一。虽然他自己年轻。残废。不会武功——,但他心中难应付的人和事一向很少,奇少。
雷卷与唐晚词深深地对望了一眼。
雷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定力。”他是指刚才无情觑出空门,却仍没有贸然发动攻势。
无情道:“我没有看破,而且我还没有决定如何应付。”
雷卷道:“你现在已可想出如何对付我们的法子了?”
无情截然道:“我根本就不想对付你们。”
雷卷和唐晚词俱是一怔。
雷卷道:“可是,全天下的官兵、军队、捕快、衙差,都在缉拿我们。”
无情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雷卷忽向唐晚词道:“我初听说铁二捕头仗义援助戚少商他们,本也并不怎么相信;江湖人说:四大名捕身出公门,但完全照江湖义气、武林规矩行事,我原也不如何相信,而今,”他的身子又往毛裘里瑟缩了一下,道,“不到我不相信。原来,那些人是那些人,四大名捕是四大名捕。”
无情道:“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于朋友的下落?”
雷卷和唐晚词都没有答话。
他们的神情比千言万语都说得还要多。
一个真正注重友情的人,无论受尽打击,都不能磨灭对朋友的关注。
无情道:“戚少商已被刘独峰抓走。息大娘与赫连春水等一干人,退到青天寨去,暂时应尚无凶险。”
唐晚词笑了起来。
她的样子像暮色一般成熟,是个浓艳且有魅力的妇人,可是她开心的时候,又像是个小女孩一般。
她好开心。
她一个箭步跑到无情身边,好像想一把抱住他们的,又跳回雷卷身边,沙嘎着声地笑着,开心地对无情道:“大娘没事,你真是个好人。”
雷卷却咳嗽了起来。
他一面咳,身子一面往裘里缩,仿佛外面的世界太过冷冽,教他禁受不住。
唐晚词挽扶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雷卷的裘毛贴住他双颊,他脸色愈白,两颊愈是火红:“没想到。”
他顿了一顿,接下去道:“没想到戚少商这一劫,还是躲不过去。”
无情忽然说:“我这次来,便是要找一个人的。”
雷卷和唐晚词都没有问。
他们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像无情这样的身份,有很多事,是不便给任何人知道无情道:“我是来找戚少商的。”
雷卷心里一沉,缓缓的道:“你是要抓戚少商?”
无情点点头道:“他是因为我,所以才被刘捕神拿住的。”
雷卷很慢的但很深的长吸一口气,道:“又给他逃走了?”
无情道:“不是。”
雷卷道:“他既已给逮着了,他再找他做什么?”
唐晚词厉声道:“你是不是想在押送过程中杀了他?!”
无情笑了:“听江湖上的人传说:戚少商本来是霹雳堂的人,是雷老大一手扶植他起来了,可是,等到他羽翼已丰,武功有成时,即弃霹雳堂不顾,反出雷门,脱离你的旗下,是不是有这等事?”
雷卷想也不想,道:“是。”
无情道:“你栽培他,他背叛你,而今,他被人出卖,不正合你意,大快人心吗?他被人拿住,又与你们何干。”
雷卷忽道:“你看那天。”
无情看去,夕阳如金,残霞似血,西天好一片遗艳的美。
无情叹道:“黄昏是太阳最后的一个媚眼。”
雷卷道:“不过,太阳明天还是照样会升起来的”他指了指荒地,道,“现在这儿是一片枯草焦土,但过得两三个月,就有新芽,三数年后,照样茸飞草长——你说,太阳需不需要我们来唤醒它?这儿要不要人来换土种栽?”
无情听得出雷卷的话别有所指,便不作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雷卷道:“一个真正的人才,不需要栽培,就似太阳的光辉,黯了一段时间,仍会光耀天下,又像肥沃的土地上,自然会开花长草真正的才人,对恶劣的环境,自然会克服、突破,只要加上一些儿的运气,配合时机,或有一点儿耐心,是没有怀才不遇这回事的—
—”他咳了两声,道,“通常自觉怀才不遇的人未必真有才。”
无情点头道:“一个人的‘才’,已包括了他克服万难、造就自己的先决条件。”
雷卷道:“所以我们不要认为自己栽培了些什么人,要图他们的回报,要他们感恩,以为他们没有你就不行了,这世间里,没有什么人没有了谁,便不能活下去的事。”他双手钻进裘袖里,像很畏寒的样子,脸色始终惨白惨白的,说道:
“他们只是像经过风景一般的经过了你,你也适逢其会,不管你教了他,还是他帮了你,都是互利的,心甘情愿的,没有谁欠了谁。”他的眉浓如东边的夜色,整个人有一种很深重的郁勃之气,“他们没有我,也一样可以活得下去,取得功成名就。要是他们记得这一段情义,那是最好不过的事,要是不记得
他深郁的笑了一笑:“也且由他。”
无情突问:“他记得吗?”
雷卷反问:“谁?”
无情道:“戚少商。”
雷卷忽然静了下来。他佝偻着背影。无情的脸色如其衣衫一般霜白。只有唐晚词,在深暮中更是美艳。
第五十六章 残废者与病人
“其实戚少商也是一个极重情义的人。”
雷卷缓缓伸出了袖里的一双手,负手望向西天的残阳:“很多人以为他忘恩负义。其实,我知道,今日要是江南霹雳堂遇危,他一样会拼命相救。”
无情目光闪动:“就这样,你便为他不借一切,患难相助?”
雷卷皱着浓眉,沉声问了一句:“你要找他?”
无情道:“是。”
雷卷道:“既然是你替刘独峰拿下的人,你又为何失去了他的下落?”
无情道:“我帮刘捕神抓他的时候,不知道他何故被通缉。”
雷卷眉梢一振道:“你还没把事情弄清楚,就抓人了?”
无情垂下了头,道:“是。”
雷卷嘿声道:“四大名捕,也不例外!”
无情道:“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
雷卷冷然望了他一眼。
无情道:“刘捕神是我的长辈,他一生清誉卓著,决不徇私,我对戚少商仅知其名,尚未结识。当时,是在混战中,敌众我寡,刘捕神要抓戚少商,我自然应当出手相助。”
雷卷的眼睛看向远方,沉声道:“那你又何必再找他?”
无情道:“我想办理这个案件。”
雷卷双眉一展,道:“是上级要你为戚少商翻案?”
无情道:“不是。”
雷卷紧接着道:“是有人要你救戚少商?”
无情道:“二师弟与戚少商意气相投,但他深知我的为人,并没有开口求我;息大娘为这件事很不能原谅我,她跟戚少商情深义重,可是,如果戚少商是该死的,就得死。”
雷卷道:“那你为何插手?”
无情长叹道:“因为我发现戚少商并不该死,而他一旦被押回京师,就非死不可,我不能见死不救!”
雷卷回过头来,他一直未曾正式望过无情一眼,如今一双鬼火似的眼睛盯在无情的脸上:“我知道,刘独峰在朝廷里,很有名望,你比起他来,只是个后辈,你插手管这件案子,很可能会使他不快,再说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无情道:“我也知道。”
雷卷鬼火似的双眼鬼火似的闪动着,浓粗的眉毛像两条黑虫一昂一扬:“你既知道又何必生事?”
无情道:“我可能已造成了错事,我不能一错再错,而且,只要我知道有冤,就不能不平反。”
雷卷的目光又望向远处:“你知不知道,朝廷为何要灭连云寨,抓拿戚少商?”
无情道:“请教。”
雷卷将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晰:“宋室偏安,残民以虐,不抗外敌,只压内愤,朝廷乌烟瘴气,强征荷税,百姓民不聊生,苟延残喘,有几个县里的昔民,连草根树皮都吃光,只好互相噬食,朝中大臣,只懂得作乐,什么三院御史,既未巡监、赈灾、平冤案、查失职、究贪读、举荐人才,反而跟地方官员狼狈为好,朋庇贪财,直达朝廷。所以,各地都有百姓组织的力量,本来主要是对抗金兵入侵,可是好相一意求和,皇帝无意作战,畏于金人的阻吓,所以便命人敉平这些所谓的‘乱党’,并派朝廷里的大将,缉拿‘叛乱’,暗遣高手,杀害人们崇拜的头领。连云寨便是这样的组织,戚少商便是这样的领袖。”
雷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问:“你觉得我这样说很大逆不道,是不是?”
无情一对锐利的眼睛盯住他,半点不移,平静的说:“我知道你说的是实情。”
雷卷干笑一声道:“单凭你这句话,传到好相耳里,便足以灭九族。”
无情眼也不眨:“说下去。”
雷卷道:“当年,戚少商看重‘灭绝王’楚相玉,能号召十万军民抗金,曾在皇帝下旨格杀后,仍维护楚相玉复出,后来,楚相玉被阁下的同门铁二捕头所杀,二捕头并未向连云寨追究这件事情。”
他的脸色愈是青白,眉毛愈是浓得化不开:“可是,消息还是传到好相昏君耳里,连云寨这根刺,是非除去不可的。”说到这里,剧烈的呛咳起来。
唐晚词接下去道:“可是,戚少商是深受百姓乡民爱戴的领袖,军气如虹,又得民心,据险固守,傅宗书恨得牙为之碎,也奈他不何。”
雷卷接道:“所以,傅宗书便看准了戚少商的弱点:爱才!他遣了自己的义子顾惜朝,混入连云寨中,从事破坏离间,岂料戚少商重才一致于斯,让了寨主的位置给他当,但顾惜朝还是狼子野心,毁了连云寨,自然也不会放过戚少商。”
无情道:“像戚少商这种人,生在这样的一种时局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雷卷沉默了一阵,才再说话:“昏君和好相都视他为眼中钉,才不惜派出刘独峰、文张、黄金麟、顾惜朝这样的人物来剿‘匪’平‘乱’。”
无情道:“奇怪。”
雷卷问:“怎么了?”
无情道:“傅丞相不知有何用意?”
雷卷皱起了眉头,眉心呈现一条竖纹,深如刀刻。
无情道:“黄金麟,顾惜朝和文张,都是傅丞相手上大将。黄金麟跟顾惜朝里应外合,黄金麟一向是他官场中的心腹,顾借朝则是他的义子,至于文张,本来已在仕途失势,却由傅丞相一手提摆,成为要员;傅宗书这次一口气派了三名得力手下,来办这件案子,有什么深意?”
雷卷道:“那么说来,刘独峰是奉旨来抓戚少商的了?”
无情道:“奉旨北上的人,定不止他一人。”
雷卷道:“却不见得有人比他更难缠。”
无情道:“有一个。”
雷卷讶然道:“谁?”
无情道:“常山九幽神君。”
雷卷动容道:“他?!”
无情道:“鲜于仇和冷呼儿,都是他的门徒。当年,我们四师兄弟曾跟他的两名得意弟子独孤威和孙不恭交过手,他们武功诡奇,殊难取胜。九幽神君本来一直隐伏不出,但这几日,带了两名弟子离开常山,悄然东渡,诸葛先生飞鸽传书予我,点明此事,可能与缉捕戚少商一案有关。”
雷卷叹道:“对付区区一个戚少商,何用这么多高手!”
无情扬眉道:“故此,在戚少商身上,一定有什么极重要秘密,有人非要杀他不可。这一点,恐怕戚少商自己也未必知道。”
雷卷道:“如果你参与此事,又秉公处理,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从来就不怕吃不了,也不怕兜着走。”无情笑了,剔眉问道,“雷堂主这是相激在下?”
“不敢,但确有此意;”雷卷但然道,“你要是因为此事得罪了刘捕神,开罪了傅宗书,跟九幽神君、黄金麟、顾惜朝、文张这一干难缠难惹。有权有势的人结了仇,岂不是愚笨得很?”
无情笑。他笑起来,很俊,很清朗,甚至很俏,连唐晚词在一旁看了,不知怎的,也跟着开心起来。
无情扬着眉毛道:“他们又能怎样、人生总不能老是拣不得罪人的事情做。”
雷卷的眼神已禁不住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悠悠地道:“你刚才不是问起,我为何要舍身救戚少商吗?”
无情点头,望向他。
雷卷道:“佛家有谓业力。业力何者?天底下,人人都营营役役,往一个去向,便形成一个共业。若果是为了万民福祉,和睦共处,升平喜乐,同一意向,同一方向的去努力,那就是共同的业力,定能形成一种进步的作用,使大家都富裕快乐了起来。不过,世事常与愿违,金人要侵占大宋富庶的土地,两国争锋,战祸连绵,生灵荼害,百姓希望逐退外侵,安居乐业,但朝廷偏偏偷安求存,耽于逸乐,掌权间势之人,往往暴虐苛政,于是少数的人控制了大多数人的命运,业力作祟,正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堕去。”
雷卷说到这里,长叹道:“人像什么?就像掏一把水,水里有许多看不见的细微生物,挣扎求存。又像这地上的蚂蚁,终日蠕蠕,不知何之。这是共业。个人的努力与意愿,只是别业,往往受共业的操纵,身不由己,所谓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福有攸归,往往不能立足。不过,一旦形转势移,能坚持一己‘别业的人’说不定能救天下,助万民于水火之中,扭转‘共业’。戚少商便是一个这样的人。他明知不可为而为,这种人往往是悲惨下场,但教你见着了,遇着了,总希望这样的好人好事,不该让它毁了,灭了,全无希望了,是不是?”
他涩笑了一下,道:“人说戚少商叛了雷门,我以德报怨,救他助他,其实不然;他出去仗三尺剑,管不平事,便是光大了雷门,大壮霹雳堂之威名,我引以为荣。”
无情的眼神里已有敬佩之色:“江南霹雳堂是不是人人都是这样想?”
雷卷一愕,道:“不一定。”
无情问:“雷门的人是不是人人都像你?”
雷卷静了一下,道:“也不一定。”
无情道:“可惜。”
雷卷道:“可惜什么?”
无情道:“要是人人都像你所想,天下何愁不能定?”
雷卷摇首,充满倦意的道:“可惜的不是我,是你。”
无情微讶道:“哦?”
雷卷道:“你刚说过,像戚少商这种人,生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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