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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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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的是戚少商在场,是不是有些不便?张五口齿伶俐,即道:“不是的,爷的是明察秋毫,我今回儿出去,的确遇上一些不寻常的事儿。”
“说来奇怪,这两天来,思恩县上,发生了件大案子。邻近的徐舞镇驻扎的戎防,连营二十七,但被人一夜间尽拔,无一活口。思恩县的知县梁纪文,被人砍了首级,另外在无终山的十二户乡民,给人一把火烧个清光。”张五越说越是激动,“燕南镇上有十一个闺女,大前天失了踪,刚才我出去吩咐宾老爷的管事送饭菜来,听说河上有浮尸,便赶过去一张—
—那十一位美貌的黄花闺女,全被人剥了衣衫,浮尸河上!”
刘独峰没什么反应,用手徐徐揭了茶盅,低首呷了一口茶。戚少商坐得较近,发觉他的脸肌似微微抽搐了一下。
张五激忿未平:“所以,我便呆在孔雀桥上,查看有何蛛丝马迹,耽搁了一些时候—
—”
刘独峰道:“可有线索?”
张五说道:“那是些武林败类干的好事!”
刘独峰道:“何以见得?”
张五咬牙切齿地道:“她们被奸淫后,被人用‘落凤掌’震碎经脉而死,再投落水中。”
刘独峰未及说话,戚少商脸色一变,失声道:“‘落凤掌’!”
张五恨声道:“便是套取女子贞元越多,掌力越犀利难敌的落凤掌。”
刘独峰沉吟道:“你不会看错了?”
廖六道:“五哥没有看错,因为‘卧龙爪’也出现了。”
刘独峰道:“哦?”
廖六道:“属下本来出去要找老五,可是听到外面沸沸腾腾,牢里的犯人都给放出来了,到处作乱,大牢看守的人全给杀害,属下禁不住过去察看,见被害的狱卒全在脸上有五个洞”
刘独峰道:“双眼、人中、印堂、喉咙?”
廖六忿然道:“正是。”
张五忍不住道:“练‘卧龙爪’,要不是自己先保童子身,练就童子功,就得伤残幼童,更惨无人道!”
刘独峰道;“既然有‘落风掌’在先,‘卧龙爪’的出现也不足为奇。”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刘独峰住口细聆。
廖六道:“外面变乱迭生,宾老爷自然大为惊怒,县里也即转报城中郗军事,调兵遣将来察明此事。”
刘独峰道:“假如真的是使‘落风掌’和‘卧龙爪’的人作的乱子,郗舜才派再多帮手前来,恐怕也没有用。”
张五道:“所以,依属下之见,既然恰好给咱们撞上,不如”
刘独峰截问:“你想插手此案?”
张五道:“反正”
刘独峰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张五道:“爷”
刘独峰道:“你知道这些案子是冲着谁干的?”
张五愕然。
刘独峰道:“他们在回京的途上兜截我们不着,便猜我们仍逗留在附近,在这一带先干下几桩大案,诱使我们出手——我们只要一出手,他便知道我们所在。他们是冲着我们而来的,目标是戚寨主。”
张五讶然道:“他们”
廖六疑惑地道:“他们是谁?”
刘独峰道:“武林中同时会使‘落凤掌’和‘卧龙爪’的人不多,九幽神君是其中一个。”
张五怒道:“九幽老妖是傅相爷的人,他用这种卑鄙手段,也不怕人参他一招!”
刘独峰道:“九幽老怪干了这事,谁也指证不了是他下的手,他的目的只是拿住正犯,手段向来不顾惜。另者,这事也未必是他下的手,近年来,九幽老怪也很少亲自动手作孽。”
廖六道:“可是他的弟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张五道:“我看这说不定是鲜于仇和冷呼儿那两个狗东西干的!”
刘独峰道:“他们身任官职,还不敢明目张胆,再说,这两人武功不大济事,未必能使这两种歹毒绝伦的妖功!”
廖六道:“爷,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戚少商忽道:“把我押出去,交给他们。”
刘独峰微讶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要挺下去报仇雪恨吗?”
戚少商的话音有一种万念俱灰后的平静,“不错,我是要为死去的兄弟朋友报仇,没想到,却又连累这许多连见也未曾见过面的无辜。”
刘独峰忽然站了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了几步,这次他竟以无视于地上的尘埃:“不管是谁,这种作为,都为天理不容。”
然后,他突然停了下来,望定戚少商,道:“故此,我们更不能把你交出去!”
戚少商道:“为什么?”
刘独峰道:“你好歹是个侠义之士,就算我把你交出去,也决不交给辱杀好汉的卑鄙小人!”
戚少商道:“你”忽然嘎咽,说不下去。
刘独峰陡地喝了一声:“谁?”
一人怆惶而入,向刘独峰拜倒。
刘独峰上前一步,把他扶起,道:“宾兄,我早就说过,你我非以廷礼相见。”
来人正是此镇小官宾东成。他执意要拜倒,对刘独峰想刻意讨好,着意结纳,但他被刘独峰这沾袖一扶,只觉一股柔力将身子托起,再也拜不下去。
宾东成慌忙道:“下官不知刘捕神诸位在谈要事,贸然闯入,该当向刘大人讨罪。”
刘独峰知道宾东成此人俗礼既多,又好丢虚文,实不耐烦与他细谈,只说:“外面都是些什么人?”
宾东成道:“城里郗大将军身边的九大护卫。这九位勇士,个个骁勇善战,立过大功,今番郗将军恩准,前来为刘大人金躯保驾,亦可算是下官和都将军的一番心意”
刘独峰憬然一震,却道:“慢着!你是说都将军从城里调来了‘无敌九卫士’来此处?”
宾东成连忙道:“是呀!这九位大英雄,大勇士是都将军身边爱将,这次郗将军肯把他身边九位卫士派来,便是因为刘大人面子够,贵重之身,决不能受近日一带作乱生祸的妖人骚扰,所以才特别遣派这九位——”
刘独峰即问:“都舜才是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的?!”
宾东成听他直呼郗将军之名,暗知不妙,但却不知何故得罪了刘独峰,只吓得忙不迭地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下官见近日怪事四起,祸乱频生,囚犯逃窜,既耽心下官部属不才,无法保护刘大人周全,又答应过郗将军,如果有何贵人显要到来,务必要先通报他知道故此,下官愚鲁莽撞,昨日通知了郗将军,郗将军一听得刘大人来了,便毫不犹豫,今早就拨来了这九位勇士刘大人可不要见怪,这九位勇士,虽远远比不上大人神功盖世,但忠心耿耿,胆色过人,还”
刘独峰一挥手,制止他再唠叨下去,向张五、廖六道:“准备启程。”
宾东成惶恐起来,但他又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刘大人,您息怒,我撵走他们就是,请您——”
刘独峰道:“不关这九人的事。你不该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郗舜才。我们马上就走,我们来过的事,千万不可再泄露出去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否则,回京以后,你的乌纱帽只怕难保。”
宾东成不料自己这一趟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觉得自己顶上的乌纱,当真要逸空飞去,吓得只会说:“是是,是是是,下官”
刘独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地道:“你先出去,最近的怪案,你管不来的,尽可能去安慰死者家属,重加抚恤便是了。”
宾东成只会道:“是是”
刘独峰打开了门,道:“请。”
宾东成可怜巴巴的走了出去。
刘独峰沉思着回身。廖六道:“爷,咱们真的要走?”
刘独峰沉重地道:“非走不可。”
张五道:“为什么?”
刘独峰道:“如果这些怪案都是为试探我们在那里而生的,那么,宾东成的行踪,一定为敌人所注意,加上郗舜才这下着意示好,派了手下九名要将过来,对方如果精细厉害,早就留心了,咱们再呆在这里,不安全至极,非走不可。”
张五道:“不如——”住口不语。
刘独峰如冷电般盯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说!”
张五道:“我们跟他们面对面,拼一拼!”
廖六也插口道:“对,他们犯上那么大的案子,咱们也该为民除害。”
刘独峰摇首道:“不。”
张五、廖六脸上都有失望之色。
戚少商道:“你们有所不知,他不是不敢拼,而是对方万一奉有圣旨、持有密令,如果坚持硬拼,那是违抗皇命。就算对方没有奉命,这一出手相对,无疑是跟傅宗书正面为敌,我看,你们的‘爷’向来竭力避免这僵局。”
刘独峰淡淡地道:“你说对了一半。”
戚少商问道:“却不知错的是那一半?”
刘独峰道:“他们大致并未受旨,否则,大可明正言顺,要各省各县官衙交出在下及足下便是。我一则不愿与傅丞相正面为敌,二则我跟九幽老怪,有些渊源,我希望他不要逼人太甚!”
戚少商哈哈笑道:“你们官场里,渊源可真不少!”
刘独峰似没听出他语调里讥诮之意,只道:“跟你在江湖上朋友的因缘,也差不了多少。”
廖六道:“那我们该怎么走?”
刘独峰双眉一皱,道:“这儿有几条路回京的?”
廖六道:“一条是官道,经过燕南县直至丹阳城,转巴道回京;另一条是捷径,翻过无趾山,再转入邺城,然后抄小道上夕阳崖,如此转转折折回京。”
刘独峰只沉吟了一下,就道:“这大小二道,九幽老怪必已留意,不能走。”
廖六道:“还有一条路。”
张五道:“水道。”
廖六道:“我们可乘舟西行,航入易水,以水路缩减行径,待离开这一带之后,才上岸返京。”
刘独峰道:“水路是万万不可的,因为九幽老怪精通水性,在水里遇上了他,敌优我劣,敌暗我明,决非其敌!”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茶杯盅盖又道:“不是往回京的路,又有几条?”
廖六眼睛亮了一下,道:“一共也是三条,一是——”
刘独峰截道:“三条都不走。”
廖六和张五都是一怔。
刘独峰道:“我们往没有路的地方去。避开有水的地方、避开极宜布阵的乱石绝壁,这都是善于布阵的九幽老怪易于发挥的所在。我们往没有人迹、没有路的地方去,带好干粮、营帐,躲它几天,让九幽老怪摸不着头绪再说。”
廖六道:“可是”
刘独峰道:“可是什么?没有这样适合的地方么?”
廖六惶惑地道:“有是有,可是都很脏乱我们,又只剩下两师兄弟,恐怕服待您不周”
刘独峰看看自己洁净的一双手,又望望自己素净的一双腿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道:
“算了,这是什么时候,脏就脏一些罢,只是辛苦你两人了。”他顿了顿,又瞧瞧自己中指上的翡翠玉戒指,同时看见自己已断了的一只尾指,正裹着白布,时仍渗出血水来,心中大感烦恶,喃喃地道:“实在不该来这一趟的。”
他在京城养尊处优,原可不必亲出捉拿戚少商,就算皇上降旨,他大可诈病养晦,皇上也不致即降罪于他,他也料不到在这追捕押解的过程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有这些种种不如意的变化。这使他很气恼。本来,他决意视此次捕押为最后一次,而且为了解救在京里的一些好友身受的刑枷,他毅然承担这个不讨好的重任,结果现在夹在几重矛盾与为难下,进退不得。他既不能完全秉公行事,因为他发觉这“公”是陷人于不义;他又不能完全站在正义来对抗强敌,因为他有大多的顾虑,使他不能作一个决然的姿势。他只有维持自己“捕头”的责任,既不让人伤害他押解的囚犯,也不让他的“同僚”侵犯到他的权威,同时,亦不能让他的“囚犯”脱逃。
在这件事里,他至少已损失了一只手指,和四名爱将。
他想着有些苦恼,道:“你们不必管我,看顾戚寨主便是。”
戚少商道:“你们如想轻松一些,何不解开我双腿穴道,我答应只要大局还是为你所控制,不逃就是。”
刘独峰斜睨着他:“你不逃?”
戚少商道:“我不逃。”
刘独峰又道:“你会跟我们行动一致?”
戚少商道:“他们是来抓我的,我若落在他们手上,比落在你手上,要惨一百倍都不止,我要逃,也要逃出他们的魔掌,不是你们。”
刘独峰觉得如果戚少商肯合作,倒是大可减轻负担,于是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戚少商道:“我得先声明,要是大局仍控制在你手,我便不逃,否则,我就要逃命去了。”
刘独峰沉吟一下,道:“一言为定,不过你的伤——”
戚少商苦笑道:“有这几天调养,稍好转了一些儿。”
刘独峰抚髯道:“如此甚好——”
忽然外面一阵喧闹,“砰”地一声,有儿条人影冲了进来。
第六十一章 一个决定足以改变一生
这几个人冲了进来,一齐下跪行礼,“属下给刘大人请安。”
刘独峰脸上浮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只道:“你们来得可正是时候。”
只听宾东成气急败坏的说:“谁叫你们来的!决回,快回!”他刚才已极力拦阻过这九名边防守将郗舜才的近身士卫进来,可是这九人却不肯听他的话,他只恐刘独峰见责。在外县僻镇当个小父母官,边防小将虽然是个肥缺,但对能够在天子面前说得上几句话的朝廷命官,总要矮上一大截。他宁可得罪郗将军,也不敢开罪刘捕神。
那为首的大汉满脸笑容的道:“宾老爷,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宾东成气得鼻子都白了,他身旁两名衙役,已手按刀柄,一口叱道:“大胆!”一口喝道:“闭嘴!”
宾东成一摆手,制止两名手下有所行动。那两名衙役瞧在职责上头,不得不吃喝几声,充充模样,其实要他们真个出手对付边防将领的亲信,那可真要他们的命!他心里总是盘算,自己还要在这地方混下去,好歹都是直接负责治安的地方官,但郗舜才手握兵符,尽量不要扯破了颜脸。当下强忍一口气,道:“洪副统领,你有什么高见!”
大汉笑龇了牙,但话锋分毫不让:“高见不敢当!宾老爷是知书识礼,我洪放斗大的字都不识得一个,只知道刘捕神是万民景仰的大捕头,这次因公莅临本县荒镇,我们都将军慕名已久,诚心结纳,宾大人这下拒人于千里之外,把刘捕神这么一位名震八表的人物,关门藏了起来,其他钦仪刘捕神的人,岂不是都要求见不得了,你这般做法,岂不是使将军抱憾,错失交臂?”
宾东成怒道:“如果我有意把刘捕神的行藏遮瞒,郗将军又怎会知道刘捕神来了?你这番忒也无理!”
洪放仍然笑道,笑得十分谦卑,“属下不敢无礼。刘捕神这下明明要走,将军早料有这一着,要我们先行一步,保护刘大人,将军随后就到。”
宾东成气得跺足,只道:“刘大人,你看,这我左右做人难哪。”
刘独峰知道宾东成拦不住这九人,才让他们闯了进来,实非他有意设计,便道:“是我叫他不必张扬的。他通知了郗将军,我很不高兴。我这番来,原有重要任务,不打算通知任何人。”
洪放似没想到刘独峰会这样说,怔了一怔,仍满脸笑容地道:“将军是怕这一路上不平静,特别要我们九人来侍奉刘大人的。”
宾东成道:“咄。路上不平静,刘大人天下无敌,谁敢招惹?就凭你们,就保护得了刘捕神么?”
刘独峰双眉微微一皱:“诸位请回,我承办一些案件,不宜偏劳各位,请转告都将军一声: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了便是。”
洪放等人互觑了觑,其中一个瘦子道:“都将军命我们前来,要是我们违命自去,必遭重罚,刘大人可否稍待片刻,俟郗将军亲来拜会再说?”
刘独峰心忖:郗舜才这一来,可就更加招摇了,当下便道:“不必了,我们这下正要赶路,马上就走。”
洪放道:“将军想必已启程,刘大人不必久候,只需片刻,将军必可赶到”
刘独峰森然道:“我有公事在身,如有延误,你们负责得起?,那九名汉子一齐变色,都俯首说:“不敢。”
刘独峰知道这一句话已然奏效,心下一阵惭愧:利用职权。权威,的确可以享受很多常人不能有的方便。自己一直力求避免,但有时为情势所逼,一样不能或免。只要有了个开始,滥用特权,就会不知不觉的腐化下去,造成肆施淫威。自己尚且如此,定力不够的人更不堪设想。其实,他在此地并没有什么特殊任务,只是为了躲避敌人追杀,只好这般说,以免这干人老是夹缠不休;但这般说了,自己分明是仗声威唬人,实在问心有愧。
他双手一拱,向九人道:“诸位请了。”阔步踏出;张五、廖六押着戚少商,走出了宾府。
迤逦的泥道,穿过衙弄,不知往何处延伸?残垣上有一丛草,在阳光下水葱也似的碧绿,乍看还以为草端上都白了头。
长路漫漫。
他们没有马上离开燕南镇。
这镇上有两家客栈,一大一小。大的较干净,小的很肮脏。规模大的价钱在规模较小的三倍以上。过路的客人,没有钱的,多选小的住。大的客人并不多,可是一旦有人住上,一个的花费便顶得住小店里投宿四人。所以,总计算来,还是大店赚钱,小客栈只能维持门面。
人就是这样,仰卧不过三尺来地,但要好的,要干净的,要讲究体面的,也因为这样,店子越开越漂亮,人为了要充这些体面,手段只好越来越肮脏。
刘独峰等走进了那家小客栈。
这当然不是刘独峰的本性。
他一向注重享受,好排场,讲舒服。
他们从前门前门走了进去,不到半个时辰便自后门溜了出来。
进去和出来的时候,已完全换了个模样。
刘独峰变成了个商贾。本来绕在颚下的五络长髯,而今绕缠两腮,一双本来极为凌威凛凛的眼睛,用肉色的黏泥贴在眼盖上,使得看得眼睑如刀裁,眉尾用染黑的玉蜀黍茎须沾上,垂及眼角,穿上城里绸商的云雁细锦,头戴大裁帽,皂履革带,看起来福泰团团的,完全变了个模样。
戚少商却裹在鹤氅之中,头戴席帽,活像个在中暑的病人,连行路都没了气力,看了更不带眼力。
张五和廖六则上身着袄,下身青裤,头扎布帻,脚绑行缠,四人雇来了一匹马车,给足了银两,张五扶着装扮成“病人”的戚少商上车,刘独峰也翻入车篷之内,由廖六打马赶车,匆匆离开燕南,直驱无趾山。
燕南是个大镇甸,来往商贾自然不少,这情景就像一个商客带着个患病的子侄去城里求治,谁也不起疑心。
这些化装,自然都是张五的把戏,以图瞒过敌人的视线。
至于能不能避过敌人的注意力?或许这只是假想出来的敌人——敌人根本就不存在?这都是难以逆料的事。在意外发生之前,感觉到危机的伺伏,设法去避开它,是门最高深的学问。因为危机虽在,但被你料敌机先,先行避开,或先将其彻底毁灭,危机就不存在了。不过谁也不知道危机是不是果真会发生,不像危机真的发生之后,悔不当初之际来得那么分明清楚。
真正的高手,是要在危机发生之前觉察出来,而不是在危机发生之后,才去痛悔。
刘独峰装扮成商贾模样,贴上了许多“假须”,粘上了许多“肉泥”,变成了个非常有福气。反应迟钝的的商贾,刘独峰自然不喜欢。
他出身素封之家,富裕尊贵,生活舒适已极,但始终保养得好,练功极勤,所以依然双星铄雄健。这段日子以来,为了追捕、押解戚少商,已吃过不少苦头,而今又叫他沾泥混尘的乔装打扮成个胖商贾模样,心里虽老大的不愿意,但仍然不怨一声。
因为他知道,若不如此,难免就要遇上危机:要押活的戚少商回京,这一路上就得要委屈自己一些。
张五知道主子难受,所以已经尽量不替刘独峰浓装——不像戚少商,脸上青的蓝的白的粉垩涂了一大堆,要是往帽子底下一张,活像个古墓的僵尸。
马车辘辘。
起先一个时辰,道上还有行入车辆,不久之后,行人渐少,路渐崎岖。
廖六果是个赶车能手。
马匹都像跟他有默契似的,要他们急驰就急驰,缓行就缓行,不管速驰徐行,车上都不感到震荡。
戚少商忽然想起连云寨的兄弟:他们也各有各的本领。像“千狼魔僧”管仲一,就善于召兽驱狼,“赛诸葛”阮明正擅运筹帷幄,“阵前风”穆鸠平能决胜千里但也有一些兄弟,狼子野心,不惜卖友求荣,在自相交一场
忽听廖六低吟两声,又尖啸数下,似跟马匹交谈,又似是喃喃自语。
张五道:“爷,属下过去察看察看。”
戚少商警省地道:“什么事?”
刘独峰说道:“小六子发现,有人跟踪。”
戚少商愤笑道:“这些冤魂不散的,真非要戚某人头不可!”
刘独峰笑道:“你的人头我已定下,要你的头得先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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