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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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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叹息道:“‘武林四大世家’”,‘东堡,黄天星死于姬摇花手里,‘南寨’伍刚中殁于楚相玉掌下,‘西镇,蓝元山心灰意冷,出家为僧,‘北城’周白宇自尽身亡,连‘青天寨’的少寨主殷少侠也在这八仙台撒手尘衰,江湖寥落尔安归?未入江湖想江湖,一入江湖怕江湖;如果不急流勇退,这江湖路真是一条黄泉路。”
  戚少商看见殷乘风死时的表情,反而是解脱了的样子:也许他觉得如此可以更接近伍彩云罢?
  ——可是息大娘呢?
  ——她安然否?
  ——如果你有了意外,我也只有像殷乘风一般,除死无他。
  息大娘当然不安然。
  铁手、殷乘风、赫连春水赴宴后,立即有人来献上佳肴酒菜,并勤加劝饮,这一来,息大娘等更起疑心。
  息大娘表面敷衍,暗里叫勇成及唐肯仔细检验,果尔发现酒里有迷药,饭内有毒,巡逡的喜来锦等,更发现大队官兵,已包围岩洞四周,忙急报息大娘。
  息大娘猝然发动,拿下了这四名送菜的人,然后企图率众冲出“秘岩洞”,并着人急报赫连春水等人。
  不过,大军已把秘岩洞包围得似铁桶一般,息大娘率人冲杀几次,反而折损人手,十一郎也丧命在官兵的强弩下。
  息大娘情知硬闯不成,反而不如死守,秘岩洞得地势天险,一旦有了防备,反不易攻取,于是以逸待劳,与官兵作“拉锯战”。
  息大娘心急如焚,但无法可施,只望铁手精警,能有所觉,不为埋伏所趁。
  铁手等人杀出海府后,黄金鳞即放出信号,并飞骑截杀,更防铁手等渡易水逃离八仙台,故从四方兜截。
  不料铁手、赫连春水、戚少商三人俱重义气,反扑秘岩洞,自官兵后方攻入,官兵一时大乱,当其时主将未到,惠千紫等指挥失策,只要跟息大娘等一齐发动,大可冲出重围,无奈洞中家眷委实大多,行动不便,众人又不忍骤舍老弱伤残而去,故而只是铁手、戚少商和赫连春水冲回洞内。
  赫连春水当然仍背着殷乘风的尸首。
  青天寨的人一见殷乘风毙命,人人义愤填膺,要与官兵决一死战,并要杀尽不仁不义的“天弃四叟”,铁手忙力加劝阻,说明妄动只有平添无谓牺牲。
  这一来,官兵见铁手等人又回到秘岩洞,惊疑不定之下,也正中下怀,因为他们一入洞内,除非是变成尸首,否则谁都再也出不来。
  至于洞内戚少商与息大娘乍逢,宛若隔世。
  赫连春水却避过一旁,神情是忧伤而失落的。
  铁手忙暗里着勇成和唐肯,跟赫连春水多作交谈,赫连春水只心不在焉,怔怔不语。
  原来戚少商赶去“拒马沟”,见官兵聚集,情知不妙,打听之下,才知道“青天寨”已为官兵所攻陷,戚少商一听之下,万念俱灰,本想把性命拼掉算了,但复一观察,只见官兵依然联营结阵,如临大敌,再作仔细勘探,才弄清楚原来南寨大队得脱,已渡易水,其中包括几个“主凶”、“匪首”,都能逃脱。
  戚少商即渡易水,想到“连云寨”与“天弃四叟”素有深交,便往海府打听,却正好遇上霍乱步和两名“连云寨”旧部,正在“处理”巴三奇的尸首。
  戚少商以前见过巴三奇,巴三奇虽然死了,他还是能认得出来。
  戚少商亦认得出那两人是顾惜朝的部下,“连云寨”的叛徒。
  戚少商更认出霍乱步。
  这一下,霍乱步也发现了戚少商。
  他反应奇快,立即叱令两名手下围攻戚少商。
  这两名旧部一见是戚少商,毕竟是当家的,余威尚在,两人都吓愣了,但又不敢抗令,一个照面便被戚少商制伏了。
  霍乱步却想趁此逃之夭夭。
  戚少商挺剑直追,霍乱步撤腿就逃,不过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戚少商的“鸟尽弓藏”
  身法。
  戚少商截住了他。
  霍乱步怎敢跟戚少商单对单的交手?为了求生,居然给他想出了个办法:
  “只要你不杀我,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
  “这秘密关系到铁手、赫连春水、殷乘风、息大娘还有每一个人生死存亡,你只要放过我,我便决不相瞒。”
  戚少商为之动容。
  他本来就知道,像“连云四乱”等只是小角色,他真正的巨仇大敌是顾惜朝、黄金鳞。
  他也无意要马上杀死霍乱步,但却急于知道息大娘等的消息。
  所以他同意。
  他同意放过霍乱步。
  霍乱步知道戚少商言出必行,向不失信,而且,就算不信任对方,他也无活路可走。
  他为了讨饶,把顾、黄二人在海府的一切布置,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戚少商。
  戚少商一听,知道大事不妙,忙点倒了霍乱步,赶去海府,依霍乱步所提供西墙跨院伏兵较少处,先截断炸药引子,再来个从后突击,把敌方布局冲乱,呼叫铁手等往此方向冲杀,果尔得脱。要不这一下子里应外合,官兵乱了手脚,铁手等趁此全力往大门冲杀,恐怕就难有性命重返“秘岩洞”了。
  他们现在虽已留在“秘岩洞”里,可是,却冲不出“秘岩洞”。
  “秘岩洞”通风口极多,而且洞深连绵,迂回曲折,如要用火攻,决无可燃之物,若要用烟蕉,则官兵一近洞口,亦遭洞内群雄射杀,而且地近江边,水流入某几个窖洞里,风劲且急,无论火攻烟薰,俱奈何不得,食水也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双方对峙了超过十日。
  最大的危机,是官兵倍增,而且更头痛的是粮食问题。
  就算是再省着吃,粮食都快吃光了。
  ——该怎么办?
  幸好那日官兵送来为“饵”的菜肴,除了饭、酒不能吃用之外,却是无毒,前数日倒是靠这些“菜肴”渡过了几餐。
  但却再也撑不下去了。
  几日来,赫连春水的脸色都是沉灰灰的,没有多说话,只冷着脸,磨着枪。
  枪愈磨愈利。
  不管是他的二截三驳红缨枪、或那杆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他都常磨,常看。
  戚少商和息大娘经过多次的生离死别,依旧言笑晏晏。
  有时候他们也会谈到雷卷和唐二娘,笑说希望他们好,他们快乐,他们永远也不要回来。
  因为他们心里知道,这儿已是全无希望。
  全无活命的希望。
  到了第十二天的晚上,赫连春水开始谈笑,居然还以水代酒,祝息大娘和戚少商白首偕老,就在二人微微错愕之下,赫连春水一仰脖已干了杯。
  他真把水当酒了。
  后来他又交代“虎头刀”袭翠环一些话,大抵上是一些如果出得“秘岩洞”,要向赫连老将军转禀的话。
  他们还曾聚在一起,在洞孔观察敌情。
  官兵显然没有全力抢攻,只作全面监视。
  他们显然都在等。
  等他们的敌人粮尽力殆的一天。
  其中在高地上,竖有几个大帐蓬,其中最大的一顶,顾惜朝和黄金鳞常在彼出入,张扬猖狂,似料定“猎物”决逃不出他们手中一般。
  戚少商等人的确逃不出去。
  就以戚少商而言,曾经几次都逃了出去,但一样仍落在他们掌握之下。
  他们已布下天罗地网,胸有成竹,且看何时才把网收紧。
  息大娘看见顾惜朝和黄金鳞张狂拔扈的神态,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些人?”
  她依俟着戚少商说:“只要有人杀了这两人,我宁愿嫁给他。”
  “为什么这世上总是小人得势。”息大娘叹息着道,“小人本就可恶,一旦得势,看他们的嘴脸,就更加可恨。”
  这几面帐蓬当然是主帅的行营。
  除了顾惜朝与黄金鳞,当然还有一些将官、兵带、武林人物,还有吴双烛、惠千紫、“连云三乱”等。
  赫连春水遥遥望见吴双烛,眼都红了。
  他因为信任“天弃四叟”,所以才害得大伙全困在这里,虽然没有人直接责备他,但他也清楚洞里有多少双眼睛是在埋怨他、怨恨他的。
  就算没有人责斥他,他心里仍在责斥自己。
  他就是因为信任吴双烛,所以才去赴宴。
  因为赴宴,殷乘风才会死。
  殷乘风的尸体还在洞里发臭,青天寨的部下没有人会原谅他的。
  赫连春水也不会原谅自己。
  况且,他不止于不能原谅,还不能忍受。
  他不能再忍受下去。
  这应该是第十三日的凌晨。
  他悄悄的爬起身,绑扎好了腕袖、裤管,带好了两杆枪,望了望灰黑沉沉的天色:
  他本来很想再到上层洞里,去看看息大娘。
  再看最后一眼。
  息大娘是跟连云寨的女眷一起睡的,他本欲悄悄溜进去,但终于止步。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便会失去了勇气,再也走不成。
  死不成。
  他决定死。
  只不过在死前,要手刃吴双烛,最好还能杀死顾惜朝,甚至也能把黄金鳞杀掉,那就更死而无憾了。
  ——他年,也许大娘会活得下来,跟她的孩子说:就是这样,赫连公子替我们出了一口冤气,要不是他
  想到这里,赫连春水的眼睛就湿润起来了。他心里暗骂自己:哭什么哭!大不了是死,身为将军之子,还怕死么!?只不过,伤心的却不是死那么简单
  ——可是,大娘已跟戚少商会上了面,自己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这儿,已没有自己这个“局外人”可留恋处了。
  “方留恋处,兰舟催发”,赫连春水忽然想到这两句诗,外面夜深如水,月明如镜,今夕何夕?这样的一夕明月!这样一横大江!江水滔滔,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赫连春水凝望着月色,不禁痴了。 

 
 
 第一零五章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赫连春水忽然觉得很伤心。
  他刚认识息大娘的时候,戚少商就已经在息大娘心里结成了临风玉树,形象无人可以替代。戚少商当年咤叱风云,黑白两道、英雄好汉,只要一听他的名号,都得叫一声“要得!”
  而他自己呢,赫赫功名,将军之子,却不得大娘一眄。
  他初见大娘,只觉得她除却风流端整外,别有系人心处,似是酒味摆得愈久,味道愈醇。这“系人心处”,日后就成了他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凄清处、心酸楚处、梦不成眠处。
  直到他听说大娘终忍受不了戚少商的风流蕴藉,别出连云寨,自创毁诺城,与戚少商为敌,他也不知是惊、是喜,但一犹疑三踌躇,未敢去找她,怕是乘人之危,怕是伊不理睬:
  ——若有戚少商,还说是因为戚少商之故,如果没有戚少商,大娘都不相就,他又如何自圆,又如何自处?更是情何以堪呢!
  结果,他终于等到了。
  大娘飞来传书,找了他来。
  他一路春风中马蹄劲急,把心跳交给了蹄声。
  结果,是大娘求他相助。
  相助戚少商。
  那时候,他的心已经死了。
  ——其实,他在“黑山白水”里,陷入危境,还给“金燕神鹰”追杀,躲入碎云洞里,全是他自己生安白造出来的事。
  他希望息大娘注意他。
  他希望接近息大娘。
  他愿意做一切卑屈的事。
  那时息大娘仍主持“毁诺城”,他帮不了她,以她倔强的性子,也决不要人相帮,所以,他只好设下布局,反而是他自己先求息大娘相帮,这样,息大娘有难的时候,才会想到他这个人。否则,以“金燕神鹰”的“双飞一杀”,又有谁躲得了?就算铁手相救,也不一定能搪得住。
  可是,他第一次知道可以“相助”息大娘,喜悦得一颗心都几乎飞出了口腔,结果,息大娘只要他帮戚少商。
  还是戚少商。
  永远是戚少商。
  ——一步错过,永远的错失。
  ——大娘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她真的从未爱过我吗;
  赫连春水想到这些就心痛。这些日子来,他为她丧尽部下精锐,为她永生不能返京,为她消瘦为她愁,然而,只要天天与她在一起,在这些辗转的征战里,他却觉得幸福安详。
  他明知她可能只想着戚少商。
  也许在同一片明月清辉下,他想着她,她却想着另外一个人,但只要仍同在一片月华下,负伤忍痛,漫长岁月,他都无怨。
  “清辉玉臂寒”,他想到她;“夜夜减清辉”,他也只想到她。不知怎的,想到任何诗句,看到任何美景,他都想到了她,究竟他那颗心已完全是她的,还是他没有心了,她却拥有两颗心?
  还是不止两颗?
  尤知味背叛,他不恨他“背叛”,他只恨他不该“背弃”息大娘。功名利禄,怎能换半个大娘?他恨他愚昧无知,恨尤知味这样荒谬的抉择还要比恨他卖友求荣更恨得多了。
  尤知味死了之后,只剩下了高鸡血。
  他觉得高鸡血跟自己“同病相怜”,既是“水火不相容”,但也“志同道合”。而且,自己永远要比高鸡血高一等,使他感到得意洋洋、足堪自慰。
  正如他自觉永远要比戚少商矮上一截一样。
  可是高鸡血也死了。
  连番征战,终于还是被困在此处,他只觉得自己受再重的伤,都不能死,因为他要活着,活着照顾息大娘。
  决不能死。
  但俟戚少商回来以后,他觉得在这洞里,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处:他们一群人被困在山洞里,唇齿相依,敌汽同仇,所不同的是,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困在自己的心洞里。
  只有一个人。
  像只有一个月亮。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这云上的江月呢?照过大娘的玉臂,她皎好的脸,现在照进自己临死的眼里。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既然身在情在,身亡呢?
  也许就没有情了。
  所以他决定要走了。
  临走前,看看月亮,想想大娘。
  ——十数年后,同在月下,大娘可会想起我,赫连春水一笑。
  笑容只一半,冻结在脸上,变成了无奈。
  他提枪便走。
  这两柄枪对赫连春水而言,真比任何人都亲。
  因为每在他的生死关头,总是这两把枪替他解围、替他开道、替他枪挑仇人头。
  这两柄枪,一把就像是他的妻子,一柄就像是他的情人。
  ——他死了之后,枪会落在谁的手里?
  本来一个人死了,便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他想把一柄枪送给息大娘,一柄枪陪他去作最后一次冲杀。
  刺杀最后一个敌人。
  挑下最后一回冲刺。
  掀起最后一次江湖浪。
  ——不过大娘并不用枪。
  他甚至不敢肯定,大娘会不会接受他的枪,正如他完全没有把握,大娘在他死后,会不会流一滴泪。
  江月无声。
  强敌满布。
  他抄起了枪,立刻就要冲出去。
  他只拿住了枪,并没有拿起了枪。
  因为枪的另一端,被人执住。
  一双清辉玉臂寒的手。
  美丽的柔荑。
  月下的人。
  月影微斜,恰半的筛进洞里来。
  一个柔生生的俏人儿,似笑非笑的凝睬着他,眼色却是幽怨的。
  “你既然一定要去送死,何不把这柄枪送给我,留作纪念?”息大娘幽幽地道。
  赫连春水只觉热血往上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如果不肯送给我,何不把它借给我,我跟你一起去冲它一冲?”息大娘仍在悠悠的说,“假使你都不愿意,那么,愿不愿意跟我再说几句话,然后才去死?”
  赫连春水喃喃地道:“我我”
  息大娘唉的一声。
  这一声叹息,使江上的月色,都愁了起来。
  一时间,赫连春水心都疼了。
  洞穴里有许多岩壁暗影,赫连春水只敢望着黯影,不敢看亮的地方。
  亮光会反映泪光。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
  “你觉得守在这儿,是毫无希望了?”息大娘问,“横死竖死,不如冲出去杀一阵才死,总好过等死,是不是?”
  赫连春水觉得息大娘很不了解他,所以道:“不是。”
  “你觉得应该要去行刺顾惜朝和黄金鳞,因为你对赴宴一事,十分内疚,想将功赎罪,是不是?”息大娘说,“还是你不同意我们枯守这儿、坐以待毙的战略,想去讨一个大功回来?”
  赫连春水更觉得委屈,一股悲枪,鲠在喉咙,反而淡淡的道:“当然不是。”
  “且不管是不是,”息大娘道,“你了不了解顾惜朝的为人、黄金鳞的作风?”
  赫连春水心里只想说:你也不了解我,你不了解我!只口里什么都没有说。
  息大娘道:“顾惜朝的手段,是从不露出弱点可让人知道,如果他向你露出弱点,很可能那反而是他最强之处。”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黄金鳞,他的退,往往就是他的进;他追的时候,反而很可能是退。如果他退了三步,可能是进了三步。这两种人在一起,摆明了那里是自己的总营,就算你进得去,那儿也只可能是刀山火海、天罗地网等着你。”
  赫连春水冷冷一笑:我本来就是去送死,我不在乎。你不会了解的。
  “况且,最近这几天,他们已调集了各路兵马,各方高手,齐来对付我们。其中有黑道中极可怕的人物‘血雨飞霜’曾应得,他是来藉此和官府挂钩的,也有正道人物‘豆王’欧阳斗,他长得一脸痘子,擅施的暗器也是豆子,各类各式的豆子,他这人一向持正卫道,但生性太直,可能只以为是官府剿匪,理应相助,被人利用尚且懵然不知,但此人武功极高,不可轻视;”息大娘继续道,“另外还有当年远征西域的‘敦煌将军’张十骑,以及绿林道上第一把硬手‘粉面白无常’休生,加上吴双烛与惠千紫,有这些人在,所以他们才好暇以整,不怕我们飞得上天。”
  赫连春水淡淡地道:“我们确是飞不上天。”他心中忖:但我却可以去死。
  “但我却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些而出去的。”
  息大娘忽把话题一转。
  “你是去送死的。”她说,说得很慢,很缓,很柔,“你是为了我才去送死的。”
  赫连春水心头一震,忍不住又要去看她。
  那梦里才能看得真切的女子。
  “龚翠环都告诉我了。”息大娘说,“她说,你要她如果活得出去的话,求赫连将军派兵来助我,并助我重建‘毁诺城’,说这是你死前的最后心愿”
  息大娘柔柔一笑道:“所以她很担心。她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她虽然是你家的仆人,可是她当你是她亲生孩子一般,她告诉我,她不知怎么办是好。你实在不该叫她担心的。”
  “不止她担心,我也耽心。”息大娘柔柔的道,“你更不该教我也担心的。”
  赫连春水一时蹑喘不出半句话来。
  息大娘又唉了一声。
  江风明月,这一叹访佛传了千古,传了万年,再自江风送来,耳畔乍听似的。
  “我怎么不明白你的心意?”息大娘静静的说,“我明白你的心意。”
  “大娘,我”
  “我陪了他这许多年,让你受苦这许多年,这些日子来,我发觉跟他,反而是义气的多;我实在应该陪陪你的。”息大娘清清的说,“我知道我这样说法,对他很残忍,所以还在逃难的时候,他还未重建连云寨之前,我是还会留在他的身边,不会离开他的。”
  她一笑又道:“虽然,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赫连春水只听得心头热血翻动,颤着声道:“大娘,你是同情我,可怜我,才这样说的,是不是?”
  息大娘平静地道:
  “不是。”
  “只不过,”息大娘隔了一会,才接道,“高鸡血死后,我这感觉,才份外强烈些。”
  赫连春水激动得走前一步,两手搭在息大娘肩上,忽又觉唐突,忙缩回双手,只说:
  “可是,不可能的,你”
  “少商没有来,我食不安,寝不乐,”息大娘忧忧的道,“现在他来了。我当他是大哥,一个相依为命的人,这些江湖岁月里,愈渐觉得,我想助他复仇,但我想陪你过一辈子。”
  她的脸靥如同明月一般皎洁:“因为,我已害了你半辈子,我从来未曾陪过你,你却在困难危艰中,伴我共渡。”
  她握着赫连春水的手,说:“所以,你不要去送死,“好不好?”
  她限里也闪着泪光:“好不好呢?”
  赫连春水只觉得自己浸沉在一种极大的幸福之中,几乎喜乐得要大叫出声,只喃喃地道:“大娘,大娘,红泪,红泪,我好开心,我好快乐”
  息大娘嫣然一笑。
  赫连春水忽想起什么似的,说:“可是,戚寨主那儿——”
  “等一切平定了之后,我才告诉他;”息大娘坚定地道,“只要他能复起,只要他能报仇,我便不欠他什么了。”
  她说:“他也不欠我什么了。”
  潺潺江流。
  悠悠明月。
  月亮像恋爱一般轻柔的爬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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