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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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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他也不欠我什么了。”
  潺潺江流。
  悠悠明月。
  月亮像恋爱一般轻柔的爬满了山壁、岩洞、穴孔、土坑
  再明丽的月亮,也照不亮所有的黯处。
  这层山洞里最黯的一个地方,有一个人,就在这个时候,踩在洞里最暗的黯处,离开了这儿。
  他离得好远,身影跄啷,像受了重伤一般,转入了几个山洞,才敢把忍住的咳嗽,轻而沉重的咳了出来。
  他咳的时候,全身都在抽搐着,像把肺都要咳出来似的,他双肩高耸了起来,月亮映照下,就像一只濒死的白鹤,看去竟有些似雷卷。
  他当然不是雷卷。
  他是戚少商。
  由于他只有一条臂,所以看去更加伶仃、更要凄寒,份外单薄,份外枯寂。
  ——大娘,你不明白:纵使我得到了全世界,而失去了你,我究竟得到了些什么?如果我没有了你,我是什么?红泪,原来你并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我,一直都不明白我!
  戚少商觉得喉头发苦,吐出来竟是血。
  原来血是苦的。
  这些日子以来,常常受创,伤未痊愈,吐血并不异常,但所有的创伤加起来,总不如这一刀深。
  ——因为这刀是你砍的,大娘。
  戚少商长吸一口气,他明白自己不能再欠负累息大娘,可是,从第一次乍逢惊艳,他们离离合合,争争吵吵,几时静息过?如许岁月,如许忧欢。他辉煌时,只希望辉煌给她看;而她美丽时,只希望美丽给他看。可是一个美丽,一个辉煌,总是错过了,从今生今世,就不能偿补了月光,月光真是寂寞如雪啊。
  戚少商关切洞里洞内的一切风吹草动,他也查觉赫连春水不大对劲,所以暗中留意他的行动,但却无意中听到了息大娘这番话。
  他白衣苍寒。
  剑若青霜。
  唇紧抿。
  鼻高挺。
  人傲。
  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的人还未死,可是心却死了。
  自从听到这一番话,他就等于不曾活过。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我会成全你的。戚少商心中只有一句句如一刀刀砍着的话,我会成全你的,大娘就像你当年曾为我念:
  “思君如明月”
  思君
  明月
  江水涛涛。
  何年初照?
  戚少商忽然升起了一句自拟的诗:
  为情伤心为情绝
  万一无情活不成
  他一笑。笑得比哭还无依。
  直至“天亮”,他才发现自己未曾死去。
  而且仍在活着。
  悲悲哀哀般活着,然后装得快快乐乐。
  ——这种活着,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这样活着,是不是比死还像死?
  戚少商抚摸自己断臂的伤处,仿佛,断臂才是昨夜的事。 

 
 
 第一零六章 生死有情

 
 
  就算不是因为饥馑,群侠在洞里再也耽不下去了。
  因为易水涨了。
  由于天气的变化,影响水流,水浸入洞,低洼的地方就变成一片水泽,逐渐只剩下两成不到的洞穴,可以避免水淹。
  官兵现在只须集中监视那几个较高的岩洞,便可以控制群侠的一切举措。
  勇成本来建议大家不妨藉水浸入岩洞时,反逆游出去逃生,但这条路却行不通。
  因为洞中的人,大多数是旱鸭子,而又多有家眷,逆水潜泳出江口,这不但要水性很好,而且也凶险无比的事。
  更何况官兵早已布署停妥,江上早停着数十快艇、蓬舟、风船,严加把守,而监守江面的高手,除了统管水师的“铁桅”陈洋之外,还有“三十六臂”申子浅和“血监”侯失剑。
  侯失剑和申子浅原本是尤知味的结拜弟兄,是黑道上字号叫得极响人物,可能是得悉尤知味丧命于“青天寨”之故,全都加入官兵的清剿行动中,寻图“报复”。
  像这样的铜墙铁壁,任谁都闯不过去。
  就算能闯得过去,也必已张结天罗地网。
  但留在洞里,也不是办法。
  剩下不为水浸之地,也常受攻袭。
  官兵不住射来火箭,着地即燃,原本洞穴毗接,不难闪躲,但如今全都聚集在几处,加上家眷的负累,以及饥饿的困扰,群侠实在疲于应付、枯守不下去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官兵为何一直只团团围住,迟迟不发动全面攻势,原来就是要等江水涨异。
  这一等,官兵声势愈来愈壮大。
  群侠愈来愈疲弱。
  这一战不必交手,就已经知道结果。
  其实,像铁手、息大娘、勇成等都可以先潜泳出去,或许能够逃得性命,不过,这时候,谁都不忍心把其余的人撇在这里、置之不理。至于戚少商、赫连春水、唐肯都不谙泳术或不善泳,根本就无法可施。
  他们无法可施,官兵却步步进迫。
  他们以铁盾护身,结成数百人为一队,迎面拢近。
  铁手知道他们再不出去应战,恐怕就得被人迫死在洞里了。
  如果出去应战
  ——这一战的后果将不可收拾。
  一个人到了无可选择的时候,也就是最悲哀的时候。
  可惜人常常都会遇上这些时候。
  一群人有时也会遇上这种情形。
  现在他们就遇上了这种情形。
  那有什么办法呢?铁手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响遍洞内,他长吟道:“天地长情,人生常哀,生死何足珍!人只要死得坦荡、死得其所,也不在此一生了!”
  戚少商叱道:“好!”喊到一半,扬手接下一箭。
  铁手豪笑道:“你这半个好字,足以击碎半壁江山!”
  息大娘叹道:“可惜就是这些人,只忙着对付自己人,却任由挞子蹂蔺我们大好河山!”
  赫连春水红了眼睛:“好!咱们是大金殿前永不后退的龙,纵相忘于江湖,不见于天地之悠悠,也不在相识这一场!”
  铁手见敌兵的铁盾阵已逼近洞口,知时间无多,长笑道:“只惜追命三弟不在,否则,该在出战前,当痛饮三百杯!”
  戚少商大声道:“可惜劳二当家、阮老三、穆四弟都不在此,否则,咱们可以好好的杀上这一场!”
  “无情师兄若在,他一定冷静沉着,绝不慌惶。”铁手喃喃自语,“小师弟若然在此,一定早已奋身出去拼命!”
  却忽然听到一名青天寨徒众低声叹道:“唉,殷寨主已去世,我们怎抵挡得了”
  铁手听得一声怒吼,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管他谁在,咱们就拼了这一场!”
  一语方毕,他已双掌一挫,当先冲出去!
  戚少商看了息大娘一眼,那一眼里,千言万语,无穷无尽。
  息大娘忽然觉得,她在此时此际应说一些吉利的话,便说:“我们都要活着,而且要好好的活下去。”
  戚少商一点头,提剑冲出。
  息大娘也跟着掠了出去,只觉一人也紧蹑而出,正是赫连春水!
  群侠一旦涌出,本来千数强矢就要射来,但这时“铁盾军”离洞口已近,若攻箭恐会伤及自己人,便不敢贸然发弩;铁手第一个跃出,以沛然的掌力冲开铁盾铜牌的几个缺口,官兵一时阵乱,群侠相继冲出,一涌而上,与官兵分别厮杀起来。
  这一来,正是杀声震天,风云变色。
  官兵比群侠人数多出十倍都不止,而且不急于歼灭,把水面和岩洞四周紧紧包围着,务使不让有漏网之鱼。
  赫连春水只想拼命。
  他找上吴双烛。
  他因为信任吴双烛,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殷乘风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
  吴双烛也恨透了赫连春水。
  因为当他穴道被解后,发现自己三个结拜兄弟:刘单云、巴三奇、海托山,尽皆死了,悲痛使他无法去深究是谁杀了他们,他只想为兄弟们报仇!
  吴双烛的折铁雁翎刀和赫连春水的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斗在一起,一时势均力敌,但“血雨飞霜”的三廷狠牙穿,加入了战场,赫连春水立时左支右细,险象还生。
  戚少商单臂挥剑,连杀数人,顾惜朝的一刀一斧,已找上了他。
  两人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招招抢攻,要拼出生死,可是老奸巨滑的顾惜朝,怎肯单打独斗?“粉面白无常”休生,手持十三节骷髅鞭,步步进迫,戚少商单剑敌四手,迭遇险招。
  这群人中,自以铁手为最强。
  他一下子就钉上黄金鳞。
  只有把黄金鳞拿下,或能使部分人安然脱险:至于自己,铁手早已豁出了性命。
  黄金鳞的鱼鳞紫金刀,刀风霍霍,同时“郭煌将军”张十骑和“豆王”欧阳斗,一个挥舞虬龙杆棒,一个以九合无丝锁子枪,三人联手合攻铁手,铁手纵有天大的本领,要孤掌间击败这三名一流好手,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是铁手身上仍负伤不轻!
  息大娘、唐肯、勇成领眷属们退到江边,“铁桅”陈洋的大力黄金杆,运舞如风,独斗龚翠环和喜来锦,息大娘却给“三十六臂”申子浅的三梭透骨锥牵制着,加上“血监”侯失剑的锐钢虎头刀,缠战不休。
  唐肯和勇成双双苦斗惠千紫的短锋锯齿刀,“连云三乱”趁机率兵冲杀,一时间各路人马,都杀得鬼泣神号。
  群侠落尽下风。
  冯乱虎、宋乱水、霍乱步三人趁乱找便宜,钉上了唐肯与勇成。
  他们都试过息大娘、铁手、赫连春水、戚少商的厉害,便专找弱点子下手。
  唐肯和勇成便是他们认为的弱点子。
  三人一加入战团,唐肯和勇成怎支撑得住?“连云三乱”为讨好芳心,更加费力进攻,勇成一双铁脚,才把霍乱步踢飞,惠千紫已一刀刺人他的后心。
  勇成半声未吭,唐肯却大吼一声。
  唐肯大刀飞砍惠千紫。
  惠千紫急退,刀势一划,鲜血飞溅!
  唐肯正要追击,勇成已闷哼倒下,宋乱水和冯乱虎也缠住了他。
  就在这时,“虎头刀”龚翠环也着陈洋一杵,吐血踣地,巡捕班头喜来锦情势更为凶险。
  惠千紫一刀得手,见唐肯被连云三乱苦缠,又想再暗算一记,忽然,勇成跃起,一脚喘在她的背上。
  惠千紫哀叫一声,翻空出刀,一刀砍在勇成额上。
  勇成不闪不躲,凌空出脚,又踢中惠千紫腰肢,惠千紫远远的飞了出去。
  “连云三乱”登时无心恋战,掠去看惠千紫的伤势,却见惠千紫连受两下重踢,只剩下了半口气,眼看是活不成了。
  宋乱水怒道:“是不是!我都说不要争了,现在她快要死了,还抢个什么!”
  冯乱虎嘿声道:“你还来怨我们!不是你先急,又有谁跟我争霍乱步也愤愤地道:“现在还争个屁用!人都快要死了,放着个标致的美人儿,连用都没机会用上一次。可惜,可惜!”
  宋乱水不甘心地道:“都是黄大人,不是他一直占用着,说不定她早就对我们千依百顺了!”
  霍乱步低声叱道:“住嘴!你敢在背后说黄大人的坏话!”
  宋乱水吐舌道:“不敢,不敢。”
  冯乱虎没精打采地道:“敢不敢都没用了,人快要死了,暖,让我摸一摸也好。”
  宋乱水一把砸开他的手掌,喝道:“别动她!她是我的!”
  霍乱步冷笑道:“谁是你这个傻蛋的!你别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惠千紫其实还没有死,她只是在弥留状态,周遭的喊杀声,仿佛已离开她越来越遥远,倒是这“连云三乱”的争吵,在耳边越是清晰。
  她听到了这些话,临死前,真不知有什么感觉。
  惠千紫死了。勇成也死了。
  这些死亡仅仅只是开始。
  “连云三乱”一退,唐肯立即忍痛地扶着勇成,但谁都知道勇成是断了气了。
  他临死前的一击,毕竟也把仇人杀死。
  唐肯含着两眼的泪,挥刀狂斫陈洋,与喜来锦双斗陈洋的大力黄金杵。
  但那边的战团又见了血。
  赫连春水的“残山剩水夺命枪”,以拼命枪法,一枪刺中吴双烛。
  吴双烛也一刀砍中了他。
  吴双烛倒地呻吟,“血雨飞霜”曾应得的三廷狼牙穿却对赫连春水展开疯狂的攻击。
  赫连春水的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被砸飞,他立即拔出二截三驳红缨枪,继续苦战“血雨飞霜”。
  不过,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不出十招,他就要死在三廷狼牙穿下。
  ——大娘,大娘,我决要死了
  ——大娘,就算我死,也要多看你一眼
  他勉强撑持,放眼望去,却看不见息大娘。
  他原本一直都有留意息大娘的位置,知道息大娘正与申子浅和侯失剑苦斗,片刻里还不致落败,但现在竟没有了息大娘的踪影。
  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这一分心之下,手中长枪,又被震飞。
  “血雨飞霜”的三廷狼牙穿,像十只穷凶极恶的野狼,同时张牙舞爪,向他噬来。
  ——大娘!
  “大娘!”
  你在那里?
  ——你在那里!?
  息大娘仍影踪不见。
  一个人却无声无息的逼近他背后,他感觉到了,却不知是谁。
  他立时变得背腹受敌。
  他知道他完了。
  他一生人最遗憾一件事:从他身死前的最后一眼,也还是看不见息大娘。
  看不见息大娘!
  看得见又怎样?
  看不见又如何?
  但对赫连春水而言,这时候不知息大娘安危,是比死还痛苦的事。
  可是戚少商呢?
  他本来还可以勉强应付,但听赫连春水这一声凄喊,他心一乱,忙放目搜寻息大娘,左肋立即着了“粉脸白无常”的一鞭。
  顾惜朝立时攫向他。
  刀。
  斧。
  戚少商惨笑:自己终于还是要死在顾惜朝的刀斧之下。
  他以青龙剑强撑数招,但眼睛还在到处搜寻:大娘大娘你在哪里?
  生死已变得不重要。
  息大娘的安危才重要。
  世上的长情,已逾越过生,逾越过死,比生死还不朽无尽。
  但人生却有尽头。
  人生的尽头就是死。
  人一死了,人生的路便走尽了。
  千山万水,除情以外,都是寂寞独行路。
  其实寂寞伤心,又何能除却情之一字呢?
  在赫连春水与戚少商遇危的同时、死前的一刹,同时只想到息大娘,同样只关切息大娘。
  两个不同的人,同一的境遇,同一的心情。
  情之伤人,情之动人,一至于斯,一至于此。 

 
 
 第一零七章 我们又在一起了!

 
 
  铁手怒吼。
  因为他同时发现:戚少商危殆、赫连春水凶险。
  他内力源源迫发,双掌拍出,左击黄金鳞,右劈张十骑。
  张十骑、黄金鳞一齐被他掌力迫退丈外。
  可是,欧阳斗突然袖子一扬。
  天色忽然一黯。
  至少有三百颗豆子,一齐像麻蜂一般的向他叮来。
  铁手吐气扬声,双掌上扬,将豆子激飞天外,向官兵丛中迸射而去。
  官兵们一阵惶叫急喊,哎唷连声,竟倒下了一、二十人。
  铁手手才向上推出,欧阳斗双掌已分别拍中铁手胸前!
  铁手大喝一声。
  欧阳斗也喝了一声。
  铁手连中两掌,幌也不幌一下。
  欧阳斗喝了那一声之后,却立步不稳,连退七、八步。
  不过,张十骑却似一阵旋风般到了铁手身前。
  他刚才被震飞出去,但足不沾地的又似一阵风地“刮”了回来。
  他手中的虬龙杆棒,横扫铁手。
  铁手双肱一沉,硬受一击。
  张十骑打横退出十一步,只觉血气翻腾,想叫一声:“好!”但一开口,喉头一甜,几乎吐血。
  铁手以一身精湛的内功,连挫二大高手,可惜,他没有第三只手,也没有人来让他缓一缓气。
  黄金鳞已绕到他背后,一刀砍在他背上。
  突然,一把剑,窄、长、尖而锐、颤动而迅急,无声无息,发现时已急挑黄金鳞握刀的手腕。
  黄金鳞暗吃一惊。
  他虽巴不得手刃铁手,但总不成为了杀铁手而丢掉一双臂膀,更何况大局已定,杀铁手是迟早的事,也不争在一时。
  他急忙缩手,回刀,一刀反砍来人。
  他不砍还好。
  一砍,那人不闪,不避,一剑反刺他的胸前“膻中穴”。
  黄金鳞又是一凛,这人应变怎么这般迅急?莫不是殷乘风未死?忙连退三步,刀势一变,飞斩那人手腕!
  殊料那人不退反进,剑势直刺黄金鳞咽喉!
  一招比一招狠!
  一剑比一剑绝!
  黄金鳞怪叫一声,猛一吸气、全身一缩,这时可见出他养尊处优,但一身功夫决未搁下,在这等情形下,仍能以大旋风转身,跺子跟脚,一刀反撩对方下颚。
  不料那人剑势顿也不顿,如流星闪电,在黄金鳞刀意刚起、刀势未至之际,已剑刺黄金鳞的眉心穴,攻势绝对要比殷乘风的快剑还要凌厉百倍!
  黄金鳞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砭刺额肤的寒悸。
  ——这人竟不要命了!
  ——怎么招招都是这种玉石俱焚的抢攻!
  ——怎么剑剑皆是这般两败俱亡的打法!
  黄金鳞也是应变奇速之人,当下双腿全力一蹬,全身铁板桥、鸽子翻身、细胸巧穿云,三记身法,一式同施,险险闪开一剑,眼前只见一个坚忍而英挺的年轻人,手里有一柄剑,而那柄剑现在又追叮自己的咽喉!
  黄金鳞此惊非同小可,心念电转。
  ——这是谁!?
  ——难道是他!?
  黄金鳞猛想起一个人。
  一个传说中的人。
  在江湖上,每个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过,在武林中,谈起这个人的时候,通常都把他跟其他三个人的名字并列。
  他是谁?
  欧阳斗又要撒豆子了。
  他一扬手就是一蓬豆子:其中包括蚕豆、绿豆、红豆、黄豆、黑豆、青豆、扁豆、大豆、巴豆有软有硬,有大有小,但在他手中撒来,都是比暗器更厉害的暗器。
  他撒向铁手的脸门。
  铁手只要中了这一把,脸孔就要变成麻蜂窝一般。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撒手未必能伤得了铁手,所以,真正的杀手,是在九合无丝锁子枪,正点刺铁手的下盘。
  他已看准铁手的一身功夫,主要在一双手上。
  一个人花大多时间在一双手上,下盘功夫就难免有点欠缺,反之亦然。
  欧阳斗的眼界极准。
  他看对了。
  但做错了。
  因为他的豆子,忽然纷纷落地。
  每一颗豆子,都被击落。
  是被暗器击落的。
  暗器极细,包括有:蜻蜒镖、黄峰针、丧门钉、恨天芒、透骨刺、天外游丝、金蝇珠、情人发、珍珠泪等等绝门暗器。有的暗器,连名称也没有;有的暗器,当今武林已无人会使;而今却在同一人之手、同一刹那间全使出来,把自己撒出的豆子,尽皆击落。
  欧阳斗大吃一惊,那一枪也刺不出去了。
  他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苍白而冷隽的青年,双腿盘膝而坐,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前,正冷冷的瞧着他,冷冷的问了一句:“你如果还有豆子,不妨把它都撒出来。”
  欧阳斗暮地想起一人,失声道:“你——”
  那青年微微一笑,笑时也寒做似冰:“你有豆子,我有暗器,公平得很。”他目光流露出一种极度的自傲与自信,“我一向十分公平。”
  然而他只是一个残废。
  大底下有那一个双腿俱废的人,能有这等自信、还有这手能令人动魄惊心的暗器?
  有。
  至少有一个。
  不过这个人,通常与其他三人并称。
  他是谁呢?
  张十骑把虬龙杆棒飞舞狂旋,怒击铁手!
  他恨铁手,身为公差,又贵为御封“名捕”之一,居然还勾结匪党,他一向公正严明,所以更要把铁手这等“害群之马”铲除!
  他这一棒,足可开山裂石。
  但这一棒,却打在葫芦上。
  “蓬”的一声,那葫芦却不知是什么制成的,居然打不碎,完好如常。
  这一击,却击起葫芦嘴里的一股酒泉,直喷到他脸上!
  张十骑忙挥袖急退,但仍给不少酒珠溅在脸上,只觉酒沾之处,一阵热辣辣的痛,以为是毒液,急乱了手脚。
  只听一人笑道:“这只是烈酒,决不是毒酒!”他一面笑着,一面说话,一面出腿。话说完这一句,已踢出五十二腿,张十骑只觉脚影如山,杆棒左拦右架、上封下格,却抵挡不住,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那人一轮腿踢完,停了下来,又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酒,笑问:“怎么?你休息够了没有?”
  张十骑心中一动,倏地想起一人,正要发话,那风霜而又豪迈的人大笑道:“你歇了口气,我可又要来了!”全身飞起,双腿比手还灵活,一连蹴出一十六腿,每一脚踢出来的角度,都诡异莫测、匪夷所思!
  张十骑连忙全神贯注,竭力应付,心中却想:
  难道是他!?
  谁是他?
  他是一个名动江湖而游戏人间的人物,不过,黑、白两道提起这个人名字的时候,通常都把他和他的三位师兄弟的名字并提。
  ——他是谁呢?
  铁手一见这三人,血气上冲,豪兴斗发,神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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