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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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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哥儿你讲!”三人边吞麦糕边点头。
“就是左藏库飞钱那事——”左近虽然没人,孙献还是压低了声音,“我始终放不下这桩事,整整十万贯铜钱,我疑心里面一定有鬼怪……”
“当然有鬼怪啊,若不然,钱怎么会飞走?”皮二咽下最后一块麦糕。
“我说的鬼怪不是鬼怪,是人作怪。”
“人作怪?你家老大人那天不是亲眼瞧着那些钱飞走了?”黄胖打了个闷嗝。
“我爹被平白冤枉,咱们的买卖也被人夺走。这口气我顺不下,想把这事查明白。”
“钱都飞走了,往哪儿去查?况且这事上头压住,不许再碰。”管杆儿舔掉嘴角的糕渣。
“钱没了,人却在。若真是人作的怪,俸钱库的库监和卫卒一定搅和在里头。”
“哥儿你说是那库监和兵卒偷走的?那些钱箱咱们都见过,一箱一百贯,有四五百斤重,哪怕偷一箱,想要从左藏库带出去都千难万难,何况是十万贯、一千箱?”皮二忙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这些钱飞走了,也该有个落处。但至今没听见城里城外哪里落过钱。”
“哥儿啊,你将才说的买卖就是查这事?”黄胖问道。
“嗯,你们愿不愿做?”
“这……”三个人互相看看,都不吱声。
“怕没钱?”孙献早料到会是这样,“你们跟我一起做事这些年,哪回让你们白累过?这回我是铁打了念头,非要查出个究竟。不管查不查得出,我都给你们一人五贯钱。”
三人一听,虽仍没有答言,但眼里都已闪出些愿意。
孙献继续鼓舞:“这事不是小数目,整整十万贯,京郊上田,都能买一万亩。你们想想一万亩田有多大?大雁恐怕都至少得一顿饭时间才能飞过。这事一旦查出些什么脏头黑尾,足够咱们躺在钱堆上过下半辈子。”
“听着是好,不过……”皮二按捺不住了,“哥儿,你说的那五贯钱……”
“你们若真肯帮我,等会儿就跟我去家里取钱。”
“那成!我愿意!”
“我也愿意!”黄胖和管杆儿一起道。
“哥儿,这事你打算怎么查?”皮二又问。
“这几天我日夜都在想,已经大致有了个路子……”
冯赛这是第一次进大理寺。
大理寺主审天下要案,由大理卿主掌,两名少卿分管左右两厅。天下命官、将校重案归左厅,在京百司、特旨委勘的要案则归右厅。
冯赛一路上都震惊莫名,向那押官询问,但一开口便被那押官喝止。当年才来京城时,冯赛便立即发觉汴京的确不同于天下任何一个地方,时时处处都能感到权势之威森然逼人。因此,他一直着意小心。几年后,结识的富商、官宦渐渐多起来,往来言谈中,这些人也不过是人,都跳不出人之常情常性,甚而比一般市井小民更好说话,他心中的忌惮才渐渐消去。尤其赚到“牙绝”名头后,事事越发顺当,渐次交结过几位朝中显宦重臣,越发觉得不过如此。
然而这两天,才经历了开封府和宫中的威压,竟又牵惹到大理寺重案。一座接一座黑山压向头顶,将他顿时打回到才来京城时的原形,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如一只仓皇失路的蝼蚁一般。
到了大理寺右厅,冯赛见官衙巍然、庭院森肃,廊柱、门扇都漆成黑色,两边衙吏面色僵冷,比开封府更加威严慑人,心里顿感一阵窒息。他还好,柳二郎腿伤未愈,却被身后官差一直催推着,咬牙忍痛一路挨过来,脸色早已蜡黄,额头不住滚汗。
两人被押到厅前丹墀,那里已经跪着三个人,官差将冯赛和柳二郎也按跪到三人旁边。
冯赛抬眼偷看,厅上坐着一位官员,以前并未见过,粗眉长脸,四十来岁,头戴黑纱襆头,身穿曲领大袖的红锦官服。按官服品级,四品以上服紫、六品以上服红、九品以上服绿,这位官员至少是六品,应该是大理少卿。
冯赛暗暗惊讶,大理寺和开封府相同,一般都是由推官先审。不知道自己牵连到什么案件中,少卿竟然直接来审。
他忙又偷眼看旁边跪着的三人,越发吃惊。三人他都认得,一个是秦家解库的店主秦广河;一个穿着孝服,是汴京粮行行首之子鲍川;还有一个是位中年妇人,是绢行行首黄三娘。
一惊之下,冯赛猛然想到:难道是汪石那桩官贷?
他正在惊疑,厅上大理少卿忽然问道:“你可是牙人冯赛?”
“是。”冯赛忙垂首答道。
“那个商人汪石在哪里?”
果然事关汪石。
冯赛忙道:“小人多日未见汪石,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笔官贷你是中人,每月上旬得交纳利钱,今天已是十四,已经逾期四天。官中的钱岂容你等如此拖延逃避?”
冯赛心里猛一颤,这几天忙乱至极,竟忘了这件大事。
上个月,巨商汪石请冯赛做中人,由秦广河、鲍川、黄三娘作保,向太府寺借贷了一百万贯,二分利,借期一年。利钱必须逐月交纳,每月还一万六千贯。官契是月初签订的,初十那天,汪石如数缴纳了头一个月的利钱。这个月利钱,汪石却还没有缴纳。
冯赛心头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垂首听命。
“汪石逃逸不见,这笔官贷既然是你们四人做成,这个月的利钱只能归到你们头上。今天之内,你们四人各抵还四千贯。至于那汪石,你们速去找见。否则,剩余的本钱利钱,全都由你们承担。另外,为防你们逃脱,各家出一个亲人,扣在这里,直到找见汪石。”
邱迁躺了两天,伤痛好了一些,能下床走路了。
由于没有矾,家里染坊已经停工。他不顾父母劝阻,忍痛骑着驴,又去买矾。然而找了一圈,各家矾仍没有到货。邱迁反倒有些庆幸,这样家里便不能开工,没有什么事情,正好专意寻找姐姐和甥女。
他骑着驴先赶到姐夫家,阿山开的门,看着神色不对。一问,姐姐和甥女仍没回来,姐夫冯赛刚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邱迁听了一惊,忙问详情,阿山却说不出什么。邱迁想姐夫行事一向周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骑上驴,往姜行后巷赶去。
来到芳酩院,院门虚掩着,他下了驴,上前握住门环,心却怦怦跳起来。这两天他卧在床上,不时念起顾盼儿,只要一想起,心都会这么怦怦乱跳。他忙又自责,姐姐甥女不知下落,你竟还在乱想这些事情。何况,你只是个小染坊的子弟,顾盼儿却名列汴京念奴十二娇。没有几十贯钱,连芳酩院的门槛都休想迈进去,更何况其他?
他侧耳听了听院里,毫无声息,一边小心叩门,一边忙在心里告诫自己:记着,你是为了姐姐和甥女,来打问冯宝的行踪。
门开了,是一个小丫头。邱迁忙问:“顾姑娘可在?”
“在啊。你?”小丫头上下打量邱迁。
“哦,我姓邱,叫邱迁,前两天来过,顾姑娘让我第二天上午来,可我又……”
“我记起来了,你等着,我去问问。”
小丫头关上了院门,半晌才又出来开了门:“我家姑娘请你进去。”
邱迁忙牵着驴要拴到旁边一棵柳树上,那小丫头拉开门扇:“驴子也牵进来吧,没人看,小心被人牵走。”
邱迁牵着驴子走了进去,小丫头指着院角一个小马厩笑道:“拴到那里,我家马厩还从来没有客人骑驴来过呢。”
邱迁听了,越发窘迫,过去拴好了驴子,慌慌跟着小丫头走进堂屋,一进门,便嗅到一股香气,似龙涎,又似麝香。再看屋中陈设,处处光亮,极其精雅,又透着些迷醉之气。上回见的那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楚三官说那妇人姓牛,人都叫她牛妈妈。邱迁忙躬身一揖,牛妈妈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勉强扯出一丝笑:“请坐。”
邱迁见左右各三把紫檀椅子,便坐到了左边最末一把。牛妈妈也在右边坐下,一双眼斜盯着邱迁,并不说话。邱迁尴尬笑了一笑,两人就面对面这样冷坐着。
半晌,后边水晶帘子一掀,顾盼儿走了出来,并没有梳妆,只随意挽了个乌油油的髻,插了根象牙簪子,穿着件枫叶纹纱衫,水红的软罗抹胸,下身一条孔雀绫的裙。香香软软,娇娇媚媚,一双眼更如春酒一般。邱迁心魂一荡,忙站起身,深深一揖:“顾姑娘。”
顾盼儿欠身还了万福,随即问:“妈妈,怎么不上茶?”
牛妈妈沉着脸起身出去,在院里叫了声:“盏儿,上茶!”
顾盼儿坐到邱迁对面的椅上:“邱公子,你姐姐和碧拂姐姐找见了吗?”
“没有。至今不知下落。”
“哦?怎么会这样呢?冯姐夫没去找?”
“姐夫一直在找,可是那绑匪行踪太隐秘,一丝线索都没有。”
“绑匪是要钱?若是冯姐夫钱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些。”
“那绑匪至今没有露一点信息,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不过那天姐姐们坐的轿子是冯宝雇来的,从那天起冯宝就再没露面,我四处找都没找见。”
“冯宝?你是说冯宝劫走了她们?”
“眼下还不知道,所以急着要找见他。”
“冯宝绝不会做这种事情。他对你姐姐极敬重呢,对碧拂姐姐,他也亲口说过,说是当仙子一样看待呢。”
“哦?他常来这里?”邱迁心里升起一丝酸意。
“嗯,自从碧拂姐姐嫁给姐夫,有次他和二郎一起来给我送糕点,自那以后,就时常来。”
“哦……”
“他对我真是好,每次来,都这样老老实实坐着说话。他爱说笑话儿,常逗我笑得腮帮子酸疼。”
邱迁听着越发沮丧,他偷眼看顾盼儿,见她秋波虽泛着醉意,但神色中始终掩不住一分率真烂漫,邱迁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因这率真烂漫而心动。说起冯宝,顾盼儿语气虽然亲近,却应该并不是男女之情。发现这点,邱迁才略释然了些。
“上个月,他说他接了大生意,赚了些钱……”顾盼儿正要继续讲,一个翠衣婢女端着茶进来,便停住嘴,转头问道,“妈妈呢?”
“俞家冠子铺说是来了些新式样的冠子,妈妈去瞧了。”
婢女放下茶,转身出去后,顾盼儿才放轻了声音:“上个月,冯宝悄悄跟我说,我这样下去没有个了局,他想帮我赎脱妓籍,把赚的钱都放到了我这里。我怎么肯用他的钱?推了几道,他却恼了,说钱算什么,还说我把他瞧低了。我不好再推托,只得收下,又不敢让妈妈知道。总共有几百贯呢,全都兑成银子藏在我这里。唉,心善的人似乎都有些呆傻,冯宝并不明白,像我这样的人,就算脱了妓籍,能去哪里,能做什么呢?”
邱迁听到冯宝这些行为,嫉妒之余,竟有些同声共气之感。心想,自己若能挣到这些钱,也会和冯宝一样。及至听到顾盼儿叹息,见她神色中露出一些落寞之意,心里更是涌起一阵怜意,想当即就大声说,我愿把你当仙姑一般供奉一生!然而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只是嘴角微微蠕动了几下而已。
顾盼儿叹息过后,随即笑了笑:“不过,有件事倒是有些奇怪……”
“什么?”
“寒食前两天,冯宝又来了我这里,一进来,脸色看着就不好。他说有件重要的事必须去做,恐怕得有一阵子不能来看我。我问他什么事,他却不肯说。只坐了一会儿,望着我不说话,一点都不像平常的样子……”
“姐姐!”那个翠衣婢女忽然急匆匆进来,“李官人来了!”
“哦?邱公子,对不住,今天不能多陪你了。”
“噢,叨扰这许久,我也该走了。多谢顾姑娘。”
“若有什么信儿,请你一定来告诉我一声。”
“嗯!”
“盏儿,你带邱公子从后边绕过去。”
邱迁忙跟着那个婢女盏儿从后门穿到后院,又从侧边的小廊绕到了前院。他一扭头,见一个穿着青锦褙子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堂屋,虽然只看得到侧脸,邱迁却一眼认出,那人是当今副丞相李邦彦,由于生性浮浪,京城人都叫他“浪子丞相”。
邱菡听柳碧拂唱那词,正是在唱母子离散之痛,听着心中更是揪痛,忍不住又哭起来。
柳碧拂听到哭声,停住了嘴,眼睛仍呆呆望着灯焰,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我娘那时常常哼这曲词哄我睡觉,那时她并不懂这词里的意思,就算懂,也不觉得什么。她是笑着唱的,我也是笑着听,只觉着这词又柔又暖,像我娘的手心。后来,到真该唱这词的时候,她却只知道哭,又不敢让我爹听见,捂着嘴,拼命朝我摆手。那天晚上是月底,月亮只有细细一钩。离开两步,就看不清娘的脸。过了几年,我已经记不起娘的脸,只记得黑黑一个瘦影子朝我摆手,这曲词却始终记得清清的……”
柳碧拂眼中泪珠再次涌出,她又轻声唱起来:
娘亲如月儿如星,天样深情。天样深情,漫起黑云骨肉惊。
众星离散娘心碎,泪眼枯盈。泪眼枯盈,千里一钩瘦伶仃。
第二章
抄家
利孔至百出,小人私阖开,有司与之争,民愈可怜哉。
——王安石
“你这宅子典契上是六百贯,我就照满算六百贯,如何?”杂买丞娄辉问道。
“多谢娄大人。”冯赛忙道。
大理寺少卿下令,让冯赛和三个富商替汪石交纳这个月的利钱,每人四千贯。四人哪里敢申辩?只能点头应承。那三个富商倒能轻松拿得出,冯赛却本非巨富,去年又为娶柳碧拂,将多年积蓄几乎耗尽,家里只剩一百多贯现钱,加上投在秦广河解库中放贷的五百贯,连一千贯都凑不齐。大理寺少卿便命令抄没他的家产。
家产要估价,汪石是从太府寺借的百万贯官贷,太府寺杂买务常年向各行采购物货,每一旬都要时估物价,大理寺少卿便请太府寺杂买务出人前去估算,太府寺派遣了娄辉。
这几年冯赛做中人,替官中采购物货,娄辉十分倚重他,算是有些情谊。然而估价时,娄辉嘴上虽然不断说顾念旧情,下手却处处克扣。冯赛这宅当年是从一位富商手中购得,当时已经至少值八百贯,那富商与冯赛十分投契,所以照自己原典的价贱让给了冯赛。这几年汴京房价飞涨,这宅子已经能值千贯。
娄辉只估了六百贯,冯赛却只能躬身道谢。他站在院门边,看着那些衙吏将屋中所有箱柜都搬到院子里,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堆在地上,一样样翻检。他心里像是被脏手脏脚乱抓乱踩一般难受。
十四年前,他只背着五贯钱来到京城,从几文钱的牙费开始挣起,一点点积攒,辛苦多年才买了这院宅子,购置了这些家私器具,娶了邱菡,生了玲儿和珑儿。原先他并不觉得如何,现在看着那些人胡乱搬挪翻检,才发觉每样东西都浸着心血汗水,更渗满这些年的夫妻情、父女情。尤其是邱菡和两个女儿的衣物,被那些衙吏胡抓乱丢,有如妻女的身体被他们乱摸一般。他心里一阵阵抽痛、一股股冒火,然而,只能忍着、看着。
衣物家私娄辉并不亲自估价,只让两个书吏登记估算,他坐在一边看都懒得看。冯赛忙让阿娴点了盏茶,端到他面前,他便跷着腿,呷着茶,看一会儿庭中的树,又望望屋檐和天,不时催骂两句衙吏。天快黑时,宅中物件才估算完,总共估了八百贯。
冯赛听了,又一阵气痛,仅邱菡和柳碧拂两人的头面首饰,原价也至少值一千贯,何况这几年早已涨了许多。
“这么说,连宅带物,再算上钱,总共才两千贯,才一半?”娄辉望向冯赛。
冯赛这时已气苦到极点,不知道该如何对答,只能等娄辉的话。
娄辉正要开口,房里有人忽然道:“大人,西厢房床底下还有个箱子!”
两个衙吏搬着一只小木箱走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沉重。冯赛一惊,那是从柳碧拂的房中搜出来的。柳碧拂的衣物首饰大半都是她自己带来的,刚才被翻检出来,冯赛已经无比愧疚,这箱子里恐怕是她多年的积蓄。两个衙吏将木箱放到地上,用铁钩子撬开了锁头,揭开箱盖一看,里面银亮亮满是五十两一锭的银铤。
两个衙吏一块块搬出来数完,回报道:“大人,一共二百三十锭,一千一百五十两,折成钱,是两千三百贯。”
“那还好。刚才至少少估了五百贯,那多出来的三百贯就补上吧,少二百贯,回去还好交代些……”娄辉笑着站起身,袖子不小心将茶盏掀落到地上,当啷一声摔碎了。那只茶盏是柳碧拂带来的官窑上品。娄辉却看都不看,高声吩咐道,“好,都搬到车上!宅子封锁起来!”
冯赛听了,心里遭了重锤一般,看衙吏们将衣物首饰和钱箱搬出院门,只能怔怔瞧着。什物都搬完后,娄辉望向冯赛,眼里真真假假露出些同情:“冯二哥。”
冯赛知道他是让自己出去,忙应了一声,向阿山夫妻和阿娴、小茗摆手示意,四人也一直在旁边惊看,慌忙忙随着冯赛一起走出大门。娄辉最后走出来后,两个衙吏关上大门,锁上锁,用带来的糨糊刷在门板上刷了两道,随即用两条官印封条封住了大门。左右邻舍全都出来张看,窃声私语,指点感叹。
娄辉上了自己的马,扭头说了声:“冯二哥,保重!”随即向巷外行去,衙吏们赶着三辆堆满衣物的太平车,跟随而去,最后一人牵冯赛那匹白马。
冯赛呆立在院门外,望着车队走远,心里一片荒寒。这些年挣下的声名与安乐,竟只如同一只纸灯,顷刻就被烧烬踩灭。钱物房宅一洗而空,固然让他痛心,但最悲者,妻女一旦回来,该如何交代?
两个年长的邻人过来慰问,冯赛勉强笑着,谢了他们好意,两人叹着气各自回去,其他人也才纷纷散去。
“相公,我们怎么办?”阿娴大睁着眼,眼看就要哭起来。
“阿娴,你家人都不在京城,就先去我岳父母家里住两天,这事不要告诉他们,只说你大娘子记挂两位老人家身体,派你去照料几天。小茗,你先去芳酩院顾盼儿那里寄住几天,她和碧拂情同姊妹,应该不会推辞。若事情顺利,我再去接你们两个。阿山,我不知道多久能讨回这宅子,你们夫妇断不得活计,我找牙人朋友替你们另寻一个好人家。”
阿山忙道:“相公,正是要人手出力的时候,我们若生出二心,还成什么人呢?我家就在西郊,我们两口子先回去住两天,有什么事相公尽管指使,跑腿的力气我们有的是。”
“本该给你们些钱,可是……”
“您和娘子常日给的还少了吗?我们都有去处,相公您住到哪里呢?”
“这个我自会安排,你们不要担心。天不早了,你们先各自去吧。”
四个仆婢都红着眼圈道别而去,冯赛呆立在原地,心比暮色更黯茫。
清明那天,孙献跟皮二、黄胖、管杆儿三人商议好后,拿出自己积蓄的钱,先一人给了一贯,说每隔五天再给一贯,到这个月底不管查得如何,都给齐五贯钱。三人见不是一次给清,略有些不乐意,但毕竟是钱,还是笑着各自接了,分头去办事。
孙献的妻子姚氏这一阵因丈夫丢了稳靠买卖,没了进项,已经在天天抱怨,见孙献竟然白白将三贯钱给了那三人,听着后面还有十二贯,越发心痛,三人刚走,便哭着数落起来。孙献一向让着妻子几分,父亲出了事后,他心里烦躁,有气没处说,听着妻子抱怨,不耐烦,已经吵嚷了许多次。黄胖三人见了钱才肯出力,孙献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怨气,但又不得不借助三人,见妻子这样哭嚷,越发气闷,斥骂了几句,妻子却丝毫不顾,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孙献一股火冲起,一把摔碎手里的茶盏,过去一脚将妻子踹翻在地,甩袖出门,闷着头走了两条街,火才渐渐消去,沉下心,开始办正事。
孙献自己定的是去查问蓝猛的家人。蓝猛是左藏库俸钱分库的库监,那十万贯钱就是从俸钱库飞走的。蓝猛罪责最重,被判了徒刑,流放两千里远恶军州。
蓝猛是孙献父亲孙执信的下属,每逢年节,都要备办些礼物来拜问。孙献曾见过两次,却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打问了几个人,才知道蓝猛住在东城的杨楼街。孙献便买了一百文钱的蜜煎果子及酥点,各包了一包,当作敲门礼,提着一路寻了过去。到了一看,那宅子已经换了人家,才搬来两天。
孙献又敲门向邻人打问,邻居一位老者出来说:“隔壁这宅子原先也是赁的。蓝相公并没有成亲,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家中只请了一个仆妇。前几天,他兄长过来,找见宅主,说他弟弟遇了事,退掉了这宅子,将他的东西都搬走了。”
“他兄长?叫什么?老人家可知他住在哪里?”
“不清楚。”
孙献只得道谢告别,又去拜问他父亲左藏库的同僚。那些同僚见是他,都有些不愿见,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孙献虽然早知人情似纸、一戳就穿,但接连碰到这些冷脸,仍有些丧气。好在其中一位多少还顾些旧情面,告诉他,蓝猛的哥哥似乎是吏部员外郎曹奋的幕客。
今早,孙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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