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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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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儿是被冤枉的,那些雷劈的昏死官儿丢了钱,硬赖给他。”
  “说赖就能赖?这天下就没法度了?就算赖,也得逮住个影儿。你儿子若真的清清白白,没一丝儿污黑,能被赖上?”
  “我儿子是黑是白、是脏是净,干你卵毛事?”
  “他借了我十贯钱,才做成那事,你说干不干我卵毛?”
  “他做成啥事了?”
  “您老人家就不要装痴了,他那天偷偷把个大包袱交给你,让你藏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皮二诈道。
  他认定朱四一定吞了钱,而朱四和三个穷汉哥哥向来不睦,兄弟几个挤在赁来的三间破屋里,有钱也没处藏。皮二若有多的钱,没处藏,极有可能让她娘替他藏着。
  “你啥时见了?”洪婆提高了声量,显然是为掩住心虚。
  皮二心里大乐,忙道:“那天我和朱四一起过来的,我在桥这边等着。你说我瞧没瞧见?若不然,你儿子怎么会在契书上添这一句,说若还不清,就让我问你和你女儿讨要?”
  洪婆张着嘴,目光虚软下来。
  “你若欠钱不还,惹恼了我,把他那些事全都扯出来,发配算什么?被砍头都算轻的。”
  洪婆果然被吓到,脸顿时暗萎下来,但仍犟嘴道:“信你浑说?”
  “不信?”皮二知道只欠最后一推,作势转头便走,“好!咱们驴背上相亲,边走边瞧!”
  “慢着!”洪婆忙一把拽住,“把那借契给我!我还你钱就是了。但你若敢跟人乱说半个字,我就叫我女婿寻几个游脚汉,把你这张狗嘴撕成烂鞋帮子!”
  邱迁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引动牙人姜五郎,替他说服了谷家银铺的桑管家,让他给银匠吴老汉当学徒帮工,头一个月只给两顿饭和睡处,不给工钱。
  邱迁跟着桑管家走到银铺后面,穿过后门一看,惊了一跳,迎面不是后院,而是一条巷道,巷道两边都是小院落,大约有十来院,院门都关着。里面传出些叮叮当当的声响,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在巷道里来回走动,看神色像是在巡看。邱迁见到,顿时有些紧张。
  桑管家引着邱迁走到左边第二扇院门,敲了敲门,扭头说:“你往后就在这院里,这里是银器作。”
  门开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布衫布裤,一脸本分。桑管家抬脚进院,邱迁忙跟了进去。院子很小,房间也只有三间。院里十分干净,只有墙根摆着一个大水缸、两只木桶,旁边是一大筐石炭。
  邱迁跟着桑管家走进正中的大房,屋子正中间是一张条桌,足有一丈多长,上面整齐摆放着钳、剪、镊、锤、凿等工具,更有一些奇形怪状、从未见过的木块铜器,像是各种模具。桌子两头各有一只炉子、一架风箱。一个五十来岁、瘦瘦的男子正坐在条桌中间,埋着头,紧握着一把细凿、一只小锤,轻轻敲凿一只菊花纹样的银盏。
  “老吴,你不是一直嫌人手不够,我给你添了一个帮工。他叫邱二。”
  吴银匠又敲打了一阵,才抬起头,盯着邱迁上下打量:“你以前做过这活计?”
  邱迁忙摇摇头。
  “桑管家,你给我个生手做什么?”吴银匠有些不乐意。
  “现成的熟手哪里那么好寻?阿七跟了你两年,手也练得差不多了,就升成副作,粗重的活儿让这个邱二做,先试一两个月,中用就留下。不中用,再给你寻。阿七,要做些啥,你教他一教。”
  吴银匠这才点了一下头,邱迁一直惴惴,这时才算松气。
  桑管家转身出去了,阿七招手将邱迁叫到院子里,他有了个可以使唤的人,显得很欣喜,压低了声音讲解道——
  “你既然啥都不知道,就好好听着。咱们这银器作是极精贵的行当,第一要干净。每天清早,吴师傅起来之前,屋里院里都得清扫得干干净净,洒上水,记住,水千万不要浇多了,要匀匀细细地洒;第二,也是干净。不过是手脚要干净,一丝儿银屑都不许私摸私藏。除了挑水,这院门不许出去。至于银铺,每十天才能出去一次,出去之前,都先要搜身;第三,要清静。吴师傅做活时,最厌有响动,说话动作都要放轻……”
  邱迁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见这里规矩这么多,有些犯难。心里更记挂着冯宝的事,不知冯宝和谷家银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和银器作这里有关还好,若是和巷道里其他院落有关,防卫这么紧严,连这小院门都轻易不让出,又如何去查?一旦被识破……他有些怕,又有些悔了。
  “唔?你在没在听?”阿七问道。
  “在听,在听!”
  


第七章
  盐钞、茶引、外财
  君子时行则上进,时止则下退,非为邪以求利。
  ——司马光
  汪石说要将冯赛手头的盐钞和茶引全部买下,冯赛有些不信。
  但第二天,汪石骑了匹马,雇了个挑夫,挑着个担儿,如约而来。他那匹马十分骏健,浑身墨黑油亮,只有额头有一撮白毛。
  上了二楼,汪石让那挑夫将两只箱子搬到桌上,揭开了箱盖:“这箱里是一万五千贯的便钱钞,今年朝廷才印发的,我前几天卖粮给太府寺领来的,连封纸都没拆;这箱里是五百两银铤,也是太府寺新铸的。总共一万六千贯,九千贯茶引,七千贯盐钞。”
  冯赛和周长清都有些意外,冯赛怕其中有假,将便钱钞和银铤都细细查验了一遍,果然都是新印发、新铸造的。他再没有话说,便请周长清将盐钞和茶引都取了出来,汪石接过去,随手便放进了腾空的箱子中。
  “汪老弟,你不查点一下?”冯赛越发意外。
  “哈哈,你们两位,一个是‘信义财主’,另一个是‘汴京牙绝’。若连你们都不信,这汴京城还敢信谁?两位,我得紧着雇船,尽快派人去解州和福建搬运茶盐,今天就不请二位吃酒了,改天再聚!”
  汪石拱手一拜,随即转身下楼。一阵热风般来去,倒让冯赛和周长清愣了半晌。
  又过了十来天,将近元月底,汪石又来寻冯赛,请他做中人,向太府寺市易务借贷。
  “这个好说,我每个月都要做几笔。不知汪老弟要贷多少?”
  “一百万。”
  “一百万?不算多。你来京城不到一年,还入不了户籍。若是别人,恐怕贷不到。不过你刚卖粮给太府寺,救了粮荒,又只贷一千贯,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若没有保人,我替你找……”
  “冯二哥,”汪石笑着打断,“不是一百万钱,是一百万贯。”
  “一百万贯!”冯赛顿时惊住。
  一百万贯,是十亿。他来京这些年,前前后后做过的所有买卖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一百万贯。
  “怎么?吓到冯二哥了?哈哈。我之所以要贷这么多,是答应朝廷向西北边地入中三十万石粮食。以目前粮价,一百万贯还不够呢。”
  “你……你已经跟太府寺说通了?”
  “嗯。太府卿已经首肯。只要我找见配得上这价的保人和牙人。汴京牙人,自然首推二哥你。”
  “惭愧。不过,一百万贯的保人恐怕不好找。”
  “我已找好了三家。”
  “哦?”
  “解行的秦广河、粮行的鲍川、绢行的黄三娘。这三位如何?”
  “他们三个?汪老弟都请到了?”
  “嗯。”
  “若他们三位肯作保,这一百万贯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了。”
  冯赛又吃了一惊,钱、粮、衣,乃活命之本,这三人是汴京最大的三位巨商,任何一位身家也不止百万贯。能请动一位,就已极难,何况三位一起?
  “我已约了他们三位在潘楼会面,咱们现在就去?”
  冯赛恍惚点头,随着汪石前往潘楼,上楼进了一等雅间一看,秦广河、黄三娘、鲍川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更是吃惊无比。
  席间汪石和那三位谈笑不拘,竟像是故友一般,而官贷的事也果然是真的,三人都已答应作保。
  次日,汪石便请冯赛及三位巨商一起前往太府寺,一百万贯不是小事,太府卿却只派了市易丞督办这事,从市易丞的言谈间看,汪石果然也早已打通关节,并没有多问,便开具官契,填名画押,一百万贯官贷便做成了。
  孙献早早来到龙柳茶坊,见黄胖、管杆儿、皮二竟比他还早,早就等在那里。三人已点好了茶,正啜着。桌上几只空碗碟,只剩些残渣油汤,自然是尽情用了饭,等他来付账。
  “孙哥儿,怎么才来?被小娘子缠住不舍得起床?”黄胖笑着招呼。
  “我们等不得,先吃过了,你想吃什么,自家要。”管杆儿抹了一把嘴。
  “不消,我在家里吃过了。”
  “那就来碗茶。谁来得晚,谁付账,哥儿你莫想逃过。”皮二笑嘻嘻道。
  “这个是自然。今天是第五天了,说好的一贯钱我也带来了。”
  “怪道哥儿背了这么沉的袋子来,放下时咣当当响。”三人一起望着那个布袋,都笑眯了眼。
  “这点钱算什么?那桩事若能查明白,一千贯都不算钱了。对了,你们打问到什么没有?”
  “有!”三人一起道。
  “黄大哥先说。”孙献心头一亮。
  “我问的两个人里,一个是车轮铺的梁二,上个月头似乎发了笔财,有天往家里买酒买肉,还给他爹和他哥各置了身新鞋帽衣服,至于给了钱物没有,怕惊动他父兄,还没敢去问。另一个是新曹门门吏的儿子蔡大,他被发配后,他爹娘和妻儿一起雇了只船,回乡去了,我问了他家隔壁一个妇人,那妇人模样儿生得俏,好不忌恨隔壁蔡大那丑娘子,说他那丑娘子这些年连件新衫子都添不起,上个月却穿了身新衣裳,插戴了新头面,天天在巷子里来回招摇。”
  “太好了!管大哥,你那里呢?”
  “我问的两个,一个是香染街刘家沉檀店的伙计齐小八,那店主刘员外说上个月,他哥哥齐小七犯事前,送去了两包东西,沉甸甸不知是什么,齐小八却藏藏遮遮不愿说,一定是见不得人的钱物。另一个是朱百六,他爹原先是个铁匠,在东十字大街开了间小铁铺,从上个月起,却不做了,只在家里养闲。我向他家左右邻居打问,那些邻居说除了这一点,其他倒也没觉察到什么异样。不过以他家境况,儿子被发配了,少了每月进项,还能这样坐着白吃,已是古怪。”
  “皮二哥?”孙献越听心越亮。
  “我比他们两个挖得深。头一个是朱四,我狠狠唬了他娘洪婆一顿,就是曾胖店店主的岳母。她被我套出了话头,朱四把一笔钱交给了她保管,多少数目不清楚,不过一定不少。另一个是胡九,他父母亲戚全在河北,只丢下一个小娘子。他被发配后,那小娘子带着两个儿女独自过活,刚在门前开了间果子铺。我也去唬了唬,那小娘子被我吓哭了,死咬着牙说这开铺子的本钱是借的,我问她向谁借的,她又说不出,自然是她丈夫胡九留下的。”
  “这么说,这六个左藏库的巡卒犯事前都得了笔外财?我自己去查问库监蓝猛,有件事更加古怪——蓝猛被羁押入狱后,当晚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三人一起把身子凑过来。
  “官报说是抽羊角风死的,我辗转打问,却发觉里头有隐情。”
  “杀人灭口?”皮二高声惊问,旁边几个客人都望了过来。
  孙献和黄胖、管杆儿都瞪向皮二,皮二忙低头装作喝茶。半晌,四人才头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又议论起来。
  “孙哥儿,看来你猜得果然没错。库监蓝猛和那十个巡卒果然不对,一定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事。”黄胖小声道。
  “十万贯啊,难道都是被这伙人吞了?”管杆儿叹道。
  “这事若能查清楚,咱们只要百分之一,也有一千贯呢。”皮二眼睛闪光。
  “先莫馋早了,这其中还有三点得再好生想想——”孙献沉思道,“其一,左藏库是天下最要紧的重地,盘查防卫极严密,里外有几道巡查。每间库都上三道锁,分别由分库监、总库监和太府寺掌管,合在一处,才能打开库门。而且,俸钱库那十万贯钱是去年江州广宁监新铸的铜钱,十二月底运到库里,当时搬运的力夫还是我们雇的。到二月底钱飞走,一共才两个月,每天至少得偷一千五百贯,才能全部偷完。”
  “一千五百贯?那得十五箱,六七千斤重呢。牛车都得至少五辆。”黄胖睁大了眼。
  “所以说,库里的钱不是他们偷走的。”孙献沉思道。
  “自然不是他们偷走的,那些钱是飞走的。”皮二道。
  “不管是偷、是飞,那些巡卒都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一定掺和在这里头。”黄胖道。
  “嗯。还是听孙哥儿继续说,第二点呢?”管杆儿问。
  “第二点是,他们既然得了钱,为何不早点逃走。何必等着被发觉?”
  “嫌不够。还想再多得些?”皮二问。
  “应该不会……”孙献摇头道。
  “嗯,十万贯都不够分,那要多少才够?”黄胖点头道。
  “第三点,就像皮二哥刚才所言,那十万贯是飞走的,而不是偷偷搬运走的。俸钱库的钱飞走时,我父亲就在库门前,亲眼瞧见。我去探监时,我父亲也亲口给我讲了,那天真有无数钱飞上了天,半空中还落下来了一些……这些钱是怎么飞走的?飞走后又去了哪里?”
  几人都低下头,犯起难来。
  “难道是驯养了些鸟儿,牵着绳索将那些钱带走了?”皮二忽然道。
  “再大的鸟,也最多牵走百十文钱,十万贯,四五十万斤重,牛车都得拉几百趟。那得多少大鸟才能带完?”管杆儿道。
  四人又都低下头,各自苦想。
  邱迁照那个阿七吩咐的,挑了两只木桶,出了小院门,向巷道最里头走去。巷道里那几个家丁听到门响,都朝他望过来,每个人眼神都满是惕意。盯得邱迁浑身如被针刺,忙低着头往前走。
  沿路经过的那些小院中,都传出些叮叮当当声,有敲击金属声、锻凿声、铜钱响声,恐怕是各种金银铜作。走到巷底,果然见到一口井。邱迁过去摇动辘轳,打满了两桶水,挑起来又埋头向回走。那几个家丁始终盯看着他,他丝毫不敢往左右张望。
  挑了几趟,里外两缸水都挑满后,阿七又招手让他进屋,邱迁忙轻手轻脚走进去,见吴银匠又在埋头雕琢另一只银盏。阿七指着炉子边那架风箱比划,邱迁会意,忙轻步过去,坐到小凳上抓着木手柄,推拉起风箱。可才一拉,风箱里便发出刺耳吱嘎声。吴银匠听到,扭头朝邱迁恶瞪了过来,吓得邱迁忙放轻力量,但始终都有那吱嘎声。
  “阿七!”吴银匠怒喝一声。
  阿七忙蹲到邱迁身边,扒开邱迁的手,抓住风箱木柄,稍稍向上提了一点,示范着推拉起来,声响果然小了很多。邱迁接过手,照着试了试,果然轻了许多。阿七在一旁守着,等邱迁完全掌握后,才转身从柜子中取过来几块碎银,放到天平上称好,拿笔在一张纸上记下数字,而后将那些碎银放进炉子上架着的一只铁黑色小盆中,盖上了锅盖。邱迁以前见过人炼银子,知道那是石墨坩埚。阿七用手示意邱迁继续推拉风箱,邱迁一边小心推拉着,一边暗暗生悔:自己要查冯宝和谷家银铺的那桩生意,来了却在这里给人做杂役,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四处走动、查看和打听。这可怎么好?
  “你蹲到那边墙角去。”邱菡对柳碧拂说。
  “姐姐,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照着我说的去做。”邱菡怕她阻拦,不愿多说。
  柳碧拂盯着她看了片刻,没再多问,站起身走到了墙角。
  邱菡见她这么顺从,转头望向桌上的灯,不知为何,忽然想哭。随即想起去年春末那个晚上,他们夫妻两个在卧房里,已经脱了外衣,正要吹灯安歇,冯赛忽然望向她,嗫嚅半晌,才低声道:“有件事……”
  做夫妻七年,冯赛从不拿丈夫威严来压邱菡,说话行事一向惯于服低,但从来没这么心虚气怯过,邱菡心里一沉,知道大半年来的担心终于来了。
  那大半年来,冯赛的心已经变了。他虽然处处遮掩,但正是这遮掩让邱菡立即察觉,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女子。有回冯赛刚出院门,冯宝正巧走进来,问了句:“哥,你又要去清赏院?”邱菡当时在里屋,听到后心里一颤,忙侧耳倾听,但院外冯赛并没有答言,邱菡立即猜到,冯赛一定是打手势制止了冯宝。果然,冯宝“哦”了两声,之后进来问候邱菡,神色也不似往常,也在遮掩,还有同情。
  汴京念奴十二娇,邱菡虽不详知,却也听说过,知道清赏院是茶奴柳碧拂的行院。起先,邱菡还盼着冯赛只是一时着迷,但长达半年,他的心思越来越躲闪。邱菡也越来越绝望,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不敢跟我明言,心里始终还念惜着我。
  然而,那晚冯赛一出声,这最后一线不死心也被剪断。
  邱菡心里冷得直颤,却仍笑着问:“什么事?”
  冯赛抬头望过来,眼中满是愧怕,一触到邱菡目光,立即躲开,又踌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想娶柳碧拂?”
  冯赛身子一颤,急望过来,又惊又怕:“你已经知道?”
  邱菡用尽最后的气力,轻声说了句:“你想娶,就娶吧。不必问我。”
  随即她便吹灭了灯,轻步走到床边,颤着身子上了床,缩到最里边,面朝着墙,再忍不住眼泪,泪水泉一般涌了出来……
  都到这时候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邱菡擦掉再次涌出的泪水,冷冷吩咐柳碧拂:“蹲下。”
  柳碧拂望着她,惊异不已。邱菡想,蹲不蹲应该区别不大,便不再多言,伸手端起桌上的油灯,走到床边,将灯焰靠近床幔,点燃了。
  “姐姐,你做什么?!”
  “别过来!站在那里!”
  邱菡一边大声喝着,一边又去点床褥子。等柳碧拂奔过来时,已经点燃了几处。柳碧拂来抢灯,邱菡索性将油灯丢到床上,随即死拽住柳碧拂,将她拉到墙角,看着那张床迅速被火焰围裹……
  卢馒头狠命回想着那辆厢车。
  那是一辆新车,应该才造成不久。全身漆成青碧色,车檐一圈挂着绿绸幔子,前后车帘也是绿绸。后帘子上绣着一枝粉艳桃花,桃花背后是一轮圆月。虽然车子精贵,但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唯有这桃花明月的图有些不一样,会不会是一种标记,特地绣上去的?
  但他问过许多人,都不知道这桃花明月是哪家的标记。找了这几天,也始终没见到。店里生意忙,缺了他,浑家和儿女们就有些支应不过来,晚上等他回去,几个人都不住声地抱怨。卢馒头想再雇两个帮手,但眼下生意刚开始,好也有限,又有房租压着。雇了人,生意未必能好多少。
  他有些为难,夜里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京城几百家大小车行都已经找遍,那辆厢车显然不是租来的,该是私车。私车便没办法一家家去找,只有碰机缘。于是他重新安排了一下:每天上午、下午生意最忙时,还是在店里照管,过了忙头,再出去寻那厢车。
  他心里暗暗祈祷:诸位神爷,诸位菩萨,我犯了这大错,已经知悔,求你们可怜我并不是贪图钱财,是为了儿女才犯下这错,发发慈悲,让我能撞见那辆车,找见冯相公的妻女。
  


第八章
  “五弟”
  君子之道,始于自强不息。
  ——王安石
  “眼下你打算怎么做?”周长清问。
  “自然是想尽快找见汪石。不过,他若是真的逃躲起来,短时间恐怕难以找见。”冯赛叹道。
  “凡事先得看清,才能办好。咱们先来理一下。对这个汪石,你发觉什么疑点没有?”
  “有四处。”
  “哦?说说看。”
  “首先,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记不记得其他情景呢?”
  “昨晚我一直在回想,似乎和银钱有关,至于什么银钱,则根本想不起来。”
  “这个不能急,先放着,或许一时触动,便能记得起来。第二处呢?”
  “他的来历——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却有数万贯资财。一般而言,当是富家子弟,继承了祖业,但是……”
  “他不像富家子弟。”
  “嗯。他皮肤黝黑,那形貌一看便是自幼辛劳、风吹日晒。”
  “应该是暴得了大财。”
  “第三,京城闹粮荒,东南水路又受阻,他从哪里得来的十万石粮食?”
  “嗯。当时我也在疑心。那么第四处呢。”
  “第四处就是百万贯官贷如何能借到?”
  “这百万贯官贷倒也说得通。自从王安石变法以来,创制了朝廷生利之法,将官钱贷给民间已是一项政绩,像‘青苗法’,本意的确好,青黄不接之际,农民的确需要借钱买种、补助耕作,官贷只收二分利,比向富户借钱低得多。但这事一旦和官员政绩相挂,便生出许多强迫贷钱、催逼还债之弊。汪石能贷到这百万贯,也是同样道理。太府寺掌管国库,贷出得多,生的利便也多。但民间最怕和官府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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