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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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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些酒。一角小酒,切半斤肝时件,再要一碟波丝姜豉……”各类卤煮凉切出来叫“时件”,下酒最好。
孙献说着坐在另一张桌旁,见蓝威一直望着自己,似乎是认得自己。他想了想,蓝猛倒是见过两回,他哥哥蓝威应该没有。
“相公可是姓孙?”蓝威忽然开口问道。
“是。店家认得我?”
“孙相公常在这一带往来,见过不少回。舍弟也曾多次言及孙相公和孙老相公呢。”
“店家弟弟是……”孙献本要绕弯打探,见他主动提起话头,轻省不少。
“他是孙老相公的下属,叫蓝猛。”
“蓝库监?”
“是。舍弟时常感念孙老相公的厚待。”
这时,那妇人端着酒菜出来了。孙献仔细打量,见她年纪三十上下,比蓝威年轻许多,而且眉弯眼媚,颇有些姿色风情。
“店家既是蓝库监的兄长,得好生敬几杯。这位嫂嫂,将酒菜摆到你们那桌,如何?”
妇人一愕,端着托盘望向丈夫,蓝威局促一笑,起身道:“不好叨扰孙相公的,该我敬孙相公才是——再去切盘羊肉来。”
妇人似乎有些不情愿,摆好酒菜后转身进去了。蓝威过来坐到孙献对面,拿起酒瓶替孙献斟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杯:“承蒙孙老相公多年看顾之恩。这一杯,代舍弟敬孙老相公和孙相公。”
“蓝兄说到哪里去了?亡者为大,该先敬蓝库监一杯……”孙献举起杯望天一祝,随即将酒洒到地下。
“舍弟当不起的。”蓝威忙道。
“平日看蓝库监,体格也还康健,没想到竟走得这么仓促。”
“他本就有这风症,又突然遇到那等惊吓……”
“说到那事,我父亲也是无辜受了冤屈。”
“是啊,想想就不由得人不气闷。那老天要收库钱,干库监巡卒什么事?这些年朝廷糟践多少钱?金涂墙,银铺地,一棵东南竹木运到京城,耗的钱,便是上百上千百姓一年的衣食。那些库钱飞走,是上天警示,若再这么下去,恐怕连这天下都难保。那些官儿却不自己反省悔过,只知道拿下面这些人遮掩挡罪……”
孙献见他起先始终拘拘谨谨的,这时却越说越激愤,忙打断:“蓝店主,你真的信那些钱飞走了?”
“那天连孙老相公在内,十几个人亲眼看见,难道还有假?”
“会不会是什么障眼法呢?”
“什么障眼法能让那么多钱全都飞上天去?”
“这我不知道,不过我始终有些不信。”
“今年各样奇事不断,清明那天一只大客船不是凭空也没了?上千人亲眼瞧见的,孙相公没听说?”
“听是听说了,不过……”
“仍是不信?这样的异事,古书上记得不少,天下将兴,必有祥瑞;天下将亡,必有灾孽。”
“呵呵,照你这么说,这天下要完了?”
“现今还只是警示,若还不悔罪,那就连上天也救不得了。”
孙献来打探蓝猛和库钱的事,却被蓝威引到这些话头,忙笑着道:“这天下的事,你我都管不到,还是喝酒。”
“嗯、嗯。”蓝威也自知言过,神色倏然回到拘谨,低下头,很不自在,不时用手摸弄着唇髭胡须。
这时,店里进来两个客人,那妇人正端了一盘羊肉上来,忙笑着招呼。
“孙相公,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家慢用。今天这酒菜算我东道。”
“不必,不必。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孙相公第一次来,该当的。”蓝威唯唯致歉,起身去招呼那两个客人。
孙献什么都没问出来,有些丧气,店里又来了客人,更不好再问。酒菜舍不得浪费,便闷头喝酒吃菜。蓝威进到后面去置办客人要的菜,那妇人在前头招呼,不时望向孙献,眼神隐隐有些不喜。女人家心小,她恐怕是心疼这些酒菜。
孙献心想,白耗了小爷我这些工夫,听你丈夫泄愤,这顿酒菜算是贴补。想到此,他狠狠夹起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大声嚼起来。
冯赛来到城北榆林巷鲍家宅院。
鲍廷庵虽然家财如山如海,钱财上却极苛吝,任何一笔小账都算得清清楚楚。一把年纪,为省轿夫钱,出门都是自己骑马。因此京城人背地里都叫他“鲍算子”。唯独在这房宅门庭上,他却极舍得。他曾向边关供奉粮草,捐了个七品朝奉郎的散官官阶,建起高大门屋,宅门漆成朱红。虽然礼制明令,官民屋宅都不许彩绘栋宇,梁柱窗牖也不许漆成朱色或黑色,但近些年来,官员豪强都纷纷越制,竞相奢侈,朝廷也禁不住。鲍宅也不例外,虽然门前挂着孝幔、垂着白灯笼,一缕残阳映照下,仍掩不住楼宇耀彩、台阁宏丽。
冯赛下马拴好,走上台阶,门前四个仆役正在闲谈,见到他,都认得,忙一起拜问。冯赛一问,鲍川不在宅中,去东门外别院了。
冯赛又骑马向东门外赶去,虽然周长清开导他要信心信己,但独行于暮色中,看着沿路归家的人,念起妻女,他心里又升起一片凄茫。不知道自己这样奔波有没有用,能不能找见汪石,寻回妻女?
赶到鲍家别院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一通报,鲍川果然在。京城粮草主要由汴河运来,鲍家为求近便,在汴河北街后面买下一大块地,建了这座别院。仆人引着他穿过庭院,走到前厅。这座宅院不似主宅那么宏壮,杂植花木,多了些乡野趣。
“冯二哥。”鲍川站在厅前台阶上相迎,他四十出头,面容端雅,穿着一身素白孝服,越发显得风神俊逸,丝毫不见商人市侩之气。
“鲍兄。”冯赛也忙还礼,灯影下,见鲍川左手包着白纱布。
“我听说你的家宅都被抄没,着实担心,派人到处找你不见。”
“多谢鲍兄记挂。我刚去了榆林巷主宅那边……”
“今天运来一批粮食,几个粮商起了争执,把我强拉过来。刚刚才平息了事端。唉,连孝都守不安宁……”两人进去落座上茶,鲍川问道,“冯二哥找见那汪石了吗?”
“没有。我正是为这事来。有件事要请问鲍兄……”
“我为何替他作保?”
“嗯。”
“冯二哥也知道,正月间京城闹粮荒,我家中又遭了那些横祸,里外乱得收拾不住。朝廷一天催几道,逼着粮行出粮。那些粮商原本就彼此不服,这时谁也不肯出头,他们便强逼着我出来主事。我本在守孝,哪里能顾得上这些?却百般推脱不掉,只得顶着不孝大罪出来理事。若不是汪石,这囤积粮食、妄造粮荒的罪名便得由我一人来担了。”
“但汪石是越过了粮行,直接将粮食卖给了太府寺。”
“外人不知道,汪石私底下先来找过我,我怕他那十万石粮食交给粮行,那些粮商必定要争抢。我又没有家父那等威严,镇不住他们。若收了那十万石粮,不但压不下价,反倒会添出许多乱来。因此,我就让他越过粮行,将粮直接交给了朝廷。”
“原来是这样……”
“还不止。当时市面上粮价已经涨到一斗近五百文,我们收价也至少得四百五十文。我恳请他稍稍让些利,把价降十文钱,好把粮商们囤积的粮食逼出来。没想到他竟降了五十文。十万石让了五千贯的利。这等豪举,恐怕汴京城没有一个商人做得到。”
冯赛只点了点头,并不作声。
“后来他求我替他担保,不论为私恩,还是为公义,我都没法不答应他。”
“除此之外,鲍兄和他还有什么往来没有?”
“没有。我和他一共只见了三回,
第二回是咱们在潘楼相会,最后一回是去市易务替他担保申领官贷。”
“他的来历,鲍兄可清楚?”
“他说一向在河北、山东贩运粮食。”
“他那十万石粮食是从河北、山东运来的?”
“嗯。他说从未到汴京做过生意,这次听了朋友提议,才运过来碰碰运气,却不知正好碰到粮荒。”
“鲍兄可曾到河北、山东收过粮食?”
“只去过几回。”
“去那里听说过这人吗?”
“没有。”
“眼下鲍兄打算怎么办?”
“恐怕只能等汪石回来了。”
“他若不回来呢?”
“他若真的不回来,这事就难办了,贴上三十万贯,我鲍家几代元气恐怕也就丧尽了。”鲍川露出忧色。
暗室的门又开了,进来的不是那送饭的老妇,而是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那女子进来后,门又被锁上了。
“姐姐——”是柳碧拂,她恐怕不适应屋中漆黑,站在门边不动。
“嗯……”邱菡轻轻应了一声。
“姐姐还好吗?”
“嗯。”
“你险些连我也烧死。”
邱菡没有应声,当时她心里的确这么想过。
“相公若知道,不知该有多伤心呢。”
邱菡一听,心里一颤,又一阵酸楚。这么多天了,不知道冯赛在做什么,为何不来救我们母女?他恐怕巴不得远了我们,又去寻什么奴去了。可怜我关在这黑屋里,玲儿和珑儿又不知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她越想越伤心,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幸而柳碧拂看不见,她便任由泪水淌着。
“姐姐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替玲儿和珑儿想想?你若死了,她们怎么办?”
“她们在哪里?你瞧见她们了?”邱菡忙站起身。
柳碧拂却不应声。
“碧拂,怎么?”邱菡等了片刻,仍不听见回应,不由得走到门边,摸着黑触到柳碧拂的手臂,忙一把抓住,“你看见玲儿、珑儿了?”
“没有。这两天,他们把我关在另一间屋里,我偷偷向那个老妇人打问,外面有人看着,老妇人不敢出声,只苦着脸摇了摇头。”
“他们究竟把玲儿、珑儿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们应该还活着吧。”
邱菡一听到最后那个“吧”字,心里一揪,忍不住又哭起来,抓着柳碧拂手臂始终未放开,心里惶惧无依,想抱住她狠狠哭一场。柳碧拂却伸手将她的手拨开,稍稍向后挪了些。
“一切都还不知道,姐姐自己得保重。你做娘的一旦有什么不测,她们两个就算能活下来,没了娘,该倚靠谁?”
邱菡听了,伸手扒住墙,哭得更大声了。
柳碧拂并不劝她,等她哭够后,才轻声道:“姐姐歇一歇吧。”
两人摸到桌边,默坐良久,柳碧拂忽然轻声说:“那天晚上也是这么黑,我娘让我跑,我不跑。她就狠狠拧了我一把,我只得哭着跑开。接着又下起大雨,又黑又滑,我不知道该跑去哪里。跌到泥坑里,爬起来又跑,不知道跌了多少回,最后再也跑不动了,就缩在一个烂草棚下面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雨却仍在下,我又冷又饿又怕,哭着往家里走去。大门从里面关着,怎么拍、怎么喊,我娘也不来开门。我只得拖了根枯树枝靠在墙边,当梯子,爬上了墙。墙那么高,我却顾不得怕,跳了下去,落地时,脚疼得要断了,我大声哭着喊娘,娘却不应,爹和两个哥哥也都不出来。我咬牙瘸着一步一步挨到门边,一推门,却见爹、娘、两个哥哥全都倒在地上,全都不动。眼睛却都圆睁着,眼角、嘴角都是血,那时我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全都死了,还在拼命摇、拼命叫……我尝过这滋味……所以,姐姐,记着——别让你的女儿回来时,看到你已经死了。”
第十三章
乌夜啼
无难无易而惟义之是者,君子之行也。
——王安石
冯赛离开鲍家别院时,天已经全黑了。
秦广河、黄三娘、鲍川被汪石卷进这么大的祸难中,家中各有一人被拘押在大理寺,汪石若找不见,一家得赔三十多万贯。他们三人却都沉着气,并不如何焦忧,是由于财底厚,经得起这损折,还是由于感念汪石的恩义?
他们固然可以这般,我却不能。汪石若真的和谭力、于富、朱广、樊泰四人是同伙,那么我妻女便应该是被汪石主谋劫走。若找不见汪石一伙,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们。
这时沿街家家户户都已经关门闭户,只透出一些灯光,不时传出一些笑语声。几天前,自己一家人也还这么和和乐乐,如今却只剩自己一身一马,在这夜路上盲人一般乱撞乱寻。冯赛心里又一阵凄怆,不知该如何才好。
一路疲乏,回到烂柯寺,到了寺门前,他刚倦然下马,却见门前台阶上一个黑影忽然立了起来,吓得他一身寒栗。
“冯相公?”那黑影陡然出声。
“你是……”冯赛惊魂未定。
“我叫孙献。以前跟冯相公打过不少照面,冯相公可否记得?”
“哦……是你?”
“我在这里等了好一阵了。”
“有什么事吗?”
“有件要事跟冯相公商议。”
“什么事?”
“我们都在找同一个人。”
“嗯?”
“汪石。”
冯赛一惊。
“这里说话不便,冯相公可否移步那边的茶坊?”
“好。”
两人一起走到龙柳茶坊,茶坊里已没有客人,店主李泰和也不在,只有个伙计在收拾清扫。孙献选了个已经收拾干净的临街座位,两人一起坐下,要了两碗茶。
冯赛这才打量孙献,以前在虹桥一带常见此人,尖尖瘦瘦的,脸上常挂着一丝笑,言语做派始终有些不牢靠。因此,冯赛和他只是偶尔点点头。这时,孙献脸上带着些酒意,看着越发信不过。
“你为何找汪石?”
孙献等那伙计进到后边去了,才开口答道:“我父亲原是左藏库库监,上个月月末左藏库飞钱的事,冯相公应该听说了吧?”
“飞钱?没有。”
“竟遮得这么严?”孙献涩然笑了笑,而后将左藏库飞钱、他父亲被贬逐、俸钱库库监蓝猛猝死、巡卒全都刺配的事讲了一遍,他虽有些醉,却心思不乱,讲得头尾清楚。接着又讲到蓝猛和巡卒赌局,最后才说到了汪石。
冯赛越听越吃惊,等听到汪石时,更加震惊。难怪汪石看着出身穷寒、来路不明,却有那么多钱,难道和左藏库飞钱有关?
“冯相公那里是百万贯,我这里是十万贯,全都和这汪石有关。家父无辜被冤,这件事我一定要追查清楚,还家父一个清白。”
冯赛见他话语虽然恳切,神情却始终有些虚浮遮掩,他追查汪石,自然不全是为父洗冤,更看重的恐怕是那十万贯钱。不过,无论他居心如何,的确是一心要找见汪石,多少是个帮手。
“关于汪石,你查到些什么?”
“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不过他设计让蓝猛欠下三千贯赌债,应该无疑。”
“听你刚才说,的确有理。”
“冯相公可查到他的去向了?”
“没有。至今不见他踪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既然我们都在找这个人,能否联起手来?”
“好。我们分头去找,若发觉了什么,及时互相告知。”
“好!”
卢馒头又寻了大半天,仍一无所获。
他沿着御街,走到相国寺西南角的州桥上,望着桥边那条大街。这是汴京城最热闹的州桥夜市,往来的人流车马挤挤挨挨,河水一般。沿街摆满了各色食摊,水饭、爊肉、旋煎羊、白肠、鲊脯、冻鱼头、辣脚子、姜辣萝卜、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砂糖……灯烛荧荧,一眼望不到头。
他走得疲乏,见旁边有个面食摊子,便过去坐到条凳上,要了碗丝鸡棋子。不多时,摊主将一碗棋子端了过来,雪白面块配着鸡丝、笋片和芹段,清香滚热。他早已饥饿,顾不得烫,拿起筷子便埋头吃了起来。正吃着,旁边一人挑着个挑子走过,筐子上的竹篾挂到了他的衣襟,那人却毫不知觉,继续大步前行,将他的衣襟扯开了道口子。他忙回头要叫,才张开嘴,却一眼看见街对面一辆厢车——车身青碧,绿绸幔子,透过人潮间隙,后帘似乎闪过桃花、圆月!
他一惊,忙站起身,踮起脚望过去,果然是!绿绸帘子上,绣着一枝桃花,桃花后是一轮圆月!
他忙扒开行人,追了过去,摊主在身后叫嚷“面钱还没给!”他却根本顾不得,狠命往那边挤。街上人太多太密,挨了不少骂,才好不容易冲到对街,然而那辆车却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他赶忙追了过去,那条巷子一片漆黑,只隐约透出些人家户的灯光,连脚下都看不清,只能听见车轮轧路声。
他像追命一般拼力追赶,一不小心,被脚底一块翘起的青石绊倒,老骨头几乎跌碎,疼得好一阵连气都背了过去,等他忍着痛爬起来时,那车早已驶远。他一瘸一拐继续往前追,穿出巷口一看,前面一条横街,左右都一片死静,不见一个人影,更不知那辆厢车去了哪边。
他气恨之极,连连捶打自己的老腿,几乎哭出来。挨着痛,又左右寻了好半天,根本看不到那车的踪影,只能不住声怨骂着,一路瘸着回去,把面钱付给了那摊主,苦叹着慢慢回家去了。
冯赛回去时,乌鹭禅师已经安歇,小和尚弈心还替他留着门,独自坐在佛殿前的台阶上看月亮。冯赛心下愧疚,忙低声致歉,弈心却和声细语吟了句:“空院留月影,虚门待归人。”
两人一起回房,各自脱衣歇息。弈心不久便睡着了,冯赛虽然疲累,却睡不着,看着月光透过窗纸洒进屋中,一片霜寒。念起妻女,忧闷难禁,默念着吟了一阙《乌夜啼》:
一窗明月如盐,洒心间。离恨无端催取,枕边咸。
更与漏,骨与肉,两熬煎。半夜风吹花去,半床寒。
反复默诵了几道,越诵越悲,不由得滴下泪来。良久,心绪才渐渐平复,却依然难眠。他想起周长清所言的信己,信所当为与能为,这样苦思无益,还是该尽力收神,尽快理清楚汪石的事,这才是当为与能为。
于是,他止住悲绪,将念头移到孙献身上。若孙献所言属实,这汪石就越发诡秘难测了。他难道真和左藏库飞钱有关?连库监在内十几个人亲眼目睹钱飞走,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随即想到汪石在正月间就已经有十万石粮和八万匹绢,按时价,当时已经至少有几十万贯家底。而库钱飞走却是二月底,他的本钱并不是靠左藏库飞钱才有的。何况二月初他又贷到了百万贯,何必再冒天大风险去打那十万贯国库的主意?何况,飞钱这件事太过离奇,就让孙献自己先去查着,百万贯官贷更紧迫。
他又细细回想今天和秦广河、黄三娘、鲍川三人的对话,汪石是借助现钱短缺、粮荒、绢荒三件事,分别打动了那三人,先施恩,后求报,让三人心甘情愿替他担保。看起来都是凑巧遇到,但这“凑巧”无论如何都像是事先有意设计。就如他低价抢断我的盐钞、茶引主顾,让我卖不出去,而后又来向我收买,救了我的急,让我不知不觉便感激信赖他。
不过,盐钞、茶引还好设计拦断,汪石又怎么可能设计出秦广河缺现钱?至于粮荒、绢荒,是由于方腊闹事,水路受阻,更不是区区汪石能够设计得了的。他反复琢磨,但对汪石所知太少,始终无法猜破其中隐秘,便转而想到秦广河、黄三娘、鲍川三人的态度。
按理来说,这三人都是京城顶尖的豪商,不论才智还是手段,都是世间一等,绝不会轻易受骗,受骗之后也绝不会轻易罢休。然而,三人却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秦广河还好说,汪石先用两万贯现钱替他救了急,又替他找回了“母钱”,他迷信“母钱”之说,这一恩情在他心中,比前一件更重。他又信佛,深信因果,得之于汪石,又失之于汪石,于他而言,也是一桩因果,因而能自我解释,不太执着。但黄三娘和鲍川呢?汪石虽然救了粮荒和绢荒,但其中公义远大于私恩,他们两人却也同样听之任之。这多少有些不合常情。
黄三娘、鲍川与汪石之间,恐怕并非仅止于此,其间应该还藏着些什么……
邱迁被一阵唰唰声惊醒。
声音其实不大,是从小院外的巷道传来,由于他揣着心事,梦寐中仍自警醒,所以才听到了。
他悄悄支起身子,将耳朵靠近窗户细听,是脚步声。比常日来回巡视的家丁脚步要重许多,虽然是多个人,但很齐整,应该是几个人抬着重物在行走。一组人过去后,又一组人经过,前后大约一共有五组。这些人都不出声,只隐约听到使力时发出的气哼声。
五组人全部走过后,外面顿时沉寂。半晌,才又响起松散的脚步声,是那几个值夜家丁在来回巡走。
邱迁透过窗纸破缝向上望,一轮圆月正悬高空,清辉如银,此时大约是子夜时分。这么晚,那些人抬什么东西出去?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天才亮,孙献还在睡,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他本不想管,但外面不住地敲,扭头一看,妻子也被吵醒,却在装睡。他只得起身披了件衫子,下床出去,打着哈欠开门一看,是皮二。
皮二眼里冒着光:“孙哥儿,我查出来那人是谁了!你根本想不到!”
“哦?你先进来,堂屋里坐坐,我去穿了衣服来。”
孙献一看皮二他那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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