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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同人)红楼·画中人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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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莲看他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只得挨过去坐下,伸手替他拍抚着后背,顺顺气息道:“喝不惯就别喝了嘛,这可好,真喝成疯子了。”
直到差不多尽兴,水溶才晃了晃酒坛,慢慢舒过来一口气,两道狭长秀挺的眉毛,忍不住皱起来:“这哪是汾酒,分明是三十年的花雕,亏你还有脸拿来糊弄我!”
没料到被拆穿了,柳湘莲“嗳呦”了一声,面上有些发臊,只得支吾道:“王爷饶命,小的人穷志短,都怪那该死的酒馆东家,说什么也不肯赊账,我只好……只好抱了坛他老婆出嫁的女儿红,那个呃……就回来了。”
水溶在他胸口狠狠捶了一拳,忍了几忍,自己也没奈何地笑起来。笑过之后,心中憋闷已久的淤气,终于畅快了许多。两人就着夜色,你一碗我一碗的拼酒,直到月沉星稀才散伙。
刚敲过了三更鼓,月色疏寒,隔着婆娑的叶影泼在窗纸上。烛花当风一摇,像是濒死挣命的人般,即将化为灰烬。忽明忽暗的光亮中,一支纤手执起了烛剪,腕上的翡翠钏子,泛起万般黯淡的碧色。
随着冷风吹进来,黛玉犹豫着放下剪刀,随手撂在烛台边上。听见外头挪动的脚步声,像是跑远了,她懒懒地道:“紫鹃,把门闩上,早些睡了吧。”
就听扑通一声,紫鹃仓皇地叫起来:“啊,王爷你……这么晚了……”
黛玉一惊之余,也吓得不轻,赶忙掀帘出去看,然而还没迈到两步,一团浓烈的酒气,挟着黑沉沉的人影,已经踉跄地扑了过来,紫鹃见状忙上前扶,借着灯光仔细一瞧,不由愣在了当地。
水溶那样子倒真像喝多了,脚步虚浮地飘着,跟履不沾尘一样,身上满是刺鼻的酒气,前襟上滴滴嗒嗒淌着水,平时束发的簪缨幞头,也不知弄到哪去了。那几近垂地的墨色长发,失魂落魄地散在身后,被风吹得有些撩乱。
“愣着干嘛,还不来帮一把?”黛玉急的跺脚,紫鹃才茫然醒过来,“哦”了一声,两人合力将他安顿到床榻上。水溶醉的人事不省,倒在她臂弯中,削瘦的下颌硌的她隐隐生疼。黛玉抚了抚他的额头,微有些发热,可能是吹冷风的缘故。
☆、贰拾
又是一阵忙碌,紫鹃收拾出床铺来,抱了两叠不常用的袷纱被,黛玉腾出手,从铜盆中绞了热毛巾,亲自给他净过脸。水溶醉的不成样子,两道秀眉深深攒着,颧尖上略有一点发红。轻轻替他脱了靴子,黛玉看他鼻息匀净,便俯下身子,正准备解他外衣的盘扣。水溶不胜其烦地推开她,翻过身去,低低嚷了声:“颦儿……”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退了两步,竟不知如何是好。等过些片刻,水溶整个人瘫在枕头上,若断弱续的轻鼾传入她耳中,并不见动静,才知道是睡熟了。紫鹃取了方丝帕垫在他颌下,端详着他安稳的睡容,道:“说也奇了,王爷都醉成这副模样,怎么还记着咱们这门上的路?”
黛玉颦了眉头,不禁有些着恼:“就你多嘴,问这些干什么,他爱来便来,谁还堵着门儿不成?”紫鹃仔细思量她这话,似乎有无限羞意在里头,要恼又恼不得,便扑哧一笑:“可不是,这位爷谁敢堵,真堵了怕有人还不依呢。”
黛玉被揶的没话说,红着脸啐了一口:“贫嘴滑舌的,以后谁敢要你,还不趁着人没醒,去取些酸笋汤来醒酒?”
紫鹃听到这话,眼睛不住往上翻,心里暗道:醒他做什么,这样不挺好,省的见着了就怄气,见不着更怄气。这样想着,径自掀帘出去,见炕桌上碧粳粥还没动过,便盛了半碗进来,道:“咱们屋里空了,要不打发人到灶房去,给管事的知会一声?”
“别去!”黛玉叫住她,神情犹豫地望了一眼,紫鹃知道她是怕惹人闲话,想了想,也逐渐明白过来。就听黛玉道:“忙了大半夜,你去睡吧,反正天都快亮了,我在床边打个盹就好了。”
这时漏下三刻,寅正时分已过,窗纸隐隐泛起暝白。紫鹃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熬了一整夜,便也没想什么,转身直接去了。四下里静默无声,唯有墙角的那尊铜漏,一滴一嗒,像是永远也消磨不尽。黛玉挪开绢纸罩子,挑亮了灯,守着微弱的火苗,倦意一阵阵涌上来。
这一睡,也不知隔了多久。等黛玉睁开眼,肩上披了件衣裳,水溶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火焰映着他细眉薄唇的侧脸,垂低了长长的眉睫,在眼窝投下淡青色的阴影。他转过脸来,眼睛霎也不霎地望定了她,一时没有说话。
像被什么震慑住了般,黛玉看着他消损的面孔,很久也没出声。这些天来,他好象瘦多了,眉峻间的轮廓越发突锐,不复当年冰清玉润的模样,到底不是少年人了。唯有那一双眼睛,仿佛千仞寒潭,让人不由自主想陷进去,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
水溶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不由得吁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黛玉往外看一了眼,见天色未明,估摸着四更刚过:“王爷再睡吧,我这就下去,叫紫鹃来伏侍。”
水溶见她要走,很平静的问了句:“你就这么怕我?”
黛玉停住脚步,却并没有答话。水溶背靠在狐皮褥上,沉重的倦意从心底里泛起来,忍到极处,倒似淡下来了,就那样望着她,声音沙哑温软:“还记得那年么?在紫菱洲,你还不满十六吧,那会儿我就想着,不管你跟谁定了亲,只要我开口,贾政必不敢不答应。等过个三年五载,性子磨软了,也由不得你不认命。”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几分笑来,一种悲郁,淡淡萦绕在他眸子深处,“我还没那么自不量力,以为对你好点,就能叫你回心转意,说不定我穷尽一生,也赶不上他——其实锦娴也不差,我这辈子亏了她,都是给你害的……”
“这些话,也不必说了。”黛玉身子背对着他,心中说不清的揪扯,慢慢走到镜台前,揭开瓷盖,里面盛着一排十根足金簪子,她随意拈了根,理着鬓道,“你要亏谁的,现在就去她那里,不就完了,左右我也不稀罕。”
水溶盯着镜里血红的蜡炬,一点点从烛头坠下来,心也像剜出道口子,他茫然地冷笑:“嗬,我知道你不稀罕。”
这句过后,两人都好一会没话。僵了片刻,黛玉半天没有觉出动静,正犹豫着,忽然眼前一阵眩晕,水溶攫住她的胳膊,猛地按到了榻上。腰撞到床缘的槅栏,黛玉吃痛,咳嗽了一声,男人倾下身子,已经毫不顾惜压了过来。
“我就想知道,”他吐着酒气,凑近她的耳鬓说,“这些日子以来,你难道半点真心也没动过?”
“动过怎样,没动怎样?”黛玉将脸别开,“我人都在这里了,想不想有什么分别?王爷何等尊贵的身份,早晚三房五妾,还能将我放在心上不成?”
水溶顿时一僵,手足都不觉发冷,他似笑非笑地拧住她的下颌:“说得好,以这朝廷大员,三房五妾也算不得什么,可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刑部衙门里弄出来的,你便是以身来抵,也划算的很呢……”
啪!脆声乍响。水溶来不及闪躲,面颊上实实掴了一掌,脸色阵青阵白。
黛玉忿忿盯着他,这巴掌搧得不轻,连她自己都怔住了,半晌没有做声。
是夜寒风敲竹,轻轻弹在窗槅上,帐子外头那盏灯,“扑”地熄灭了,静得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在这刹那,清冷的时节里,此刻的伤感透心彻骨,仿佛从四面八方,突然汹涌地淹了过来。
水溶甚至来不及想,一下子抱紧了她,把她往怀里深深搂去,好像那不是人,只是一缕风,在他二十五年短暂又难熬的生命里,头一回真真切切的拥有过。
呼吸擦过耳畔,炽烈如铁,他的唇齿向上游动着,顿觉得血气上涌,胸中升起一股无名恼意,似是燎原烈火,越发不可收拾。长久以来,他始终感化不了她,偏是个无底洞,总不见填满的一天。
你是谁,真的是颦儿吗?她怎么会如你这般刻毒,这样一次次耻笑我的情意。
为何我品貌不输于他,才谋不下于他,只因你们两小无猜意缱绻,梅影横窗共墨笔,我却夜夜辗转、求之不得,活该连他的影子都做不成?
烙在唇上的吻,几近撕咬,仿佛发泄着什么忿恨与怒意,与其说恨,更像是某种无可救药的自弃。偎在怀中的女子清柔怯弱,正如她此刻发抖的腰身,只要这么用劲一捏,就会碎了吧,她若能揉碎在自己手心里,化进骨血该多好?
“你、你放开……”黛玉呛了口气,痛得连眼都睁不开。她不断挣扎,拼了命似的厮打撕咬他的手臂。好象又回到那一夜,身陷泥塘的梦魇里,越坠越深,心也跟着一阵阵往下沉,直到永不见底的深渊。
水溶并不理会,只将面孔深深埋在她颈项间,放纵地吻下去,胡乱摸索着,一颗一颗解开她襟前的扣子。自从入秋以来,他也有半年没近床笫了,此时情欲似渴,胸中火燎一般烧起来。酒气在唇齿间来回涤荡,杂着越来越浊重的喘息,烫得要命。
趁着沉迷之间,黛玉在身下四处摸索,正好摸到那根绾头的簪子,指尖攀上他清削的肩膀,她连想都不想,用尽了全力狠命扎下去。肩窝上微微一痛,转眼便沁出蚕豆大的血珠子,水溶猛然抽了口凉气,可他只是咬牙忍着,一下、两下……直到她精疲力竭地松了手,慢慢地,从他臂怀里溜下去。
“好了,你再这样,赶明儿我真要看太医了。”
水溶抚着她的头发,如同温言抚慰着一个孩子。黛玉伏在他胸膛上,动也不动,眼角忽然沁出泪,终于滚滚地落下来。她现在倒是不常哭了,偶然半夜醒来,望着檐下如注的雨逐渐出神。那些惊悸的梦,却一直没有断过,梦里总还是以前的情境,放风筝、饯青神、占花名儿,只有宝玉那阴沉如云的脸,越发看不清了。
水溶俯下头,去吻她皎洁的额角,清浅紊乱的呼吸,在耳畔不断放大,她这次没有躲,甚至迎上去缠住他的脖子,像两个同病膏肓的人,再难抵挡最后那一夜温存。
叮,极轻的一声脆响,那支染了血的金钿簪子,终于从攥紧的手心,滑脱到地上。
很久很久以后,天色不胜慵懒地亮起来,鹅毛般的絮子掠过窗角,下雪了。
听着外头怒号的风,黛玉睁开了眼,仰面是苏枋色的平纱帐顶,她就那么躺着,帐子吊起了一半,帘钩在视野里泛起蜜金的光。这屋里太静了,静的有些发堵,连呼吸都浅得听不见。
一双颀瘦的手臂拥过来,带着热涔涔的汗意,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那样轻柔的力气,像是害怕箍疼了她,只是松松地圈在身侧。她动了一下,不耐烦地从他怀里挣出来,依旧翻身欲睡。
“怎么了?这又哪里不舒服?”静过片刻,耳边的声音低低问道。
她疏懒地闭着眼,对他道:“没什么,想是我畏寒的毛病又犯了。”
“哦,你既有这个病根怎么不早说?”水溶明知是她扯谎,也不计较,想了一想道,“这里太冷,断不能再住了。明儿让人把萼绿馆扫出来,那边清净人又少,过些日子梅花就打苞了,更何况……”他不觉一笑,嘴唇触到她的耳鬓,无限爱怜地蹭了蹭,“更何况离我近些,也好天天去看你,你说可好?”
黛玉蹙起秀眉,骤然觉得颈根上有点发麻,仿佛还残留着他咬啮过的痕迹。他的脸孔离得那样近,几乎要压上她欲启的唇,一滴汗迫不及待地匝过来,象条腻滑的小蛇,在她脸上淡淡洇开。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还不等答复他,唇舌又欲生欲死的纠缠起来。
雪下得疯了,满室清寒如许,如遍地的月光,澎湃的风扑在隔窗上,卷挟着无数冰花,发出呜呜声响,亦像是兽物喉咙中压抑已久的痛吟。
映着莽莽雪色,天地都覆了一层萧瑟,墙头那枝初绽的小寒梅,在幽影深处吐着芳气。等一切静下来,水溶慢慢抬起身,拾起衣裳披在肩上,回头看她横卧在青纱帐里,黑鸦鸦的秀发在荷叶枕上铺开,似乎睡得正酣。
他拈起一缕乌发来,在指间绕了绕,突然止不住地想: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
这念头让他慵淡的笑起来,转眼又觉得荒唐至极,也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瞬,便抛在了脑后。等他推门出去,黛玉停了好一会,才迟缓的扶着床缘坐起。昨天那支簪子还在,她顺手捋了捋松散的头发,用力绾紧了,不防却滚下两行热腾腾的泪。
只要宝玉不死,拿什么换都是值得的,对么……
这样安慰似的想着,她一面揩拭了湿润的眼角,心里才觉得好受点。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粽子迟了点,可还是个肉粽子嘛……
大家别问我是去南非还是去北极,总之是坐船去了~
仰天长啸三声,俺是边打鸡血边擦鼻血,这是河蟹号飞船,大家旅途愉快~
☆、廿壹
一连三天,大雪下得又密又急,正值腊月当季,当真落如席盖大小。罗氏命人扫出东边的萼绿馆,另僻了几间山房给黛玉闲用。
这萼绿馆原是水溶少年时候,读书养静的地方,虽说不大,也是三四进的宅院。里头厅堂暖阁一应俱全,格局相当工巧,毫不见富贵人家的铺陈之气。
不懂的人只当王府清简惯了,背地里笑话的也有,他们哪知道单那假山嶂子的石头,就是当年徽宋营建艮岳所用的花石岗,花了大价钱,不惜从湖广两地千里迢迢的运来。更别提园里成山成海的白梅树,都是江宁巡抚从孙陵岗上选的老梅,拿运夫的话说,那银锭子就跟活水一样哗啦啦的,转眼都不知道流到哪去了。
“夫人你说说,哪里的梅树不一样?非要花这么多冤枉钱,可给折腾死人了。”管花圃的婆子将黛玉领进来,引着她过了穿山游廊,拐过三四道弯儿,迎面一排水磨青墙。隔着墙上的砖眼,远远可见圃里花开得正盛,郁香扑鼻,只觉得寒彻沁骨,浑身顿时凉生生的。
“依我说市面上香料缺的利害,种些蔷薇月季,卖到铺子里也值几个钱。再不然,种个大槐树,咱们夏天里还好乘凉呢。不知道爷是怎么想的,专拣这难伺候的养,一年也就盼这几天看头……”
“论理梅花是不好养,”黛玉折了一枝,用帕子垫着花苞,低头嗅了嗅,“不过我看着好,费点儿功夫也不值什么。”
那婆子听罢了,只管抿着嘴笑:“嗳呦呦,夫人到底是富贵人,哪清楚这里的门道。我瞧它颜色浅,味儿也不大好,不如那些马郁兰、百里香,隔着大老远都闻的见。”
紫鹃一听就笑,道:“这位嬷嬷,你不晓得香也分君子和小人?茉莉味道大,比佛手可差远了。俗话说真酒无苦,真水无香,这梅花儿的好处,偏就在有意无意之间。”
“可了不得了,少夫人调养出来的人,到底不一样,紫哥儿跟着你们主子,没少读好书吧?”
紫鹃不好应她的话,倒不好意思起来:“嬷嬷别笑话我,不过是常听姑娘念的,我心里头羡慕,跟着学学舌罢了。
“哪里是笑话,我们这些粗人,成日家和锄头打交道,想学还学不来咧。只是这花儿宠得也太娇了,惯的越发难伺候,你看它病怏怏的,杆子不直苞儿也弱,一点风都禁不得,怕是挨不到开春,早早就谢光了。”婆子一面唠叨着,一面将阶上的积雪扫开。
黛玉本不说什么,听了这话,便停下脚步道:“那也看什么人伺候了,这病梅是有缘故的,‘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你们只管养着它,却不懂它的好处,凭什么叫它白白开了一冬,倒让你们取乐儿?”
那婆子早听过她素日的性情,不是好相与的,闷着头继续扫雪,也不敢再插嘴。
紫鹃忙上来解围,为她打起帘子道:“姑娘,别光顾着说话,仔细脚下滑了。”
顺着台阶走上来,黛玉揭去披巾,一手拂开扑面来的落花。花瓣只有指甲盖那般大,轻薄如吹粉,混在白茫茫的雪帘里,倒是难辨出真假。
进了堂屋,炭盆生得极旺,铺了条大火炕似的,满屋子哔哔剥剥的轻响。黛玉解了斗篷,里面只裹了件银狐坎肩,素色窄腰短袄,稀疏的雪影映在袖襟上,衬得越像是半透青的霜花。她站在那里,也不急着坐,只是先试着看了看,四处环顾了一遍。
这房里还真安静,应着窗外不断狂撼的风,仿佛隔绝在整个世间之外。想这天气,拢着火盆,折几枝梅花,来上三两杯热腾腾的小酒,是何等赏心乐事?不知道这屋子的主人,当年寒窗读书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摇头笑了笑,在东壁的炕桌前坐下,等丫头们过来沏茶。
“你们王爷上哪去了?”
“夫人还不知道吧,腊月里正是冬狩的好日子,前几天冯大爷来,吵着要去铁网山上打围,今儿早备了马车,没等天明人就走了。”丫头捧着一只如意盖碗,端端正正的跪在跟前,“王爷临走前说了,遣奴婢过来服侍,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烬香便是。”
黛玉接了茶在手,却不喝,只当手炉暖着:“大冷的天儿,他可真有闲工夫,也不怕冻出病来。”
烬香扑哧一乐,像撞见什么好笑的趣事般,捂着嘴道:“王爷还怕夫人病了呢,这不才叫人做了两套猞猁裘,说是天寒了,总得有个替换。”
“我的衣裳都是才添补的,这会子又送什么?你们谁想要,尽管拿了穿去。”
“哪儿的话,我们可不敢要,王妃过门那年冬天,也只给赐了件青貂的。要真比起来,王爷对夫人的恩宠可算是前所未有了。”
黛玉并没有答话,转头面朝着窗外,雪絮掸在芭蕉形的幅扇上,不由叹了口气。
就听“呜嘎”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扑棱棱飞了下来,落在对面的金廊架上。她本想着心事,不防给吓了一跳,适才看清楚是只鸟儿。正好紫鹃拨了帘幄进来,一眼看见那在廊下挂的架子,越看越眼熟,恍然间悟过来:“姑娘你瞧,那不是咱们养的大鹦哥吗?”
“嗯?”黛玉放下手里的茶盏,也疾步走过去,两人面面相觑的望了一眼,都有些说不清的疑惑。那只虎皮鹦鹉低头衔着水缸,饮啜了两口,忽然叹起气来:“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哎呦,这可不会错了。”紫鹃喜得拍手笑起来,“我说丢不了,姑娘非不信,为这扁毛畜生还担了半年的心。”
“是谁带它来的?”黛玉抚着那鹦哥的翎毛,回过神来,也忍不住露出喜色。
烬香摘下架子来,从碟里抓了两把葵花籽,一颗一颗逗着它玩。喂了半天,她才转过头说:“还能有谁,不知道王爷从哪弄来的,听见它还会背什么湿啊干的,越发跟得了凤凰一样。本来腿都折了,我看养不活,劝他买只花牡丹来养,爷说什么都不肯,还骂我偷懒儿,这好好歹歹喂了半年,总算活过来啦。”
紫鹃想了一想,方才笑道:“是了,那天乱哄哄的,到处都是官兵,保不准真让人给踩伤了。后来我托人去□□馆,寻了两遍也没找见。”
“我说呢,原来是替夫人养的。”烬香也跟着笑起来,“都说爱屋及乌,今天可算长见识了。”
黛玉只是笑笑,待要说什么,反而说不出话来,她低头想了想,伸手去解鹦鹉脚爪上的锁链,那明晃晃的金珞圈,像许多个连环套,一环套着一环,剪不断理还乱。
“他这个人,倒是真有心。”黛玉淡淡说了句,轻得如同耳语一般,烬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低声道,“回去给你们爷说,劳他费心了。”
你也不必这样费尽心思,我承你的情,就是了。
西去京畿二十里,便是铁网山。路上风雪无阻,车马走得还算顺畅。驾辕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头顶扣着皮绔帽,一张紫棠色的方阔脸,被风吹得有点发青。他原是猎户出身,对这条山道摸得十分熟,可眼下看来,并不像是去铁网山的路。
“嗳,老哥儿。”他推了推身旁的侍从,那人睡得迷迷登登,勉强睁开半只眼。
“咱们这是上哪里去?我琢磨着,咋不像去打围……”
那人赶紧掩住他的嘴,四下里看了看,幸好没多少人在意。“嘘!你别大声吆喝,成不成? 正经办好这趟差事,自然少不了你的赏,问那么多干啥。”
驾辕的是个老实人,听他这样说,也讪讪地没好意思。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那人犹豫了半天,忽然又冒上来一句,“这事不可让人知道,你想想,王爷那样的身子骨,哪经得起折腾,不过打着围猎的旗号,好出城办事罢了。”
驾辕的不经意“哦”了一声,怕他卖关子,忙取出旱烟递过去。那人接了烟袋,一面悠闲的抽着,一面竖起两根指头,在他眼前比划道:“还不是为了这个主儿,咱们爷的新宠,正是贾府里头宝二爷的妹子,眼下就快问斩了,说什么也要来狱神庙走一遭,才好回去交差不是。”
“狱……狱神庙,听说这两天鼠疫闹得正凶,去了不怕忌讳?”
“忌讳?”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说,“你有本事也去吹吹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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