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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2同人)[古剑2]苍茫(沈谢he)-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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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滴血,自然也不会是普普通通的血液。
    神血入水,恍如往谭中投下了千钧巨石,刹那间,平静的水面已完全碎裂,潭中央一股粗壮水波爆冲而起,暗红浊浪映着银亮月色,直腾起几丈高,恍如恶龙升天,发出轰然而浑浊的嘶鸣。这水柱周遭的水面亦同时滚沸开来,似乎正有一把烈火在潭底熊熊燃烧,将所有积淀的阴鸷一并翻出,扔在烈焰上炙烤、蒸腾,将它们一一碾碎,打回虚无!
    沈夜将谢衣拉到身后,负手站在潭边。方才幽静的水潭再无片刻宁静,浊浪翻涌,仿佛恶鬼歇斯底里的挣扎,飞扬水汽中挟裹着血腥味与腐烂的浊恶气息,纷纷不甘消亡地朝二人扑来,却被一股无形之气捉回,难沾他们分毫。
    风声飒飒,水声轰鸣,沉沉夜色里,唯有头顶月光静美如初,清寒透彻,越发照得这方惊变汹涌骇人。
    一滴血,彻底颠覆水潭中沉淀千载的邪恶,无路可走的阴寒邪气遇着这滴血,仿若沾上了致命剧毒,只能痛苦地翻滚,绝望地嘶鸣,它们本欲反击,却又见那已暮气沉沉的神女与战龙之气,好似三月春生般勃然而起,加入了吞噬搏杀的行列,直杀得所有邪气溃不成军后,依旧不住蚕食那势不两立的邪魔遗韵……
    神农神血不仅清贵无匹,更天生便具有赋活之能。
    如此,也算报方才梦魇之仇了……
    半刻钟后,潭中动静始归于平息,水中隐隐暗红色也逐渐消退。沈夜唇角微扬,突觉手中多了个温暖柔韧的触感,转头一看,谢衣正握起他左手,借着月光细看掌心里那道伤痕,似乎防着有更多神血溢出。
    “无妨,一开始便已止住了。”
    “嗯,师尊无恙就好,这般……这般大动干戈,当真惊了弟子一跳。”谢衣叹道:“虽早知神血之力不可估量,却未曾想在这样情况下,竟也有如斯威力,当真让人叹服。只是……虽说师尊骨血已同神农神上之血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但用在此处,未免可惜……”
    “本座自己都没有不舍,你有何舍不得的?”沈夜抽回手,言谈间颇为自信,半点不改他紫微尊上的傲然风骨,“一滴血罢了,昔年学艺时,流月城平叛时,本座流过的血,又何止千百滴?”
    “师尊句句皆为事实,但话这么说……”知他心高气傲,颇为自负,向来是不示弱,不服输的,能在亲近的人面前露丁点儿疲态,已是沈夜的极限。
    对沈夜这一肩担负万难的硬气与刚强,谢衣即便在叛逃期间,想起来都觉心疼,更不用说如今他对师尊的念头不同,更加有百分的舍不得,于是放软声音,好生劝道:“弟子不过心疼师尊伤病未愈,却还要为此间除害的拳拳之心罢了。”
    “心疼?”沈夜心头一动,突觉他这话似乎说得有些……过于温软,乃至于暧昧。仿佛并非谢衣惯常的态度,仔细看去,却又见谢衣脸上一派安然,依旧谦谦君子,不由在心里暗道自己想多了。
    这百余年来,若始终师徒和睦,未有反目之举,自己更不曾对谢衣做出那等违逆他心愿之事,恐怕还有两分妄想可期,但事到如今……
    只当是自己想多了吧。
    沈夜微微苦笑,接着道:“此潭既有本事魇人,自当承受清剿。也唯此法算得斩草除根,好过拿碑文封禁的折中做派。”
    “师尊说的是。”
    两人又在潭边等一阵,待到浪涌停息,风声消隐,水潭已完全恢复最初的宁静。天顶月光投落下来,谭中影像银白无暇,静谧澄澈,再不见方才那抹诡异的黯然血色了。
    “回去吧。”
    
    第27章
    
    “回去吧。”
    居所内依旧灯火莹莹,夜色沉静,深秋的山间早已不若夏夜喧嚣,虫鸣鸟啼亦不闻一声。夜深了,明日还要赶路,按理该歇息,沈夜却毫无睡意,倚在榻上似有所思。
    见他不睡,谢衣也不想休息,脱了外袍,同他一并靠在榻上,如同旧年里还在他身边学艺那般。这让谢衣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满足与快慰,不同于那几十年人世嘻游时处处新鲜的快活,也不同于以初七身份随侍时,眼中唯有一人的踏实与忐忑,而是另一种更深沉、更静谧、也更让人安心的温润暖意。
    他偷眼去看沈夜,见莹润光晕下,沈夜眼帘微合,呼吸平缓,似乎正陷入沉思,便不忙同他说话,让他休整。
    兴许真是思绪太深,察觉谢衣靠过来,沈夜竟下意识地揽住了,拉他偎在自己肩上,恍惚也忘记了时间,忘记一切早已过去太久,久到连他自己,都不再是流月城的大祭司,而属于流月城的一切痛苦挣扎,也已随风而去了。
    不知不觉,沈夜在仿若时间停歇的静谧里想到当年种种。他清楚记得,当年的谢衣十分勤奋,只要是自己所授,不论文武通学之,时常还会因为练得太晚了,便干脆不回家,往寝殿里依偎着师父同眠。
    并肩相拥,抵足而眠,如同此刻一般。
    按理,大祭司寝殿里是不留宿外人的,但沈夜很喜欢有徒弟陪伴,对那些无关紧要的规矩自然视而不见。结束忙碌躺到床上时,哪怕白天再累,他们都不急着入睡,整夜里往往有半夜在谈话。通常是沈夜说得多些,谢衣认真听着。
    他会讲流月城的历史,神殿里的规矩,法术上的精要,武学中的难点……有时,他还会提到年少的片段往事,连殿中各祭司职位,闲趣轶闻,都同还未成年的谢衣讲了出来。若遇到谢衣白天练武过于勤奋,带了伤时,沈夜便趁两人同眠之机给他上药治疗,揉按筋骨,乃至于渡一些灵力过去,助他伤势疗复,打通气脉。次日谢衣再练,便不会因昨日伤痛而对身体造成影响,进益自然也格外明显。
    对于同师父的每一次夜谈,不论内容如何,谢衣都认真聆听,时常也评点两句,或问一些尚未理解透彻的问题。沈夜对谢衣耐心极好,凡徒儿所问,都一一回答,说到兴起,干脆披衣起身,将不明白处仔细写下来,让谢衣带着慢慢参详。
    有时,主讲的人也会换成谢衣,他同沈夜讲自己在偃术上的收获,间或倾诉不能理透之处,师徒俩一并探讨。偃术方面沈夜亦颇有心得,在谢衣超越他之后,对成为听众这件事,他同样甘之如饴。
    哪个师父会嫉妒徒儿取得的成就,会不愿见徒儿青出于蓝呢?
    对谢衣,沈夜可谓倾囊相授,无半点藏私之心。
    后来,在谢衣离开的日子里,沈夜时而会想,如果谢衣能留在自己身边更久一些,从自己这里多学一些,他的潜力到底能发挥到什么地步,会变得多强呢?
    完全超越自己,想必也不是全无可能。
    到那个时候,自己更可毫无后顾之忧,倾尽全力将计划一一落实,斩断血腥,担下污名,然后把一个干干净净,前途光明的烈山部交到谢衣手上。
    到那个时候,不论沈夜是否还有机会看到谢衣大祭司如何领导族人繁衍生息,走上崭新的道路,他心里也是满足而快慰的。
    求仁得仁,此生无憾也。
    若真有那一日,沈夜当含笑九泉。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即使沈夜倾尽全力,谢衣依旧走上了他绝不愿、不舍,不甘的另一条路。多年和睦,在任何事情上都配合得极好,从未红过脸的师徒,偏偏于那件不可调和的大事上发生分歧,裂痕越来越大,直至再无转圜。
    谢衣心里想什么,沈夜很明白,而他相信自己想什么,谢衣也很明白。
    没有误会,没有阴谋,路便这么断掉了。在谢衣离去之前,他们之间已有过无数次讨论和争执。谢衣甚至像少年时一般,整夜整夜留在大祭司寝殿里劝谏,劝师尊不要向魔物妥协,不要杀戮下界无辜之人的性命。沈夜则用一句铿锵有力的反驳堵住他:若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师全盘听你安排。
    所有能说的话都说尽了,所有可以假设的情况都被提出来,然而,依旧是死局。
    他和谢衣谁也不退让,道德标准与现实困境的冲突让他们站在悬崖两端,稍微动一动,便是粉身碎骨。
    大祭司与破军祭司这对亲密无间的师徒,如今已是貌合神离乃至决裂,高阶祭司们对此心知肚明,连平民中间都出现了不详的流言,唯一稳坐钓鱼台佯装不知的,只有那个心机险恶的魔物。
    每个人都开始为高层中酝酿的风暴感到心惊,那场叛乱才过去几年,血流成河的阴影还笼罩在诸人头顶,难道……难道破军祭司要以下犯上篡位夺权?抑或大祭司再一次以雷霆手段铲除异己?下一步是兵谏逼宫?还是一杯鸩毒?难道当年的惨祸又要重现?
    一时间,孤独的流月城中山雨欲来,摇摇欲坠。
    沈夜还记得,百余年前的那个晚上,瞳入沉思之间求见。屏退众人后,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大祭司要杀谢衣?”
    沈夜一怔,跟着腾然站起身来,怒道:“谁说本座要杀谢衣?”
    这话来得陡然,然而细想起来,却似乎又有几分情理,配上瞳那仿若洞悉一切的淡漠眼神、冷静干脆的声音,恰如一柄利剑,直刺沈夜内心深处。
    “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一派胡言,谢衣绝不会妄动本座。”
    “嗯,确实是胡言。”瞳点点头,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可如今满城里都这样说,大祭司如何看?”
    “流言纷扰,不可坐视。”沈夜揉揉眉心,在椅子上缓缓坐下,他似乎很疲惫了,甚至暂时卸下了大祭司的威严,斜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感觉松松的,喃喃道:“谢衣……那般固执……”
    “……我今天下午同他谈过,劝他注意影响,哪怕就面上顺着你也好。他倒是答应了,但不知是卖我两分薄面,还是真决定不再顶撞你。”瞳走近些,压低声音道:“破军祭司与大祭司公开反目,成何体统。其他祭司见了心里怎样打算?平民们见了如何作想?身为破军祭司,他该有此担当。否则再这么下去,等不到你计划完成,流月城就已是人心惶惶,自杀自败了。”
    “你说的很是,不过如今怕已经晚了……”沈夜冷笑一声,缓缓摇头道:“谢衣的性子,我比你更了解。他既认定本座所择道路乃是暴行,便绝不会与你我同流合污。”
    长叹一声,沈夜仰头看着静默的神殿。殿阁深深,寂静无言,粗大廊柱于火光背后反射着冰冷深沉的蒙昧之影,帘幕层层垂下来,深沉的橄榄绿,神圣的金黄,幽深漆黑与火焰般跳跃点缀着的孔雀蓝,色相参差,令人在沉重肃穆中感到迷乱,而那黑暗的深处,似乎正有什么在蠕蠕而动。
    
    第28章
    
    沉思片刻,沈夜叹道:“面上顺着我……他能顺几时?并非发自内心的顺应,又能掩盖几时?”
    瞳默然不语,沈夜看着他,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谢衣,抑或笑自己。很快,他接着道:“有件事你还不知,今天我去见城主时,那魔物同我提了一件事。”
    “哦?他欲何为?”
    “他同我说,待族民全部转移下界后,要在吾族繁衍之地另建矩木,以供他栖身。”
    “可笑。”瞳眉头微蹙,“这魔物如此不知餍足,还想制约我烈山部一辈子不成?”
    “恐怕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那他为何会有此想法?矩木乃上古时期,伏羲率诸神登天时,由建木枝干所培育而成,如今哪还有可能重建矩木。”
    “这个嘛……”沈夜微微一笑,眼中流过紫微大祭司惯常的冷静与强横:“我骗他说我手中有矩木之种,只要寻到适当地点,便能重新培育矩木。”
    “如此。”瞳思虑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他有更多欲求牵挂,我们也可争取更多时间。”
    “总要有些能克制他的法子才是。我从不信这魔物是真心来谈合作的,若非实在别无他法,我又何尝愿受制于人。”沈夜看看瞳一如既往的淡然面色,问:“你说,砺罂今日提的事,要是给谢衣知道了,他会如何?”
    “必定容不得。”瞳冷哼一声,“连与心魔的合作,他都断不能接受,若知砺罂野心昭然,还妄想世世代代奴役烈山部,不知会如何激烈反应……到时候,你就算把大祭司的位置拱手送他,他也不会要的。”
    “你说得对。”沈夜长出口气,环顾这格外寂静清冷的神殿,突然觉得只要在这里说话,哪怕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依然会被四周肃穆的石料和帷幕放大。听在耳朵里,仿佛正有许多鞭子打下来,逼得人不得不去正视自己的每个字,每个决断,并由此看到自己内心深处去,不断给自己加上难以承受的重量。
    “那么,瞳,你说,本座应当如何处置他?”
    “大祭司自行决断即可。”
    “若我真要杀谢衣呢?”
    “你不会。”瞳忽然自信地笑了,唇边弯起一个颇有深意的弧度,看着沈夜道:“如何处置谢衣,相信大祭司已有决断。”
    这话一出,神殿里顿时变得无比寂静,似乎连隐约风声都停止了脚步。片刻后,沈夜低低开口:“……你很聪明,有时我都在想,你太聪明了,瞳。你明明看起来对人情世故毫无兴趣,却又在这些问题上如此通透。”
    “大祭司过奖。”
    “那么,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好,我会与华月一道协助他下界,这也是现在唯一能够保全他的方法……唉,当师父真累啊,大祭司实在辛苦。”
    沈夜一怔,微微摇头,岔开话题:“明天我会最后再与他谈一次,若实在不能扭转,你就找机会送他走。”
    “遵命。”
    次日夜晚,大祭司与破军祭司兵刃相向,破军祭司兵谏失败的消息开始在高阶祭司们中流传,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暴即将爆发的时刻,却传来了破军祭司叛逃下界的消息。
    就此天各一方,道阻且长。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那些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师尊,师尊。”
    ……
    “……师尊睡了么?”
    两声低低的呼唤,将沈夜从回忆中带出,他微微一怔,沉落在遥远岁月中的思绪回到此刻,但见夜色沉静,居所安然,矮几上一点灯烛莹莹,同银白月光相和,如昔日神殿内亘古不灭的光影。
    谢衣正看着自己,他已脱了外袍,也褪掉了白日里端凝温润的模样,显得更加亲切柔和。他靠得那样近,半个身子都与自己贴在一起,沉水般的瞳孔里浮现一层朦胧的氤氲,让沈夜不由自主想起了春日的微雨。
    流月城高居九天,城中本无四季,唯有那时而落下的雨雪,带来尘世中春去秋来的讯息。
    此情此境,沈夜怅然,忽然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搂着了谢衣,不由生出两分尴尬,想要松开手,又见谢衣一脸坦然,似乎丝毫不觉这般亲密有何不妥,于是也放下此念,依旧让手臂搭在他腰间。
    相顾无言,流光中暖意渐起,情愫暗暗。
    “师尊……”片刻,谢衣开口:“师尊方才沉思甚久,可是想到了什么?”
    “旧年之事。”
    “可是我少不更事时的顽劣之迹?”
    “不是……你很好,不曾顽劣。”沈夜否认,他并不想告诉谢衣,自己乃是想到了那一场痛彻心扉的叛离。
    那件事,他已不想再提,相信谢衣也不想提及,至少此刻不要。在一切彻底云开雾散告别惨淡之前,在能够将它毫无芥蒂地当做笑谈之前,他不想再提了。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何还要提那些呢?这些日子,他偶尔终夜辗转,惊觉沈夜这一生当中,竟未有片刻能如当下一般,清心内敛,安然高卧,再无案牍劳形,无忧思百转。
    ……兴许,很久很久之前,在他还幼小无知的时刻,倒也有过无忧无虑的日子,然而过去太久,早已不记得了。
    那些牵绊他存活于世的东西纷纷化为齑粉,连沈夜本身,似乎也可不必再存续了。
    只是……未曾为自己活过一日,有遗憾么?
    若能为自己而活,又该如何度过?
    “本座这一生,唯你一个弟子,别人我没教导过,但想来……也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勤勉,更有天分。”
    岔开话题,沈夜问谢衣:“你可知方才我在梦魇中看到何等情形?”
    “不知,我并无力真正插足师尊梦魇,只见师尊与一片漆黑。”谢衣摇头,发丝从沈夜脸颊边轻轻晃过。
    “我看见他们纷纷来责罚本座,小曦、华月,还有瞳。”他语意淡淡的,仿佛阅读一页早已在时间中变得陈腐,连情感都已被磨损殆尽的书册,“小曦怪我杀她,华月怪我太无情,瞳却又怪我为情所制约……”
    “怎会。”谢衣坐直身体,摇头道:“师尊怕是魔怔了,流月城最后一战我虽未能在场,但就弟子所知,廉贞祭司、七杀祭司,还有小曦都不是那样人,他们怎会怪你?”
    “嗯,他们不会。”沈夜合上眼,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明白,黑暗中那些话,并非小曦或华月在说,而是我自个儿在说……心底里常年压抑着的反思,甚至可说是隐忧,畏惧……”
    谢衣不语,默默看沈夜沉肃的面容。夜风从高处的窗洞中流过,撩起几上灯影,刹那间光华迷乱,沈夜长睫投下的阴影似乎也在他脸上舞动起来。不知是否错觉,谢衣突然觉得沈夜脸色很有些惨淡,似乎那许多被岁月掩盖,被坚强压制住的旧伤口,终于鲜血淋漓地一起翻出来了。
    
    第29章
    
    “身为大祭司,在那个位置上最不该有的,便是胡思乱想。”沈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而冰凉,“大祭司不该想太多,不该有许多顾虑,连一点点念头都不能起,否则就做不成事了。”
    沈夜从不是个顺风顺水的人,每一步都走得很忐忑,很艰难。少年时的他既不想当大祭司,也没有为流月城和城主献上一切的觉悟,甚至在危难到来要两兄妹投身矩木时,做出了大逆不道的反抗之举……
    只可惜,天意难问,命运半点不由人。
    “从进入矩木那刻起,沈夜好像就已死过了一次。”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衣,低声道:“本座没有快意少年的时光,难道还要让你也没有?为师愿意护着你,顺着你,让你不走弯路,放你去学你想学的东西,做你想做的事,不让你同我一般受苦压抑。”
    “师尊……”听着这些仿佛锥心泣血的字字句句,谢衣只觉心头剧震,他从未想过,那些年师尊对自己的包容和宠溺里,究竟包含着多少投射于他自身的遗憾和痛楚,他看谢衣日益精进,肆意挥洒,在他的庇荫下快乐而充实地成长,何曾不是看到了他自己曾经错失,且再无法回头的岁月?
    师徒相承,所接续的绝非只有法术武学,更包含那颗无奈沉沦暗影的心里,曾搏动着的殷殷切切……
    若有机会让沈夜重来一次,他是否也会像昔年阳光健朗的谢衣那般?
    本该温柔多情,有着快意人生,却在命运的波涛中投身黑暗,走上断掉别人生机,也断掉自己将来的路子。
    说完那句话,沈夜默默看着谢衣,他似乎想起了许多事,原本沉静的眸色渐渐变了味道,这般温润的灯火映照下,竟也现出凌厉与果决。
    “可是……我对你那些好,居然很讽刺地在命运操控下,通通变成了错误。”
    “师尊。”谢衣一凛,背后陡然冒出层冷汗,他明白沈夜想到了何事,也明白这件事在两人之间的分量。
    那是一切的开端,也是一切的终结,若没有那件事,兴许很多故事会完全不同;但如果真没有那件事,两人也绝不会有此刻。
    沈夜看着谢衣,似乎漫不经心地说着,他声音轻微,甚至有些飘渺,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每个字,都如雷霆,如巨石,重若千钧,不容逼视。
    “我后来想,是否怪我自己太纵容你,太顺着你,才让你养成了那样的性子,让你长成了那样的人……你很好,太好了,好得行将就木的流月城容不下你,留不住你。”
    “师尊……”
    “你不该生在这时候的流月城,而该在更早的时候,早在我烈山部从不需要考虑繁衍危机的辉煌上古,那样的话,烈山部历史上必定留下谢衣大祭司的丰功伟绩,令吾辈后人敬仰万分。”
    这话听着已有些不对了,谢衣也不知该说它是讽刺好,感慨好,还是沈夜无可奈何的自嘲,只觉如坐针毡,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令他逃无可逃。
    何况他也并不想逃,历经三段人生,如今的谢衣,早已不会逃避任何人,任何事。他很清楚,这些都是沈夜心底隐痛,说出来反倒更好,于是不发一言,只默默听着。
    “我有时也会想……若从小不给你自由发挥的机会,不对你那般宠溺纵容,而是严格督导,只令你学我所择定的东西,不让你触碰偃术,强迫你跟随为师的步伐一步步走下去,你是否就不会与为师分道扬镳,不会弃为师而去?是否那样对流月城更好,对你我更好?”
    “师尊……那师尊如何认为呢?”谢衣沉默片刻,低声问。
    沈夜似乎被他问住了,也不回答,转头默默看着那一点灯火,过上许久,才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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