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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首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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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烦犹在我心中的种种焦虑和不安,其实都是不必要和莫须有的啊!因为,世间有些事情,实在是无法解释,也不用解释的啊!
  原来,我如果又想画画,又想写诗,必定是因为心里有着一种想画和想写的欲望,必定是因为我的生命能从这两种创作活动里,得到极大的欢喜与安慰;因此,这实在是我自己的一种需求,一种自然的现象,我又何必一定要想出一个完美和完全的答案来呢?事情的本身应该就是一种最自然的答案了吧。
  其实,你一直都是很明白,并且看得很清楚的,你一直都是知道我的,因为,你一直都认为:
  〃没有比自然更美、更坦白和更真诚的了。〃
  不是吗?如果万物都能顺着自然的道理去生长、去茁壮、去成熟,这世间就会添了多少安静而又美丽的收获呢!
  一位哲学家告诉过我,世间有三种人,一种是极敏锐的,因此,在每一种现象发生的时候,这种人都能马上做出正确的反应,来配合种种的变化,所以他们很少会发生错误,也因而不会有追悔和遗憾。另外有一种人又是非常迟钝的,遇到任何一种现象或是变化,他都是不知不觉,只愿埋头走自己的路,所以尽管一生错过无数机缘,却也始终不会察觉自己的错误,因此,也更不会有追悔和遗憾。
  然后,哲学家说:所有的艺术家都属于中间的那一个阶层,没有上智的敏锐,所以常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但是,又没有下智的迟钝,所以,在他的一生之中,总是充满了一种追悔的心情。
  然而,就是因为有了这一种追悔的心情,人类才会产生了那么多又那么美丽的艺术作品。
  这位哲学家和我同龄,然而他的头发却因丰富的思虑变成花白,可是他的面容却又还保有一种童稚的热情。每次与他交谈,我总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好像是不管是我的坏或者我的好,在他的眼睛里都已看得清清楚,而且就算我怎样努力地掩饰或者去显露,都没有丝毫的效果,因为,我的本质他完全明白。
  那么,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不管找用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你的面前,不管是毫无准备或者准备得很充分,你都能一样地看透进来呢?在你的面前,我永远只是一个最单纯的我而已呢?
  〃没有什么比自然更美、更坦白和更真诚的了。〃
  然而,这样的一种单纯,这样的一种自然,是要用几千个日夜、几千个流泪与追悔的日夜才能孕育出来的,要经过多少次的尝试与错误才能过滤出来的,要经过多少次努力的克制与追求才能得到的,要用几千几万句话才能形容得出来的啊!
  〃自然〃是什么呢?应该就只是一种认真和努力的成长罢了,应该就只是如此而已。然而,这样认真和努力的成长,在这世间,有谁能真正知道?有谁能完全明白?有谁能绝对相信?更有谁?更有谁能从开始到结束仔仔细细地为你一一理清、一一说出、一一记住的呢?
  没有,没有一个人,甚至连我自己在内,在这世间,我相信没有一个人能把成长的历程中每一段细节、每一丝委婉的心事都镂刻起来,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多少值得珍惜的痕迹都消逝在岁月里,消逝在风里和云里。在有意或无意间忽略了一些,在有意或无意间再忘记了一些,然后,逐渐而缓慢地,我蜕变成今日的我,站在你眼前的我。如你所说的:一个单纯而又自然的我。
  然而,这样的一种单纯和自然,是用我所有的前半生来作准备的啊!我用了几十年的岁月来迎接今日与你的相遇,请你,请你千万要珍惜。亲爱的朋友,我对你一无所求,我不求你的赞美,不求你的恭维,不求你的鲜花和掌声,我只你的了解和珍惜。
  我们只能来这世上一次,只能有一个名字。我愿意用千言万语来描述这一种只有在人世间才能得到的温暖与朦胧的喜悦。我很高兴我能做中间的那一种人,我不羡慕上智,因为没有挫折的他们,不发生错误的他们,尽管不会流泪,可是却也失去了一种得到补救机会时的快乐与安慰。
  其实,岁月一直在消逝,今日的得总是会变成明日的失,今日的补赎也挽不回昨日的错误,今日朦胧的幸福也将会变成明日朦胧的悲伤,可是,无论如何,我总是认真而努力地生活过了。
  无论如何,藉着我的画和我的诗,藉着我的这些认真而努力的痕迹,我终于能得到一种回响,一种共鸣,终于发现,我竟然不是孤单和寂寞的了。
  那么,我禁不住要问自己了:
  〃我想要的,是不是就是这种结果呢?〃
  我想要把握住的,是不是就只是今夜提笔时的这一种朦胧的欢喜与幸福?是不是就只是你的了解与珍惜?
  〃我想要的,到底是一些什么呢?〃

 

 
我的泪水

  ——不过,也许现在还不太晚,也许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还来得及存一座山,或者存一片海,我们如果肯下决心,也许还来得及为我们的孩子储存一些幸福的远景。
范大哥
  范大哥是我们的老邻居,十多年前曾经比邻而居,十多年后又都在石门落户,所以每次在路上相遇,总觉得特别亲切。
  他有着一副东北男儿的高大身材,虽然有五十多岁了,平常仍然总是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的打扮,骑着脚踏车跑来跑去,晒得红红的脸庞上总带着朗爽的笑容。
  那天,和他在石门国小的门口碰见了,两个人都是为了给孩子送中饭来的,交换了一些照例的寒暄之后,他忽然告诉我:
  〃我有了老家的消息了,我娘还在!还住在齐齐哈尔呢!〃
  声音里有着一种渴望与人分享的兴奋和快乐。我赶快向他道贺,不是吗?这不是一件很值得道贺消息吗?
  然后,他就骑上车子走开了。我站在学校门口的夹竹桃下,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阳光里,他的头发原来已经花白了。
  齐齐哈尔,齐齐哈尔,多好听的名字!是哪一省的省会呢?是怎么样的一种白山黑水呢?一个我只在初中地理课本上读过的名字,一个对我全然陌生的地方,却竟然可能是我朋友的故乡,在那里,住着他三十多年来没能再见过的亲娘。
  而对一位三十多年没有见过她的儿子的老妇人来说:桃园,石门,这些好听的名字恐怕也只能给她一种模糊的概念了吧!一个少小时就离家的儿子,做母亲的每次想起他来,恐怕也仍然只能有一种模糊的思念和模糊的亲爱了吧。
  忽然觉得世间有些安排实在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浪费!我和范大哥虽然说是老邻居,但是却从来也没有深交,这么多年了,每次相遇,也不过就是谈天气或者谈孩子那么几句话而已。可是,我却能看过他二十多岁的样子,又能再看到他五十多岁的样子;我能够看出岁月在他脸上所划下的细微的痕迹,我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家、他的妻与子、他的事业,甚至还能了解到一些他的兴趣和嗜好。
  但是,在万里之外,在寒冷的齐齐哈尔,有一个老妇人却只能在梦里想象她儿子成长后的音容笑貌,再怎么样也无法为地勾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来。想着在万里之外,在寒冷的齐齐哈尔,一位年老的母亲,无论她再怎么样努力、也无法把我眼前的阳光、身边的夹竹桃,和那个高大的爱穿白衬衫牛仔裤男子的背影,还有充塞在这整个岛上的丰饶和富足带入她的梦里。
  想着她的徒劳的努力,我心里也有些什么开始疼痛起来。
两根扁担
  原来是一种嘻哈笑闹的气氛的。
  在芝加哥近郊一间小餐馆里,玫如和秀英请我吃牛排,多少年没见面的老同学了,凑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可以开怀大笑的话题。
  当然,我们是尽量压低了嗓子来说话的,可是,遇到精彩处,实在是不能不笑出声来。三个穿戴整齐、看起来都很富泰的中年妇人,却像小女孩一样,在桌前拼命地忍住笑,把脸都憋红了。大概这本身就已经是一幅很可笑的画面,因而使得隔桌的客人不断地对我们注视,然后也感染了我们的快乐,开始朝我们微笑起来。
  玫如正在说她的先生,去年从美国回大陆探亲时的一段趣事:
  〃他呀!在美国住了几十年、一个人旅行惯了,到哪儿去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潇洒劲儿,这次回去,可是把他给整惨了!
  他去浙江乡下看他的母亲,带了很多东西,下了飞机,他也像在美国的时候一样,把大小七、八件行车都往旁边一搁,然后就站在那里等红帽子来。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都没人过来,他只好自己到询问台去问,才知道,这个飞机场不单没有红帽子,也没有计程车。
  这下子,他可傻了眼了!行李虽然不是很重,可是大包小包的,两个手实在没办法一起拿。而他在要回去之前,只告诉了自己的家人在哪一天会到,住进哪一家旅馆,可就没说飞机的班次,也没叫他们任何人来接飞机。这下子,举目无亲的,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终于,一个热心的服务员很高兴地跑了过来,说:
  〃行了!有解决的办法了。〃
  解决的办法就是服务员手上的那一根扁担,也不知道怎样费事才去替他找来的。于是,把七、八件行李分成两份,挂在肩担两头,于是,我们这位先生就扛起扁担开始他回家的第一段路:——从飞机场走到旅馆。
  唉哟!你们想一想,我家那个老爷,从生下来到现在,什么时候用过他的肩膀啊!〃
  玫如一面说,一面笑。我和秀英都认得玫如的先生,戴着金丝边眼镜,只抽一种牌子的烟丝,化工博士出身的他,文质彬彬如玉树临风,平日讲话都是轻言细语的。想像着这样一棵临风的玉树挑起一根扁担,两边晃着七、八个大小不同的美同名牌皮箱的样子,我和秀英简直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别笑!别笑!后面还有!〃
  〃等他好不容易到了旅馆,刚挨到服务台的前面,就听到有人在提他的名字。站在柜台前向服务生打听他消息的那个人他完全不认识,样子很苍老,手上也拿着一根扁担。他只好把行李放下,走过去自我介绍。想不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人竟然是他的二弟,从老家坐火车到旅馆来接他,手中的空扁担就是为他的行李而准备的。〃
  这个时候,有些什么感觉不大对了,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了下来。
  两个相见不相识的同胞兄弟,面对面地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扁担,这样的相遇,这样的重逢,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人觉得可笑的了。
  我竭力忍着,可是泪水还是不听话地涌了出来,在打开皮包找到手帕之后,一抬头,正好遇到邻桌客人投过来的惊讶和迷惑的眼光。
老金
  老金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一直住在国外,最近回来开会,在台湾的朋友合起来请他吃饭,来了十多个人,挺热闹的。
  这天晚上,大家兴致都很高,聚在一起,什么都可以聊,老金更是滔滔不绝,向我们报告这别后十年的一切概况:
  〃你们知道吗?我前阵子回去过一次,跑了一大圈哩!〃
  大家当然都明白他指的是哪里,这是一个最时髦的话题,于是,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准备听他的了。
  老金很知道他的优势,于是,面带得色地开始向我们这些人形容起他所见到的种种来了。他跑得可真远!去了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山那么多水,那些都一直是我梦里的山河啊!
  我要承认,在我心里,是有一点嫉妒他的,可是,在开始的时候,我仍然能够平心静气地听他的描述。毕竟,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尽相同的命运,我就容忍一下他的优势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当他再说下去的时候,有些什么使我不安了,他说:
  〃你们知道吗?我去过的好些地方,就是大陆上的朋友也不能随便进去的,如果不是我的外国护照,如果不是我的特殊身份,普通老百姓是绝对进不去的呢!〃
  我还不能很清楚地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我开始生气,可是,我知道的是一定要转变话题才行。于是,我小声地央求他:
  〃老金,讲别的好不好?好不好?〃
  我不断地小声央求他,可是老金没注意到我,正讲到得意之处的他仍然滔滔不绝:
  〃真的,在那种地方,不讲特权是行不通的呀!〃
  终于,有些什么东西在我心中轰然炸袭。我受不了了,不得不站起来,大声地对他说:
  〃我不听得不得?不听行不行?〃
  老金呆住了,朋友们也都呆住了,丈夫从桌子对面向找投来警告的眼光,我没有办法解释我失常的行为,只好一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是清凉的夜晚,敦化南路林荫茂密,我一个人走在宽敞的人行道上,风吹过来,才发现泪已流满脸。
  怎么样才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呢?
  怎么样,才能把我纷乱的不安与愤怒理出个头绪来呢?
  当然,我知道,有很多回去过的人都是怀着一种严肃的心情的。但是,假如有几个,只要有几个人像老金,假如他在台湾和在大陆都以特权自居并且还沾沾自喜,那么,要怎样才能弥补他所造成的错误呢?
  对我们来说,事情还很简单,今天晚上生了他的气,明天就可以不理他,实在忍不住了,还可以写封信或者写说文章来骂他,出气的方法总是有的。
  我听到丈夫从后面追过来的脚步声了,可是,在南国清凉美丽的夜晚里,我怎样也止不住那奔涌而出的惶急的热泪。


 

 
妇人之见


  每次,在车子开上高速公路,看到路旁的那些相思树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快乐,觉得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如我们所想像的那样悲观,那样的不可救药……
  不是吗?有些生命并不是那样脆弱和容易征服的,就像那些相思树。
  七八年之前,中址到台北那一段刚通车的时候路旁都是修得整整齐齐的土坡,像用刀削过似的,把很多座相思树林也硬生生地切成两半。在那一两年里面,所有的景色都像建筑模型所展示出来的样子,一切都规划得好好的,山归山、树归树、车归车、路归路,整齐得银色文明得很。
  过了两年,界限就没这么清楚了。在几个交流道的转角处,在好多片斜坡上.都开始出现了相思树的幼苗了,不知道是种子发的芽,还是当初堆土时带过来的,反正,它们开始生长了。很矮、很小,但是很坚持地站在那里,好像每经过一次,就觉得它们长高了一点,可是仔细看看,又好像没什么变化。有点像小时候玩的那种〃偷步〃的游戏,一个人在前面的墙边蒙着眼睛数一二三,后面的那些人就要乘机抢前几步,等到在墙边的那个人猛一回头时,大家又站定了,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这些相思树就有点像在玩着〃偷步〃的孩子一样,不声不响,若无其事,但是暗地里却在拼命地长。才不过两三年的工夫,都长得很直很挺了。而现在,所有的枝干都恣意的伸展,细碎的叶子已成浓荫,替原来平坦的草坡增添了不少美丽的光影变化,每次开车经过,我都会在心里暗暗地为它们喝采,为它们高兴。
  大自然里有一种神秘的生命力,如果你不把它摧残得太厉害的话。所有的生物都该有一种复杂的本能和本领,如果你能给它时间,如果你没有赶尽杀绝,如果你能给它留一点余地。
  悲哀的是,人类对它们,常常是不留丝毫余地的。

  今天看到报纸,才知道李石樵老师正在为了要被强制搬迁出他居住了将近四十年的老屋而心烦,而我在仔细地看了几份报道之后,也不由得跟着心烦气躁起来。
  我们居住的环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了环境呢?
  大家都说:〃艺术是精神生活里不可或缺的食粮。〃满街贴着标语:〃我们要复兴中华文化〃、〃要建设成一个文化大国〃,可是,艺术在哪里呢?文化要从什么地方来复兴、来建设呢?
  我们可以盖很多〃漂亮〃的建筑,可以在很多大门上挂上牌子,叫这个做〃文化中心〃,叫那个做〃艺术中心〃,可是,有谁能够知道,真正的艺术中心在哪里呢?
  其实,真正的艺术中心就在台北新生南路二段的巷子里面,在一幢木造的破旧的房子和它的庭园之间,在新竹武昌街的养了兰花和盆景的古老院落里,在台中,在台南,在每一个孜孜不倦地画了五、六十年的老画家的画室里。在那里,艺术并不只是挂在墙上的作品而已,并不只是一种单纯的色面与光影的组合。在老画家的古朴而陈旧的画室里,艺术是一种可以触摸、可以感觉、可以学习、可以超越、可以实实在在地改变一个年轻人的心胸与气质、可以崇敬可以感激并且可以轻声向他道谢的实体。在他的作品和他的生活之间,老艺术家向这个社会尽了他最大的贡献,他给了我们最美和最好的力量,依靠着这种力量,整个民族的文化才能延续下去。
  而我们给了他什么呢?
  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我们要他知道,不努力就不能成功。在他们终于能够成功地在画面上表达出来的时候,我们又要他明白,艺术家应该接受一种孤独的命运。而在他寂寞地在画了几十年的画室里工作的时候,我们不是叫他搬家,就是开一条又直又宽的马路,把他幽静的后院完全劈开,这就是我们这个社会对努力了一生老画家的回报了。
  听说在日本和韩国有很多活着的国宝,而我们的国宝却只是指那些放在故宫博物院玻璃橱柜里的没有生命的物件,这是一种多可笑与可怕的错误!
  然后,我们还一遍又一遍地对孩子们说:〃我们是文化大国。〃

  有很多事情只要知错,就可以改,可是,有很多事情错了就改不了了,只要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在拓宽了的北部滨海公路上,我们碰到的就是这种令人看了心疼的错误,那些变窄了的或者干脆填平了,因而终于消失掉了的美丽的沿海景观,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了。
  花了很多金钱、很多劳力,筑了一条又整齐又平坦的大路,让我们可以很快并且很安全地到达我们的目的地——一块曾经很美丽而如今已面目全非的海滩。
  站在狭窄的海滩前,身后充满了车辆的噪音,我们该向谁去诉说我们的惊讶与愤怒呢?
  而在南部的海边,同样的事情也在进行着,在碧蓝的天空和海水之间,曾经开得那样鲜明和灿烂的夹竹桃都不见了,曲折的海岸公路也完全消失,不再有峰回路转的喜悦,只有一条平直的大路,带你走到终点。
  在终点,他们用水泥做的假山或者假竹栏杆来欢迎你,一条用光滑并且极为昂贵的大理石砖铺成的路可以使你在海岸的热带林之中悠闲地漫步,而鞋底连一粒海沙都不会沾上。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仍然相信,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如我们所想像的那样悲观,那样不可救药……
  并且,事实上大家也都没有恶意,每个人真的都是在尽力而为,大家都希望一切能更美更好。
  问题是,我们不太清楚更美更好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很久以来,已经没有人教我们这些了。
  很久以来,我们已经没有仔细地聆听风吹过树林时的声音,没有仔细观察过一朵小草花的生长,我们已逐渐习惯了小社会里的一切人为的安排,终于忘记了在大自然里原来该有的种种让人惊奇与羡慕的美好境界了。
  不过,也许现在还不太晚,也许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还来得及存一座山,或者存一片海,我们如果肯下决心,也许还来得及为我们的孩子储存一些幸福的远景、在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我们可以告诉池,在我们的国家里,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在那里,一切都依照自然的安排来生长。在那些野生的森林里,密密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每一样都各得其所,各安其位,粗看好像杂乱无章,仔细再观察却会发现其中有令我们人类不得不叹服的秩序与安排,我们可以告诉孩子,我们真的有那样一块美丽的地方在等着他的长大和他的探访。
  孩子长大了以后,一定会感激我们的。

  我更希望,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向引导我们长大、带我们进人一种极美的精神境界,并且一直到现在还在努力创作的前辈艺术家表示出我们的感激之意。
  虽然,他们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并且几乎和那些野生的相思树一样,有着极强韧的生命力。可是,无论如何,他们仍然有一部分和凡人相同,需要生活,需要一块能够安静地创作的小小空间,需要一点精神上的慰藉与支持。
  他们也许并不在意于〃国宝〃的称呼或者待遇,可是实实在在的,他们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瑰宝,失掉了任何一位,都是我们无法弥补的损失。
  难道真的要等到来不及的时候才来后悔吗?难道我们真的是一个害羞与犹疑的民族,永远不能在适当的时候说出适当的话来吗?
  如果我们不能给孩子以一种良好的榜样,那么,孩子就有了很充足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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