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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谋生亦谋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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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风生的同时,提防她话语中的埋伏,猜度她下一步的举措。 但是,豪爽也是一把双刃剑,大开大合的性情,使她不会因某种顾虑,就为难自己。那年有个孝廉听说了她的名头,专程跑来拜访,马湘兰嫌这人不靠谱,面都不给他见。三十年河东转河西,不曾想,没几年,这家伙居然混到了礼部主事,冤家路窄,马湘兰恰有一事犯到了他手里,这家伙公报私仇,全不顾众人说项,一定要将马湘兰拘捕。 在主事的大堂前,昔日的失意粉丝,现在的傲慢老爷,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冷笑道:人人都说马湘兰与众不同,如今看来,也是徒有虚名。马湘兰临危不惧,反唇相讥,说:就是当年徒有虚名,才有今日不名奇祸。主事见她答得巧妙,不由一笑,将她释放。 说到底,这位主事大人并不真想和她过不去,把马湘兰传唤到大堂上,可能只是想满足当年一个情结,用这么一个办法,见到了偶像,省下了出场费,还耍了威风,就是有点唐突佳人——难怪人家马湘兰当年不待见他。
碰到一个真正的坏人
但不是每次跟衙门过招都如此有趣。妓女是贱民,用吴思先生的说法,官府对她们,有合法伤害权。那一次,她碰到了一个真正的坏人。 此人见马湘兰门前终日车水马龙,以为必有油水可榨,敲诈了五百两银子还不过瘾,却不知马湘兰出手大方,积蓄并不丰厚。眼看贪官污吏来势汹汹,一向潇洒的马湘兰也慌了手脚,到底是女人,心理素质不过关,一时间惶惶然竟觉得命不可保。就在这时,一个老朋友出现在她眼前。 老朋友叫王稚登,是吴中最负盛名的书法家,马湘兰本人是画兰的高手,两人算得上文墨朋友。书法家光临的那一刻,正撞见马湘兰最为脆弱的瞬间,披发赤脚,目皆哭肿,跟平日里特立独行风采四射的形象判若两人,惨兮兮的,实在是可怜。 可怜,是可爱的别称,放在把自己包裹得很好的女人身上尤其是,王先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虽然因为诸多原因,不是官场中人,而且不是本地人,但作为文艺界的知名人士,和喜欢附庸风雅的官员颇有些往来,正好御史大人有事找他,他把马湘兰的事跟大人一说,轻松搞掂。 就像普救寺张生救莺莺,这是凑巧,或者人际关系网铺得比较广,但是,他最直接地在那个女子面前,展现了男性世界里的权力。女性缺乏安全感的特性,使她们很容易爱上这种权力,爱上那个对自己实施了保护的人,崔莺莺如是,马湘兰也如是。 王稚登的形象,变得前所未有的高大,通身上下散发出温煦迷人的气息。马湘兰越过感恩,抵达爱情,她提出要嫁给他。 这一年,马湘兰三十岁左右,王先生大她十三岁。 王先生笑了,说:我是修道的人,对于美色看得淡。再说,帮别人消灾,就想打里面占便宜,跟制造灾难的人又有何区别?古押衙(唐传奇里一行侠仗义的男子——笔者注)若在,岂不拿匕首对着我的胸口? 他的拒绝有理有节,他的态度光明清正,马湘兰虽余情依依,也不好为难了人家。姻缘不成友谊在,做不了夫妻还可以做朋友,日后的通信里,她一口一个二哥——大概王先生在家中排行老二——看来,利用哥哥妹妹搞暧昧,并不是现代人的发明。 这样一份“友谊”(这两个字暂且存疑),马湘兰将它保持终身,世间犹存有她写给他的八封信,可以看出这份友谊的大致面目。 她当他是惟一的知己,与他倾倒心事,细说情怀,遥寄自制的小袋和绉纱汗巾;给他夫人的礼物更是五花八门,从庸俗的火腿酱菜,到小资的古镜、紫铜锁和乌金扣。当他偶尔来到她所在的城市,她总是殷勤地一再挽留,请他暂且停舆数日,容许她略尽情衷之万一。 也只是这些了。没有山重水复的追问,排山倒海的表白,她已经过滤了的爱,如月光透过花叶,筛下安静的疏影。 是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如若对方不肯接受她的感情,她不会强求,也不会随手处理掉,而是默默拾回,一个人扛着,扛得再苦,也不叫一声痛,那种坚忍静默,现代诗里有相似的表述: 除了对你的思念 亲爱的朋友 我一无长物 然而 如果你愿意 我将立即使思念枯萎、断落 如果你愿意 我将把每一粒种子都掘起 把每一条河流都切断 让荒芜干涸延伸到无穷远 今生今世 永不再将你想起 除了 除了在有些个 因为落泪而湿润的夜里 如果 如果你愿意 作者是台湾女诗人席慕容。
拒嫁少年郎
马湘兰的生活,就这么被分成了两部分,一半属于生计,一半属于爱情,一半是迎来送往交杯换盏,一半是归心低首为爱苦祭,一半是海水,她随波逐流不问归处,一半是火焰,是寂寞的喜悦,她静静自燃的灵魂。 在这两者的拉扯中,她与时光对抗。据说她驻颜有术,到了半百年纪,仍然不给人迟暮之感。年轻的时候,她不是美女,到了这会儿,却高出了同龄人的水平线,要不怎么说,女人的脸,三十岁以前,父母负责,三十岁以后,自己负责。 不过,“看上去年轻”这话,说到底,只是一个安慰奖。同样是没有皱纹,少女的脸庞如绸,轻盈柔软,妇女的则如瓷,质地坚硬,还透出隐隐的青。鉴赏这一点,男人的眼光比我毒,何况还有手感,何况还有直觉。所以,马湘兰把自己维持得再怎么青春,门前的车马还是渐渐稀落起来,就像一个过气的明星,靠人们的怀旧情结加外一点窥视欲来聚人气,而王先生,不知是不是因为岁数大的缘故,已多年不来此地。 那个乌江少年的到来,是惊爆冷门。他原本游学于斯,比五十岁的马湘兰小一半还拐弯,第一次见面,他竟然、好像真的爱上了她,小儿无赖般地撒娇撒痴,留连着不肯离去。 估计马湘兰也觉得他荒唐,可又拿他没脾气。正在这时,忽有讨债的出现在门外,声如哮虎,煞是骇人。有人怀疑这是马湘兰找来的“托儿”,如果是,我觉得这招挺高明。倒不是想讹少年几个钱,这是最好的却敌之策。想想看,换成个虚情假意的,还不屁滚尿流赶紧溜掉,同时暗自得意: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个冤大头来的?而马湘兰撵走了白相的小白脸,又不伤彼此情面,可谓两全其美。 不料,这少年眉头都没皱一下,真的就掏出了三百缗来,不细说这是多大的一笔钱了,反正在我居住的这个中等城市,大致可以付个小户型的三成首付。我想此时的马湘兰应该喜忧参半,这少年,好像是来真的了,曾经沧海风尘憔悴的她,如何与这青衫少年谈情说爱?自己想来都好笑。但是,哪个孤单女子,能经得起被爱的诱惑呢?她终于,和他同居了。 乌江少年给马湘兰买了房子,置办了首饰,海誓山盟,软语温存,用胡兰成的话叫“日日待她如新妇”。更骇人听闻的在后面,他竟提出来,要娶她为妻。 数百年之后的今天,我觉得这少年真是酷毙了,如此地离经叛道,冒天下之大不韪,何妨就跟与他做一对狗男女,纵横江湖,双宿双飞,就像杜拉和她的小情人,去去男性主场里的浊气? 但是,马湘兰拒绝了他,话说得很实在:第一,我门前车马如此,嫁商人尚且不堪,何况你这年轻人?第二,外面的人听说我与你相好,以为像汉朝的馆陶公主宠幸那个年轻的卖珠儿,绝倒不已,何必再添口实。第三,有谁听说过半百青楼人,才执箕帚做新妇呢? 这些话,她是笑着说的,消解了应有的严肃性,有点辜负少年的一腔痴情——虽然是为他好。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对他不够爱,不会昏头昏脑,不会无所顾忌,亦不肯拿不再年轻的身体与心灵去赌明天。她跟他说话的口气里,是透着一丝长辈的慈祥的。 锦衾角枕上的缠绵依偎,肌肤与发丝的辗转相亲,仍然抵不过远方那若有若无的面容。当他如海市蜃楼般浮现,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变得无足重轻,隔着红尘三千丈,她的灵魂踉跄着,朝他飞奔。 少年仍不肯走,还是他的老师闻讯赶来,连打带骂的,才算把他弄了回去。尽管我对这少年极有好感,不得不说,相对于开场的明快鲜亮,这个结尾实在晦气——还被老师拉回校园,什么跟什么嘛,又不是早恋的中学生。
华美的绽放
少年离去,她独立苍茫,站在原地,就像一棵坚持不肯老去的树,无视风霜年年催逼。 这是等待的姿势,不是等待一个人,而是等待时间,等待时间深处的无限可能。“保容以俟悦己,留命以待沧桑”,周汝昌这个句子曾让我心折得一塌糊涂。沧桑之后,万籁俱寂,我能否听到你的心声,揭晓命运给我预设的谜底? 万历三十二年,王稚登七十大寿,马湘兰下定决心,要完成将近三十年未曾兑现的吴中之游。 二十多年来,她屡次说要去他的城市看望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回,有次甚至定下死约:中秋前后,纵风雨虎狼,亦不能阻我吴中之兴也——还是没能成行。人与人见面,可以如此地容易,也可以如此地难,他七十岁的这一年,不能再等待了,她买楼船,载婵娟,顺流而下,为先生寿。 这时,他们已经十六年不曾见面。 无论是十六年,还是二十多年,都是很长的一段时光,这样缓慢地酝酿出的一个庆典,自然隆重到了极限。在歌舞场中已经混成阿姐的马湘兰,还有本事营造出另一种奢华,她带了十五个能歌善舞的佳丽,住在王先生的百絮园里,为他缓凝丝竹,慢度新曲,朝歌夜弦,累月为欢。 王先生本人这样写道:绝缨投辖,履舄缤纷。四座填满,歌舞达旦。残脂剩粉,香溢锦帆,泾水弥,月姻煴,自夫差以来所未有。吴儿啧啧夸盛事,倾动一时。 马湘兰是这场盛事的主角,那些日子里,她容光焕发,眼神明亮,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她拼尽全部的气力,为他呈上一次华美的绽放,哪怕从此后萎谢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有一夜,很晚了,曲终人散,年轻的女孩都已回房休息,马湘兰一个人靠在化妆间的椅子上,还没有卸妆,微微有点疲惫。这时,王先生进来了,欢喜如焰芯似地轻轻一颤,马湘兰正待说什么,却见他从镜子里看着她,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镜中的自己,眉目潋滟,乌发如云,难怪他眼中有激赏之意。她心中怦然,等他的下文,他微笑着,开口了: “卿鸡皮三少若夏姬,惜余不能为申公巫臣耳。” 翻译成白话,就是:卿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真像传说中的夏姬,可惜我不能做她的情夫申公巫臣啊。 他在开玩笑,但是过了。夏姬是春秋时人,史上最为放荡的女子之一。名妓李十娘刻了个印章曰“李十贞美之印”,余怀跟她开玩笑说,“美则有之,贞未必也”。十娘泣曰:“君知儿者,何出此言?儿虽风尘贱质,然非好淫荡检者流如夏姬、河间妇也。苟儿心之所好,虽相庄如宾,情与之洽也;非儿心之所好,虽勉同枕席,情不与之合也。儿之不贞,命也,如何?”余怀赶忙道歉,敛容谢之曰:吾失言,吾过矣。 余怀一句“不贞”,激起李十娘这么大反应,郑重其事地发表了一篇贞与不贞的告白,特别强调,她不是那放荡的“夏姬”。可见风尘中人,未必就自甘下流,莺声燕语的背后,亦有自己的坚持。 余怀与李十娘只是好友,说错了,可以更正;王稚登不同。马湘兰用心爱他那么多年,密密匝匝的情意,连缀起半生光阴,却原来,在他心中,自己不过是夏姬一般的人物,而且,他很是自负高洁地说,惜余不能为申公巫臣耳。 也许,他对她的救助,只是日行一善,这些年的通信,是闲着也是闲着,他根本瞧她不起。这不是错,他的错误在于,这么久之后,他才让她知道,使她不能在真相之前戛然止步,把一个华丽谢幕,变成了黯然收梢。 马湘兰应该没说什么,所以王稚登很不当回事地写进了文章中,我猜,他一定忽略了一种破碎的声音,不只是她的心,还有她的容颜,她那惨淡经营、不肯老去的容颜,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江湖上再无常青树,马湘兰在于史无载的某个夜晚老去。 亦只能萎谢了。她回到秦淮河畔,大病一场,有一日,她意识到自己大限已至,平静地燃灯礼佛,沐浴更衣,端坐而逝。
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死讯传到王稚登那里,他悲痛之余,挥笔写下挽诗一首: 歌舞当年第一流, 姓名赢得满青楼。 多情未了身先死, 化作芙蓉也并头。 前三句是显摆:第一流的女子可是暗恋我王稚登的哦,至死都“多情未了”;“化作芙蓉也并头”是凑韵。总体说来,水准一般。 是不是对王稚登太苛刻了些?谁还没有个失言的时候,怎能为一句话,就把人全盘否定?但是,先不说有些错误是不能原谅的,脱口而出的话,更能透露真实的想法,我们且来看,这位“二哥”王稚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除了书法家这一身份,他同时还是制作假古董的高手。如果说这还无伤大雅,下面说到的这件事,性质就有点恶劣了。沈德符《敝帚斋余谈》里记载,有个叫傅金沙的官员,原本文采风流,为政清廉,在吴中做知县时,王稚登请他去家中饮酒,却暗藏名妓于内室,等他喝高了,无力自控,唤出来荐以枕席。明朝时候,官员随意宿娼,也是违纪行为,王稚登抓住了傅大人的小辫子,把他像提线木偶似的牢牢控制在手中,为己所用。 这办法原理简单,效果不错,现在还屡见于官场,影视剧里也多有表现,只是,弄这种事的人,多猥琐下作呀,真看不出,有被佳人暗恋的可能。 还是在很多年前,看张洁的小说,《爱是不能忘记的》,两个不可以相爱的人,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男子是一位缄默的长者,华发高贵,气质澄明如水晶,每当女主人公在人群中,隔着距离,噪音,浑浊的空气,远远地看着他,就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写得真美。 N年之后,张洁推出《无字》,堪称《爱》的续集,还是那俩人,但不再是“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他们走到了一起。缄默变成了心机,痴恋变成了纠缠,共守的时日太长,有的是时间相互看破,当他们撕破脸皮,气急败坏,花样迭出,穷形尽相,我这个资深读者,感到了某种眩晕。 最浪漫的事是没有后来的事。若是没有后来,怎知道那被距离神圣化了的对方,原来也有肮脏的鼻孔?马湘兰的故事也如是,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们的交往其实并不多,主要通过信件,而信件是可以斟酌、修改的。 距离产生美,因距离中的虚空,由人们的向好之心填充。就算她隐约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也不要紧,她出色的想象力,想要爱的本能,就像一只擅长描画的笔,把他涂改得面目皆非,有了超现实的美。 也可以叫做自欺欺人,可是,作为看客当然是清醒明白的我们,就不曾这样自欺欺人过吗?想要爱的心情常有,值得爱的人,却并不常在,我们只能拿一个具有可能性的的人来包装,我们,其实是爱上爱情。 但无须嘲笑,也不必同情,爱上爱情的女子,原本就把“爱”,看得比“爱人”更重要,马湘兰辞世时是如此平静,她应该,已经拥有了化解一切的智慧。 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拍过中国版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徐静蕾,在某个广告里这样说。
一树梨花压海棠
柳如是的人生之始,如同《红楼梦》里的晴雯,辗转着被卖了几道,家乡父母皆湮没于懵懂杂沓的记忆里,山高水长,无从回望。她官方履历的第一行,是从盛泽名妓徐佛家的“瘦马”说起。 所谓瘦马,即未成型的小马,骨架瘦小,毛色暗淡,很没有看相。但要不了多久,它就会长大,出落得丰姿绰约,一如少女的化茧成蝶,所以,那些身量尚小未可形容之际即被牙婆买去,调教之后供应大户人家为婢为妾的黄毛丫头,被称为“瘦马”。 那时柳如是黑发初覆额,明眸皓齿,被吴江故相周道登的母亲周太夫人一眼看中,像一个精致的小玩意般地带在身边。她渐渐出挑成青春美少女,周道登打起了她的主意。 这情节,《红楼梦》里的鸳鸯遇到过,《水浒传》里潘金莲遇到过,尽管后者日后声名狼藉,当时的选择亮烈清明不逊于前者,她们拒绝了那老男人,给人生埋下危险的伏笔,假如潘金莲当时顺水推舟……哦,人生和历史一样,不容无谓的假设。 不过我们可以看看柳如是的人生,她正好拾起被她们摒弃的选择,现实生活中,更多的女子是像她这样的吧?我这么想。 据说这周道登人品不佳,但现实人生里,也许不像《红楼梦》里的贾赦那么讨厌,又或者,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人们对于命运的淫威,少不得微笑着接受,总之,柳如是出任周老头小妾的日子,似乎不像想象中那么难捱。 中国的老男人,但凡有闲有钱,又能读几页书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教年轻的姨太太读书,将小美人置于膝上怀中,那种一半是情人一半是女儿的感觉实在妙不可言。看来不只西方男人才有“洛丽塔”情结,教小姨太太习诗作文,分明就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雅版。 周道登也不例外地好这一口,因此需要一个合适的对手戏演员,年龄要小,心思要灵慧,最具备的这两点的莫过于柳如是,她成了老爷子的掌上珠、心头肉。 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这遭际自然算不得幸运,却也引起群妾的妒忌,苏童的《妻妾成群》里的片段打这里衔接,终于有人,发现柳如是和小厮的私情。 柳如是的粉丝都说这是诬告,她自己亦分辩是那小厮不晓事,言下之意她未曾表错情,那小厮却已会错意。然而我看柳如是一生,是富有激情的女子,不肯受限于传统道德的束缚,再者说,她就算和那小厮有一腿,又如何?用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眼睛看过去,当然是清俊的小厮更有魅力一点。 但是,老头子糟蹋小姑娘是天经地义,一个小妾旁逸斜出则罪该万死,虽然法律不许动用私刑,但是,中国不是还有一个传神的词,叫“做掉”?再形象一点,可以回忆小说《妻妾成群》里的场面,大雪天里,几个面目不清的人,是如何将犯了轨的三姨太扔到井底?据说这情节差一点就在柳如是身上上演了,好在她跟周太夫人到底有点感情基础,发落她的方式是,逐出家门。 其实是给她自由,但是,看《红楼梦》,我们知道,那些丫鬟们,最怕的,是这种自由,宁可出家,宁可死。想想也是,猝然站立在那茫茫天地间,你让一个女孩朝何处去?那时还不像现在,普及的是店小二而不是穿大红旗袍的女服务员。
风尘中的纯情(1)
崇祯四年,柳如是坠落风尘——我很不情愿敲下“坠落”两个字,因她一生姿态飞扬,从来不曾坠落。风尘之路于她,更像是“我选择,我喜欢”,此前的那一段遭遇,被她当成资源利用,高张的艳帜下,有“故相下堂妾”作注脚。 懂得这样炒作,是因为她深知人性——好奇心、窥视欲,以及男人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隐秘心理:同样是睡,睡一个“故相下堂妾”,和睡一个普通女孩的感觉可大不相同,其差别,有如八成新的宝马和崭新的QQ,上流社会享用的东西,咱没有实力弄个一手的,体验一下二手的也不错啊。 这样一个身份,使她无须从底层做起,出道不久便声名噪起,拥有了大批裙下之臣。比如说,有个姓徐的公子,非常仰慕她,这天花了三十两银子,换得柳如是出场。大概闻听柳如是是美女加才女,少不得要有备而来,他现学了几句风雅马屁,正好拿出来卖弄。 一见柳如是,他便道:久慕芳姿,幸得一见。这也不算很不伦不类,只是寒暄得不够口语化,但柳如是已经失笑了。笨蛋徐见美人宛尔,以为自己说得巧妙,遂再接再厉,恭维道:一笑倾城。柳如是不由大笑。徐某人以为效果更佳,又出奇招,赞曰:再笑倾国。柳如是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勃然大怒,转脸去找鸨母:你收了他多少银子?让这样的货色来见我?听说钱已经被用掉,她剪了一缕头发,说拿这个赔给他算了。不过我觉得她这做法也不算上策,头发这东西向来意味深长,焉知徐某不会浮想联翩呢? 柳如是乐于打交道的,是真正的诗人才子,那会儿有点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满世界都是文人的小圈子,红男绿女,谈诗论文,她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个男人陈子龙,早早就在她的朋友圈里出现,然而,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但我们常常,无法在初见时候,就将那个人从芸芸众生里辨认出来。 崇祯六年春天雨水特多,柳如是一脚迈进她的纯情时代。和这个年龄的多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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