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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剑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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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序能令万物开。就树撮将黄叶落,入山推出白云来。

  风过处,刮将一位神道,立在坛左侧。见他戴的是汉巾,穿的是绿袍,系的是玉带;丹凤之眼,卧蚕之眉,手提着光闪闪一口青龙偃月的刀。法师问道:“是何神将?”那神说道:“某非别,是玉泉山显圣的关将便是。”法师道:“站立坛前,有事指挥。”只见一阵风过,又一阵好大风呵:

  有声无影遍天涯,庭院朱帘日自斜。

  夜月江城传戍鼓,夕阳关塞递胡笳。

  风过处,又刮将一位神道,立在坛右侧。见他戴的是兜鍪,穿的是紫袍,系的是金带;黑漆之脸,豹环乏眼,手拿着锋棱棱一条水磨的钢鞭。法师问道:“是何神将?”那神说道:“某非别,是上清龙虎山正一赵玄坛便是。”法师道:“站立坛前,有事指挥。”这法师召这两位天将到不打紧,若谷在傍边观看,见了一个红面,红的似胭脂,一个黑面,黑的似煤炭,他两个威风纠纠,杀气棱棱,长又长似天王,大又大似金刚,就惊得战兢的。

  好一个法师,就去吩咐着关、赵二天将,说道:“此处有个狐精为灵作害,你两位可搜山逻岭,捉将过来。”只见那两位天将应声而去。须臾之间,就把个九尾狐精活喇喇擒将过来。法师一看,原来是雌狐之精,这狐精真个是奸巧会假那虎威,妖娆会变着女子,白乐天曾有诗云:

  古冢狐狸性最狡,化为妇人颜色好。

  头变云发面变妆,大尾曳作长红衣。

  那法师见了这个狐精,飞剑一斩,遂成两截。斩讫,却回互关、赵二将,各返天宫。那男子被狐精染的死里逃生,却来叩谢着法师救命之恩。此却不在话下。

  这法师却又到若谷家来,若谷说道:“先生飞灵符,召真将,必自神仙中来,还可以传吾道否?”法师道:“子左足有北斗星,尚缺其一,再更一世,才可以成仙。”若谷大惊,说道:“某左足有黑子,作北斗七星之状,而缺其一,未尝为人所知,今先生知我,真神仙也。”遂乃问己之寿数,法师倒书九十四字于纸上。将欲别去,乃题诗于壁,云:

  醉舞高歌海上山,天飘乘露结金丹。夜深鹤透秋空碧,万里西风一剑寒。

  题毕,末写“无上宫主作”,乃飘然而去。若谷因大悟,宫字无上吕字也,此法师乃吕先生乎。举目望之,已隐隐然在云端矣。若谷乃以四十九岁而终,却应倒书之字云云。 
第八回 纯阳子醉死复生 纯阳子罗浮画山

 

  却说纯阳子既别了若谷,又蹑着云雾至江南遨游。自称吕元圭,扮作一个渔人的模样,持一蓑一笠,一纶一竿,敲着短短板儿,唱那渔家之词。词曰:二月江南山水路,李花零落春无主,一个鱼儿无觅处。风和雨,玉龙生甲归天去。吕元圭唱这个词儿,声音嘹亮,响遏行云。沿街之上哪个不说声唱的好,唱的好。内有慷慨之士与之以钱,元圭则摇头不受,说道:“我没用钱处,只有酒可见赐几壶。”只见这一所街道,都是些善信之士,闻得吕元圭求酒,这一家也与他几瓯,那一家也与他几碗。这个元圭饮了东家,又饮着西家,并也不晓得推辞。

  时有一酒保者,姓张名隆,年虽有六十余岁,到是个脱洒之辈,因问吕元圭:“尔能饮酒几何?”元圭道:“老官人,我只是没有酒吃,若有酒吃,却也没个限量。”张老道:“吾今与汝一醉。”元圭道:“若得我醉,我当厚谢。”张老乃叫着家僮,抬过一瓮的竹叶青来,约有五斗,对元圭道:“饮此当沉醉矣。”吕元圭乃放开仙量,将那鸬鹚杓,鹦鹉杯,一杯一杯复一杯,饮得笑盈腮,却把那一瓮的竹叶青彻底饮干,脸上并没些酒气。两傍人观的皆说道:“这个人好量,好量!”吕元圭问道:“张老官,还能饮我否?”那张老也是个好事的,又叫家僮们抬过一瓮的葡萄绿来,仍有五斗余,对吕元圭说道:“再饮尽此酒,当醉死汝矣。”吕元圭道:“待我试饮之,看我会醉不会醉。”于是又把那仙量放开。正是酒渴吞海,诗狂欲上天。却把那一瓮的葡萄绿彻腐饮干,脸上又没些酒气。

  吕元圭饮干两瓮酒不打紧,只是傍观的千千万万之人皆说道:“这个人不是刘伶出世,即是李白重生。不然,哪里有这等会饮之人?”张老亦说道:“我的酒皆是好酒,别人吃,越吃越醉。这个人吃,越吃越醒。好古怪!”元圭道:“张老官,我不古怪,还是你酒不醉人。今还能饮我否?”张老见这个人饮干两瓮之酒,哪里还肯把酒来?只是那些众人十分知趣,撺撺掇掇说道:“张老,张老,你今日醉此人不倒,不算你是个好酒保!”张老被众人一激,乃叫家僮们抬出一个最大的瓮来,那瓮酒叫做状元红,约有二石余。对元圭道:“吾抬此瓮酒醉尔,看你怎么?”原来此瓮酒极是好酒,比竹叶青、葡萄绿果不同些,故此叫做状元红。怎见的好呵?则见:

  金波似蜜,玉醴如泉。美味尝时,行人尽皆吐舌;清香满处,闻者谁不流涎。就如程乡之醪,醉李公者千里;绝胜山中之酎,醉刘子者三年。李白若闻,毕竟留身上之玉佩;阮宣一过,定教解杖端之金钱。青州从事数兹第一,生秀才让此居先。注在瓶中,潋滟的霞光欲炫;酌之盏里,馨香的露液尤妍。瀛洲之境,可以酩酹夫学士:瑶池之中,可以酕幔Х蛏裣伞

  正是:上箬村中名未重,新丰市上价空传。此时若使刘伶饮,荷锸应须瘗九泉。

  却说吕元圭见了这一瓮状元之红,仰天大笑,说道:“此可以尽吾量矣。”于是取过一个小卮,又取过一个大觥。小卮注得满满,大觥酌得盈盈。小厄告竭,大觥又于,这叫做“流星赶月”之饮。既而不胜其烦,单单的注起几个大壶,饮个长流之水。只见那壶儿酌的恁忙,他口儿吞得恁快。正是一派湘江水,涓涓不断流。就把那一瓮的状元红,饮得个泉流干彻底,灯盏照无油。众人看的,哪个不说声:“此非凡人也!”

  张老虽去了三瓮的酒,倒也不甚恼,只是那张老的婆子有些小气,骂着张老,说道:“不死的老狗,败家的老狗,怎么把许多的酒与人吃?”你看他千老狗万老狗、骂得个张老哑口无言。又骂着吕元圭:“这样村人,饮去了我许多酒,你肚里生了酒龟,发了酒蛊,怎么不害个酒痨死?你臭村人,烂村人!”吕元圭见这个婆子千村人、万村人骂的个不休,乃假作微醉,回言道:“妈妈不要吃恼,我吃了你的酒,偿你的酒价就是,骂甚么?”乃探着怀中,取出一块石头与那婆子。那婆子接着个石头,好恼又好笑。怎么叫好恼?三大瓮好酒,被这个元圭吃去,此不是好恼!元圭颠不颠,狂不狂,醉不醉,醒不醒,拿着个石头儿还人酒钱,此不是好笑!那婆子说道:“这样好酒的人,不如醉死他,也消我呕气。”于是再取过几壶堆花的烧酒,饮他一个雨中夹雪,雪上加霜。

  吕元圭见这个婆子又取将烧酒过来,乃曰:“好贤惠的妈妈。”却把那几壶的堆花烧酒一饮而尽。彼时,玉山已颓,遂扑地一跌,酩然入醉乡矣。众人到元圭身傍,将手儿在口边印了一印,全无气息,皆说道:“此人死了。”内中有一等人说道:“此样人也是个异人,好好的具棺材埋他。”张老道:“棺材我有。”乃倩着几个土工,三三两两,把吕元圭尸首置之棺材之内。

  荷锸的荷锸,拿锹的拿锹,抬棺的抬棺。一抬抬在南山之上,掘一个土坑,深深的将元圭埋着。埋毕,众土工们三三两两而归,望见前面又一一个吕元圭,摇摇摆摆,歌着劝世之词。词曰:

  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一毫之恶,劝人莫作。衣食随缘,自然快乐。算甚么命,问甚么卜。

  亏人是祸,饶人是福。天眼恢恢,报应甚速。谛听吾言,神钦鬼伏。

  歌罢,又吟绝句一首云:

  鹤不西飞龙不行,露干云破洞萧清。

  少年仙子说闲事,遥隔彩云闻笑声。

  众土工们见了这个元圭,歌了又吟,人人惊异,皆说道:“埋了一个吕元圭,怎的又有个吕元圭?”乃复转南山之上,启棺一看,尸首已不见了。遂回归言与张老,说道如此如此。张老大惊,将所与石头视之,乃一锭瓜子金也。始悟“元圭”二字,乃是“先生“二字,吕元圭者,即吕先生乎!遂懊恨终日,此却不在话卜。

  却说广东博罗、鲁城二县之境,有座山名罗浮山。这一座山,乃三十六洞天中之一洞,名曰耀真天。极是好个胜境。只见层崖插汉,丹壑凝烟,青松翠竹交阴,异果奇花并美。有诗为证。诗曰: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这一座山,盘古初分天地时,只有罗山。浮山者,乃是蓬莱一个别岛。为因唐尧之时,洪水九年,把一座蓬莱别岛漂漂浮浮,浮至这个所在,依着罗山而止,故此叫做罗浮山。亦有诗为证。诗曰:

  二山合体镇坤元,洪水漂来不计年。

  玉洞天宽无客到,石潭云净有龙眠。

  霜秋锦炫丹崖树,月夜琴鸣碧涧泉。

  我欲凌风登绝顶,一声铁笛叫飞仙。

  罗浮山既是个福地,内就有个朱明观。这一所观也,好清雅。芝房尘净,丹灶烟凝。洞门常有白云封,石磴竟无俗客到。纯阳子一日遨游其地,至一小庵中,偶道士他出,独一小童在。那小童到也乖觉,一见了纯阳子,遂向前而揖,说道:“先生来此游乎?”遂引至一经堂,安顿一个椅子,拂净尘埃,请纯阳子坐下。纯阳子问道:“此何寥寥?”小童答道:“莫道寥寥,虚空也。”纯阳子深嘉其言,以为这小童有些道气,讲得话分外别些,毕竟其师父是个好人。乃题诗于壁,云:

  丹房有门出不钥,见个仙童露双脚。

  问伊经堂何寂寥,道是虚空也不着。

  闻此语,何欣欣?主翁岂是寻常人。

  我来谒见不得见,渴心耿耿生埃尘。

  归去也,波浩渺,路入蓬莱山杳杳。

  相思一上石楼时,雪晴海阔千峰晓。

  纯阳子题毕,那小童献上一杯茶,道:“先生请茶!”纯阳子接过那个杯儿,饮过一杯的茶,暗道:“此童子到也可教。”既而,小童又窃着道士的酒以献。纯阳子见这个小童恁般殷勤,思欲度他。遂举杯而饮,留其余,使小童饮之。奈这个小童不该做神仙,乃以其余酒不洁,推故不饮,说道:“重子从来不饮酒。”纯阳子道:“略饮些无妨。”那小童终不肯饮。纯阳子无奈,只见那小童两目内障,纯阳子止以所余之酒噀其目中,那闪障忽然开明。这也是小童们无缘中有缘,不然,有眼是天堂,无眼是地狱。小童复去炊饭,款待纯阳子过午。

  纯阳子乃取出一管仙笔,磨着一块仙墨,将那尖锐锐的仙笔,濡着香喷喷的仙墨,遂画着一山于壁,山下作池三口。画毕,小童又具着饭至,纯阳子不食,对小童道:“吾仙人也,汝饮吾酒则仙矣。不饮,命也。然亦当享高寿。”言讫,飞入石壁中隐去。童子惊讶。

  及道士归,童子具告其所由。道士见所题之诗,彻壁内外,乃大惊。既而又观其所画之山,见山之下有他三口,乃大悟曰:“山下有三个口,此是个嵓字,乃吕洞宾乎!”不胜懊恼。其后童子果以五百岁而卒。纯阳子既游此处,又不知显度何方,且看下面分解。 
第九回 献美人画并泛管 活已死鱼并吹笛

 

  却说纯阳子一日游洛中,有陈公名执中者,素行颇善,纯阳子欲度之。时陈公建第宅东都,落成之日,亲朋纷然与贺。或有贺以诗者。诗曰:

  甲第连云峻,山川拱把中。

  文章华似藻,制度茂于松。

  地胜风云壮,门高驷马容。

  熊罴频入梦,生子有人龙。

  又有贺以联者,联云:

  室成全众美,天时地利人事;地胜毓三荣,状元榜眼探花。

  时亲朋贺毕,陈公列席以待。俄有一褴褛道人至,即纯阳子也。陈公问道:“子来何为?”道人道:“我有仙乐一部,欲奏之以侑华席。”众亲朋皆道:“既如此,请先生奏来。”道人就腰间出一轴小画,挂于壁上,其画绘有美女十二人,各执乐器。道人以云板敲动,呼曰:“众女娘请下!”只见那画中的美人群然而动,遂鱼贯而下。下尽,画中止是一幅白纸。

  只见那些女娘,两执幡前导,一抱琴,一操瑟,一把笛,一举笙,一握萧,一拥筝,一引琵琶,一执箜篌,一持羯鼓,一携拍板,皆玉肌花貌,丽态娇音,顶七宝冠,衣六铢衣,金珂玉佩,转动珊然。鼻上各有一粒黄玉如黍米,而体甚轻虚,终不类生人。众亲朋观看,那个不拍掌大笑,说道:“妙!妙!”道入遂命之奏乐。那女娘们抱琴的弹琴,弹的悠悠扬扬。操瑟的鼓瑟,鼓的凄凄清清。把笛的弄笛,弄的嘹嘹亮亮。举笙的吹笙,吹的咿咿哑哑。握箫的品箫,品的悲悲切切。捧筝的抚筝,抚的哀哀怨怨。引琵琶的拨琵琶,拨的■■唪唪。执箜篌的奏箜篌,奏的宛宛转转。持羯鼓的打羯鼓,打得丁丁东东。携拍板的敲拍板,敲的咭咭嘎嘎。众乐齐动,响彻云宵。此说甚么九天之上,秦穆公闻得钧天广乐;半空之中,唐明皇听的霓裳羽衣之曲。真个好耍子哩!

  凡三阕竟,陈公问道:“此何物女子?”道人道:“此六丁六甲玉女。人学道若成,则身中三魂、七魄、五脏、六腑诸神皆化而□□,公亦愿学否?”陈公道:“你只是幻术,炫惑世俗,学他何用?”道人乃顾于诸女娘,说道:“此人不重贤,妆等可去矣。”于是那一干女娘作色而言,有说道:“这样不知趣的人家!”又有说道:“这样不晓事的人家!”遂亦鱼贯而行,复上画轴之上,依然不动。众人复大笑,说道:“这个小小轴儿,这些女子下来得,又上去得。果妙!果妙!”于是大家环聚而观。道人乃张口吞之,索纸笔大书曰:

  曾经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间五百年。

  腰下剑锋横紫电,炉中丹焰起苍烟。

  才骑白鹿过沧海,复跨青牛入洞天。

  小技等闲聊作戏,无人知我是真仙。

  题毕,未写着“谷客书”。即出门去,俄不见。众亲朋懊恼大甚,遂以谷客二字问于陈公:“此是怎的说?”陈公详“谷客”二字,乃说道:“谷者洞也,客者宾也,岂非吕洞宾乎?”亦悔恨无及。

  纯阳子既离了洛中,复蹑着一朵祥云,至一地名禄江。时渌江有一笔师,姓翟名华,喜接往来方士。纯阳子闻其贤,诣其家谒之。翟见纯阳子丰姿蒲洒,态度飘逸,遂留之于家。时八月天气,纯阳子不茹荤,翟公乃呼取僮仆,三三两两,或在西塘去取藕,或在东圃去摘菜,或在南涧去采芹,或在北郊去蓺黍。又且剥鹿卢之枣,春鸡头之茨,煮烹羊角之豆、鹿角之菜。款陪纯阳子,约有一月余。纯阳子见这个翟公礼意加厚,将欲度之。

  有一日,拉着翟公,游于渌江之浒。只见:水深莫测,浪阔难游。上下无跨虹之长桥,往来之泛鹢之轻舟。隔岸止六七椽茅屋,前滩惟四五个沙鸥。人莫道此水呵但如衣带之小小,我则说这江呵却似天堑之悠悠。正是:一派长波无尽头,西风卷起浪花浮。渌江不是寻常水,泻下银河天上流。

  纯阳子欲与翟公过于江之西岸,无有船渡,乃显出一个仙术,将一笔管啮为两片,浮于水彼上。纯阳子履其一,引翟公亦履其一。此正欲度他而去,翟公心恐,竟不敢履。纯阳子乃笑而济焉。及岸,俄不见。翟公始知其为异人也。旬日,又来。值翟公外出,有一犬见纯阳子复至,摇首摆尾,不胜忻喜之状。如此者半日。及翟公回家,一见纯阳子,亦不胜之喜。纯阳子自袖中取出一团肉脯,约有桃实般大,令翟公食之。翟公闻其臭腐之甚,遂掩鼻,谢弗食。纯阳子太息,说道:“吾吕公也,以丹药一丸食子,汝弗(以下原有缺文)……子。”纯阳子已隐而不见。

  陈老乃顿足捶胸,放声大哭,说道:“神仙在此,我竟不晓得,气死我也!”只见那左邻右舍皆来问其缘故。陈老指其鱼曰:“你不曾看这个鱼儿,分明是我剖开的,而今活活的在那里。”那些众人说道:“活鱼的人今在哪里?”陈老道:“已变化去了。”言未毕,忽又闻其人歌声宛转清亮,其歌云:

  落魄且落魂,夜宿乡村,朝游城郭。闲来无事玩青山,困来街市货丹药。

  卖得钱,不算度。沽美酒,自斟酌。醉后吟哦动鬼神,任意日头向西落。

  纯阳子唱此长短句歌,响彻云霄,音振林木。陈老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乃谓曰:“汝神仙可留下姓名。”纯阳子道:“吾吕洞宾也,今去矣。”遂现其形于五云之端,众莫不惊骇。至今江东有一鲤鱼,腹下有痕迹,原是纯阳子灵丹点活的,其鱼尚在。

  又,纯阳一日游武昌,扮作一云游道人,持一渔鼓简板,满街之上唱《浪淘沙》一词,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灵源。鱼遮四壁任萧然。万象森罗为斗拱,瓦盖青天。

  无漏得多年,结就姻缘。修成功行满三千。降得龙来伏得虎。陆地神仙。

  时武昌守有事外出,正当摆头踏转府,闻得歌声清亮,坐在轿子上凝望,只见是个道人。那太守素重着方外之士,因谓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他进我衙里来,我有事问他。”只见那些皂隶们就去请着那道人,说道:“先生,我老爷请你到衙里去。”道人遂同着皂隶们直进府衙之内,见了太守,唱一个恭儿,说道:“贫道稽首。”那太守到是个不骄傲的,回言道:“道人休怪。”既而叫门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同说:“道人从何而来?”道人道:“贫道终南山来的。”守□问:“终南有佳处?”道人道:“佳处甚多。”因举陶隐君诗答云:“终南何所有,所有惟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守甚异之,款留二日。因问其姓名。道人隐而不说,惟曰:“野人本是山中客,石桥南畔有旧宅。父子生来只两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时守性好弈,因问道人:“能弈否?”道人道:“颇知。”守乃与之对弈,才下仅八子。道人道:“大人负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负?”道人道:“吾子己分途据要津,所谓战必胜,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数局,守皆负。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并不见其踪迹。守令人遍城寻之,有人说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寻者至郡治前,则闻笛声在东门。寻者至东门,则闻笛声在西门。寻者至西门,则闻笛声在南门。寻者至南门,则闻笛声在北门。寻者至北门,则闻笛声在黄鹤楼前。守乃多令人寻之。及至黄鹤楼前,道人则走往石照亭中。众人从石照亭中左顾右盼,东□西觅,哪里见道人个踪儿影儿?但见亭中有诗一首。诗曰:

  黄鹤楼前吹笛时,白苹红蒹满江湄。

  衷情欲诉谁能会,惟有清风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录了此诗,回复太守,说道:“老爷,那道人着实奇怪,东寻东不着,西寻西不见,直寻到黄鹤楼前,他却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没有踪影,只留有一诗在那里。”因呈诗与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诗,说道:“野人本是山中客,乃宾字也。石桥南畔有旧宅,石桥者洞也。父子生来有两口,两口者吕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这分明是‘吕洞宾吟’四字,此道人乃纯阳子乎?”众方惊悟,其守亦懊恼累日。 
第十回 吕纯阳杭州卖药 吕纯阳三醉岳阳

 

  纯阳子一日游杭州,扮作个施药医士,自称乾系屯先生,头上戴一幅巾,身上穿一领皂袍,把药包儿摆在十字街头。这一边列着甚么续命丹、换骨丹、水火丹、返魂丹等丹;那一边列着甚么神楼散、益元散、紫金散、八宝散等散。又这一边列着甚么养胃丸、养脾丸、化痰丸、固精丸等丸;又那一边列着甚么鹿茸膏、白凤膏、黑漆膏、露液膏等膏。药已摆定,于是挂起着一面大大的招牌,上写着“轩岐仁术”四个大字。

  只见满城百姓求药的纷纷,有一人进前揖曰:“先生,我母有个心气之疾,或五日一作,或七日一作,又或三日一作。可有药治否?”乾系屯道:“心腹之疾,不可不治。”乃探取药囊之中,取过了妙剂一服,付与其人,说道:“你是个爱母亲的孝子,这一服药令堂饮之,其疾即愈。”其人拜谢而去。又一人进前揖曰:“先生,我有一个家兄,患了头疯之疾,左服药不效,右服药不效。先生可有药治否?”乾系屯道:“头首之疾,不可不治。”乃探取药囊之中,取过了一服妙剂,付与其人,说道:“你是个敬兄长的悌弟,这一服药令兄饮之,其病即愈。”其人拜谢而去。又一人进前揖曰:“先生,我有一个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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