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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terfly in cremains-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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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面孔在他的眼前粉身碎骨,深色血液缓缓从身体里流出,像是某种有生命的爬行动物一样朝着四周蔓延,惊慌和相机咔嚓的快门声推搡着柯闻不停向前,脚下的地面变得绵软,像是踩在了死者的脑组织上。
混乱里,他优秀的观察力和记忆还在忠实地记录着一切,警察冲上来拦住失控的人群,柯闻裹挟其间,仿佛大梦初醒,人间却天翻地覆。
后来他站在麦当劳里,想了足足十五分钟,却依旧只觉得阵阵发呕。
他只点了杯红茶,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天,热闹异常,翻开来看了几条,全都是一天之内发生的爆炸性新闻,柯闻看了一会儿,又回到了早上那个没来得及回复的页面。
2011…04…20 07:15
守恒:我们见个面吧,白瑞
他想了半天,最终回复了对方一条地址,正在这时候旁边座位上自言自语坐上一人。
是疯子。
她还带着上次那条没织完的东西,毛线乱七八糟塞在脚下的袋子里,颜色已没有之前的鲜艳。
她边织着毛线,嘴里不停说着,柯闻细心听她口中自语,依稀像个地名,他于是凑过去问她。
“那是什么?”
对方像是被吓了一跳,直勾勾地看着柯闻,那竟是他们第一次对话。
柯闻也察觉到自己的问话有些突兀,缓和了一下又问。
“你。刚才说什么?”
疯子看着他,脸上还有未化开的脂粉洇在颊边,白色的,全无察觉。
“下个月就是婚礼,”她突然说,“我的礼物还没有准备好。”
柯闻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疯子的耳闻,想起她的“城堡”,于是说:
“他们希望得到你的礼物吗?”
疯子没有说话,低着头继续织她的东西,嘴里依旧重复着之前的话,反反复复,像个魔咒。
然而这回柯闻听清了,那是个地址,白露街793号。
“需要我给你买吃的吗?”
柯闻准备走,在之前问她。他听说疯子将他上次给的红茶喝了精光,最后还把杯子放进了她那个破烂兮兮的纸袋里。
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疯子全然无视柯闻的话,只一个劲地重复着,白露街793号。
柯闻还是给她买了些东西,汉堡饮料之类,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就准备走,却没想到疯子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疯子用力之大,全然不似一个女子应该有的力气,柯闻的手腕在她的力量之下发白变形。柯闻看着她,发现对方的眼睛不似东方人纯黑眼瞳,而有一丝隐约的灰。
像是银鼠。
“谢、谢谢你…”
疯子看着他,眼里是一种扭曲到变形的认真。
☆、无题
Title:梦旅书
2011年4月10日星期日
很难说那究竟是梦境抑或现实,Val再次出现,在一家酒吧,他鲜少去的地方。
我们的距离隔着一整个吧台,他坐在角落的位子里,白色灯管映照他枯惨的肤色,桌上的饮料已经放了很久,杯壁透出的水滴落在台面上,缕缕的水痕。
他的头发突然变得很长,在肩窝漩出温柔的色泽;他一如既往的瘦,后脊两道深深的骨影,像是覆雪的山脊。
我们不发一言,相对沉默,仿佛间隔了数十年,整个人间在我们之间来了又走,而这距离又仿佛近似昨日,骨血里的熟稔,落在眼前,便丝丝缕缕生发,无法抑制,如同本能。
可是,谁又能回到昨日。
不断有人在中间的座位取酒,调情,复又回到舞池中去缱绻缠绵。只余我们,像是两条被潮抛弃的鱼,留在岸上等待干涸。
没有人想到不告而别。
人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二十年,一只蝴蝶在世的时间不及万分之一。
我走向他,距离上次分别隔了八万六千个小时。他费力想要抽好一支烟,却因为控制不好吐息的力度而呛住。
我抚着他后脊一块突兀的骨,落下一吻。
他的腕间有一剜新鲜伤痕,像是鲜红琥珀,新生血肉的颜色,透明的仿佛可以看见生命流动。
婚礼在下个月的周五,新娘是虔诚的教徒,礼拜时她会俯下身,亲吻神像脚下的尘土。
Val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脸上浮着一层异样的白,不自然的颜料,而他眼角晕开的黑色油影,以及唇齿艳丽的红,暴露了拙劣的妆容。我没想到曾在舞台上如天鹅一般的王子,此刻却像是个粗劣的木偶玩具。
我问他,你怎么了。
你究竟怎么了。
他说这很好,这是我应得的。
说话时他看着我,额前过长的发梢刺进眼眶里,他看着我,眼里全是近乎执拗的庄重和认真。
像是坟前祈祷的年轻牧师。
可是,Val,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我以为,你想让我这么做。我说。
尽管你知道,我还留着所有的东西。
你应该扔了,Val说,Valerie她很好,她将会是个完美的妻子。
我抓住他的手,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Val将手覆上那枚戒指。
你看,不是我的一切会好很多。
我等了很久。我说,有一刻里觉得也许等不下去了。
你应该如此的,Val说,该发生的注定会发生。
这世界有这么多人可以彼此自由的结合,一生所爱,可以是任何人,我愈爱你,便愈觉得不应该是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似是囚徒,服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刑。
Val,如果不是你,我想不出会是谁。如果这是一场梦,我愿意选择不再醒来。
他银鼠灰般的眼眸清澈透亮,映照着我的罪孽。
我也是,他说,可我知道这是一个错误。
婚礼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围巾怎么样?冬天到来之前,姐姐总会给我织一条新的围巾。
我说,回家吧。
他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久到舞池里的曲目换了一遍,桌上的啤酒放走了所有的气泡。
而那,是我的爱人最后一次流泪。
☆、无题
白露街793号是一间教堂,掩在一爿破旧民宅里,从街上走过,一不留意就会错过。
教堂门前的白色十字架映在斜阳里,有些斑驳,像是已经失落的救赎。
柯闻在那条窄得逼仄的巷口站了一会儿,有修女妈妈从门里出来,看到站在那里的年轻人,便向他招手。
有什么问题就进来吧,我的孩子。
柯闻欠了欠身,还是走了。
和守恒约定见面的地方在这附近,时间尚早,柯闻在对面的咖啡馆里坐着,一辆警车泊在街上,他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
那疯子进来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侍者上前试图拦住这个看起来异常的客人,然而对方却目的明确地直奔柯闻而来,这让后者明显大吃一惊。疯子情绪激动,显然想试图表达什么,然而没能做好,她打翻了桌子上的咖啡杯,黑色液体浸透了五十年代风格的绣花桌布,侍者有礼貌地上前征询是否需要叫人,柯闻摆摆手,歉意地请对方只需收拾残局即可。
他竭力安抚疯子,对方从已经皱烂的纸袋里取出一条已经弄脏的毛织物,胡乱地想要往柯闻身上缠,他扯下那东西,这才认出那是条围巾。
针脚斜乱,有几处甚至有明显的漏洞,他尴尬地任对方将那条脏兮兮的布条围在脖子上,疯子这才作罢,冲着他愣愣地笑了出来。
这是……送我的?
柯闻摸着那条围巾,不解。
这是我送你的。疯子笑的满足。
下个月婚礼的礼物,这个冬天你用的着。
几乎整个咖啡馆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好奇议论,侍者再一次上前示意,被柯闻婉拒。
也许你送错了人,柯闻看着对方,也许是病状加重,她唇角的口红歪得滑稽,那一块没有化开的脂粉仍凝在颊边,白色的。
我不认识你。
他说。
疯子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味傻兮兮的笑,让人怀疑她不仅疯,而且傻。
柯闻考虑着也许自己需要帮对方寻找一所病院治疗,他试图整理对方歪斜的领口,这才发现她根本就扣错了扣子。
他叹一口气,蹲下身去帮对方将错扣的纽扣一粒粒解了重新扣好,那疯子倒意外地配合,伸长的脖颈由着他一点点动作下去,直到最后一粒纽扣,柯闻起身,脸上的神情像是逢了寒冰,怪异而僵硬。
然而疯子丝毫察觉不到对方的异样,仍是愣愣地看着他。
后来发生了什么,柯闻再也不记得了,他以为自己是走出了咖啡馆,恍惚错乱中他弄碎了一只杯子,且没有付账,这些他全不记得。下一秒他在巷口,正对着一只垃圾箱呕吐不止。然而听见的只有自己干呕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吐出来。身体内的狂澜竟好似要将人掀翻,那股力量使人恐惧,然而那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听见有人上前的脚步,停在不远的距离,同时有光打在脸上。
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帮忙吗?
他逆着光看过去,看见对方身上的徽章,于是摇摇头。
您可能需要医生……
我不需要!
他不知道自己用多大的力气喊出了那句话,待从对方愣怔的表情里回过神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半张脸已经被鼻腔里涌出的血染红,他拽下脖颈上那条脏围巾,擦掉了污血,然后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走出巷口,他看见那个疯子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无题
安眠药失效了。
整个周末城市浸没在经济危机的恐慌之中,已经有人开始排队申请救济金,街道寥落,店铺关门,凄凉景象却似曾相识。
柯闻哪儿也没去,待在家里,他尚不曾失业但也岌岌可危,加之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工作大多都被别人顶替,电视与网络萧条一片,他在窗边无所事事,黄昏从眼前再度更迭至黎明。
博客没有再更新,自那日爽约后守恒的ID不停在页面上闪动着,柯闻没再回复,直到后来索性关机。
周末结束前他收拾东西,准备搬去一个租金低廉的住处。那里接近远郊,没有地铁,每日通勤不甚便利。
他把所有私什都打包放妥,原有的家具罩上布。这才想起在储物间里也有一些自己的东西,从房东处取来了半信半疑的钥匙。房间里面堆着多是书,早年前看的,他在房间里消耗了一个下午和三包烟,最后一页读完时房间里烟雾缭绕一地灰。
最厚的大部头书发现了一只盒子,用报纸裹着,他早已记不清来历。
法兰绒的首饰盒,掌心大小,绣文已经磨灭,打开来里面空空如也,不知道原来装的是什么。
他站起来拍拍衣裤,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了弃用的纸箱。愤怒的房东太太站在门外,指责她的住户在房子里肆意吞云吐雾。
药吃完之前他又去了一次医院,拿着一沓纸据和黄色标签,敲章的声音庄严而利落,像是审判,他在那空洞声响里忍不住开口:
“这安眠药实在没有什么效果,不知为何每次总还要吃它。”
柜台对面一时沉默良久,才道。
“这不是安眠药。”
Paroxetine 对面说。
抑郁症、强迫症,极端情况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亦适用此药。
如果怀疑,可以去找你的医师看是否开错了药单。
不,不必了。柯闻说。
他也早已不记得自己是为了治疗什么。
“就当做是安眠药吧。”他说。
Title:梦旅书
2011年4月23日星期六
“全变态类昆虫内部器官的变化主要在蛹期内进行,其变化主要包括幼虫的组织解离(histolysis)及成虫的组织发生(histogenesis)两方面,两者相互衔接,渐进取代。”
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两片叶子,蝴蝶,甚至河流。
但是上帝啊,你为何要用同样的容器,盛敛不同的灵魂?
那大概,是我做过的最恐怖的梦了吧。
我站在那里,我希望站在那里的不是自己,然而我知道一切已经太晚,并且无可挽回。
梦境与现实像是在不可能相遇的轨道上发生了碰撞,将所有的一切粉碎。你希望能从中醒来,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个糟糕的梦。
可梦来的如此清晰,真实,在那里,Valerie沉睡的地方,像是G弦上沉睡的海神。Val 温柔地,拾起她红色的发梢至唇边轻吻,那股甜腻而苍凉的气息不断从她的身体里流出。不,我如何知道这就是Valerie,我的新娘?她已经没有了面目,那双灰色的眼眸只剩下了突然的空洞,它们去了哪儿?我不知道。
我们相约在这里共同度过婚礼前最后一次的幽会,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她嘱咐我带上一瓶甜酒,我们彼此都有礼物要送给对方。
Val站起来,走向我,他的手里拿着一截新鲜皮肉,还在往下滴着血,分不清这是那里的部位,他向我伸出另一只手,手心里静静躺着几颗光洁的,染着血的牙齿。
他说,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摧毁错误的躯壳,重新解离,渐进取代。
那就是我,变成她…
他微凉的指尖触摸我的脸,我的罪孽,我们的鲜血和眼泪在他的指尖交融。
这是我永远的噩梦,我不断呼唤自己醒来,我知道这没有用,这是无法醒过来的梦,是我一生都无法消弭的罪孽。
我不由自主地下跪,Val在那滩鲜血里起舞,他将手中的人皮贴在脸上,分寸贴合。那本来,就是从一张脸上下来的皮肉。
可是Val,她,难道不就是你吗。
☆、无题
一大早,他接到报案,城中的某处废弃民宅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死者无名无籍,早被制度归作“无家可归”那一类别的人,尸体发现时人已僵直,挂在天花板上,一条脏到发黑的红围巾在解下尸体的同时挣然断裂,尸体重重砸在地板上,像只破口袋,腐败的酸臭气息蜂拥涌出。
在场的警官早已习以为常,在冲天恶臭中继续调查取证。报案人是这一代的地产商,这一片废弃民居被政府收购,准备兴建商业楼盘,今日前来勘验地基,就看见了挂在房梁之上的,一动不动的女人。
他看着那女人,红色的头发形如枯槁,毛衣与长裙已不适合五月初的城市,死者苍白的面容嘴唇紧闭,面容之上的脂粉在生命逝去后变得僵硬而滑稽。死者身边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然而那条围巾在他眼里,有几分熟悉。
“喉骨断裂,颈部淤痕,尸体尚无其他致命伤,可初步判断是悬吊致死。”
他捡起那条围巾,想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时听见正在验尸的警官一声低呼。
“死者是男性!”
警官稍提起尸体的裙边,露出尸身令人惊骇的内里。
“他把自己…”
所有人望向那具尸体,一时惊诧不已,神情各异。
“这是什么,精神病?有相关入院资料吗?”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是谁。”
“也许只是活不下去了吧。”报案的人咋舌。
“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他没有说话,手机在此时骤然震动,打开一条更新信息,来自白瑞。
最后的更新,白瑞只写了四个字:
网站废止。
他站在街口,看着那人将箱子一只一只往路边停靠的车上搬,车身上写着“XX搬运公司,风行神速,四海皆家。”
那是案件计划下警方监视多年的保护证人,因为PTSD而一直无法向检方提供对于控告有利的证词,加之多方因素,案件最终不了了之。
他倚在墙边给自己点了根烟,一旁的垃圾桶边摆着几个纸箱和一团报纸,报纸团来自三年前,因为浸过水而发黄发皱。
报纸团里除了当日时事,还有一则谋杀报道,著名舞蹈演员残忍杀害新婚孪姐,场面血腥,疑为伦理情杀。
他抽完那根烟,五月初的晨风倏忽散开。搬家的人装好了车,啪地一声阖上车门,驱离而去。
他目送着,没过一会儿,已经废止的博客上又多了一条新的留言。
2011…05…13 08:20
守恒:希望你能有个全新的开始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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