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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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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首为报。”

朱棣但笑不语,乃赐以资粮而遣之。

初十,鞑靼可汗遣使来见燕王,命人奉上银饷若许,俱纳之。

腊月十三,再擢升后军都督府都督顾成,为右都督。顾成,为降将,自降始,就一直为燕王驻守北平之根本至今。可谓忠心耿耿,恪尽职守。燕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其心怀韬略,以及识人、驭人之术,实非常人可窥之一二也。

是日,天刚微明,大明殿后殿之内,满室的暖意,如春。

她蜷缩在榻上,假意听不见寝室之外的响动。

夜烛,已熄,只余袅袅的青烟尚未散尽。

照前例,他昨夜并未宿在殿内,而是直接去了张氏雪如的殿室,直至更敲寅时,始回大明殿。

此刻,想必已是大军集结完毕,只待时漏再催人脚程。

他缓步走至内室,那张睡榻之上,伊人,看似春梦正酣。

但,他岂会瞧不出?

再等了片刻,见榻上之人兀自不动,遂俯下身,将那张小脸自锦被中强行攫住,转向自己。含笑斥道:“王妃,准备何时醒来?”

言罢,薄唇即覆住那一朵唇瓣,唇齿始接,始知所触之处,竟是冰的。如此冰冷,显是一夜无睡。

不过须臾,便已挣开他的钳制,扭头看向里侧。

她虽一向在他面前放诞胡为惯了,但,如此肆意任性,却也极少。

他心内洞悉,却只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松了她,准备起身。但,那副小小的身子,却半点动静也无,伏在锦褥之内,只若泥雕蜡塑一般。

他不再理会,起身离榻,大步而出。

高大挺拔的身躯之上,已然装束一新,青黑色的甲胄,在晨曦的浮白与灯影中,耀出冰冷的寒光。

大步步出后殿,直至出了前后殿相连的廊庑,身后,仍不见半点人影。

玉阶下,已候了数十位贴身护卫。刘成,偏要捡个空缺,站在这些精壮的将士中间,自个弯腰执着他的马缰。

男儿,不再耽搁,刚欲拾阶而下,眼角余光,却见朱门处,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刚现身而出,长阶下的那些个护卫,赶紧低头敛眉,不敢再轻易起身。

柔软的发丝,垂于腰间,更,衬得一张小脸,苍白异常。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暖裘,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去。

朱门之内,云萝宫人正远远立在一隅,其后,是几个随身服侍的小宫人。

他终是心内失笑,止了步,换了笑颜,含笑看着眼前人。一双眼眸内的精光,虽凌厉如初,却也叫檐角的灯影添了少许暖意。

宫墙之外,是震天的号角之音,在这冬日的薄霭中,直上天际。数十万燕军将士,已然整装待发,只等着自己这个主帅。

他的缠枝海棠,明明此刻眼中俱是泪意,却偏要朝他绽出一朵娇美的笑靥,真是自欺,欺人。

他负手立于彼处,面上,虽含笑,却故意不语。

天色,愈发亮了,他再看一眼远处端礼门方向,略略敛了眼底的柔意。才要移步,只见眼前人突然飞奔入怀,不过眨眼间,即扑进他怀内。

他接住她,许是咯到了他身上的铁甲,痛得瑟缩了一下,却,不肯歇手,兀自,埋首于他的身前不起。

浑身冰冷且不说,连吸气都带了明显的鼻音。

刘成,以目示意,睨一眼自个身后的将士,岂知那些护卫不等他眼色,早已齐齐退出五十步之外。刘公公自个,也不敢太僭越,忙躬身低头,只当未瞧见。

他,又等了须臾,始沉声笑道:“王妃,本王必须得动身了。”

一面说,一面自怀内钳过她的小脸,低头看向那一朵娇柔的唇瓣,却未再吻入。他倒要看看,她还要抗拒到几时。

乌黑的瞳仁内,俱是不舍的泪意,晶莹透亮,估计早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他淡淡扫一眼她身后的大殿之内,彼处,果然已不见了云萝等人,自是一早都回避了。

他这才笑:“怎么,王妃这么舍不得本王走?”

她咬紧唇瓣,却,说不出一个字。

远处的号角,似愈发紧了。一声声,似吹在女儿心上,心,跳得仿佛要跃出人的喉内。

她舍不得,却只能舍。昨夜,是她的生辰,可是她同样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到张氏的殿内。

春宵一夜,自是值千金。

这一生,她既与他错过,一步错,步步都是错。

他推开身前的小小人,大步而下长阶,自刘成手中接过缰绳,纵身上马。

待勒紧缰绳,却见月台之上的身影,已背过身去,一面拭泪,一面拎着裙裾,飞奔入殿。头也不回,仿佛她对他是避之不及,不肯一顾。

他放声大笑,双膝随之一紧,座下铁骑长声嘶鸣,再一挥马鞭,朝着端礼门,疾驰而去。

身后的数十位护卫,赶紧飞身上马,紧随其后。

一路疾行,先出端礼门,再过棂星门,眼前,即是密密匝匝的燕军精骑。队列之前,正是他的几个心腹大将,一个个面露焦色,显是已等候多时。看见他驶出,忙拱手抱拳,在马上向他欠身见礼。

他不再耽搁,在前纵马疾行。丽正门外,驻扎着他的燕军大部,才出千步廊,就只见城门洞开,眼前,旌旗迎风,戈甲林立,队列整齐肃穆异常,步骑交错着,自外城绵延而出。

建文三年,腊月十七,卯时。

燕王,率大军再出北平,举师南进。

腊月二十八,燕军驻营蠡县汊河。

为避开真定和德州的守军,从二者之隙,直插山东进入淮北,燕王,先派燕将李远带八百骑兵侦察官军动静,扫清南进道路。

腊月二十九,赵氏蕊珠诞下燕王第四子,虽失血甚多,凭着王鹤一的全力,所幸有惊无险,母子二人终化险为夷。是日,马三保奉王妃徐氏之命,遣将士单骑南下,向燕王驰报喜讯。

建文四年,正月初一。李远等人行至藁城,途遇驻守德州的官军都指挥葛进,正率领马步万余人渡河北上。李远设计取之,官军大败。斩首四千余级,许多军士溺水而死,不少马匹落入燕军手中,葛进仅以身免。

燕军首战得胜,燕王,特赐玺书慰劳李远,下令对奋忠效力的李远所部将士加以褒奖,前锋交战都指挥以下以至于军校,皆擢升一级。

与此同时,官军,也在北上。

官军都督平安,率领数万兵马从真定出发,意图收复通州。

彼时,徐王妃之兄魏国公徐辉祖,奉旨出师京城,率京城守军往援山东。李远在藁城所败的葛进,即是其北上之先锋。

燕王,派朱能带一千轻骑往衡水哨探,正与平安北进之兵相遇。平安之军一战即败,损兵七百余,失马五百余,指挥贾荣也被生擒。

燕军一路南进,挫败了官军东西两翼之牵制,自馆陶,渡卫河下东阿,拔东平,陷汶上,所至克捷。

彼时,燕军攻破东平,官军守将指挥詹璟被俘,知州等长官逃匿不知所踪。仅有一名吏目,名郑华,不肯去。郑华,本为临海人,洪武年间曾任行人司行人,建文初年,复被贬为东平吏目。眼见城破地失,却,极有节义,率吏民凭城固守,力不支,不食五日而死。

燕军继续向南进,正月十五,攻沛县。

知县颜环,字伯玮,庐陵人,系鲁国公颜真卿之后。聪敏耿直,能文章,善事父母,友于兄弟,睦于族姻,乡党称其六行无异辞。燕军突然南下,颜环,知己力所不敌,便派县丞胡先、百夫长邵彦庄,密至徐州告急。但,徐州援兵竟久而不至。颜环知败不可免,便命其弟颜珏、其子颜有为还家侍老父。

正月二十二,夜二鼓,燕军攻破县城东门,守城指挥王显开门以降。

颜伯玮见大势已去,遂服好冠带,登上公堂,向南礼拜,痛哭大呼:“臣无能报国矣!”言罢,随即刎颈而死,时年五十。其子行至半路,不忍丢下父亲一人,又悄悄赶回城中。待见到父亲自刭于堂上,也毅然自刎相随,可谓一门忠烈。

燕军攻入沛县城内,主簿廖子清、典史黄谦均被执。廖子清不愿偷生,曰:“愿随颜公地下。”遂,被下令腰斩。

燕王,再派黄谦往徐州招降,黄谦坚绝不从,一并被诛。

此时,燕军大部已步步紧逼徐州。与此同时,朱棣,再遣支将王聪进攻萧县。萧县知县郑恕率众拒守。城破,郑恕宁死不降,被杀。

萧县既破,呈现在他与数十万燕军面前的,即是南北咽喉之地,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徐州。

二月初五,燕军驻营于徐州东北,官军守将坚壁不敢出。

他,本锐意南下,今见徐州守军畏战不出,遂,欲弃城而去,领兵继续南下。

但,彼时,各营军士多外出取粮,此时拔营而去,又恐将士中有后归者,被城中官军遥见,趁其人寡,出兵掩袭。

朱棣,乃伏兵于九里山,先藏百余骑于演武亭,令数骑来往于徐州城下诱之,且戒之曰:“尔等在城下解鞍息马,示以安闲,若贼不出,谩骂以挑之,贼必怒而逐,尔可按辔徐行,引其渡河,即举炮,我放兵驰击之,贼众必惧,急回渡河,怆惶之顷,必成擒矣。”

燕军依计而行,遣数骑往来城下,官军果不敢出。乃焚其庐舍,大骂之,徐发一矢射城上,至暮则去。

明日,复如是。

官军不胜愤,果开门以兵五千追而渡河,炮响伏发,燕王以数骑出西门断其归路,腹背夹击之。

官军一战而溃,急急退回城内,慌不择路,竟将吊桥挣断,堕水死者千余人,斩首三千余级,其余守军仓皇入城。

后,即便燕军单骑往来于徐州城下,守军也不敢再出,实是可笑可叹。可笑的是,守将愚昧至此,竟不识是计。可叹的是,男儿胸中丘壑韬略如此,天下间,又有谁人能是他的敌手?!

燕军,在徐州城外逗留近一月,得以从容整修筹粮,竟不受城中守军干扰。

三月初七,大军再自徐州,直趋宿州。

宿州,乃官军重兵所在,燕军南下,必须要越城而过。

此时,燕军已深入到官军所控制的腹地,非但远离北平藩邸,而且四面,俱已是敌军,孤军深入,随时都可能遭到官军围击。

燕军,如欲取胜,只余速战一计。

而彼时,官军主力终于明白了燕军此番南进的意图。大明朝廷所仅余的几个骁将,所仅余的最后主力,遂,发疯一样地自北地回师,在其后,追击燕军。都督平安率马步军四万人为先锋,已然先行赶至。

前有坚城,后有追兵,对于燕军而言,可谓腹背受敌。

但,此时,整个大明朝,已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抵挡住这个天纵男儿南下的铁蹄。他的羽翼已丰,凭借他无以伦比的隐忍和坚毅,自八百燕卫始,历经最艰辛最残酷的韬光养晦,与无数次血雨腥风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今,在他的麾下,除了令人闻风而丧胆的四十万燕师,还有多不计数,不断前来降服、归附的天下人心。

建文四年,三月十一。燕军,再一次大败平安军,都督平安,仅以身逃。斩首官军数千余级,缴获战马八十余匹。

四月初一,宿州再告次失守,官军大败,向南,节节败退。

官军,一面向南退却,燕军随后缀之,前后相距,不过十余里。

朱棣派遣都督陈文、李远前往淮河哨探,击败官军驻守淮河的守军,斩首千余级,获马五百余匹,几夺浮桥。

四月十四,官军在前,燕军在后,又相继来到小河。小河又名睢水,西自河南永成县流入,东至睢口,在此注入黄河。燕王,遂命都督陈文、内官狗儿去河北要冲之处断水为桥,令步兵辎重先渡过河,骑兵随之,然后派兵把守此桥,以困敌军。

翌日,官军守将何福,亲率五万大军沿河布阵,绵亘十余里,张开左右两翼,缘河向东推进,迎战燕军。

朱棣亲领骑兵应战,官军骑兵哪里是燕军的对手,一战即败。

何福,再命步军蜂拥而上,争夺渡桥,又为燕将陈文战败。燕军越杀越勇,此一役,斩杀官军两万余人,其余因争河而南溺死水中,尸体堵塞,河中一时为之断流。官军将领丁良、朱彬被俘。

四月二十二,燕军与官军在齐眉山(位于凤阳府灵壁县西南三十里)再次激战。两军,自午时一直杀至酉时,整整厮杀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互有伤亡,不分胜负。

彼时,大雾弥漫,战阵中难辨敌我,于是双方各自收军还营。

四月二十五,何福带军移至灵壁,与平安合兵。并筑深堑高垒,想以持久拖垮燕军。但朝中馈饷受阻,官军粮饷不继。彼时,朝廷拨付给何福、平安之军粮饷五万石,都督平安亲率马步军六万人押饷。

然,朱棣又岂会纵之?

四月二十七,燕王率精锐万余人,前来截断饷道,并派大将朱能带数万人伏于林间,以待官军战疲,突出击之。官军,在燕军的冲杀下被一截为二,行伍大乱。

眼见平安不敌,何福,遂动用其在灵壁的全部兵马前来援救,斩杀燕军数千人。

才刚喘口气,燕军大将朱能一早埋伏于林中的伏兵又起,朱棣带兵合击,官军渐渐不支,何福败走,退入营中,堵塞垒门,坚守不出。

军粮不济,何福之军不能长久支持,是夜,何福与军士谋划突围,下令将士次日天一亮,听到三声炮响便开始突围,向淮河一带挺进。

翌日晨起,朱棣即率大军向官军营垒,发起强攻。朱能带众将士率先登上营壁,众人蚁附而上。彼时,燕军照事先约定发出三声炮响,而营中官军以为是自己突围的信号,纷纷向营门拥去,两军相遇,官军猝不及防,一时大乱。致使营门拥挤无法冲出,许多官军遂从营壁之上向外跳下,死伤无数,尸首,竟填平了濠堑。

官军指挥使宋瑄力战而死,何福单骑逃去,平安遂败。官军左副总兵都督陈晖前来援救,也败。

此一役,燕军生擒了官军左副总兵都督陈晖、右副总兵都督平安、右参将都督马溥、都督徐真、都指挥孙成等三十七员,内官四员,礼部侍郎陈性善、大理寺丞彭与明,钦天监副刘伯完、指挥王贵等一百五十员,获马二万余匹,降者无算,尽散遣之。

整座燕军大营,欢声,几可动地。

这是燕军举事以来,最为空前的一场大捷,官军因此役而投降的,竟达十万人众。也是朝廷自伐燕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惨烈之至。

燕军,攻破官军营垒之初,燕王一再再而三下严令,传令不许燕军杀人,杀人者就令偿命,由是将土不敢随意妄杀。

官军都督平安,久驻真定,屡次打败燕军,曾斩杀燕军骁将数人。几乎所有燕将都对他惧怕三分,甚至一度无人敢直接与他交锋。即便是燕王朱棣本人,昔时,也曾差一点败死于他手中。

眼下,平安被俘,燕军官兵无不想将之处死,但,朱棣深知平安的指挥才能,怜其才具,却不忍将其处死。遂,派都指挥费献,将陈晖、平安等人送往北平。

平安,万没料到燕王竟然不杀己,虽,疆场上彼此生死交锋诸多次,此刻,再被其生擒,却不得不为燕王其人的心胸谋略叹服,终,投降了燕军。

相较于这些武将,那些一并于军中被俘的文臣,却完全不同于这些武将的归附之举。

监军陈性善,自感兵败,有辱诏命,无颜再见天子,遂,穿好朝服,骑马跃入河中自杀而亡。其友黄墀、陈子方也同他一起投河自杀而死。彭与明,撕裂自己的冠裳,改换姓名与刘伯完等人,不知所踪。王贵,因监护军饷而被俘,被朱棣释放后,走还凤阳,跟随知府徐安参与防守任务,直至朝廷败亡那一日,仍坚持与燕军作战。

捷报,传至北平之时,已是五日之后。

自从去岁她小产之后始,每隔十数日,最多月余,他都会派人遣报家书。千里来骑,只为了——女儿或许可以藉此,毋庸再日夜煎心。

来人自是不可能得见王府内眷,她看着殿内朝她单膝而跪的马三保,徐徐自椅内立起,身子,分明已是摇摇欲坠。

他的话语才落,她的一张小脸之上,早是容颜惨白。

这一次,他临行前,特意将马三保留给了她。他,虽未言明何意,但,他与她,俱心知。

她的心思,已无需她再每每多言,他已然在尽力为她回护。

她再立了片刻,移目看向自个身侧的云萝宫人,轻道:“马将军,劳烦你先去准备,我……即刻便要启程去……灵璧。”

马三保愣了半晌,一双狭长的凤目,明显浮出诧异之色,始才悄悄看一眼殿内的云萝宫人,似在等她的反应。

云萝略微红了脸,朝他略略点一点头,动作之轻,几步可见,但,马三保何其好眼力,已然辨出她的意思,只得低头敛眉抱拳再应道:“属下,遵命。”话音甫落,已大步而出,转身前去复命。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她与她主仆二人,静得似连根针落下,都能听得见。

云萝抬眼看一下她的形容,柔声问道:“王妃,是要去见燕王么?”其实是明知故问。

如果说,在这座燕王府内,偌大的宫阙之中,如果说谁还能与她知心,怕只有她一个。为人,虽,素来冷静平和,心机也远胜于常人,但,服侍她至今,确实尽心尽力,挑不出任何差错。

待她的心思,随着时日的累积,甚至,已越来越超过当日的云英。

她与她,虽都不曾点破,但,彼此,都已将彼此视作知“心”之人。

她慢慢自廊下收回视线,朝着眼前人,一笑。

“我,想他了。”

语音,并不甚低,也不算高,却一字一句,落落而出,丝毫没有避忌之意。

话音才落,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目,却再也骗不了人,其内,俱是女儿的伤色。

因着他并不在府内,她一向简妆,发髻之上,连一支钗环也无,素服素颜,望之,却丝毫不减娇美。那份娇美,自人肺腑之内往外溢出,却不是脂粉能够妆成。

云萝,并不答,只立在原处,侧过脖颈,扭头去看廊下的日光。

耳畔,复传来她的轻声,向她道:“去叫林士奇来。”

云萝自是会意,欠身蹑足去了。

北平之于他的军门,此刻,已相距二千里不止,再不动身,怕已经赶不及数十万燕军南进的铁蹄。

天际,一弯缺月。

官道通途之上,沿着被燕军踏平的大明河山,马三保亲率精骑数千人,拥着一前一后两辆马车,由北向南,一路疾驰,掀起了滚滚的烟尘。

其中一辆车内,坐着她与云萝两人,其余,载着沿途所需的物品以及随行的医女宫人等诸人。

车窗阖掩,车内因着急于赶路,颠簸异常。即便云萝命人为她备下了再软再厚的褥垫,也敌不过一路的风餐露宿之艰辛。

临别之时,她不能向他开口,因为彼时,虽大局初定,但毕竟仍未定。

而此时,她若再不向他开口,只怕映真和那人的性命堪虞。虽然,她能救下的胜算甚微,但,若不曾试过,女儿又怎能死得甘心?

沿途,途径每一座僻静适宜的驿馆或人家,马三保都会命人停下马车,让她和云萝等人稍事歇息片刻。

但,不过片刻,她已复命他从速启程。

又是一日的晨起,窗外的朝雾,尚未被日头烧灼一尽。

她呆呆望着窗外,黯然无语。

整整一夜,都不曾听她说过一句话,比之以往,似愈发的少言。云萝宫人随之看向窗外,看了半日,就只有一些树木与荒野,并未有异。一面低头整理包裹,一面佯作不经意地好生抚慰道:“奴婢方才上车前问了马三保,前面,就是宿州地界了。昨夜,马三保特意派了先锋先行驰报,此刻,想必王爷已经知道了王妃的行程。”

窗畔的小小身影,并未回头,只软声,接道:“云萝,想过家吗?”

云萝一怔,却没料到她会如此问,只得应声道:“奴婢……自然想过。”

她十岁入宫,离家已经十数载,前些年在京师之时,尚能有些父兄跟前的消息。自从跟了燕王就藩北平,早就彼此失了音讯。但,每个人,皆为父母所生养,身为儿女,又岂有不想之理?

她回首犹自望着车窗之外,方才,路边有一棵老树,其上,竟搭了一只偌大的鸟窠。他们的骑阵经过之时,巢中的惊鸟,扑簌簌振翅飞出去好远。

衣袖内的素手,紧攥成拳。指尖,因着用力,在掌心处,掐出深深的印记。

建文四年,五月初七,燕军抵达泗州。

泗州,在凤阳府界内,位于府正东偏北二百一十里。南滨淮河,有汴水自城北向南流入。大军来至泗州城下,只见城门洞开,守城将领指挥周景初等人,早已率众等候在城外,献城以降。朱棣大喜,遂,下令为周景初等人升爵。

泗州以南,即是淮河,此乃进入京师应天(今南京)的第一道屏障。

燕军,兵临淮河,京都朝野大为震动。大将盛庸带领马军、步军数万人、战船千艘,列于淮河之南岸。燕军列于北岸,与官军相对。

彼时,渡淮河的路线有三条,一是走凤阳,二是走淮安,三是直趋扬州。

但,朝廷为堵截燕军南下,已在凤阳、淮安等地布置了重兵。

时任凤阳守将,为都督同知孙岳,知府徐安。孙岳为防备燕军,早就在凤阳大修战守器械,甚至将高祖昔日所修的寺庙拆毁,用其木材制造战舰,并加紧操练,使楼橹戈甲都合乎阵法。知府徐安,亦带人拆毁浮桥,断绝舟揖以遏止燕兵。

而淮安,镇守彼处的,正是附马都尉梅殷,其早在洪武年间,就是前太子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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