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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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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片刻后又同时叹气,都不是寻常人物,知道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拖,拖到夜色升起,总有机会。”
最终两人点头,定下方略。
“上!敬酒不吃吃罚酒!注意喽,于总办交代,一定要活的!”
眼见天色将暗,陈举再无耐心,一挥手,上百巡差涌入客栈,片刻后,就听得呼喝连天,楼板轰响,尘土四溢,已是跟那两人战成一团。
周甘二人据着高处,又是身手高强,那些巡差即便披着藤甲,举着藤牌,在两人面前也如幼儿一般无力,举手投足之间,一个个巡差摔下楼梯,跌得头破血流。
接着上来的巡差就多了花样,举起之前那种粗粗管子,蓬蓬射来大团烟雾,两人却是早有应对,扯起门帘一阵猛挥,将烟尘驱了回去,呛得那些巡差几乎快咳了血,狼狈地再度退却。
两人正战得心气高扬,第三波上来的人变了模样。虽还是灰衣,却套着铁盔铁甲,手里端着带长长尖刺的火枪,不待分说,一阵排枪轰来,将两人藏身高处打得木屑横飞。
“再要顽抗,下一轮就将你们打成筛子!”
这队火枪兵的头目厉声呵斥着,周甘二人心中透凉,身手再强,总也挡不住枪弹。
楼外是数百人敌军,楼下是数十火枪兵,周甘二人无奈地束手就擒。
兵丁上前来扣镣铐,周昆来还不甘心,身手一晃,那兵丁就跌了出去,身上的火枪也到了他手上。
枪口刚刚瞄向那头目,轰的一声,周昆来膝盖绽起血花,人也扑倒在地。
几乎就在同时,甘凤池也动了,人已扑到那头目的身前,双手展作鹰爪,就要将此人挟住。
蓬声闷响,那头目转腕,扬起枪托,另一手又拔出了一支短铳,就跟甘凤池的鹰爪来了记硬碰硬,两人同时后退两步。
“好身手……”
甘凤池十指疼痛欲裂,心头也狂震不已,这个巡差头目可非一般人物,枪托扬起的时机和力道把握得再精当不过,竟然也是个练家子。
“好胆子……”
那头目也是个中年人,冷声应着,另一支短铳指住了甘凤池。
“阁下是哪路英雄?”
甘凤池只觉难以置信,此人身手估计不比他差多少,之前也该是号江湖人物,为何会甘心当个普通的巡差头目?
“佛山蔡勇,不是什么英雄,不过是在战场上被一箭射中了膝盖的老兵。”
这头目淡淡说着。
看看正躺在地上抱膝惨呼的周昆来,甘凤池暗叹一声,抱头跪地,再不反抗。
“老蔡,果然还得靠你出马!”
周甘二人被押了出来,陈举朝蔡勇跷起大拇指。
蔡勇微笑道:“要谢还得谢于总办,更得谢天王,咱们这些老兵,总还有可用之处。”
陈举点头:“还是天王远见,知这一城总有寻常巡差难以料理的硬茬,用你们组了特警队,今日可显了奇效。”
蔡勇叹气:“可这般活计,也不是天天都有啊,就时时憋着等状况,还真不如我那族侄在战场上撒欢来得爽快。”
陈举笑道:“听说那飞小子已是一营指挥使了,真是前程远大。”
蔡勇摇头纠正,可那丝骄傲依旧没能掩住:“只是代指挥使而已,还挂着右校尉的衔级呢。”
接着蔡勇道:“这两人身手虽然高强,但也不是什么超凡入圣之辈,天王为何对他们青睐有加?”
陈举耸肩,这事他也很奇怪,之前他只查到这二人的下落,却是禁卫署查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说起来还拜最近禁卫署抓到不少北面细作所赐,很快就知道这两人的底细。
于汉翼布置抓捕时,特意交代说,天王要活的,让陈举颇为犯难。还好靠着蔡勇的特警队,生生震慑住了两人,虽然伤了一人,结果还算圆满。
“周昆来不熟悉,可甘凤池……居然被李卫拿来用了,历史崩坏得真不成样子啊。”
天王府,那个崩坏历史的肇事者正无一丝自责地吐槽。
原本还想着去审讯甘凤池,顺带说服这个江南名侠为自己所用,可来自郴州的急报,将李肆的心绪引到了更重要的方向。
原本李肆对军情处出动黑猫抓人的期望,就只在能抓到胡期恒的地步,李卫毕竟人在长沙,要抓回来,困难太大。却没想到黑猫白猫联手,三个情报部门也由此完美协作,最终办到了此事。另外两人,噶尔弼是不太可能抓到,此人也无特殊之处,杀了自还有替代者,而岳超龙是带兵在外,难以下手。
李卫和胡期恒都抓到了,罗堂远连夜审讯,李卫嘴硬,一时半会还撬不开,胡期恒一个,受不得苦,能招的全招了。此人虽然所知有限,但与噶尔弼合谋期间,对噶尔弼身后抚远大将军胤祯的布局也知得一鳞片爪,再跟福建当面的迹象比照,李肆顿时心里有了底。
“拿湖南民勇来当前锋,还真当他们个个都是膝盖中了一箭,只好隐居乡间的冒险者么?”
接着再收到虎贲军已经突入郴州府城的呈报,李肆心中大定,既然清廷要在湖南动手,他就用上一贯的招数,抢先搅乱湖南。
只是虎贲军刚刚成军,战力的确让人忧虑,郴州府城之所以这么快攻陷,全靠这段时间天地会和军情处在湖南下的功夫,策反了郴州城守汛的千总,在虎贲军炮轰郴州时直接开了城门。虎贲军入城时,跟据守在知府衙门的数百民勇对战,竟然费了两三个时辰才收拾干净,而且还出现了上百人死伤。
即便民勇用上了燧发枪,可未经训练,士气也不算太高,打出几乎快一比三的伤亡比,换在另外三军,已是败得不能再败。要知道英华立国,历场战斗下来,伤亡比都在一比十以上,这几乎已经成为英华官兵衡量战果的标准。
孟奎来信请罪,李肆安抚了他,但接下来的实战,李肆还真没办法完全依靠他。虎贲军攻陷郴州,估计已经捅了清廷的马蜂窝。同时李卫和胡期恒莫名失踪,噶尔弼惊惶恼怒,肯定会以所聚的数万民勇,再加上湖南绿营,倾尽全力反攻郴州,那将是一场恶战。
“速调龙骧军回援!”
李肆作了决断,必须将北面力量的力量加强一些,否则顶不到正戏开场之时。可龙骧军已深入广西,全军而回,至少要十天,这段时间,靠不了孟奎,靠不了那些初出茅庐的营头,就只能靠那些出身青田司卫的基层军官了。
“郴州,必须要守十天,甚至半个月。”
李肆的手指点着舆图上的郴州,这个目标能否实现,他着实有些拿不稳。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人心何所依,忠义何所寄
“我决定了!”
马车上,丽人素手交拍,眼中透着决然光色。
“如果叔爷把黄埔书院的藏书楼给我,我就答应……”
小侍女六斗惊呼:“小姐!为了书,你连自己也要卖出去吗!?”
段雨悠呸了一口:“想什么呢!我就答应见那小毛头一面,仅此而已!”
六斗再次惊呼:“那藏书楼可有快十万本书呢!十万本!小姐,就卖一次会面,二太爷愿卖吗?”
段雨悠锤起六斗:“你这没心没肺的死丫头!小姐我可是无价的,怎地就卖卖卖说个不停!”
主仆正在嬉闹,就听得喧嚣之声渐起,不多时马车停下,侍卫在外恭声道:“小姐,新会到了。”
戴好面纱斗笠,主仆二人下了马车,视野就淹没在一片五彩斑斓的光影中。
巨大的桅杆式路标已成一片喧闹集市的中心,“崖山向南,新会向北”的两面竖旗迎风招摇,没来得及看北面不远处的新会城墙,段雨悠先注意到围着新会的矮墙,一丈高左右,绵延好几里,看起来该是用来隔绝新会的,每隔百多步还建有炮台。可这墙却是五光十色,每隔十多步就有一幅色彩鲜艳的图画。
段雨悠最先看到的是几幅猩红主色的图画,定睛看去,不由胸口一阵翻腾,那猩红竟是人血,如江河瀑布一般横贯画面,无数人头残肢点缀其间,正见到无数剃着金钱鼠尾辫子,凶神恶煞一般的兵丁,提着人头,踩着尸体,身后的城门写着“太平门”三字,赫然是广州景象。
“李成栋反正后,广州归于南明永历帝治下,六十六年前,清兵攻广州,自二月战至十一月,因有内奸出卖,最终破城,全城军民都被屠尽,珠江为之变色……”
不少人正沿墙观画,甚至还有说书人在讲画上的故事,段雨悠心中一震,也被那说书人牵着,一幅幅画看了下去。从广州到肇庆,再到佛山,之后又到了新会,见到的是满城军民跪伏,然后排队剃发。
等看到李定国攻新会,新会人据城坚守,无粮时煮人以食,众人都觉胸腹翻江倒海,小侍女六车指着那画上正被兵丁架起,要朝沸水滚滚的锅里丢去的小女孩,惶急地问:“她活下来了吗?活下来了吗?”
这画太生动,太逼真了……
段雨悠闭目,只觉再难看下去,更没心思回答六车的蠢问题。
“咦!是琉璃拼成的呢。”
六车像是想阻止画中那桩惨剧,伸手去碰画,然后有了新发现。
“往日就说鞑子残暴,汉奸无耻,还没什么感觉,今日才知,这两伙人都该死!死上千遍万遍!”
六车的反应跟其他人没有两样。
“战火一起,生灵涂炭……”
段雨悠却是低低叹道,罪恶的还是这战火本身,哪边都没差,她可读过书的,之前绍武和永历两帝在三水还不是打得不可开交。
“唉唉,别乱划,这画旁的空墙就是专为诸位留名的。”
见有书生模样的游客兴致大发,掏出广东已经流行的硬墨笔,就要在画上来个“某某到此一游”,说书兼导游赶紧拦住,将他导向旁边的空墙,那上面已是密密麻麻的留名,就剩些边角。
瞧瞧十里长墙,这样的留名墙几乎占了一半,段雨悠也不由抽口凉气,来这新会“观光”的人,怕该有百万之众了吧。
“准是我那叔爷干的好事,这等竖起靶子,同仇敌忾之举,还真是汇聚人心的良策。”
段雨悠正浮想联翩,一声炮响,吓了她和周围游客一大跳,六车更是急急来牵自家小姐,还以为是要打仗了。这可不是风景胜地,不远处就是新会县城,就是战场。
“去看下一场,诵书换粮,诸位跟上啊,慢了就看不到了。这炮声是在提醒他们该登台了,不妨事的。”
导游带着众人上了一处高台,段雨悠也拖着心中惶惶的小侍女跟着去了。上去后正见到半里外新会县城的城门楼上,一群服色颇为怪异的人刚刚露面,说怪异是不类常人,但细节却看不清楚。
“租千里镜啦啊,十文钱而已,对面情形可看得再清楚不过……”
有小贩开始招揽业务了,段雨悠一扬下巴,六车赶紧掏钱租来。就着千里镜看去,段雨悠喔的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为真。
那还是人吗?一个个形色佝偻,衣衫褴褛,不少人还披着床单,挂着布条,大剌剌地在城头端坐,展开手中书卷,正气凛然地念了起来,字正腔圆,竟还真是读书人。
“他们为何念书啊?”
六车在一边呆呆地问。
“不念书,这边就打炮,你看城墙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印子,那就是之前某天他们荒废了这活计,被轰了十多炮,新兵营还摆出了攻城的架势,吓得他们赶紧又出来念书。”
导游尽职地解说着。
“为何念书就不打炮了?听说英华大军所向披靡,什么城都攻下来了,这小小新会县城,为什么还摆在这里围着?”
六车就像是个好奇宝宝,一口气吐出无尽的问题,周围众人都呵呵笑了起来,攻下来了,大家还怎么能亲眼见到这些禽兽不如之人的嘴脸呢。
“那是……天王仁义嘛,终究是老百姓,终究是读书人,不愿加害于他们。”
读书人念着官腔,段雨悠拧了六车一把,让还不罢休的小侍女住了嘴。
“真正的新会人,即便有粮食接济着,怕也早没力气上城头念书了,城门楼上这些人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吃过苦的样子,是从哪来的?”
“嘘,低声些,那都是袁总办雇来摆样子的,新会城里,除了几个死硬书生还跟着那个教谕在床上挺尸,其他人早就跑出来了。”
众人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奇异景象,角落里却有这样的对话,段雨悠隐隐听到,莞尔摇头,果然如此。
从高台下来,在那路标大桅下的集市闲逛,满目全是各类家谱、纪事,说的全是明清交际时新会县城的桩桩事迹。
“四孝烈秘闻啦,广州精巧轩限量版,两钱银子一套,只有九百九十套啊,来晚就没了啊!”
“清鞑暴行录,刚刚出炉,独家纪事,先知先晓先潮啊,四十文一本!”
“黄秀才惊汤记!祖辈亲口叙事,绝对真实!黄家后人卖祖背宗也要揭露的丑陋往事!”
呼喝声不绝于耳,竟都是将新会旧事当作街坊秘闻一般贩卖,还不止如此,还有卖各类跟当日新会围城有关的旧物,直让段雨悠和六车瞠目结舌。
“就是这家!借着卖煮人汤锅的名头,暗中在卖什么新会女儿香的酒肉之食!”
接着一人引着一队巡差匆匆而过,闯入一家店铺。
“新会是人心败坏,可这英华新国,却更是糜烂人心!”
段雨悠还未及愤慨,不远处一帮人却是义愤填膺地斥责着,见这帮人瓜皮帽下还露着辫子,辫子上绑着的执照再醒目不过,周围还有灰蓝制服的兵丁看管,顿时醒悟这帮人是被抓的满清官员,正在这里接受“再教育”。
“陈宪台说得是,那李贼搞这一出新会大戏,看似耻笑我大清子民的忠义,却是自显其败坏纲常人伦的无耻!”
“可叹愚民如斯,却像是都受了他的蒙蔽,瞧,一个个都耻于说起我大清,唉……”
“这般愚民,到时朝廷大军南下,就该尽皆诛杀,一个不留!”
其他人纷纷应和着,最早愤然出声的陈元龙却不言语了,他跟这些满清文官都属于死硬派,跟英华绝不合作。现在被拉出来进行“再教育之旅”,一路多有感慨,却渐渐显出心底的不同。在他看来,英华李肆这一手非但不蠢,反而很高明,但这是就李肆的立场而论。那李肆将人伦和忠义对立起来,从而嘲笑忠义,看似也标榜忠义,骨子里却是另行一套。看他在广东行事,竟是废了人心之防,以钱贯通天下,这般作为,不仅是大清之死敌,更是他们儒士之大敌。既然是儒士之大敌,那就是华夏道统之敌。而身边那些碌碌之辈,却只能看透第一层。
“嘴巴一张,天地都可吞下,你们也就这本事了,走走,下一站是崖山,就不知诸位是否准备好了骂人的话。”
看管他们的兵丁头目早就听惯了这类言语,一点也不在意,引着他们朝南行去。
“小姐,咱们还去崖山么?听说那里立了一座万人殉海像,壮丽得很呢!”
六车兴致勃勃地问,段雨悠却是暗翻白眼,这丫头就当是看热闹呢。
可瞧周围众人都是一脸看热闹的兴奋劲,段雨悠摇头叹气,心道叔爷啊,你们搞的这一出,是不是方向偏了?忠义之事可是大雅,怎么能搞成市井粗俗之类的东西?就不怕乱了人心,到时反而不知什么是真正的忠义?
“我谢定北对英华的忠义,上天可鉴!”
湖南郴州府城,谢定北掷地有声地说着,可眼眉却依旧低低搭着,跟一直佝偻成虾米状的身躯搭配,这话的靠谱程度,在座诸人都给了不足三分的评价。
换作何孟风,这话再顺当不过,可作为战场上抓到的绿营高官,现在又以虎贲军后营代指挥使的身份,要抢下此战要害之地的守备任务,用这话表决心,怕是适得其反……
似乎谢定北也意识到了这点,腰肢再佝偻了三分,就只摆出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再不多话。
既然李肆将他摆到了这位置上,而且不管是在黄埔讲武学堂,还是在福建前线,谢定北的表现也还算不错,虎贲军代统制孟奎觉得还是该给他起码的信任,至少也得说清楚拒绝的理由。
刚要开口,部下来报,西面三十里处出现大股敌军,至少不下万人,看服色既有民勇,也有清军。
“形势紧急,也再不能因营头本人的问题,乱了全军的布局。”
孟奎低叹一声,暗自转了心思,现在大敌当前,谢定北是否可靠这个问题,就只是小小细节,姑且压下了。
五月初七,虎贲军攻占郴州府城三天后,清军大举反攻,张应领前营守西面,韩再兴领左营守北面,何孟风领右营守城墙已经残破不堪的南面,谢定北领后营守压力最小的东面。
郴州大战打响,英华军一方是新成立的虎贲军,而清军一方的主力,也是以全新面目出现的湘勇,这一战胜负难料,英华上下,从没有这般忐忑过。
第三百二十八章 悲观的开场
“让基建部在连州构筑炮台和沟堑,以防不测。”
李肆很不习惯造炮台的家里蹲战术,可接郴州急报,湖南几府民勇在永州镇标的统带下围攻郴州,他心里也没底了。虎贲军万一失利,韶州还有王堂合的黄冈山炮台营充当第二道方向,连州方向却是一处空隙。若是龙骧军回援不及,让湖南兵从连州打进英德,还真是要阴沟里翻船。
让李肆悲观到为虎贲军失利准备后手的原因,并非全来自虎贲军自身,罗堂远呈上的一些缴获物,让他对虎贲军当面之敌有了新的评估,由此也明白自己之前对虎贲军的指责很成问题。
此刻李肆手里正摆弄着一件东西,对面的田大由脸上满是复杂的感慨。
“竟然用青铜来造燧发机,还用铁丝当枪簧,湖南也真是有巧匠啊。”
英华各军现在所用的火枪燧发机,最初出自田大由的设计,到现在已经改进了好几代。靠着提升的材质和工艺,构造更趋简单,可靠性更高。但湖南工匠照猫画虎,竟然拿青铜和铁丝山寨出了英华式燧发机,田大由自然很不甘心。
“也别高看了他们,样子造得像,用起来却不是一回事。”
罗堂远拿起一枝火枪,枪柄还是那怪怪的杖头状,鼓足了劲才扣动扳机,枪身也晃了起来。
这是虎贲军打进湖南时缴获的民勇火枪,当地铁匠因地制宜,用青铜造燧发机零件,用铁丝代替枪机钢簧,可靠性不说,人机效能也奇差无比。枪管材质和锻造工艺如旧,再加上传统的粉状火药,射程和威力不比之前的火绳枪强多少。
可这种山寨火枪毕竟是种进步,比以前的火绳枪好用太多。虎贲军在进攻郴州府衙时付出了百人伤亡,由此传递出一个无比危险的信号,在“湖南四人帮”的推动下,湖南民勇挣脱了官面上的束缚,开始学习英华军的先进技术。
两方的差距是整体的,湖南民勇背后又没有佛山钢铁和东莞机械,没有李肆几年积淀下来的火枪战术经验,更没有一个已具雏形的士官群体掌控基层。但十倍之敌,手里的兵器升级换代,这压力可非同儿戏,这就是李肆不敢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虎贲军身上的原因。
“连州是要防,但虎贲军也不至于那般无能,他们手上的家伙可是全新的。”
田大由看出了李肆的忧虑,以自己所熟悉的方向安慰着他。
“天王放心,营以下官兵的士气都很高,我看不比其他三军差,说不定这一战也能出个独名营。”
罗堂远亲眼目睹虎贲军攻城,觉得形势不至于那般恶劣。
“士气就是人心,怕的就是湖南的人心。”
李肆嘴里嘀咕着,一提到湖南民勇,自然就想到湘军,这是心理阴影。虎贲军能不能顶住,不仅关系到韶州安危,还关系到下一步的行动。可正手侧手都撒出去了,现在就只能坐等局势明朗。
郴州东门外,几道胸墙刚刚立起,虎贲军后营甲翼下的目长江求道正擦拭着自己的火枪。乌沉沉的枪管,硬而厚实的枪托,整枝枪还散发着一股刚出厂的异味,那是烟火加油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拇指一掀,药池盖咔哒弹起定位,这是道保险。扣动扳机,回力灵敏而有韧劲,药池盖弹回。再将龙头扳起,扳机朝前微微一弹,这就是待发状态,江求道感叹着工匠的精巧用心,再不是之前要拨动多余保险的设计。
指头在枪口转一圈,滑润无比,将枪刺插上,比划了个突刺的动作,江求道满足地低叹口气,总算有枝可以枕着睡觉的家伙了。刚从鹰扬军调到虎贲军时,发到手上的居然是枝由绿营鸟枪改造,被官兵们称呼为“雀枪”的玩意,弹丸都得自己磨,枪刺套筒也扣不上枪口,就靠着那鄙陋玩意,从宜章打到了郴州。
永历式火枪,这是佛山制造局步入正轨后生产的第一批制式火枪,成军时临时拼凑各类火枪的虎贲军因祸得福,最先换装。枪长四尺,加上一尺半的枪刺,高出人一头,虽然比之前的火枪短了半尺,射击却更舒适,拼刺更灵便。整枪重大约八斤,也比以前轻了一斤多。
隐隐听到西面南面炮声轰鸣,枪声如雨,江求道抱住爱枪,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清兵从西面南面攻来,之后多半还要攻北面,他们这东面却是一直闲着,这枪再称手,却是没用武之地。
“翼长!”
手下人踏步致敬,江求道懒懒地起身,马马虎虎行礼,来人是他的哥哥江得道,现在已是左副尉代翼长,跑到他这一目的阵地上,显然是不放心他这个弟弟。
“江求道!别这般懒懒散散!敌人打上来了你也这模样么?”
江得道叱责着自己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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