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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灯-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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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依弦,她自小就是夏淑清的丫鬟,自然也认得薛倾娰。
“在说江美人绝妙的易容术哦!”薛倾娰轻轻一笑,眼神飘向江尊月。
“喂喂!不许再提这事了!”
“啊,对不起,我不会再提你男扮女装的事了……”
“你还在提!”
****
“宛儿?你在这里?”
黑夜渐渐侵袭昌城,失却了白日的热闹,夏日的夜晚微凉如水。薛倾娰站在庭中,听到身后的唤声微微转过头:“我叫你淑清,可以么?”
夏淑清一怔,笑道:“当然,随你如何叫。”
“嗯。”薛倾娰淡淡应了一声,“‘宛儿’只是我的乳名,我叫薛倾娰。”
“这是真名么?”夏淑清微微一笑,还不待薛倾娰答话,她已经柔声说下去,“不管你叫什么,我就叫你宛儿了。”
薛倾娰勾唇一笑。
“以后,你打算去哪里呢?想不想呆在昌城?”
“不。”薛倾娰摇头拒绝,“我想去江湖里看看。”
夏淑清一怔,叹道:“江湖,毕竟不是女儿家该去的地方。”
薛倾娰勾手卷了卷墨黑的长发,许久,才轻声道:“淑清,我知道你对我的身世很好奇,我来 自'炫*书*网'哪里,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很抱歉,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你。不过不管如何,我很高兴认识你,还有尊月和依弦……”薛倾娰顿了顿,忽然轻轻挑了挑眉,“呐,夏美人,看在你们对我是这么重要的份上,以后我在江湖里穷得吃不了饭了,你可得收留我。”
夏淑清被她逗得一笑,“当然,你随时可以回来。”
薛倾娰轻轻应了一声:“好。”
“今日是重五呢,你连一个角黍都没吃。”沉默良久,夏淑清轻轻道。
薛倾娰一愣,忽而笑道:“我不喜 欢'炫。书。网'吃那种东西,它让我想到……”薛倾娰顿了一下,忽然有些疲倦地将头靠在夏淑清肩上:“淑清,你说,‘薛倾娰’这个名字,会不会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
夏淑清轻轻理了一下她的长发:“也许会吧。”
“不,是一定会。”薛倾娰轻声道,清冽的嗓音如簪划水面,“一定会的,至少,我要他知道。”
“他?”夏淑清不由诧异,“谁啊?”
“他……”薛倾娰微微睁开眼,看着空中一片弯月,眼中不由漫起了一层薄雾,“是……一个故人了。”
一个故人罢了,只是每到重五,还是会想起你啊,想起你,为了任性的妹妹不挨饿,为了偷两只角黍,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哥哥。
注01:角黍。粽子古称角黍。
注02:重五。即端午。
另外,此篇番外细节部分与正文有出入。以此篇为准。
第二十四章(3)
那日在舆图上挥斥方遒,如今当真用此计将祈城变成了鬼狱,可是心里却了无一丝欣喜。
叶舟轻想了想,转身往山上走去。山路上满是烧焦的草木,不过相比于尸身满地的街道,这里算是干净了。
叶舟轻走着走着,忽然弯腰将衣摆撕了下来——那上面已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不过这一弯腰,叶公子又发现袖子上有一个油乎乎的手印和几滴酒渍,于是那对好看的长眉越蹙越紧,于是那片衣袖也被毫不犹豫地撕了下来。
而随着刺耳的裂帛声,一缕笛音忽地悄然渗入耳畔。
那抹笛音是从山头传来的,夜里的风从山脚吹向山顶,便吹得那笛声隐隐约约,轻轻飏飏,仿佛时刻都会乘风而去。
叶舟轻不由一怔,这旋律好生熟悉。如果没有记错,这曲名还是他取的。
“荒城灯。”
叶舟轻微叹一声,向山上走去。
越往上走,笛音就越清晰,曲子从平和宁静转而激越动荡,到叶舟轻拨开面前横斜的一根枯枝,看到山顶上孑立的绯色身影时,曲子已至最后一阕,金戈铁马声渐渐熄尽,一股哀婉落寞之情却次第燃起。
曲子与上次的有了些许不同,曲中孤寂之意更盛,明明已是繁华落尽,喧哗沉寂,可是却偏偏还想要抓住什么,欲留不能留,欲得不可得,唯余沉沉叹息。
那样哀艳的曲调只让叶舟轻听得心惊非 常(炫…网)。白日里他来到城门的时候,正看见薛倾姒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站在城墙上,可是她身上全无一丝血腥之气,孤傲得像一只出尘的凤凰。
那只凤凰现在正立在山头上,立在他五丈之外,她又着了那件绯色的衣服,在无光的夜里暗得像血。
叶舟轻静静地听着她吹笛,心头百转千回,最后只留下一团纷乱。
笛音忽然明显地顿了一下,曲声再响起时已变得断断续续,曲不成调。
薛倾姒放下笛子,抵唇咳嗽起来。
叶舟轻微微蹙眉,正要走上前去,薛倾姒忽的转过头,低声喝止:“别过来!”
叶舟轻脚步一顿,却见薛倾姒顾自笑起来:“叶公子是手不沾血的,可是我身上——我身上已经染了血了。”
叶舟轻一愣,忽的心生恼怒:“谁在意这个?”
薛倾姒沉默了会儿,眼中闪过一抹霜色:“我在意。”
朔风在山头掠过时扬起一片刺骨的寒意,薛倾姒微微一颤,忍不住又低头咳嗽起来。叶舟轻垂眸低低一叹:“既然知道自己怕冷,还要到这山上来吹风。”
“你倒是试试在那么吵的军营里睡觉。”薛倾姒好不容易止了咳,就“嗤”了一声,“何况来这儿吹风的又不止我一……”薛倾姒忽然一顿,目光诡异地在叶舟轻身上流转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大声笑出来,肩头一颤一颤的,不知是冷的还是实在笑抽了:“叶船夫你这是在哪里遭劫了?!哎呀呀,和人如此大胆敢欺侮我们的叶大公子?来,告诉本姑娘,本姑娘替你出头!”
于是,叶公子在薛姑娘诡异目光下忍受了许久之后终于明白了她在打量什么,低头一看,衣摆已经被撕掉了,右手衣袂也被撕去一大片,因为山路上满是焦炭,所以他的衣裳很幸运地被染成了黑蓝色,总之是——惨不忍睹。
叶舟轻这回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直接脱掉了外衣仍在了一边。
“呃。”薛倾姒明显地被呛了一下:“浪费啊浪费,几百两银子就这样被你糟蹋了,你卖了钱给我换酒喝也好啊!”说着,她还握拳敲了敲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不介意你拿它去换酒。”舟轻说的不咸不淡,伸脚一勾地上的衣服,就向薛倾姒甩去。
“一块破布能换多少酒?”薛倾姒侧身闪过,冷哼一声,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前后矛盾,于是立刻决定转移话题,“你下午和启戈说了什么?”
“下午?”叶舟轻一怔,沉默了会儿,道,“一些军务上的事。”
“哦。”薛倾姒应了一声,微微紧了紧衣服,“真没想到启戈会下令屠城,不知道他要如何安抚百姓。”
叶舟轻微微蹙眉:“ 你不喜 欢'炫。书。网'启戈的做法?”
“难道你喜 欢'炫。书。网'?”薛倾姒轻声冷哼。
叶舟轻淡笑着摇头,沉吟了会儿,道,“你觉得启戈如何?”
“他?”薛倾姒一挑眼眉,轻笑道,“他这人只合生在乱世。”
叶舟轻温言,唇边不由溢出一缕笑意。
“他虽生于官宦世家,但生性冷漠,今日攻打祈城时,他居然毫不犹豫地下令屠城。”薛倾姒抚着手中玉笛,眉头微微皱起,“如若此刻是太平盛世,只需民愤便可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叶舟轻微微笑起来:“所幸现在已是乱世,不是么?”
“即便是乱世……”薛倾姒顿了顿,然后喟然一叹。
叶舟轻心中一动,不由脱口道:“你想知道启戈下午和我说了什么吗?”
薛倾姒一愣:“说了什么?”
“我们说了……”叶舟轻停了一下,似乎向着该如何措辞,许久才道,“我们讨论了一下该如何安抚民心。”
“如何?”薛倾姒连忙问道。
叶舟轻沉默了会儿,黑暗中薛倾姒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明显能感觉到他在犹豫,终于,叶舟轻微微一叹,轻声道:“宛儿,你和左重明……是龙凤兄妹么?”
叶舟轻清晰地看到那个绯色的人影颤了一下,那支玉笛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发出黯黯的光来。
“那又如何?”薛倾姒砖头看向山下荒凉的城池,努力克制着不让声音颤抖。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风行健时,他正护着一对龙凤兄妹么?”
“那两个孩子?!”薛倾姒一惊,只觉一片凉意侵入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怪不得,那时他会提出照顾那两个孩子,原来,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宛儿……”
“没关系的。”薛倾姒微微一笑,语气仿佛真的全然无所谓,“启戈并不知我的身份,他当然不会来顾及我的感受。而且这种事,见多了也早已习惯。”
一旦习惯了,就可以做到不去在意。薛倾姒抚着手中玉笛,上好的紫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一种温润的凉意,她在风之谷的时候无数次地看见师父抚着玉笛出神——听说,那个毁了师父一生的少年,平生最爱听师父吹笛。
薛倾姒犹记得师父将玉笛交到她手上时的表情——淡淡的不舍,淡淡的遗憾,更多的却是终于能够放手的释然。
可是她,如何能做到师父那般的不在意呢?
“要听曲子么?”薛倾姒理了理为六安的长发,轻声问到。
叶舟轻静默了会儿,微微颔首:“好啊。”
第二十四章·未完
第二十四章(4)
朔风从营帘吹进来,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明明已是卯时,可是四周只有几丝模糊的光亮。再有半个月就是冬至,黑夜变得愈来愈长了。
紫芍夫人挑了挑灯芯,起身微微撩开营帘,昨晚士兵们喝酒到很晚,此刻整个营地只听到微弱的鼾声。
这种时候若有敌军来犯,不知启戈要怎么应对。紫芍夫人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这样想着,空中忽然闪过一阵扑翅声,紫芍夫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白鸽正划过灰色的天空。
咦?那不是……紫芍夫人兀自惊讶,身后却响起了一连串低低的咳嗽。
紫芍夫人连忙放下营帘,可是帐内的人还是难受得趴在床沿上,止不住地咳嗽,脸颊已泛起了不健康的红色。
紫芍夫人走过去,轻轻拍着薛倾姒的背,许久她才堪堪止了咳。
紫芍夫人倒杯水给她,见薛倾姒握着杯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由拧了眉道:“大晚上的去山上吹冷风,活该咳死你。”
薛倾姒闻言轻轻一笑。
“笑什么?”
“笑师父骂徒儿啊。”薛倾姒微笑着拉住紫芍夫人的手,“师父骂徒儿就代表着师父还是关心徒儿的。”
“别来这套。”紫芍夫人冷哼一声,不过到底是承认了,那柔柔糯糯的声音还真挠得她心头一软。
“如今天凉了,你身子怕冷就该自己注意些,改日我给你配些暖身的药。”
“嗯。”薛倾姒乖巧地点了点头,拉进来被子,忽然发觉不对劲——袖中那个隐蔽的小袋竟是空了!薛倾姒不由面色一变。
“在这里。”紫芍夫人见薛倾姒神色异样,将放在桌上的笛子丢给她,“连随身武器也可以丢,枉我教你这么多年。”
“昨天晚上……”
“叶舟轻背你回来的。”
薛倾姒一怔,只记得她昨晚为他吹笛,接着两人开始有一句每一句的聊天……难道,自己竟是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怎么会,明明只要有一丁点声响,她就会惊醒,可是昨晚竟是毫无防备地睡着了,似乎……还睡得很踏实。
紫芍夫人不知薛倾姒在想什么,见她神色怔忪地坐在床上,只道她还困着,便将蜡烛拿远了些:“天还尚在,你再歇会,我去给你抓药。”说着,便走出帐子去了。
薛倾姒兀自在床上发愣,只觉脑中一团乱麻。
怎么会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怎么会!
薛倾姒一仰面重重摔在床上,犹是觉得不解气,又裹了被子在床上左左右右地打滚。
叶船夫那个假君子她最是了解了,这件事会被他拿来笑话一辈子的,一定会的!
****
薛倾姒再次醒来的时候屋中已缭满了清苦的药香,透过营帐照进屋里的光线被抹成了柔和的光晕。
紫芍夫人正坐在桌边翻着一本兵谱,见薛倾姒醒来便指了指床头那碗药。
“没有放蜂蜜么?”薛倾姒喝了一口便皱起了脸。
在风之谷的时候,紫芍夫人也经常调些药给她喝,刚开始她不肯喝,后来紫芍夫人就在药里放了蜜,冲淡了不少苦味,她也就喝的乐意。
“这种时候去哪里给你找蜂蜜?”紫芍夫人撇她一眼,冷冷道。
“可是……好苦。”薛倾姒盯着那褐色的液体,长烟眉锁了又锁,许久,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看紫芍夫人,微翘的凤眼眨啊眨的。
“装可怜也没用,爱喝不喝!”紫芍夫人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没好气地道,劈手就来夺薛倾姒手中的碗。
“哎呀,师父亲手煎的药,若是徒儿不喝,岂不是徒儿太不知好歹?”薛倾姒笑嘻嘻地躲过去,仰头将药一饮而下。
“也不是很苦吧?”紫芍夫人将一盒蜜饯递给她。
薛倾姒皱着脸去拿蜜饯,但拿了一颗,想了想,又放下了。
“怎么了?”紫芍夫人不禁奇 怪;书;网。
“嗯?”薛倾姒一愣,忽然微微一笑,“不吃了。”
“不吃了?”
“是。”薛倾姒起身穿好衣服,拿起桌上的面纱时,她恍惚了一下,唇边漫起一抹模糊的笑,“徒儿想记住这苦味,永远记得。”
紫芍夫人一怔,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今天辰时,启戈有事要宣布。”紫芍夫人将药碗收拾了,道。
“有什么事?”薛倾姒看向更漏,离辰时只一炷香的时间了。
“不清楚。不过似乎很重要,他下令所有人都要在辰时之前到达城门……”紫芍夫人撩开营帘,话语忽然一顿。
“怎么了,师父?”薛倾姒跟着她走出去,便见两个人从不远处走过来,其中一个见到她高兴地喊了一声:“姐姐!”
“呀,小公主,你今日好生漂亮!”薛倾姒忽然眼睛一亮,绯影一闪,就有一只白嫩嫩的素手攀在了妺儿的头上,揉啊揉的。
“是觋碑长老逼着我穿上的。”妺儿躲着薛倾姒的手,却终究躲不过……不由颇是无奈,“姐姐你放手好不好?”
“好啊!”薛倾姒又使劲揉了揉,才笑着收回手,细细地打量着妺儿,妺儿今天确实漂亮,她着了一件白色狐裘衣,胸前、腰上挂了琳琳琅琅的璎珞、琥珀,她的黑色长发完全披了下来,只用一根缀了绿松石的翠色织带环住额头,繁复的装饰在尚未及笄的少女身上全无一丝累赘之意,反填了积分独属异族女子的俏皮。
看了许久,薛倾姒不由轻轻一笑:“哎呀,像一个公主了,不枉我养你整整三年。”
薛倾姒一把抱住妺儿,似乎是极高兴,又似乎是极痛心:“想想这三年来你吃了我多少食量,花了我多少银两啊!”
妺儿不由气极,明明是她一直“配合”着“一笛遏云”骗吃骗喝整整三年!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少年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沉着脸道:“妺儿,我先去城门。”
“哎?风大哥?”妺儿从薛倾姒怀中挣扎出来,脱口而出:“我和你一道去。”
薛倾姒闻言一愣,笑着拍拍妺儿的脑袋:“你和你的风大哥先去,我一会儿就到。”
“咦?姐姐你不喝我们一起去?”
“我有事呢,你先去你先去。”薛倾姒说着就将妺儿向风行健推了过去。
“既然你姐姐有事,妺儿,我们先过去。”风行健抬头向薛倾姒与紫芍夫人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走了,妺儿看了薛倾姒一眼,急忙追上去。
“那个少年……”紫芍夫人微微蹙眉。
“就是师公的徒弟啊……”薛倾姒轻轻一笑。
听到“师公”两个字,紫芍夫人狠狠瞪了薛倾姒一眼,转而又看向少年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我以为那人教出来的徒弟……但是看起来,武功并不是很高。”
“那是当然,师公并没有把全部绝学传给他啊。”薛倾姒轻轻勾起一抹笑,“虽然他输了,他就得不到师父的原谅,但如果他赢了,以师父争强好胜的个性自然不会开心,所以他宁愿得不到师父的原谅呢。“
紫芍夫人闻言一怔,忽然没好气地道:“净是胡说,他那种男人在想什么你又如何知道。“
“是是是,是徒儿瞎猜了。”薛倾姒口上认着错,眉间却是掩不住的笑意,“那……师父希望我赢他吗?”
紫芍夫人沉默半晌,忽的拂袖向前走去,只冷冷丢下两字:“随你。”
随我?!薛倾姒一愣,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清冷的嗓音满是会心的笑意:“师父,你明明早已放下,为何嘴上却不肯承认呢?”
紫芍夫人脚步一顿,声音冷冷:“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下?”
薛倾姒笑容一僵,一口气没咽顺,不禁掩唇咳嗽起来。
第二十四章·完
第二十五章(1)
“叮!”
“叮!哐!”
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棚里,金属相击声连绵不断地传来。
屋中光线不甚明亮,只一只火炉熊熊燃烧着,还闪着微光的煤粉如萤火般四散飞舞。
金属敲击声来 自'炫*书*网'木棚正中的铁砧上,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正将手中大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向砧上的铁块,那是一块黝黑的玄铁,在不间断的捶打下已隐隐显出日后锋利的模样。
他的身边还立着另一个白衣男子正借着昏暗的光线读着手中的信。
他站的不远不近,正好避开了四溅的火星。
那信并不长,但是白衣男子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它读完,然后他放下信,有些怔忪地看着砧上的玄铁,只是他眼中一片空濛的雾气,热闹工人怀疑他是否真的“看着”。
那锤铁的男子也不理他,只是专心致志地敲打着。
许久,左重明收回目光,将手中的信折了折:“阿迟,今天是十月三十,史官会记下这个日子吧?”
徐迟没有抬头,仍是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左重明似乎早料到他不会回答,只是自顾说下去:“今天起个做了一件令世人震惊的事啊——‘龙凤双生子降于弈朝境内,此乃上苍之意,启家军授天之旨倾覆弈朝,乃秉承天命之举,凡阻启家军者皆为逆天而行,其罪必诛。’如此,不光有了叛乱的理由,到还把所有罪责推给了朝廷……”左重明淡然一笑,将折得很小的信又缓缓展开,“阿迟,你说我的所作所为算不算是……‘逆天而行’呢?”
徐迟手一顿,锤子已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敲在铁砧上。
左重明微微有些诧异地看向徐迟,却见他走到一边,蘸了一点水便在桌子写起字来。那行字迹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的笔迹,可是所书内容却是一片淡漠之意:我只铸我的剑,其余与我无关。
徐迟写完也不说话,又回到砧前敲打那块玄铁。
“铸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左重明看着那行字迹慢慢消失,不由笑道,“这块玄铁你都锻炼了近半个月了。”
徐迟没有回答他,又敲击了好一阵子,用铁夹子夹了玄铁放进炉火里,才擦了擦手看向左重明。
左重明也不恼,只是闲闲地将手中信纸折成各种形状。
徐迟伸手蘸了点水,又缓缓写道:除了铸剑,我无事可做。他想了想,又一笔一划地写下:这把剑,可能是我此生铸的最后一把剑。
左重明一怔,“你不再为我铸剑了?”
徐迟点点头,伸手慢慢写下:我要离开。
他顿了顿,抬头犹豫地看了一眼左重明,又写道:可以吗?
左重明见他小心翼翼的神态不由浅然一笑,语气淡淡:“我说过的,你想走的时候随时可以走。”
听到这话,徐迟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将玄铁重又放在砧板上,考虑着下锤的方向。
左重明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徐迟每铸一把剑都会注入全部心血,左重明不由好奇心起,笑着问道:“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徐迟闻言放下锤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桌上写下:对铸剑师来说,一把剑就是一个人,人是不会杀人的。
左重明静静地看着他写完那行字,眼中倏忽闪过一丝阴霾,许久,才轻轻一叹:“好理由。”
徐迟微微抿紧了嘴唇,继续写道:我为皇子所铸之剑中,最爱“七情”,愿皇子珍视之。
“七情?没想到那么多柄好剑你却最爱那把短短匕首。”左重明微微一笑。
徐迟也难得露出笑容,伸手写道:匕首虽短,七情俱在。
左重明微微颔首:“那么说来,确实一把好剑。我已将七情送人了——不过你大可放心,那人并不喜杀人。”
徐迟轻舒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最后一把剑……”左重明看着那块愈来愈显出剑形的的玄铁,轻声问到,“你打算叫它什么?”
徐迟眼神一动,似乎轻叹了一声,然后他抬手在桌上书了两个大字: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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