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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众神 作者:[美] 尼尔·盖曼-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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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桑迪失踪了。他没有登上学校的校车。他告诉他最好的朋友说他很快就能见到他爸爸了,达瑞恩给他带来一个特别棒的礼物:让他去佛罗里达过圣诞节。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非监护人绑架案是最难办的,因为你很难找到一个不想被人找到的孩子。你明白吗?”
影子说他明白。他同时还明白了其他一些事:查德·穆里根爱上了玛格丽特·奥尔森。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清楚自己的感情流露得有多么明显。
穆里根再次开车出击,警灯闪烁,这次拦截下来的是几个开快车到时速60英里的青少年。他没有给他们开罚单。“只是让他们学会敬畏上帝。”他强调说。
那天晚上,影子坐在厨房餐桌旁,极力弄清怎样才能把一美元的银币变成一分钱硬币。那是他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幻觉工场》里找到的一个硬币戏法,可是旁边的说明文字实在太让人恼火了,解释得含糊不清,对他没有任何帮助。比如说:“然后以惯用手法让一分硬币消失。”几乎每段话里都要来上这么一句。影子不知道什么是“惯用手法”,意思是法式掉落法?还是指藏在袖子里?或者大喊一声“老天,看哪,有只山狮!”,然后趁着观众转移注意力把硬币塞进口袋里?
他把自己那枚美元银币抛到空中,然后接住。他想起了月亮,还有那个把月亮送给他的女人。他在脑子里继续书上那个戏法,可怎么想都觉得做不到。他走进浴室,面对镜子继续练习,结果证明他的设想是正确的,书上写得非常简单的那个戏法根本无法实现。他叹口气,把硬币放回口袋,坐在沙发上,将一块廉价的小毯子摊开搭在腿上,然后打开《湖畔镇市议会备忘录,1872-1884年》。字号太小,几乎看不清楚。他随便翻了翻,看了看那个时期的老照片。里面还有几张湖畔镇市议会成员的合影。很多人留着长长的连鬓胡子,嘴上叼着陶土制的烟斗,戴着扁平或者闪亮的帽子,看上去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的。他毫不奇怪地发现,1882年市议会里那个胖秘书也姓穆里根。只要把他的胡子刮干净,再让他减肥二十磅,他就是另一个查德·穆里根。他是他的曾曾外孙吗?他想知道赫因泽曼恩的先祖是不是也在照片里,但书里没有任何地方提到市议会中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影子记得他刚才随意翻看照片的时候,正文里似乎有对一位姓赫因泽曼恩的人的介绍,可想找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了,书里的小号字体让他的眼睛又酸又痛。
他把书放在胸口上,意识到自己开始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沙发上睡着了有点傻,他想。卧室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但从另一方面想,五分钟后再去也不迟,毕竟卧室和床不会逃到哪儿去。不过,他并不打算睡觉,只是闭上眼睛休息一阵
黑暗在咆哮。
他站在一块开阔的平地上,身后就是他刚刚破土而出的地方,那里的大地曾经挤压过他。星星依然不断从夜空中坠落下来,落在红色的土地上,然后变成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男人留着长长的黑发,长着高高的颧骨;而女人看起来都像玛格丽特·奥尔森。这些人就是住在星星上的人。
他们用高傲的黑色眼睛凝视着他。
“请告诉我雷鸟的秘密。”影子恳求说,“求你们了。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妻子。”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转身背对影子。看不到他们的面孔时,他们就一个个地消失在大地中。但他们中的最后一个人(她的头发是深灰色的,夹杂着一缕缕白色)转身离开前,她伸出手指,指向酒红色的天空。
“你自己去问他们。”她说。夏日的闪电划过天空,刹那间照亮了这块土地,从地平线的这一端到地平线的那一端,漫天流动着电光。
在他身边是高耸的岩石,岩石顶峰高耸入云。影子开始攀爬距离最近的一块岩石。岩石是陈年的象牙色。他爬上一块突出的、可以用手抓住的地方,感到它居然刺痛了他。这是骨头!影子突然想到,这并不是岩石。这是古老的风干的骨头。
这是一个梦。在梦中你没有选择:也许是因为梦中没有任何需要你作出决定的东西,也许是因为所有决定早在梦开始之前就已经作出了。影子继续向上攀爬。他的手很痛,骨头在他赤裸的脚下砰砰爆裂,坠落下去,摔成碎片。猛烈的风呼啸着,扯拉他。他将身体伏低,紧紧贴在峰壁上,继续向顶端爬上去。
高塔是由同一种骨头搭建而成,他不止一次地意识到这个事实。每块骨头都是风干的,象个圆球,他想象它们是某种大鸟的蛋壳。但是,在另一道闪电的亮光中,他发现它们并不是什么鸟蛋:它们上面有空洞的眼窝,还有牙齿,毫无笑意地露齿而笑。
不知何处传来鸟叫声。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他距离地面几百英尺,紧贴着骷髅塔的侧面向上攀爬。闪电从环绕高塔飞行的大鸟翅膀下的阴影中喷涌而出——那是巨大的、黑色的、如秃鹫一般的大鸟,每只鸟的脖子上都有白色的环状翎毛。巨大、优雅而威严的鸟,每次拍打翅膀,都在夜空中爆裂出轰鸣的雷声。
它们环绕着塔尖盘旋。
影子觉得,展开双翅后,它们两翼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五到二十英尺宽。
这时,第一只鸟离开它的滑翔轨道,向他俯冲过来,蓝色的闪电在它的翅膀下劈啪作响。他把身体挤进骷髅堆中间的一条缝隙中,无数空洞的眼窝瞪着他,参差交错的一排排象牙色的牙齿冲着他微笑。可是他继续向上攀爬,奋力穿越骷髅头骨堆成的高山,骷髅尖锐的边缘割伤了他的肌肤,让他厌恶、恐惧,心中充满敬畏。
又一只大鸟冲向他,人手一样巨大的鸟爪抓住他的胳膊。
他伸出手来,想从它的翅膀上抓下一根羽毛——因为当他回到自己的部落,而手中没有雷鸟羽毛的话,他会觉得非常耻辱,无法成为一位真正的男子汉。但鸟重新向上飞去,令他无法抓下羽毛。雷鸟松开爪子,摇摆着飞回风中。影子继续向上爬。
影子觉得这里肯定有一千个骷髅头,甚至有一百万个!而且,并非所有骷髅都属于人类。最后,他终于站在尖塔的巅峰,巨大的雷鸟环绕着他缓慢飞翔,翅膀的每一个细微颤动都可以操纵雷雨与风暴。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水牛人的声音。声音在风中呼唤着他,告诉他那些骷髅到底属于谁
骷髅塔摇晃起来。一阵雷电轰鸣中,最大的一只雷鸟向他俯冲过来,它的眼睛迸射出蓝白色的闪电。影子开始向下坠落,从骷髅塔顶跌落
电话铃声在响,影子甚至不知道电话已经联通了。他头晕眼花地站起来,浑身颤抖着,拿接电话听筒。
“他妈的真见鬼!”星期三冲他大声吼叫,声音前所未有地愤怒,“你知道你他妈的在玩什么鬼把戏吗?”
“我睡着了。”影子呆头呆脑地回答道。
“你他妈的是怎么想的?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费劲心机把你塞进湖畔镇那种地方,让你隐藏起来,可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我梦见了雷鸟”影子说,“还有一座塔。骷髅”他觉得应该复述刚才那个梦,这非常重要。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梦!每个人他妈的都知道你做了什么梦!万能的基督啊,如果你总是做这种该死的广告,告诉别人你躲在哪里的话,把你隐藏起来还有什么意义?”
影子没有说话。
电话的另一端也平静下来。“我天一亮就去你那儿。”星期三说。听声音,他的怒火已经熄灭了。“我们一起去旧金山,你爱怎么打扮自个儿就怎么打扮吧。”电话挂断了。
影子把电话放在地毯上,僵硬地坐在沙发上。现在是早晨6:00,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浑身直哆嗦。外面的风从冰冻的湖面上呼啸而过,附近有人在哭,声音只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他肯定是玛格丽特·奥尔森在哭。抽泣声持续不断,低沉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碎。
影子走进浴室小便,然后回到卧室,关上房门,把女人的哭泣声关在门外。外面的寒风仍在呼啸着,悲号着,仿佛它同样在寻找某个失踪的孩子。
一月的旧金山出人意料地温暖,热乎乎的汗水刺痛了影子的后脖颈。星期三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像个娱乐圈里的律师。
两个人顺着海特大街走,街上的行人、皮条客和乞丐们眼看他们走过,却没有人冲着他们伸出装满零钱的纸杯,没有一个人纠缠他们。
星期三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影子看得出来,这个人还在生气。所以,当天早晨,黑色林肯车停在他公寓门前时,他什么问题都没问。去机场的路上,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得知星期三坐头等舱,而他的座位在经济舱后部时,影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现在是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孩提时代之后,影子再也没有来到旧金山,只在电影里看过以故事背景而出现的这个城市。他吃惊地发现,他竟然觉得这里十分熟悉,还有,那些单栋木屋的色彩是如此艳丽,山丘是如此陡峭,和其他地方是如此不同。
“真不敢相信,这里和湖畔镇居然同属于一个国家。”他说。
星期三瞪了他一眼,这才开口说:“不是同一个国家。旧金山和湖畔镇并不同属一个国家,就像新奥尔良和纽约,迈阿密和明尼阿波利斯一样。”
“是吗?”影子和气地问。
“当然。它们可能会分享某些特定的文化象征,比如钞票、联邦政府、娱乐节目等等。毕竟,它们在同一块土地上,但仅此而已。只有一些幌子表明它们属于同一个国家,比如美钞、夜间脱口秀和麦当劳。”他们俩走进街道尽头的一个公园,“对我们将要拜访的那位女士态度好一点,但也不要好得过头。”
“我会应付过去的。”影子说。
他们走进草坪。
一个年轻女孩,估计还不到十四岁,头发染成绿色、橙色和粉红色,盯着他们走过去。她身边坐着一只杂种狗,狗项圈上系着一根绳子。那女孩看起来似乎比狗更饿。狗冲着他们叫了几声,然后摇摇尾巴。
影子给了女孩一美元,她瞪着那张钞票,仿佛不明白它是什么。“买些狗粮。”影子建议说。她点点头,笑了笑。
“说白了,”星期三说,“你必须非常小心谨慎地对待我们即将拜访的这位女士。她也许会喜欢你,但那反而可能更糟。”
“她是你的女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都不是。”星期三说。他的怒气好像已经消散了,或者只是储存起来,以备将来使用。影子心想,愤怒恐怕正是驱使星期三行动的动力。
树下的草地上坐着一个女人,面前摊开一张纸桌布,上面放着很多装满食物的塑料餐盒。
她——不,她不胖,远远不能说胖,只能用一个影子从来没有机会使用的字眼来形容,曲线婀娜。她长着一头近于白色的明亮金发,有一位去世已久的著名女影星就是这种头发。她的嘴唇涂成深红色,年龄看上去大概在二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
他们走近时,她正在一个装着芥末鸡蛋的盘子里东挑西拣。星期三走到她身边,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正在挑选的鸡蛋,擦擦手。“你好,你这个老骗子。”嘴上这样说,她脸上却挂着微笑。星期三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
“你看上去真是太迷人了。”他说。
“难道我还能是别的什么样子不成?”她甜甜地顶了他一句,“算了,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你是个骗子。去新奥尔良真是个错误——我增加了,哦,大概三十磅体重。真的,我发誓。我走路都开始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的,这时候,我就知道我非走不可了。现在,只要一走起路来,我的大腿根都摩擦在一起了。你相信吗?”最后那句是冲着影子说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那女人开心地笑了。“他居然脸红了!星期三,我的甜心,你居然给我带来一个会脸红的人!你可真是个让人惊讶的家伙。他叫什么名字?”
“这位是影子。”星期三介绍说。影子的拘谨不安似乎让他觉得很高兴。“影子,和伊斯特打声招呼。”
影子大概说了句“你好”之类的话,然后那女人继续冲他微笑。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探照灯下——就是可以将人暂时致盲的那种,偷猎者常用它定住野鹿,然后开枪射杀。从他站立的地方就能闻到那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那是一种醉人的味道,混合了茉莉和金银花的气味,还有甜牛奶和女性肌肤的气味。
“你的那些把戏,近来玩得怎么样了?”星期三问。
那个女人——伊斯特——笑起来,是那种全身参与的大笑,充满欢乐。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拥有这种笑容的一个人?“一切都很好。”她说,“你怎么样,老狼?”
“我希望你能加入进来。”
“别浪费你的时间了。”
“赶我走之前,至少听我把话说完。”
“不可能,别烦我了。”
她望向影子。“请坐,随便吃点东西。给,拿着这个盘子,把它装得满满的。所有东西都很好吃。鸡蛋、烤鸡、咖喱鸡、鸡肉沙拉,这边还有兔子肉,准确地说是野兔肉。冷的兔子肉很好吃,那边的碗里是炖兔子肉。我帮你盛一盘吧。”她说干就干,拿了一个塑料盘子,在上面堆满食物,这才递给他。然后,她看了星期三一眼。“你要吗?”她问。
“我听你的安排,亲爱的。”星期三讨好地说。
“你,”她对他说,“永远满嘴喷粪。那么多大便,你的眼睛怎么还没变成褐色的。”她递给他一个空盘子,“你自己随便吃好了。”她说。
下午的阳光在她背后形成一道白金般的光环。“影子,”她一边叫他,一边兴致勃勃地咬着一条鸡腿,“真是个好名字。不过,他们为什么叫你影子?”
影子舔舔发干的嘴唇。“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说,“我妈妈和我住在一起。我们,我是说她,她在一连串美国大使馆里当秘书,我们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转遍了整个北欧。后来她得病了,只好提前退休,我们返回美国。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其他孩子交谈,所以我总是找大人做朋友,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们后面到处走,什么也不说。我猜我是想有人陪着我,但我也不太清楚,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儿。”
“你长大了。”她说。
“是的,”他说,“我是长大了。”
她转身面对星期三,他正在从一个装满似乎是冷秋葵的碗里往外舀东西。“这小伙子是不是就是让每个人都感到不安的那个?”
“你听说了?”
“我一向竖着耳朵。”她转向影子,“你最好置身事外,别掺和他们的事。这个世界上,偷偷摸摸的小集团太多,却没有半分忠诚和爱。不管是做企业的、独立开业的还是政府,其实都是同一条船上的,只是能力各有不同。有的只是刚刚称职,有的却过分有本事,到了危险的地步。对了,老狼,我听说了一个笑话,你准喜欢。‘你怎么确保CIA不卷入肯尼迪总统的刺杀案?’”
“我已经听说过了。”星期三说。
“太可惜了。”她的注意力又转回影子身上,“但那伙特工搞的那场把戏却不一样,就是你碰上的那些特工。他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必须存在。”她在一个纸杯里倒满看上去应该是白葡萄酒的饮料,站了起来。“影子是个好名字,”她说,“我想来一杯摩卡咖啡。跟我来。”
她抬脚就走。“这些吃的怎么办?”星期三忙问,“你不能就把它们丢在这儿。”
她笑着指指坐在狗旁边的女孩,然后伸出双臂,面对海特大街和整个世界。“喂他们吧。”她迈步离开,星期三和影子在后面跟着。
“别忘了,”一块儿走时,她对星期三说,“我很富有,我的日子过得很好。为什么我要帮助你?”
“你是我们中的一个,”他回答说,“你和我们其他人一样,被人遗忘,不再被人爱戴,不再被人铭记心中。你应该站在哪一边,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他们走进人行道边的一家咖啡店坐下。里面只有一个女侍,挂着一个眉环,像印度种姓制度的某种标志。店内还有一个在柜台后面煮咖啡的女人。女侍走到他们身边,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引导他们就坐,记下他们点的咖啡。
伊斯特把她纤秀的手放在星期三宽厚的手背上。“我告诉你,”她对他说,“我现在过得很不错。在属于我的节日里,他们依然会用鸡蛋和兔肉举办宴席,还有糖果和新鲜水果,象征重生和交配。他们在帽子上缀满鲜花,互赠鲜花。这一切都是以我的名义举行的,参加庆典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都是以我的名义,老狼。”
“于是,你因为他们的献祭变得越来越胖,越来越富足?”他冷冷地问。
“别当浑球。”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疲惫,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这是很严肃的问题,我亲爱的。当然,我知道,数以百万的人以你的名义互赠纪念品,他们依然会在你的节日进行所有仪式,甚至还会寻找藏起来的鸡蛋。但他们中间又有多少人知道你到底是谁呢?打扰一下,小姐。”这次是对女侍说的。
她问:“你还要一杯咖啡吗?”
“不用了,亲爱的。我忽然想到,也许你可以帮我们解决我们的争执。我朋友和我正在争论‘复活节’这个词的意义。你知道这个词的真正意义吗?”
那女孩死瞪着他,仿佛他嘴里蹦出了一只绿色的癞蛤蟆。她半天才开口道:“基督教的事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异教徒。”
柜台后面的女人插嘴说:“我想,可能是拉丁文或者是别的什么语言里‘基督复活’的意思。”
“真的吗?”星期三追问。
“当然。”那女人说,“伊斯特,东方,你知道,感觉就像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一样。”
“新生的儿子。这个推测符合逻辑。”那女人笑了,继续埋头研磨咖啡。星期三抬头看着他们的女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需要再来一杯浓缩咖啡。告诉我,作为一个异教徒,你信仰和崇拜什么?”
“崇拜?”
“没错。我想,身为异教徒,可崇拜的对象一定非常多。你在你的房子里摆放谁的祭坛?你向谁跪拜乞求?清晨和黄昏的时候,你向谁祈祷?”
她的嘴唇变换了几次形状,但还是说不出话来。最后她才开口道:“我崇拜女性主义的神灵,你知道,她能让你拥有力量。”
“当然。你信仰的这位女性主义的神,她有名字吗?”
“她是存在于我们所有人心中的女神。”挂着眉环的女孩脸红了,“她不需要名字。”
“啊!”星期三说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么,你有没有为了向她表示敬意而纵欲狂欢?你有没有在满月时饮下血酒,在银烛台上点燃红色的蜡烛?你有没有赤裸着身体走进海水的泡沫中,心醉神迷地为你这位没有名字的女神吟唱圣歌,让海浪舔舐着你的大腿,像一千只豹子的舌头同时舔舐着你?”
“你在拿我开心!”她生气地说,“我们从来不做你说的那些事。”她深吸一口气,影子怀疑她可能正在从一数到十,好让自己平静下来。“这里还有人要咖啡吗?您需要多来一杯摩卡咖啡吗,太太?”她的笑容又变成他们刚进来时她欢迎他们的那种职业性微笑。
他们摇头谢绝。女侍者转身去迎接其他顾客。
“这个人,”星期三说,“就是那种‘没有信仰,也无法享受信仰的快乐’的人。真是异教徒。好了,我们出去走走,我亲爱的伊斯特,再重复一遍我们刚才的练习,好吗?找出到底有多少路人知道他们的复活节源于一位名叫伊奥斯特的黎明女神。让我们来看一看——我有主意了,我们应该问一百个过路人。只要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真相的话,你就可以切掉我的一根手指头。如果手指头不够用了,还可以切掉脚趾头。攒够二十个不知道的人,你就得和我过一夜。每二十个一夜。输赢概率对你非常有利,毕竟这里是旧金山,满大街都是不信基督教的人,还有大把的异教徒和巫术绨菡摺!
她绿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星期三,影子觉得那是阳光照耀在春天绿叶上的翠绿色。她什么话都没说。
“我们可以试试。”星期三继续说下去,“但是我估计,到最后,我还是十根手指十根脚趾,一个不少,还要在你的床上待满五天。所以,别跟我说什么他们还崇拜你,还记得属于你的节日。他们嘴巴上虽然念着你的名字,但实际上,那个名字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什么意义都没有。”
她的眼中突然充满泪水。“我知道,”她轻声说,“我不是傻瓜。”
他把她逼得太紧了,影子暗想。
星期三低下头,显得很惭愧的样子。“我很抱歉,”他说。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真正的歉意。“我们需要你。我们需要你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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