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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众神 作者:[美] 尼尔·盖曼-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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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勾到锁扣了。影子向上一拉,前门锁啪地开了。影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住门把手,按下开门键,然后一拉。车门并没有打开。
  卡住了。影子想,只不过是冰把门冻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用力拉拽车门,脚在冰面上不住打滑。突然,破冰车的车门猛地拉开,碎冰渣溅得到处都是。
  车子里面,那股邪气更加浓重,弥漫着腐烂的恶臭。影子被熏得直犯恶心。
  他在车子的仪表板下面摸索,找到了打开车尾箱的黑色塑料拉手,用力一拉。
  身后砰地一响,车尾箱盖弹开了。
  影子走出来,站在冰面上。他手扶着车身,一路滑着,跌跌撞撞走到车后。
  他想:在箱子里。
  车尾箱盖弹起大约一英寸高,他伸手一拉,让箱盖完全敞开。
  里面的臭味更加强烈。车尾箱底部积了大约一英寸厚的半融化的冰,要不是这些冰,恶臭本来会刺鼻得多。一个女孩躺在里面。她穿着一件弄脏了的大红色防寒服,暗褐色的头发很长。她的嘴巴紧紧闭着,影子无法看到她嘴里的蓝色橡胶牙套,不过他知道牙套肯定套在她的牙齿上。寒冷的天气保护了她的尸体,像一直把她冻在冰箱里一样。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临死时正在放声尖叫。眼泪冻结在她的脸颊上,还没有融化。
  “你一直在这里。”影子对艾丽森·麦克加文的尸体说,“每个开车经过那座桥的人都会看到你,每个开车穿过镇子的人都会看到你。冰上垂钓的渔夫每天都从你身边走过。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在这里。”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多么愚蠢。
  有个人知道她在这里,那个把她藏在这里的人。
  他上半身钻进车尾箱,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她拉出来。他弯腰靠在车上时,他的体重也加在车上。也许那就是引发事故的原因。
  就在那一瞬间,车子前轮下面的冰突然裂开了。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也可能不是。车子前半截蹒跚着往下坠落了几英尺,沉入漆黑的湖水。水从敞开的车门飞快地灌进车内。湖水溅到影子的脚踝,但他脚下的冰依然固定不动。他匆忙四下望望,想着该如何离开这里——然后,一切都太迟了。突然间,冰面一下子倾斜下去,把他撞到车子和车箱里女孩的尸体上。车子后半截也沉进湖水,影子也被带了下去,落进冰冷的湖水。此刻正好是3月23日上午9:10分。
  沉没之前,他猛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但寒冷刺骨的湖水还是如同一堵墙一样,猛地撞上他,把他那口气从体内撞了出来。
  他跌倒了,翻着跟头沉下去,沉入黑暗的湖水,被车子带着一直沉下去。
  他沉向湖底,沉向黑暗和寒冷。他的衣服、手套和靴子沉甸甸的,束缚着他。浸水后的衣服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
  他还在继续往下沉,他想用力一推,离开车子,但它还是带着他一起下沉。然后只觉“砰”的一声巨响。是用整个身体感到的响声,而不是用耳朵听到。他的左脚脚踝扭伤了,脚崴了一下,身体被压在落在湖底的车身下面。他顿时感到一阵恐慌。
  他睁开眼睛。
  他知道湖底很黑,从理智上说,他知道这里实在太黑了,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但他依然能看到。他可以看到湖底的所有景物。他可以看到艾丽森·麦克加文苍白的脸,她正从敞开的车尾箱内看着他。他还可以看到湖底的其他车子——过去数年里沉入湖中的破冰车,车身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黑暗中的车架,半陷在湖底的淤泥中。影子好奇地想,在汽车出现之前,不知道他们用什么东西充当破冰车,拖上湖面。
  他知道,毫无疑问,每一辆车子的车尾箱里都有一个死掉的孩子。这周围有几十个孩子他们每个人都曾被藏在冰面上,藏在全世界每个人的眼皮底下,藏过整个寒冷的冬天。当冬天结束的时候,他们每一个都随着车子落进冰冷的湖水。
  这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莱米·霍塔拉,杰茜·拉瓦特,桑迪·奥尔森,周明,萨拉·林奇斯特,还有其他人,他们所有的人。他们躺在安静、冰冷的
  他用力拔脚,脚被紧紧压在车身下面,而他肺里的压力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了,耳朵也一阵阵刺痛。他慢慢吐出肺中的空气,无数气泡出现在他眼前。
  马上,他想,我要马上呼吸到空气,否则就要憋死了。
  他弯下腰,双手放在汽车保险杠上,想尽办法用力推它,甚至把身体用力顶在上面。可车子依然不动。
  这不过是汽车的空壳,他告诉自己,他们取下了发动机,那是车上最重的部分。你可以做到的,只要继续用力推。
  他继续用力推。
  车子移动的速度慢得令人恼火,每次只移动一英寸,车子向前慢慢滑到淤泥中,影子终于把脚从车下的淤泥中拔了出来。他的脚在车上用力一踢,想推动身体在冰冷的湖水中浮起来。但身体纹丝不动。是外套,他提醒自己,外套太重了,或者卡住了什么东西。他从外套里挣脱出胳膊,麻木的手指摸索着拉开冰冻的拉链,然后从拉链两边脱出双手,感到外套已经扯开了。他匆忙甩掉外套,用力踩水向上游,离开那辆车子。
  他只有一种向前冲的感觉,但感觉不出到底是在往上,还是往下。他努力憋住气,头和肺灼烧一样疼痛,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了,他确信自己马上就要憋不住、开始吸气,在冰冷的水中呼吸,然后死掉。就在这时,他的头撞到了什么坚固的东西。
  是冰面。他用力推着湖面上的冰,用拳头拼命砸冰,但他的胳膊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他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再也无法推动任何东西了。周围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模糊成湖下寒冷的黑暗。除了寒冷,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简直太荒唐了。他想,然后回想起还是小孩时看过的一部托尼·柯蒂斯主演的老电影,我应该翻过来,面朝上,把脸贴到冰上,寻找空气。我可以呼吸,肯定有什么地方还残存着一点空气。但他只是漂在水中,全身冻僵,没有任何一块肌肉可以动弹,哪怕性命交关(确实如此)也无法动弹。
  寒冷变得可以忍受了,甚至开始觉得温暖起来。他想:我就要死了。这一次他感到的是愤怒,是来自心底的狂怒。痛苦和愤怒让他爆发出力量,他以痛苦和愤怒为武器,挣扎着,挥舞着,让打算永远停止活动的肌肉再次活动起来。
  他伸手猛推,感到手在冰层边缘上划破了,伸进了空中。他拼命挥舞着手,想抓住点什么。就在这时,他感到另外有一只手抓住他自己的手,向上猛拉。
  他的头猛地撞到冰上,脸撞在冰层向下的一面。紧接着,他的头伸出水面,进入空中。他能看到他的身体也正从冰上的一个窟窿中钻出来。一时间,他只做了一件事:呼吸,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黑色的湖水顺着他的脸和耳朵流下去,他眨巴着眼睛。除了阳光、周围模模糊糊的物体和一个人影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有人正在用力拉他,强迫他爬出湖水,同时说着什么他就快被冻死了、快点、用力之类的话。影子扭动着身体,抖掉身上的水,仿佛一只刚刚上岸的海豹。他开始打寒颤,咳嗽,冷得发抖。
  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摊开手脚平躺在冰面上。身下的冰面支撑不了多久,他知道,但知道并没有带来行动。思考变得非常缓慢,好像缓缓流动的浓稠糖浆。
  “别管我,”他试图说话,“我没事。”但他说出来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几个单词,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失。
  他只是需要休息一阵子,就这些。只是休息一下,然后他就可以爬起来继续走动。很显然,他不会在这儿躺一辈子。
  猛地一拽。水溅到他脸上,他的头被人抬高。影子感到自己正被人拖着走过冰面,后背在光滑的冰面上摩擦滑行。他想抗议,解释说他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也许睡上一小觉,这个要求很过分吗?然后他就没事了。别烦他,让他一个人安静待着。
  他不相信他就这样睡着了,但他忽然站在一片辽阔的平原上,有一个长着水牛头和水牛肩膀的男人,还有一个长着巨大的秃鹰头的女人,威士忌·杰克站在他们两人中间,他伤感地看着他,摇着脑袋。
  威士忌·杰克转过身,慢慢走开。水牛人跟着他一起离开。那个鹰头女人也走了,猛地一蹬地面,展翅滑翔到天空中。
  影子感到一阵失落。他想叫住他们,想请求他们回来,不要就这样离开他,但一切都开始杂乱模糊起来,渐渐消失。他们不见了,脚下的平原也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一阵剧痛传来,仿佛他体内的每个细胞、每条神经都解冻了,清醒了。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它们让他感到灼烧般的剧烈疼痛。
  一只手在他脑袋后面紧紧抓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他睁开眼睛,以为自己正躺在某家医院里。
  他光着脚,只穿着裤子,腰部以上裸露着。空中弥漫着水蒸气。他看到对面墙上有一面梳洗用的镜子,还有小洗手池,一把蓝色牙刷放在沾满牙膏污渍的漱口杯里。
  周围的信息慢慢流入他的脑子,但他每次只能吸收一个数据资料。
  手指在痛,脚趾也在痛。
  疼痛让他呻吟起来。
  “放松点,迈克。现在没事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
  “什么?”他说,或者试图说,“出了什么事?”连他自己听来,这个声音都极其古怪,绷得紧紧的。
  他正躺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很热。他猜想这水应该很热,但他不是很确定。水一直淹到他的脖子。
  “要救一个快冻死的人,最愚蠢的事,就是把他放在火旁烤热。第二愚蠢的,就是用毯子把他裹起来——特别是在他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的时候——毯子会把他与外界隔离开来,把寒冷裹在里面。第三愚蠢的——只是我的个人观点——就是把那家伙的血抽出来,加热,再输回去。现在的医生都是这么做的。太复杂了,而且价格昂贵。简直愚蠢透顶。”说话的声音来自他头顶上方和后脑。
  “最聪明、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几百年来水手对那些坠船落水的人所用的办法。你把人放在热水里,当然不是特别热的水,只是有些热。要知道,刚才我在冰上发现你时,你差不多都快冻死了。现在觉得怎么样了,魔术大师?”
  “疼。”影子说,“全身到处都疼。你救了我一命。”
  “我想也是。你能自己把脑袋抬出水面吗?”
  “也许可以。”
  “我要放开手,让自个儿休息一下。如果你开始往水下沉,我会抓住你的。”
  双手松开了,不再抓住他的脑袋。
  他觉得身体正往浴缸里滑,于是双手撑在浴缸边上,向后靠过去。浴室很小,浴缸是金属的,上面的瓷釉已经很脏了,还有不少刮破的地方。
  一个老人移到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一脸关注的表情。
  “觉得好点了吗?”赫因泽曼恩问,“向后靠,身体放松。我已经把房间弄得又舒服又暖和了。等你觉得差不多了就告诉我,我准备了一件给你穿的浴袍。你穿上浴袍,我把你的裤子丢到干衣机里,和你的其他衣服一起烘干。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吧,迈克?”
  “我的名字不叫迈克。”
  “随你怎么说吧。”老人淘气的笑脸消失了,扭曲成不安的表情。
  影子丧失了一切时间感。他躺在浴缸里,直到身上的灼烧感消失,手指和脚趾弯曲时也不觉得不舒服了。赫因泽曼恩帮助影子站起身,从温水里出来。影子坐在浴缸边上,两个人一起努力,这才把他的裤子脱了下来。
  毛巾布的浴袍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但没费什么劲就挤了进去。然后,他靠在老人身上,慢慢走进书房,笨拙地倒在一张老式沙发上。他疲倦而虚弱,身心极其疲惫,但好在还活着。壁炉里烧着木柴,墙壁上有几只积满灰尘的鹿头,和几条涂满清漆的鱼拥挤在一起,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从上面凝视着下面的人。
  赫因泽曼恩拿着影子的裤子走出去。门旁边的那个房间里,干衣机停了一下,然后重新轰隆轰隆转动起来。老人带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回来了。
  “这是咖啡,”他说,“能起到刺激作用。我还往里面倒了一点儿杜松子酒,很少一点。过去的日子里,我们总是这么做。医生肯定不会推荐这个方子。”
  影子双手捧着咖啡杯。杯子一侧印着蚊子的图案,还有一句话:“给我新鲜血液——参观威斯康星。”
  “谢谢。”他说。
  “朋友就该这么做。”赫因泽曼恩说,“总有一天,你也会救我一命的。别提这个了。”
  影子小口喝着咖啡。“我当时还以为我死定了。”
  “你很幸运。我正巧在桥上。我相当有把握,今天就是破冰的日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也能猜出来的。我在桥上,看着我的老怀表,然后我看见你走到冰面上。我喊你的名字,不过我想你可能没有听见。我看见车子掉了下去,你也跟着掉下去。我想这下糟了,所以我跑到下面冰面上。在冰面上走那几步,差点没把我吓死。你在水下待了差不多有两分钟,然后我看见你的手从刚才车子掉进去的地方伸出来——看见那只手,就跟看见了鬼魂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两个都真他妈的幸运。我拖着你返回岸上时,冰面支撑住了我们俩的体重。”
  影子点点头。
  “你做了一件好事。”他对赫因泽曼恩说。老人淘气的脸上兴奋得容光焕发。
  房子某处传出关门的声音,影子听到了。他继续啜着咖啡。
  脑子清醒了,他开始向自己提出问题。
  一个身高只有他一半、体重恐怕只有他三分之一的老人,怎么可能拖拉着失去知觉的他穿过冰面,然后把他拖过湖堤,塞进车里。赫因泽曼恩怎么可能把他带进屋里,放进浴缸。
  赫因泽曼恩走到壁炉旁,拿起火钳,小心地把一根细圆木放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
  “想知道我到冰面上去做什么吗?”
  赫因泽曼恩耸耸肩。“不关我的事。”
  “你知道,我不明白”影子犹豫一下,整理好思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赫因泽曼恩说,“我从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如果看到有人遇到麻烦——”
  “不,”影子打断他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所有那些孩子都是你杀的。每年冬天都杀死一个。我是唯一发现真相的人。你一定看见我打开车尾箱了,为什么你不由着我淹死在那儿?”
  赫因泽曼恩的手轻轻叩着脑袋,他揉揉鼻子,沉思着,身体前后摇晃,仿佛正在考虑该怎么回答。“唔,”他回答说,“你这个问题提得好。我猜,这是因为我欠了某人一笔人情债。我向来有恩必报。”
  “星期三?”
  “就是他。”
  “他把我藏在湖畔镇,必定有他的道理,对不对?这里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任何人都无法在这儿找到我。”
  赫因泽曼恩没有说话。他从墙上取下一根很重的黑色拨火棍,插到火堆里。黄色的小火星和烟从火中冒了出来。“这里是我的家。”他怒气冲冲地说,“这是一个好镇子。”
  影子喝完了咖啡,把杯子放在地板上。这个小小的动作都让他筋疲力尽。“你在这里多久了?”
  “足够久了。”
  “那个湖是你修建的?”
  赫因泽曼恩吃了一惊,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是的,”他承认说,“是我修建的。我刚到这里时,他们已经把它称为湖了,但它那时比一个小泉眼、一个水塘或一条小溪大不了多少。”他顿了顿,“我当时就看明白了,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这个国家简直是地狱,它在吞噬我们。我不想被吞噬。所以,我和他们做了笔交易。我给他们一个湖,给他们带来繁荣”
  “而他们要付出的,只不过是每年冬天死掉一个孩子。”
  “都是好孩子啊。”赫因泽曼恩缓缓地摇着他衰老的脑袋,“他们全都是好孩子。我只挑选我喜欢的孩子。只有查理·内里甘除外,他是个坏胚子。他是哪一年死的?1924年,还是1925年?你说的没错,这笔交易就是这样。”
  “这个镇子上的人,”影子问,“玛贝尔、玛格丽特、查德·穆里根,他们知道吗?”
  赫因泽曼恩没有回答。他把拨火棍从火堆里抽出来,拨火棍顶端的六英寸已经烧热成暗黄色。影子知道拨火棍的把手现在一定很烫,但赫因泽曼恩却毫不在意。他又把铁棍塞回火中,这才开口道:“他们知道他们生活在一个好地方,而这个国家、这个州的其他城市和村镇已经崩溃了。这一点,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这是你的功劳?”
  “这个镇子,”赫因泽曼恩说,“我关心这个镇子。只要是我不希望发生的事,绝对不会在这里发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些我不想让他来的人,也绝对不会来这里。这就是你父亲把你送来这里的原因。他不想让你在外面的世界引起敌人的注意。情况就是这样。”
  “可你却背叛了他。”
  “我并没有背叛他。他是个骗子,但我总是有恩必报。”
  “我不相信你。”影子说。
  赫因泽曼恩一副受了冒犯的表情。他一拽太阳穴旁的白头发。“我信守诺言。”
  “不,你没有信守诺言。劳拉来过这里,她说是有什么东西召唤她来的。还有,你怎么解释萨姆·布莱克·克罗和奥黛丽·伯顿来到这里的事,而且是同一天晚上来的?这实在太巧合了。我想我再也不会相信什么巧合了。
  “萨姆·布莱克·克罗和奥黛丽·伯顿,她们两个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知道有人正在外面四处追捕我。我猜,如果她们中有谁没有完成任务,另外一个就会顶上去。如果她们俩全都失败了,赫因泽曼恩,下一批来到湖畔镇的是谁?我过去的监狱典狱长,到这里冰上垂钓度周末?或者劳拉的妈妈?”影子意识到自己发火了,“你想让我离开你的镇子,只是不敢告诉星期三。这些就是你干的好事。”
  火光下,赫因泽曼恩不再像个淘气小鬼了,更像哥特式建筑上蹲伏的怪兽。“这是一个好镇子。”他说。笑容消失以后,他脸色苍白,像一具死尸。“你也许会吸引太多人的注意。这对镇子没有好处。”
  “你真应该把我留在冰上不管的。”影子说,“应该把我留在湖底。我打开车尾箱了。现在,艾丽森·麦克加文还冻在里面,但冰很快就会融化,她的尸体会浮出来,浮出水面。然后他们会派人下到湖底,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会发现藏在那里的秘密,发现被你杀害的所有孩子。我猜他们中一些人的尸体还保存得很好。”
  赫因泽曼恩伸手抽出拨火棍,他不再假装用它来拨火了。他像举着剑或警棍一样举着拨火棍,在空中挥舞着顶端烧成黄白色的炙热铁棍。它在冒烟。影子意识到自己几乎没穿衣服,而且疲惫不堪,手脚不灵活,绝对无法自卫。
  “你想杀我?”影子问,“来吧,下手吧。我反正已经死了。我知道你拥有这个镇子,这是属于你的小世界。不过如果你以为没有人会来这里找我,你就是在做梦。一切都结束了,赫因泽曼恩,杀不杀我都一样,你的世界已经结束了。”
  赫因泽曼恩撑着身体站起来,用拨火棍当拐杖。烧红的铁棍尖碰到地板上,地毯烧焦,冒出烟来。他看着影子,浅蓝色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爱这个镇子。”他说,“我真的很喜欢做一个古怪的老头子,给人们讲故事,开着泰茜到处晃悠,还有在冰上钓鱼。记得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垂钓一天之后,你带回家的不是鱼,而是平静宁和的好心情。”
  棍尖朝影子的方向猛地一指,影子立刻感到了它从一英尺外传来的炙热。
  “我要杀了你。”赫因泽曼恩说,“我会处理好尸体的。我以前也干过。你并不是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查德·穆里根的父亲也发现过。我干掉了他,现在我要干掉你。”
  “也许你可以杀我。”影子说,“但是你的秘密还能保持多久,赫因泽曼恩?保持一年?保持十年?他们现在已经有电脑了,赫因泽曼恩。他们不是傻瓜,他们会把所有细节联系起来,发现其中的奥秘。每年失踪一个孩子,早晚他们会循迹找到这里来的,也会到处寻找我。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他的手指偷偷抓住沙发垫,准备挡住脑袋,挡开对方的第一击。
  赫因泽曼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早以前,人们就开始把他们的孩子祭献给我,早在罗马人来到黑森林之前。”他说,“在我成为家神之前很久,我就已经是一个神了。”
  “也许现在你该向前看,换个地方。”影子说。家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赫因泽曼恩凝视着他,他举起拨火棍,把顶端再次插进燃烧的灰烬中。“没那么简单。你以为我可以离开这个镇子吗,影子?就算我想走,我也走不了。我是这个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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