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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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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外客,少时熏来陪妈下酒。”
正说之间,苇帘一启,早蹦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偏巧元儿童心,一听屋外的人是打猎回来,忙着出去观看,走到帘前,刚一迈步,两人脚底都轻,事先没有听见声音,进出的势子都猛,不由撞了一个满怀,元儿神力,把那小孩倒撞出去有三四步远;元儿胸前肋骨吃那小孩撞了一下,也觉生疼。那小孩立定身躯,朝元儿定睛一望,鼻子就唏了一声。老婆子已在床上看见,忙喝:“三毛不得无礼!”那小孩应了一声,走进前来,口里直问:“妈此刻好了么?仙药一吃,过几日就起床的。我先去给妈弄鱼去,看二哥又给我弄糟了。”说着,便往外走,也不答理二人。那老婆子却微怒道:“这两位佳客在此,也不见个礼儿。再在山中住几年,快成野人了。”那小孩就应一声,朝着二人作了个揖,仍往外走。
元儿适才无心撞了人家,心中过意不去,想对他赔个话儿,已然出房去了。那老婆叹口气道:“山居野人不晓礼节,好叫外人笑话。”甄济连说:“哪里话。”元儿却觉出那小孩力量不小,又见他神气很孝,甚是爱惜。他不肯接谈,想是恼了自己。经此一来,不便再行出去,只管低头寻思。
不多一会,屋帘又起,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猿臂蜂腰,虎目长眉,丰神挺秀,玉立亭亭。先上前朝他母亲问安,再回身朝二人请教见礼。二人才知这少年名叫方端,适才小孩名叫方环,乃是同胞弟兄。方端尚有个兄长方洁,流落江湖,业已十多年不知踪迹。那方端人既俊爽,情意又甚真挚。虽是初见,十分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概。当下三人便订了交,称老婆做伯母,重又见礼。老婆子也不推辞,等二人拜罢,使唤方端察看二人可曾中毒。方端闻说饮了溪水,也甚骇异。便道:“那水饮过片刻,眉心可见血经,妈怎不先看?”老婆子道:“我已照过,恐眼力不济,还不放心,你再照来。”方端举火细照,也说不曾中毒,只想不出道理来。
老婆子又间备饭不曾。方端道:“妈既肯延客人室,定非庸士,孩儿进门时,便去将饭煮好。因三弟抢着做菜,孩儿把兔、鸠放在架上熏烤,便交给了他,今日有鱼,还有出门时煨的鸡菜,想必够了。”老婆子道:“初搬来时,你三弟贪玩,定要带两只鸡到山中来养。这几年工夫,它也给我们添生了不少的鸡和蛋,都陆续吃了。算起来,它也给我们出过大力。如今虽然停了生蛋,你两弟兄要藉口它吃过仙草,吃了补人,杀来我吃,我是不答应的。”方端道:“妈早说过,孩儿那敢,杀的是另一只。”老婆子道:
“我说的是三毛,他有些牛脾气,你到后屋看看他去,有客在此,看又和上回一样,弄不好,还怕他心里难过,勉强着吃。你对他说,一天到晚,尽给我想吃的,不打正经主意,算的是哪一门的孝道?”说时面带微笑,方端应了。忙和二人告便。
二人知他家中没有用人,心甚不安,想跟着去帮忙料理,老婆子道:“二位贤侄生长富家,哪干过这种营生?就连小儿们,也只近几年来才会胡乱做些,母子三人将就充饥而已。后面不干净,还是陪我谈天吧。要饿的话,墙洞里还有熟腊肉和锅魁,先点点心吧。”二人连说不饿。甄济情知自己去了,任什不曾做过,无忙可帮。元儿却很想会那方环的面,又和婆子去说。老婆子笑道:“你三弟牛性忒大,不去也罢,少时自会来的。”元儿不好再说。少时元儿觉着腹胀,便告便出房,走至篱外小解了一回。回房时见堂屋后面火光闪闪,鼻中直闻香味。
走将出去一看,原来这一列房背后还有一片空地,一边角上有两间小房。耳听方氏弟兄正在争论。方端道:“三弟,你平时逞强,今日也遇见能手。人家轻轻将你一撞便跌回来,差点连屋壁都被你撞倒。看你明天见了表姊,还说嘴不?”方环莽声莽气地答道:“那他是乘我没有防备。明日走时,好歹和他比了才算。你总忘不了你那表姊的仇。
你还是哥哥呢,尽帮外人。”方端又道:“不说你太横些,你没安心撞人家,难道人家来此作客,会安心撞你?适才妈和我示意,说裘兄弟将来要出人头地,着我和他二人订交,甚是看重。人家是客,这须不比表姊,由你气他,你只要敢和人家动手,我告妈去。”方环方不再言语。
等了顷刻,元儿才放重脚步,走到后房。方端正翻着铁架上的熏斑鸠,见元儿进来,连忙起身招呼。方环装作煎鱼,头也不回。元儿知他有气,因适才已问明年岁,比他大着两个月,便走上前去,深深一揖道:“适才怪我莽撞,三弟莫怪,我赔个礼儿。”方环只得起身还了个揖,说道:“二哥说你力气比我大得多呢。”元儿忙道:“哪里,我自幼被父亲关在书房,从未学武,哪有什么力气?”方环道:“二哥,你只要不告妈生气,我便和他试试。”方端道:“你如比不过,又该发狠,不理人家了。”方环道:
“输给我不说,赢得我心服,更是我的哥哥了。”说罢,伸过手来,元儿到底读书多年,知道客气,想避已是不及,哪有人家手快,早已摸了个结实。元儿直说:“三弟何必如此计较?自己人争什么输赢?我认输就是了。”说时因自幼不曾和人动武,方环抓得又紧,小孩总怕吃了亏,扫了面皮,好不着急。无心中用力一挣,随手一甩,竟将方环一双比铁还硬的手甩开。
方端起初因方环力大无穷,竟被元儿撞退,又听甄济谈话中露出习武之意,以为元儿也受过高明传授,正想看他是什么家数,所以事前不加拦阻。及见一交手,元儿便被方环用擒拿手抠住脉门;元儿不但不会招架,脚底虽未看出发浮,却是满脸慌张,手忙脚乱,方端才知他是质美未学。恐受伤不好意思,方要喝住方环,忽见元儿随手一挣一甩,竟将方环的手甩开。低头一看方环的手,因为双方力猛,虎口震破,鲜血直流。这种天生神力,休说方环,连方端也惊异起来。元儿自然更加过意不去,连说:“怎好?”
一面又凑近前去慰问。
方环这时已是心服,却不愿见这般婆子气。元儿正去扳他肩膀,被方环将肩一扭,又回时一推,无心中还记着暗运全力,把一个让势,变成了霸王扛鼎,暗藏烘云托月的解数,口中才说了一声:“哥哥,不要紧的,我服你了。”元儿被他闪跌出去好远,几乎跌倒。方氏弟兄俱都呵呵大笑。元儿也自站定回身,方端连道“可惜”。
元儿便问何故。方端道:“我家世代习武,只家母文武双全,愚兄弟也略识得几个字儿。小弟兄姊妹中,因三弟从小喜爱泅水,九岁时节,在溪里被一条两丈长的乌金鳝王缠住,脱身不得。猛生急智,用嘴咬住鳝王的颈子,在水中挣命,那鳝王通体乌金鳞甲,好不坚强,偏被三弟无心中咬破它的软处。当时只顾弄死恶鳝逃命,拼命一吸血,又在无心中将那鳝王多年结成的丹黄吸入肚内。后来经人发觉,鳝王已死。他一个小身体,除两手和头露在外面,周身俱被恶鳝缠得紧紧。家中人连忙将他打捞上来,已是力尽精疲,奄奄一息。依了家父,当时要将鳝身斩断,救他出来。偏在这时遇见一位高人走过,说那鳝如此长法,恐怕已有丹黄,常人服了,皮肤必然发胀。此时解开,弄巧就许胀破,流血而死。只可借鳝身的束缚力量,过了三日三夜,再行解救,有药调治。幸而时当九月,天气不热,便由那高人将三弟嘴扳开,塞了几粒丹药人口。直到晚间,三弟才醒转回生。浑身疼胀,直哭喊难受三天三夜,才斩断鳝身,救出舍弟,又胀痛了好几天,敷药调治,才行痊愈。由此力大无穷,谁也比不过他。就在那年冬天,先父便被一个妖道所害。因那妖道会飞剑伤人,他还想斩草除根,连我全家害死。幸得家母机警,母子三人含了大仇奇冤,逃避此山。原想命愚弟兄寻访名师,学剑报仇。偏巧家母急气伤心,又在路上连遇大雨山洪,受了寒湿,病卧在床,时发时愈,不能远离。只好奉母养病,报仇之事俟诸异日。你没学过武,却能破去他的解数,岂非天生神力?如遇名师,那还谁是对手?”说罢,弟兄二人,都流下泪来。
元儿闻言,甚是悲愤。正想和他们说这山中现有仙人,告知以前经过,恰值菜熟饭好。元儿在家,平常早晚连点心要吃五顿。这一顿算消夜虽还是早,要作晚餐却是已过时。本就腹饥,不好出口。甄济也因元儿出外小解,一去不归,找到后面。二人抢着端菜端饭,连家中人等惦记均行忘却。
小弟兄四人,将饭菜捧到房中。方环安排坐凳,方端拿了个山木造成的几儿放在床前,取碗温了酒,递与他母亲。方向甄、裘二人斟了酒。二人谢了,捧杯一尝,那酒是凉的,又甜又香。甄济忍不住问道:“伯母说全家不履城市已四五年,这动用的家俱连酒食,是怎样运来的?”方端面带悲容,答道:“家母因报仇之事要紧,宗嗣也不能斩,早年原有终老此乡之念。所以先父死后,来时便安排了远计,一切谷粮、稻种、菜籽、鸡雏、杯盘、碗碟和厨下动用的家俱,凡是必需的,无不在事先通盘筹划。又加还有一家离此不远的至戚相助,有无可通。除了林外二十多亩山田是愚兄弟二人开垦的,这房子和木器是愚兄弟胡乱砍了树木同山茅做的而外,余下全是由山外搬运来的。这酒原是家表姊因家母爱饮,从山外带来相赠。又经愚兄弟设法,偷来猴儿一些百花酒,掺在里面,所以觉得香些。如今也存不多了。”
二人闻言一看,果然他弟兄二人面前不放酒杯,知是留以奉母,再斟时便辞谢了。
方氏弟兄也不勉强。元儿还想问猴儿酒怎样偷法,因他弟兄二人都忙着给他母亲布菜添酒,孝心甚笃,不便打岔,便住口吃饭。方氏弟兄直将乃母服侍好了,又盛了一碗鸡汤,劝乃母喝下,才行坐下,狼吞虎咽吃起饭来。
吃完收拾出去,又给二人安排卧处,原有一间空屋,床被均有。元儿执意定要与他弟兄同榻,只得依了。他弟兄各有一榻。只须将被子搬来。一切整理好了,又去院中添了些火,才同到老婆子房中陪话。方老婆子道:“你弟兄四人结交甚好。好在都是先朝遗民,没甚门第之见。只是你二人从小娇养,一夜不归,父母必然盼望。我起得晚,无须见我。此去只不要向外人提最关紧要。天一亮,我着你二哥送回去吧。”
二人这半晚乐以忘忧,早忘了思家之念,闻言才得想起。便答道:“小侄理会得。
过到家不久,就要来给伯母请安的。可惜相隔这么远,当日不能回去。真是不便。”
方环便问元儿家住何处。元儿答是青城山麓环山堰,如今正在长生宫做佛事。方环拍手笑道:“这就妙了。那环山堰我没去过,长生宫我却是轻车熟路,包你个把时辰就到。
此后可以常去,真快活死人。”二人闻言大喜。方老婆子道:“三毛,你不知仇人厉害,竟敢往人多处跑吗?”
方环见母亲生气,只得说道:“孩儿本无心出山,那日在前面山脚一条涧中泅水摸鱼,无心发现一个水洞,水面离洞顶才只二尺,外有藤萝隐蔽,人看不见,水又深,一时好奇,泅了进去。先还不敢深入,后来越泅越远,泅进有半里多地。忽见一道石坡,水也到那里为止。洞壁上的石头还有闪光,依稀可以看出石形路径。上了石坡,曲曲折折又走有一里多路,便漆黑了,只得回来。第二天,乘哥哥在田里下种子,妈睡晌午,我带了火石和七八根火把,举在头上,踏水进去。到了黑处点起火,越走越深。那路并不难走,时明时暗。明处都是些透明的石钟乳,如今有些碍头障脚的都被我铲平了。连去五六次,都害怕遇见怪物回来。未一次带了刀剑暗器,下了决心走到底。路本不甚难走,又恐妈唤人心急,一出水,便往石坡下跑了下去。约计没有半个时辰,便到尽头,又遇见有水阻路。说也奇怪,不但那边石坡和这边一样,及到我由水里泅将出去,照样也是在绝涧下面那么一个洞。爬上崖去一看,不远山脚底下,便是长生宫的庙宇。只在闷了前去玩玩,走熟了,有时连火把也懒得带。先时不愿见生人。后来见涧中鱼肥,常去摸鱼。有一次穿鱼的索子被水冲走,上岸寻草穿鱼,无心中遇见一个小道士。我骗他是近山人家小孩。他说他师父爱吃活鱼,时常打发他偷偷摸摸到远处去买,要我卖他。
我正因妈的酒快要吃完,二哥直怪我不该将表姊得罪走了,害得妈快没酒喝,埋怨得难受。便和他说我妈要吃酒,愿隔几天打了鱼和他换酒。一面我却对二哥说,酒我已藏起好几瓶,妈吃完了,自会拿出来,暗中却拿活鱼和他换酒。回来时,总怕被人看见,想法儿躲开。那厮也蠢,拿鱼至多说话两句便走。妈不放心,好在如今有这两位哥哥,没酒时好和他要的。妈莫生气,三毛儿不再去了。”
老婆子哼了一声道:“你杀父之仇未报,为我口腹,使你轻身。倘遇仇人,如何是好?从今只好将酒戒了。”说时眼圈便红了起来。方氏弟兄闻言,也是伤心落泪。直到方环跪下哭求认罪,甄、裘二人也帮着说情,方老婆子才息怒,吩咐起来,说道:“你休看我今日初遇你两个哥哥,便露行藏,须知此中实有深意。难怪他两人说,按着日影走的,怎会路差这么远?照此看来,果然尚有捷径。想是天意,使你弟兄们来往亲近。
只是他二人不识水性,去时尚可,如来,岂非不便?”
方环道:“三毛已然想过,日前不是哥哥给妈做了一条小船,准备病好之后,坐船在溪里玩吗?那船又小又轻,恰好容得两三人。只要二位哥哥躺在船里,我在水里推到旱地,将船拖起,背了同走。休说二天再来,有我去接,就连此番回去,也不会打湿衣服了。”说罢,又觉才说不去,又去有些不对,忙改口道:“二位哥哥来时,我只在那水洞口等候,不出去便了。”元儿便问道:“那你怎知道我来?”方老婆子道:“你们预先约准了一个时期,叫三毛到时去接就是了。”甄、裘二人越发心喜。一屋五人兴高采烈地又谈了一阵,才行分别就卧。
元儿和方环同卧一榻,哪里肯睡,一直谈到天光见曙,二人索性也不睡了,回望方端与甄济,先还随着问答,此时业已睡熟。二人不去惊醒他们,只管说个不休,也不说走。天亮以后,方端在梦中仿佛见方母在隔屋咳嗽,才从床上跃起。方环也听见隔屋中有了响动。弟兄二人慌不迭地跑出,将院中药端了过去。
元儿才把甄济唤醒。甄济恐姑父母悬念,催着元儿快走。因知方家不曾用有下人,刚要到厨房去取水净脸,方环已端了一盆凉水和一些锅魁、腊肉进来。二人洗罢,便要过去向方母辞别,方环道:“家母刚用完药,不到中午,不能起身。已命小弟速送两位哥哥回去,留下家兄服侍了。”二人只得罢了。匆匆吃了些锅魁,饮了些山泉,便托方环致意,与方母请安辞谢。弟兄三人带了松燎、火石,一同出门。
出了树林,不走原路,由百丈坪下坡,走不到半里,便见前面是一个高崖,崖前一片枣树,约有三四百株,枣林一角,隐隐似有一所茅舍。方环指着那茅舍说道:“那枣林深处溪岸上,便是我表姊的家。我还有个表弟,生着一把子蛮力,与我很说得来。也是和他姊姊不大对,又怕又恨。可惜他昨日出山去了,家中只我姑父一人,下次来再见吧。他家比我家还来早好多年。此处山深路险,人迹不到。除我两家,这多年只昨日遇见你两个,也真是奇逢了。”
说着说着,不觉走到崖下,路势也甚险峻。好在二人都是身轻力健,略一攀跃,便从岩隙穿过。耳闻水声潺潺,一条碧流横亘路侧,绿波粼粼,清澈见底,其深约在丈许。
方环便叫二人止步,刚道得一声:“我给哥哥取小船去。”七八丈高的岩壁,一路攀援纵跃,早和猿猱一般,晃眼工夫爬了上去。二人在下面,见他钻入一个岩穴里去。不多一会,现身出来,喊了声:“二位哥哥接住。”便将一条小舟从穴中拉出,用一根草绳缒了下来。
二人看那舟乃整根山木凿空所制,大有两抱,长有丈许,外方内圆,两头溜尖。虽然不假漆饰,形式甚是古朴耐用。用手一抬,也有百十来斤轻重,刚要往溪中拉去,眼前人影一晃,手中微微一震,方环已从崖上跃人舟中,真个比燕还轻,一些声响皆无。
二人好生钦佩,夸赞不置。方环道:“二位哥哥莫夸奖,我这算什么?家母昨晚说,甄大哥还差些,若论天资,三哥生就仙骨,将来怕不是剑仙一流人物?比我表姊还强得多呢。只不过目前未遇名师,无人传授罢了。”说罢,三人已将小舟反抬人水内。
方环请二人坐定,说声:“献丑。”先将上下衣服脱去,放入舟内。推舟离岸,然后将身往水中一顺,两手推着舟的后沿,两足踹水,乱流而行,其疾若驶。二人见舟中除了坐卧之处,还有两柄木桨,便要方环上来同划,无须在水里费力。方环笑道:“这半里多水路还可,若到水洞,怎么划呢?还是这样走要快得多。”说罢,索性头往水中钻去,两手抓着舟底预置的木桩,推行起来,比前更快。那水底尽是白沙,又是一清到底。二人见方环赤着全身,在水中游行,真像一条大人鱼一般。
方环探头出水,换气不过两三次,已然离水洞不远。那里水面更阔,流急波怒,溪声如雷。两边危岩低覆,形势愈险。方环忽然将舟推向一处岩凹,用舟中的草绳系在石上。将那些藤蔓拉开,现出水洞。解了草绳,请二人点好火把卧下,推舟进入水洞。初入内时,那洞顶离水面只有二尺,越入内越高,一会又低压下来,最低之处离舟不过数寸。二人执着火把,将身朝外,以防火烟呛人。火光中见洞顶、洞壁满生绿苔,碧鲜鲜又肥又厚。行有半个时辰,洞顶忽高,人可站立,便到了石坡根际。三人将舟拉了上去,抬着行走,约有两三里路,果然到处都是光闪闪的钟乳,依稀可辨景物。逐渐由明转暗,又人水道,二次将舟入水推行。
天地生物,真是奇怪。这条水道,不但经行之路与头一个水洞相似,竟连沿途景物,路之远近,也一般无二。二人连声称奇,指点谈说,不觉行离洞口不远,方环首先一个猛子穿出洞去,探头一看,四外无人,才将小舟引出。寻了适当地方系住,与二人话别,彼此都是依依不舍。
二人本想请方环到长生宫去游玩一番,方环道:“论理,原该与伯父伯母请安,无奈仇家厉害,怕露形迹,宫中小道士又有几个认得我的,恐家母知道责怪。等三哥做完佛事回家,我们也多来往过几次,那时再伺便登门拜望好了。家母病好尚须时日,此船暂时无用,我便将它留在水洞以内,以便迎接两位哥哥前往。至于时间,我每隔一日的上午辰已之间,必来一次。两位哥哥能去更好,不能去,不过空跑一次,譬如和小道士换酒,也不妨事。昨晚托买的东西和好酒,请即代我买好,以便明日我来取。自己弟兄,不客套了。”元儿最是难舍,后来实在出于利害,才恋恋而别。方环送二人离舟上岸,守着母训,自己并不上去,就此分手。二人目送了方环推舟人了水洞,才行觅路往长生宫走去。
二人一夜游山未归,友仁早想起当年罗鹭预言,知道急也无用,只派人跟踪寻找。
却急坏了甄氏一人,因是娘家侄儿带去,老家人不曾跟随。喊来埋怨一顿,将家中用人全数打发去往山中寻找。又怪友仁当晚为何不往家中送信;夫妻二人正在着急分说,宫外小道士早看见二人手拉手地走了回来,连忙飞跑入内送信。这一来,简直如天上掉下个明珠一般。甄氏一面命人将去人追回,一面自己首先赶了出来,一见二人,喜喜欢欢无恙回转,先把甄济数说了几句。又骂元儿不该贪玩,使父母担忧。这一夜迷路山中,想必吃了许多苦处。只管盘问不休。元儿当着外人不便分说,略为告罪,随口答了几句,一同入内见了友仁。
等人静后,元儿悄悄说了一个大概,只隐起水洞行舟一节,说是山中迷路,多亏一家隐居的逸民留宿殷勤,今日又送了回来。友仁夫妻自是感激。再一听是先朝逸民之子,与甄济、元儿订了金兰之谊,越发高兴。元儿见父母心喜,便说答应人家明日前去答拜受人之惠,还应送些礼物。友仁也想认识这家,只为佛事尚未做完,听元儿说送礼,忙命人去备办。元儿说是无须,自己已然间过口气,知他需用之物,只须交钱,仍由自己与甄济去备办。甄氏便给二人取了十两银子,吩咐不够再拿。
二人出来,带人到了城内,除美酒外,余下多是方环所说山中缺用之物,用了不过四两多银子。甄氏以为荒山穷途,蒙人接引,无殊救命之恩,恨不得礼还要送得重些,又去家中,寻了些布帛糖果,交与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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