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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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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荪莞尔一笑,这家伙还是爱无故慨叹。蛊虫浑身坚硬,只有一处凹眼,脆薄如蚕翼,其吸食血液,便全赖此器官。若要医治蛊祸,无论汤药、针灸,都难攻破皮壳,必从此处着手,才能瓦解其内脏。医艺中便将此器官命名为“启子”。蛊虫的分门别类,便是以启子部位不同,而加以区分。

燕荪从容言道:“变蛊术的要领,便是随着时辰变化,蛊虫外形不断嬗变,启子周流全身,令医者无从琢磨,因此也难以破解。早前我对你施展的,不过是外形有所变化,启子仍固定不变。”她叹口气,眼中神采逼人,“周行而不怠,衍生以无穷,这是大道所在,也是变蛊术的精髓。”

秦简在就学时,也曾接触过这一理论,只以为迹近传说,并没有留意。这就像外功臻于绝顶的高手,罩门并不能隐去,但随经络血液流动,可以不断变幻,威力可想而知。蛊虫本就凶悍无匹,唯一弱点也掩去,将何以克之?若衍生成蛊祸,更是天下生灵的覆顶之灾,即便南疆、草原之远,也难以逃脱。他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幕景象:铺天盖地的蛊群席卷而过,将一切生灵噬为白骨,最终天穹覆盖之下,将无一寸净土。

燕荪却不理会,领着他来到碧纱橱后,在一方紫檀桌上,固定着那口玄铁蛊箱。她将盖子揭开,现出一层琉璃壁,通透可视。只见箱内也置着一颗夜明珠,五彩毫光绽放,密密麻麻的虫卵蠕动着,堆成一座沙峰,如鬼蜮般森然可怖。

秦简强忍着恶心,详细察看。燕荪却仿佛见到世间最美丽的景致,心神摇曳,不住喃喃自语着,似在赞叹造化的神奇,又像得意于自己巧夺天工的手段。

秦简眉头深锁,惊唿出声:“这不是信蛊么?”

若有内行人在场,也要一样惊讶。信蛊是蛊虫中的异数,身上并无启子,并不能《文》祸害生灵,而其躯壳《人》之强健、飞行之《书》灵动,却远超《屋》同类。因此常被医者训练,用于深山大泽之中,寻找蛊虫踪迹。燕荪竟以此蛊卵化,不是缘木求鱼么?

燕荪笑盈盈道:“早说你是半桶水!再仔细看看。”

秦简聚精会神,脸色惊疑:“看这卵虫色作森黑,隐有日角,峥嵘奇崛,莫非是”

“正是蛊中之皇——彪蛊,”燕荪截道,“这彪蛊最为凶悍,日角峥嵘,可钻破金石,可惜启子就在腹部,很易破解。”

“你竟将皇者与废物杂交,真是奇思妙想。”秦简啧啧有声,不知是讥讽还是赞叹。

燕荪最讨厌他这口吻,冷笑道:“谡下几百年的课本都错了,信蛊并非没有启子,只不过太过微小,且游动于全身,故此难以察觉。”

秦简不以为意,笑道:“你这般诋毁,被医艺的老家伙知道,定要捉你回去,罚个面壁几年。”

燕荪懒得理会,自顾言道:“所以变蛊术的最佳母体,恰恰是所有人忽略的信蛊。令其与彪蛊杂交,只是增加凶性,扩大启子。这批卵虫已经过四次筛选,离成功只一步之遥。”

秦简笑容僵住:“你所说是真的”

燕荪环臂于胸,斜睨着他,像高傲的女皇俯视臣子:“我十年研究之功,又遍读前人典籍,你说是真是假?”望着蛊箱内卵虫涌动,神色愈发专注,“现在卵虫即将孵化,只差最后一道鲜血饲育,这却大意不得,最好是用强者的精血,方能激其凶性。”

秦简猛退一步,警惕道:“你别打我的主意。”从前谡下的时候,燕荪便常有这样的荒唐主意,秦简有时拗不过她,偶尔也遂其所愿。

燕荪扑哧一笑:“这么多卵虫,一百个秦简也不敷用。”

秦简叹口气,凝视着她:“燕荪”刚刚开口,却被燕荪截断,只见她笑容冷下:“若还是什么人祸甚于天灾的鬼话,就不用提了,小心我跟你翻脸!”

秦简只能苦笑:“我只是觉得你对这些小虫子太好,甚于对朴游和我了。”

燕荪喜孜孜地道:“你竟然吃醋了。”秦简登时无言以对,按下葫芦起了瓢,哪样都不是他喜欢的话茬儿。

“放心吧!我研究变蛊术,只是一己所好,并不会公诸于世,更谈不上荼毒苍生。”燕荪凝视着他,嫣然一笑,“若你还是躲着我不见,可就说不准了。”

秦简望着那如花娇靥,一时情迷意乱,竟怔怔说不出话来。

秦简走出舱房,已是傍晚申时。夕阳即将沉落海中,余晖染得天地残红,船队破开满海火烬,徐徐驶向黑暗渊深。他在舱中与燕荪闲聊,两人暌违八年,各自趣事述说不尽,虽未及暧昧私情,但彼此毫无隔阂,依稀又回到谡下情境。

秦简明知男女之情甚于玩火,但与燕荪相处,是那么的动人悱恻,以至难以自制,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

转过廊道,他蓦地惊“啊”出声。船头上坐着一人,迎着夕阳的余晖,背影孤独沧桑,正自举着一坛酒,往嘴里倾倒。一袭紫色衣袍猎猎乱舞,被酒渍沾湿大半,觑那侧脸轮廓,赫然正是朴游。

秦简未料他竟在此处,饶是脸皮再厚,也不禁进退无措,心中竟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与燕荪偷情,被朴游捉了个正着。

正自尴尬之际,朴游回头一笑:“狂歌纵酒空度日,四海何人对夕阳。秦简,来陪我喝一坛。”他醉得脖子通红,目光却沉静如水,仍是丰神儒雅。

秦简打理心思,想要侃笑几句,平素的机灵劲儿却消散一空,只好相对而坐,默默拍开一坛酒。却听朴游笑道:“我素日不喜豪放词句,今天在这里喝着寡酒,却想起这两句,也算颇为应景。”

秦简仰头喝了一口,笑道:“我在舱里候你半日,总不见来,原是在这偷喝美酒。燕荪平日管得如此严么?”

朴游避而不答,望着远处深黑的海面,突然问道:“秦简,你说此次出海吉凶如何?三大险境、恶蛟船队,动辄就是粉身碎骨。”

秦简不以为意:“休叫扶湘吓住,仙宗人就会危言耸听!就算恶蛟船队劫掠,断不会伤害到诸国使节。”

朴游搁下酒坛,神思悠远:“当年在谡下时,我曾旁听过卜艺。教习曾为我演算一卦,推断出而立之年有一灾劫,并批了一首偈语,其中有这么几句:振翼悲鸣,云龙入海,君子远水,慎之勿忘。”

秦简默念“振翼悲鸣,云龙入海”,恰恰暗合怒鹏礁、云龙滩两境,不由心子一沉,口中却嬉笑道:“谡下六艺中,最没用的就是卜艺,只能愚弄村夫俗子。老朴你好歹家学渊源,怎么信起这个。”

朴游怅然道:“当时授业的教习,就是祭酒大人。”

秦简笑容僵住,酒坛掉落在甲板上,摔了个粉碎。祭酒大人是谡下最高的存在,地位与蓬莱宗主相若,诸国君主都要以师礼事之,一身修为早臻返虚之境。饶是秦简言谈无忌,对这个近乎通神的师长,却不敢有半点不敬。

“子不语怪力乱神!况且,这偈语藏头露尾,孰知应在哪日。”秦简讪笑着道。

朴游沉静一笑:“当日祭酒大人批了三偈,都是问凶卜灾,另外两人俱应验不爽,现今只剩我了。”

秦简再拍开坛酒,扬头鲸吞一气,一振眉峰:“有我秦简在此,无论仙宗恶蛟,还是沧海怒浪,想要动你一下,都要先问问我的三尺青锋!”

朴游莞尔失笑:“仙宗恶蛟也就罢了,沧海怒浪却是你管得?一死生为妄作,齐彭殇而虚诞,秦简你这是妄执了。”

秦简皱眉道:“你口口声声不测,却置燕荪于何地?”

朴游转头眺远,夕阳正被海水吞没,最后一线光芒映射,将他置在残红如血的悲情中。只见他自若一笑:“八年前,我敢娶燕荪,便是自问她做了什么事,我都能以性命拱护。况且,我即便有不测,不是还有你么?”

秦简心思敏锐,问道:“你似乎话中有话,在打什么机锋?”

朴游却长身而起,袍袖萧然:“东曦既没,申时已至,秦简你要回去了,否则被那扶湘抓个现行,面子上须过不去。”他负手于后,缓步踱向船舱,留下秦简一人坐在船头。

望着他的背影,秦简陷入沉思,与朴游交往十年,今夕却似头次认识这个同窗。以往的印象中,他是个循规蹈矩的家伙,执两用中,儒学经世,不想有这么深藏若渊的心思。今日若不是喝了酒,想必这偈语还是闷在腹中。

燕荪呀燕荪,能娶你的男人,又岂是个懦弱无用的废物!秦简暗自叹道,一边掠起身形,从高高的桅杆上飞过。

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帆,俯瞰破浪航行的船队,秦简心头浮上阴翳。险境绝地、仙宗恶蛟,再加上这神秘的偈语,这趟海航似乎真正有趣起来。

羽飙号上云板三响,宵禁之时已至,诸国使节不愿触扶湘的霉头,俱约束僚属不得出舱。三艘仙宗战舰上,精锐战士执戈肃立,也不发出一声。海面上一片寂静,船队像是庞然的鲸群,滑过波浪向前游弋。

秦简用毕晚餐后,未与洪闵吹牛闲侃,一径回到舱中休息。朴游神秘的偈语,像一方巨大的云翳,笼罩在他心头。尤其听他言外之意,竟似与燕荪扯上干系。而老轩辕此次出击,也未必会顺利,羽飙号上神秘的高手,加上航道改变,其中似乎蕴藏着阴谋。一桩桩事情头绪繁杂,似乎彼此并无关联,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把这些线索串联一起,形成一幕错综复杂的蛛网,牵一发而动全局。

正当他皱眉苦思的当儿,一阵哄闹声刺破宁静。他的居室在前舱,透过雕花窗棂一瞧,只见最前的羽飙号上灯火骤明,更有十数盏孔明灯蹿上夜空,霎时间将船队照得彻亮。精锐卫士猬集甲板,排成整齐的阵形。中间的空地上,扶湘与一个黑衣人激战正烈,兵器撞击声犹如雷霆炸响。

两船相隔数十丈,若非他的目力,决难看得清楚。那黑衣人竟是武道强者,已臻至先天境界,扶湘绚丽夺目的方仙术,轰击到他身前丈许,即被领域之力削弱。但他身形拙涩,似已身受重伤,全凭两败俱伤的手法,才与扶湘战成均势。

而扶湘出手间颇有顾忌,似想生擒黑衣人,反而多受掣肘。终于,那黑衣人寻得空当,拼着背部再受一击,逸出战圈,而后长剑全力一挥,将武士战阵噼开一隙,就此掠向夜空。扶湘如何甘心,当即尾随蹑去。

那黑衣人在云帆上连点,竟是朝闽越座船方向遁来。秦简暗叫一声“妙哉”,破开窗棂升空迎去,大喝一声:“贼子休逃!”伸手就是一掌,挟起浩荡劲风,当头笼向黑衣人。

那黑衣人本已心慌,见横里杀出一人,忙仓促举剑迎去,却如何抵挡得住,身子一沉,直直坠向海中,惊起丈高波浪。秦简空中一个旋身,无巧不巧,挡在扶湘身前,险些撞在一起。

扶湘被迫落在桅杆上,双眉倒竖:“此人夜探羽飙号,你你竟有意纵他逃脱!”

秦简无辜之极,站在云帆上道:“扶湘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冤屈,在下确实有意相助,刚才一掌足有十成功力,岂料弄巧成拙。”

扶湘仔细回想,确实拿不住他把柄,只得恨恨道:“你休要犯在我手里。”转头运足功力,向羽飙号上卫士喝道,“立即下海捕捞,休叫这贼人逃脱。另外知会诸国使节,清点各船人数。”她的声音震荡海上,不用知会,诸船都已明白发生何事。

秦简暗自颔首,这扶湘委实机警,立刻想到清查各船,难怪能担当统领护航之责。孤海之上,能够夜探羽飙号,也只有混在船队中的人。

他打个哈欠,胡乱拱拱手,就待辞了这泼辣女子,不想扶湘先开口道:“事情没完结之前,只能委屈秦兄呆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能去。”

秦简眉头一皱,旋即笑道:“扶湘小姐看出我的心思呢?我巴不得天天呆在你身边,一近美人香泽。哈哈,固所愿也,不敢辞耳!”

饶是扶湘冷脸冰性,也不禁耳根染红,恶狠狠道:“你再胡说八道,我立刻”她本待威胁“杀了你”,忽想到秦简武功深不可测,只得一跺脚跟,掠向闽越船甲板。秦简却是小人得志,仰天大笑三声,才冉冉降下身形。

半炷香之后,仙宗武士已将闽越船戒严。一脸惶恐的洪闵陪侍扶湘身侧,生怕受到牵连。而秦简仍是哈欠连天,懒懒地站在明枪亮戟中。空中的孔明灯仍自悬停,照得方圆海域亮如白昼。十数艘舢板来往穿梭,不时有武士潜下,搜查黑衣人踪迹。

扶湘注视着海面,点漆般的眸子一瞬不瞬。诸船中正在清查人数,喧闹之声不绝,都仿佛被她摒除于耳。

“秦兄,你深谙武道妙旨,可否估算一番那黑衣人动向?”扶湘突然问道。

秦简微觉讶然,这心高气傲的女子,竟会不耻就教,不假思索答道:“那人已臻先天之境,虽受重伤,但在海中闭气潜行,也可坚持一个时辰。”

扶湘仔细盘算,道:“周围百里并无岛屿,那贼子伤势甚重,定不会冒险潜离。我若是他,必藏在附近某处,伺机攀上船来,找寻药物疗伤。”

秦简暗赞她心思缜密,问道:“你待如何应对?”

扶湘不再理会,对一个校尉下令道:“让船队停下,一个时辰后再开航,多出动一些舢板,搜索附近海域,不要放过一丝动静。”

那校尉衔令才去,负责清查诸船的校尉匆匆掠来,低声禀道:“诸船俱已清点人数,都是”微一犹豫,才续道,“都是不缺一人。”

扶湘并未责怪,挥手令他退下,转顾秦简道:“诸船人数不缺,这贼子又从哪里冒出来?请秦兄有以教我。”

秦简一摊双手,道:“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黑衣人暗中潜上船;二则有人隐瞒不报。但诸国座船泊在漕河时,是由齐田水军重兵守卫,即便功臻先天,也难以悄无声息潜入。因此只有后一种可能。”

扶湘未想到他如此坦白,冷哼一声:“秦兄倒难得说回实话。”

秦简打个哈哈:“我是孤家寡人登船,最清白不过,反正与己无关,什么话不可说。”

洪闵听两人暗中交锋,冷汗不禁湿了背嵴。能暗中把人带上船来,还要瞒过仙宗耳目,只有诸国使节才有这个权力。也就是说,幕后主使者便藏在自己七人当中。而他向来亲近谡下,只怕扶湘心中,已经认定是自己了。

【文】他正自心惊胆战,果然听到扶湘冷厉的声音:“洪大人,那贼子方才逃遁的方向,正是贵国座船,你有何话说?”

【人】洪闵膝盖一软,险些瘫坐在地:“我我没有带人上船,真的没有。望仙使明察”

【书】秦简看他的窝囊样,不免汗颜,出言辩护:“黑衣人若真是洪大人属下,岂会直奔闽越座船,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障眼法。”

【屋】扶湘冷笑道:“此事与你无干,休要掺和!”

秦简刷地展开折扇,道:“仙宗莫非还要屈打成招不成!老洪这么个老实人,平常除了逛逛窑子,就没胆做出格的事儿。莫说刺探仙宗战舰,就是扶湘小姐这般美丽动人,他暗地里也不敢动下歪念头。”

这倒是大实话,洪闵听得大为委屈,却不得不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扶湘脸色涨紫,半是羞窘半是怒火。天知道这两个猥琐的家伙凑在一起,背后要怎么编排自己。她手按剑柄,道:“若洪大人没有切实凭据,证明自己清白,少不得跟我上趟羽飙号,把这事彻查个清楚。”

周遭精锐武士齐声一诺,长戈上扬半分,甲板上为之森然一肃。

在这紧张的当儿,一个苍老声音悠悠传来:“扶湘,此事秦先生说得在理,你不可恣意妄为。”

众武士听到声音,脸容为之一肃,齐齐让开一条甬道。只见右舷临时搭起的栈桥上,一个通体罩在白色斗篷中的人,晃晃悠悠地走将过来。柔和光晕罩住他全身,面目看得并不真切,只觉得额头满是沟壑,显是上了岁数的老者。

扶湘身躯一颤,紧张道:“长大先生,你怎么出来了?”

老者却不理会,一径登上甲板,深深望向秦简:“谡下果然英杰辈出,秦世兄风采慑人,领域之力已然大成,果不愧最可能臻至绝世的美誉。”

秦简一去懒散之风,眉宇凝重:“恕晚辈眼拙,老先生在蓬莱长老会中司职何部监?”

洪闵瞪大了眼睛,冷汗更是泠泠而下。蓬莱山宗主以降,便是长老会为尊,共分为七部三监,七部分署中原诸国事务,三监则针对草原、南疆、幽门,权力之大难以想象。任何一位长老,都可与君王平礼论交。

“老朽不过是个闲人,被七部三监排诸门外,暂时任职于武库罢了。”那老者不动声色地道。

这回轮到秦简震惊了——武库文宗,可是长老会中凌驾于七部三监之上的机构,威权仅次于蓬莱宗主。这老者出身于武库,想必是蓬莱山入得前十的人物。

“恶蛟船队真是天大的颜面,令武库长老都出动了。”半晌,秦简嘘了口长气。

那老者展颜一笑:“秦世兄须误会了,老朽只是到南疆办事,恰巧赶上勘合船队,并非特意随行。不过恶蛟船队纵横无忌,确实要小心提防。”一顿之后,额头皱纹堆起,“就拿这黑衣人来说,武功已臻先天,与扶湘不相上下,若非老朽在船上,还不如入无人之境。那恶蛟船主能招揽得如此人才,定是一世枭雄。”

秦简因道:“那黑衣人原是长老出手击伤的,我还道扶湘小姐功力大进呢。”

扶湘见他又冷嘲热讽,怒道:“午间一试不过点到为止,正要再向秦兄讨教!”

秦简却不理会,问道:“以长老的神通,想必锁定黑衣人气机,再运用天视地听之法,不难侦知黑衣人此刻所在。”

那老者皱眉道:“老朽正是用此法侦测,不过那人落水之后片刻,便杳然无踪,似直直坠落海底去了。以老朽的功力,也只能潜到海中十丈而已,凭这人的身手,决计没有更深的道理,除非他不要命了。”

秦简也是眉头深锁:“那这人凭空消失了不成?还是他受伤过重,竟尔昏死过去,就此葬身大海?”

“还有一种可能,”那老者目光倏地锐利如刀,身遭光晕大涨,“就是有先天高手用领域之力,将此人掩藏,令我天视地听之法失效。”

洪闵惊啊一声,大惊失色地望向秦简。而扶湘则一挥手,示意武士长戈齐举,事机一有变化,就立刻拥向这谡下的武道天才。

剑拔弩张之时,秦简却莞尔失笑:“领域之力要奏效,除非施法者功力高深,盖过了长老您,我想不只船队中没有,以天下之大,能瞒天过海的,也是屈指可数吧。”

老者目光凝定,道:“但如秦世兄所言,便是最好不过。否则,影响了仙宗、谡下关系可是大大不妙。”

秦简自若一笑,脸色恒无波动。老者卷起袍袖,也不再言,身形冉冉升起,似慢实快,倏忽之间已掠过了海面,消失在羽飙号的廊道间。

扶湘令舢板停止搜索,武士各自归船,而后犹不甘心地看秦简一眼,才挟愤离去。

仙宗人马方走,洪闵惶急不已,忙将秦简拉到僻静处:“不会真是你干的吧?小秦,不,秦大爷。”

秦简不以为意,大剌剌道:“连仙宗武库长老都不认为我有这本事,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洪闵终于放心:“现在是仙宗的地盘,我们姑且把雄心放一放,待回到中原,你老兄就是揭竿而起,我也会暗中相助。”说完哈哈大笑,邀着秦简就要上楼,“我们去喝几杯,压压惊!妈的,扶湘这婆娘果然厉害,不知谁能把她收拾了。”

秦简待上得顶楼,才有意无意问道:“以我的修为,也是上得羽飙号后,才察觉那武库长老气机。而这位幕后主使竟是好手段,也能察觉出情况有异。老洪,你说七国使节中,谁会有这功力?”

洪闵思索道:“齐田朴游就学谡下武艺,岭南李开出身武将世家,但他们不可能有你的修为。其余人更是柔弱儒生。这事委实难以琢磨。”

秦简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老洪你了。”

洪闵一个哆嗦,酒杯掉落在地,掩口不迭:“小秦,你别再唬我!老哥可吃不住吓,午间得你告知,我浑没放在心上。晚上这一出,更是稀里煳涂。娘的,难道我长了张奸人脸,一看就是内鬼?”

秦简哈哈大笑:“跟你玩笑而已!我事前得到消息,七位使节中有一人是恶蛟耳目,在我原来的想定中,你老洪最为可能,因此便上了闽越船,想为你打个掩护。此时看来,你倒真正是最清白的。”

洪闵也不介怀:“早说你赚上我船,不怀好意,果真如此!”

秦简与他碰了一杯,蓦地压低声音:“不过那黑衣人确实是我救下,现在就在闽越船上。”

洪闵睨他一眼,夹了箸菜:“小秦,你要看乐子,也拣着事情说。这玩笑可不是随便”却见秦简毫无笑意,目光严肃而锐利,不由失声站起,“你是说真的,在哪里?在哪里?”

秦简施施然起身,推开一角屏风。顶舱未设篷瓦,只中间用屏风隔开,借着皎洁月光,可看到楼板上卧着一人,缁衣如墨,仰面朝天,仿佛失去生机般。

“方才在空中,我确实用了瞒天过海的手法,间不容发之机,夺下他的兵器,运力掷入海中。人却被我抛到顶楼,用谡下秘法封住气机,是以那武库长老无法感应,只觉察到那把兵刃。”秦简解释道。

洪闵疑惑道:“我分明看见这黑衣人坠落海中?”

秦简淡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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