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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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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庄

  门外仙庄近翠岑,杖藜时得去幽寻。

  牛羊数点烟云远,鸡犬一声桑柘深。

  高下闲田如布局,东西流水若鸣琴。

  更听野老谈农事,忘却人间万种心。

  ——宋·石佛显忠

  相信所有读过《桃花源记》的人,都向往那落在云烟之境的世外仙源。在那里,没有人世纷争,无须记住时光往来,就连生老病死,都是上苍对大家的仁慈。听说这世间有缘之人,才可以借流水孤舟,来到避秦乱的村庄。然而你只能远观,不能近处,因为村庄的人都镶嵌在画境里,生活在梦中。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早已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迁,只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质朴的乡村,恬淡而满足地活下去。

  之所以向往那个也避春风也避秦的桃源,是因为现世的生活,就像一个刽子手,总在毫无防备的境况下,残忍地宰割我们。措手不及的时候,刀刃上已经沾染了斑斑血迹,想要去向时光讨一个说法,可是又能怎样?日子过得愈久,受得伤害愈重。只是生命里,总会有自己钟情的一日,有些人把这一日撕下来,装进行囊,伴随自己海角天涯。每个人从生下来,就开始漂泊,而漂泊是为了寻到梦里的桃源,在一个远离伤害的地方,淡然而慈悲地活着。

  直到读了宋朝高僧石佛显忠的禅诗,一首《白云庄》朴素天然,让人在宋代的炊烟中忘却人间万种心情。恍然间似乎明白,原来我们一直追求的高深禅意,只在质朴的农事间、在茅舍篱笆内、在鸡犬相闻中、在桑麻田埂下。而禅,是这么的清淡,如同山间的茉莉、荒径的野菊,清淡得没有一点色彩。就像一个享受过繁华的人,懂得此间真淳的意趣;一个品尝过沧桑世味的人,只想喝一碗飘着山茶花的水;一个看惯了刀光剑影的人,只想枕着涛声,听一夜渔樵冷暖的闲话。

  真正的开悟,就不再端坐蒲团探询禅理,不再设法得知玄机。或许有这么两个僧者,同一天皈依佛门,一位已经彻悟,一位还不曾入境。就像一树梅花,南枝早已次第开放,北枝还没有抽芽。我们总是喜欢设下陷阱,在林花落去的时候,等待重逢。岂不知,会有迟来的相遇,被夹进人生昨日的书笺里,短暂的瞬间,就已是隔世。人生有太多的意外,我们都不能阻止,因为我们太卑微。在不能预测明天的时候,不如淡定心弦,于桃源里,饮食烟火,了悟禅意。洁净的云彩飞去,而我们还在白云庄里,为一只牛羊驻足,为一声鸡犬沉迷。

  向往繁华的人,梦想成真后,心中会是无边的落寞。而向往淳朴的人,心想事成时,却会得到一种惬意的满足。在逼迫的俗世中、寂寞的流年里,没有人会拒绝无争的桃源。自古以来,避隐山林的人,并不全是郁郁不得志的儒生雅士。亦有许多尝尽世味的人,遍赏世间繁华,只想寻找一剪淡泊时光,度完余下的日子。浮华的世态,只会将一颗心,涂染得色彩缤纷,失去往日纯净的姿态。而素朴的农庄,却可以褪去人世所有瑰丽的颜色,在一杯白开水里,享受简单的幸福。

  回到宋朝的一场炊烟里,俨然看见一位诗僧,竹杖芒鞋,在青翠的山岭寻幽访胜。一路上,牛羊或聚或散地放逐在田野间,桑林深处,隐约听得到鸡犬声。高低的田畴,有如布下的棋局,简洁中,带着不为人知的深意。潺潺溪流恰似人间仙乐,滚滚沧浪总是带给心灵太多的破碎,我们都需要细水长流的温暖。而这位隐居禅林的高僧,亦被这农家恬逸的田园风光所感染,在老农畅谈农事的乐趣中,忘却了世间种种忧烦。

  这是禅,与乡村生活息息相关的禅,在一花一草间,在一山一水中。因为简单,所以洁净;因为清淡,所以慈悲;因为宁静,所以珍贵。多少功名都弹作了白纸,多少往事皆分付了秋红。就连寺院的钟鼓、经卷、青灯都不及田园的草木有禅意。而这一切,只在于看风景的人的心境。一个跋涉多年的人,始终会眷念乡野素朴的风情。这缕农舍的炊烟,印证一无所有的清白,踏过小桥流水,方能显露出一颗从容淡泊的心。这梦里的桃源,还有谁在忧愁明日的饭食该去哪里寻找,有谁忧愁褴褛的衣裳无处补缀?岂不知,挽一朵浪花,就可以填满所有的虚空;扯一片白云,就可以裹住所有的心事。

  安心做一个樵夫,在深山峭崖独自往来;做一个渔人,在瘦水码头捕鱼撒网;做一个农妇,在茅屋小院静守炊烟;做一个牧童,在石桥柳畔笛声悠扬。忆起儿时在一户农家的老橱柜上,看到的四季诗,字迹朴实简单,由传统的民间艺人雕刻而成。“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这般简洁,一如白话,却带给我对烟火村庄无限地幻想。如今却又在这首诗中,领悟到一点儿禅意,因为禅早已融入春花秋月间。也许显忠法师明白,彻悟并非是用一生的时光静坐枯禅。看雪夜里,几位乡野老农剪烛煮酒,聊话古今,畅谈丰年,就是最深刻的禅理。

  据说,王安石十分喜爱显忠禅师的闲居诗,不仅书于墙壁上,还常常吟诵不绝。作为北宋一位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他亦向往恬静悠然的田园风情。倘若是一个寻常的无名客所写的田园诗,或许字里行间终究会少了几许空灵的禅意。正是流淌在一位高僧的笔下,才会如此的颖悟超然。那是因为禅师用一生的回首,抵达了生命某种终极的境界。如今想来,他也只是在某个无意的日子里,手持禅杖,在山间往来,误入了世外桃源,做了一场宛若南柯的好梦。

  无论是走进桃源,过一段淡泊质朴的生活,还是苦心参禅,远赴莲花彼岸。都只是为了忘却世间万般纷扰,让心灵似云水般洁净无尘。一潭静水、一朵白云、一声蝉鸣、一个背影,在云林深处,烟火人间,皆隐藏着淡淡的禅机。

  第二章 一段风流事,佳人独自知

  金鸭香销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

  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宋·佛果圆悟

  午睡醒来,已到了黄昏,窗外还下着秋雨。做了梦,梦里一片荒寒,就像这漫长的秋日,虽有尽头,却总是撩人心绪。想起友人前几日说的一句话:“秋日的情劫。”是呵,秋天就像一把经霜的利剑,多少人都逃不过它的宰割。也许每个人都该有一座筑梦的小巢,避免在这个冷落的季节里流离失所。可许多人,注定要失去,就像流水挽不住落花,阳光留不住白雪。曾经不知在哪儿听过一句很美丽的话语,就算我把自己弄丢,也不会丢了你。这像诺言一样的句子,虽不是某个人对我诉说,却温暖了我菲薄的心灵。

  在注定失去的故事里,我们所能做的,只是留存一点美好。用一颗柔软的心,拾起一枚落叶,夹在一本青春的诗集里。或在某个落着烟雨的黄昏,撑一把油纸伞,徜徉在青石的小巷。或在一个秋深的午后,沉醉于枫林阵里,找寻一剪宋词的记忆。待到老去,回首这些如烟往事,除却遗憾的叹息,又是否还有一丝忧伤的甜蜜?我们总喜欢在心里营造一个美好的梦,那是因为现实有太多的残忍,让你我不敢轻易碰触心口的伤。一个人的时候,会在寂夜里买醉,只为了年少一段不可挽回的情事。

  泡一杯茉莉花茶,不饮,静静地感受杯中氤氲的雾气。隔帘听雨,一声声从瓦檐低落,溅在光滑的石子上,打磨得没有一丝棱角,就连青苔也没有机会攀附上去。都说水滴石穿,只是又有多少人,可以等得起这个漫长的过程。人和人之间在一起相处的长短,在于缘份的深浅,当情淡爱薄之时,多深刻的诺言也会破灭。那时候,还有谁会陪着谁,在寒夜里促膝长谈,谈过眼云烟的情感,谈渐行渐远的繁华,谈彼此第一次为爱落下的泪滴。而后再度分别,各自仓促地走完人生逼仄的甬道,你有你的港湾,我有我的归宿。

  忆起宋代一位高僧的禅诗:“金鸭香销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仿佛过往的情涛,现实的骇浪,总是会将一颗坚定的心淹没。这是一位叫佛果圆悟的高僧所作的开悟诗,参透一段情事,只有个中人,方知个中味,任由旁人如何劝解,也无法悟出其间滋味。一段少年风流韵事,只有那个与自己发生过爱情的佳人所知,彼此心心相印,又怎可与外人道哉?

  据说佛果禅师写这首开悟诗,还有一段有趣的由来。佛果圆悟的师父五祖法演曾作一首诗:“一段风光画不成,洞房深处恼予情。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郞认得声。”佛果禅师听了,若有所悟,于是向师父求证。法演知他开悟的机缘已经成熟,遂大喝一声:“什么是祖师西来意?庭前柏树子!” 佛果禅师豁然开解,走至室外,见一只公鸡飞上栏杆,正鼓翅引颈高啼,不禁笑道:“这岂不是‘只要檀郎认得声’里的声音?”于是便将开悟心得写成了偈颂,呈给五祖法演。

  佛果圆悟,宋代临济宗杨岐派著名高僧,俗姓骆,字无着,彭州崇宁人。一生先后住持于成都昭觉寺、夹山灵泉院、金陵蒋山、天宁万寿寺、镇江金山寺等国内著名道场,弟子满天下。在我看来,佛果禅师的开悟诗,就像是走了趟风花雪月的情事。只是不知道怎样的佳人,才可以让僧者动凡心,什么样的情感,才可以让高僧坐禅不忘。一直以来,以为遁入空门的僧者,会将过往的一切删去,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成为人生书册里缺页的记忆。读过开悟诗才明白,一个心性清明的人,其实比寻常人更加地清淡。任何的舍弃和忘记,都是执念,万法随缘,来去由心,才是清净禅。

  世人总是喜欢在闲寂时去翻读别人的故事,喜欢用不同凡响的情感,盖过那些平淡的日子。沉浸在一段故事里,像是走近一个模糊的梦境,悲伤于别人的悲伤,感动于别人的感动。所以,我们常常会为某个电视剧感动得热泪盈眶,为某本书中的人物茶饭不思,甚至为一首曲子而肝肠寸断。而一切皆缘自于背后那些感人肺腑的情事,这些情,可以给老去的年华添上清新的绿意,给薄凉的人生添上温暖的白烟,给寂灭的灵魂带来鲜活的色彩。

  情感就像一杯茶,有不同的泡法和品法,有人喜欢清香甘醇,有人喜欢苦涩浓郁。情感也像一出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编排,有人偏爱喜剧的圆满,有人痴迷于悲剧的残缺。或许每个人都知道,一个皈依佛门的人,都应该了断红尘的孽缘情债。为了静心修禅,所有的痴欲都是犯了戒律清规,因为不能,所以更加渴望。一个俗世中的人,为了爱,欲生欲死,犯下多少不可弥补的错误,在普通人眼中,皆寻常不过。可一个槛内的僧人,若为某个女子动了凡心,结了情缘,则成了大家争论的话题。

  苏曼殊一句“恨不相逢未剃时”,令多少人为之惋惜。仓央嘉措一句“不负如来不负卿”,打动了多少人易感的柔肠。倘若这些情感,放在一个凡夫俗子的身上,纵然他爱得刻骨铭心,也不至于为世人如此念念不忘。因为他们是不能为尘缘所动的僧人,所以他们要比寻常人爱得辛苦,爱得悲凉。修行虽好,可以淡泊世情,远离纷扰,但少了世间的男欢女爱,亦是人生莫大的缺憾。所以无论你是身处世内还是世外,都会有不可解脱的束缚。虽说得失随缘,可情感就如同命运中下的蛊,扎进每个人的体内,追随你我一生一世。

  悲悯的佛为众生解去了苦难,却留下情果自尝。拯救一个人,必定要先爱上一个人。真的淡定,真的开悟,就将往事蕴藏在心中。当我们老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人,走出来和你一起,认领年轻时一段刻骨的情感。

  第三章 红尘是道场,烟雨洗楼台

  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

  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

  ——宋·五祖法演

  一个莲荷还没落尽的日子,去了惠山寺。这一处西竺留痕,成了我此生的心结,想要解开,已是不能。每每被尘事所累,就想来此,拣一枚银杏,坐在石阶上,听缥缈的梵音。初秋的惠山,峰峦叠嶂,青翠的山林,已有了些许红叶黄边点缀,更添禅意。千年古刹,青瓦黄墙,几角飞檐,如入廓然之境。那些蜗居在内心的卑微尘念,此刻不再苟延残喘,也一心观景,静悟菩提。

  惠山实在是一个修行的好去处,居繁华都市,却被群山环绕。流水曲径,楼阁亭台,苍松古杏,可以俯瞰烟火人间,又能坐看古刹云起。在这里,山河大地、草木丛林皆是佛,尘世间所有的伤害、烦恼,都微不足道。多少人,攀登古迹名山,可隐在峰林之中,只是一只虫蚁。多少人,泛舟浩淼太湖,可漂浮在云水中,只是一粒水滴。王谢堂前燕犹在,帝王将相已作古,沧桑世事,谁主浮沉?人的生命,与自然万物相比,真是渺若微尘。

  经过寺庙的长廊,一首佛诗落入眼帘,顿觉拨云见月,心中澄明。“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莫谓城中无如事,一尘一刹一楼台。”读完此诗,自觉方才所有的感悟,都是那么浅薄。为避红尘方丈,我追寻惠山这剪玄色时光,拨开满眼尘埃和拥挤人流,才到了这片净土。始终觉得,这有一盏莲灯,独自为我点亮。在我迷惘之时,无助之时,它会支撑着我,继续走完该走完的路。其实我知道,寺庙于我,只是生命中的驿馆,我离灵山,还有一段跋山涉水的遥远。尘缘未尽,责任在身,宿命难为,又岂敢一刀两断,决然逃离?

  写下这首诗的,是五祖法演。北宋临济宗杨岐派僧,绵州巴西(四川绵阳)人,俗姓邓,三十五岁出家,游学成都。他佛缘甚深,了然彻悟,写下的佛诗和偈语,都别开生面,有禅宗风范。初住四面山,后还迁白云山,晚年曾住太平山,更迁蕲州五祖山东禅寺。徽宗崇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上堂辞众,净发澡身而示寂,世寿八十余。世称“五祖法演”。如此简洁的历程,仿佛一笔一画,都参有禅意。

  从古至今,成千上万的红尘俗子,为了躲避世俗,走进深山,有的选择出家,有的为求净心。法演禅师凭借他清远的悟性,深入到拨不开的尘埃之中。万丈红尘化作菩提道场,人生百态成为五蕴皆空。在他眼里,凡界为佛果,秽土即净土。一颗洁净的心,处喧嚣闹市,亦不蒙半点尘埃。就如同出世的莲花,长在淤泥中,依旧端雅天然。倘若你身处寂静山林,心中不忘人间世事,山中也喧闹无比。如果你身处嘈杂红尘,心念经贝梵音,凡尘亦是清凉宁静。

  在法演禅师的心中,尘世就是净土,凡间就是古刹,亦是他修行的法场、成道的楼台。所谓心闲到处闲,心静到处静,不拘泥城市和溪山,不关乎繁华和清寥。他可以沧海桑田不问春秋,亦可以石烂松枯不记年岁。这样的境界,也许我们都懂得,但要悟透,却实属不易。我们的心,就像一艘船,解开了绳缆,卷入滚滚尘浪中,已经沉得太深,走得太远。想要唤回,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都说开始的时候,就能够预知到结局,可是往往结局还是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我们无法得知,此番放逐收获的是圆满幸福,还是空留遗恨。但只要我们心中有了佛,就不会让自己走得太远,走到不能挽回、不可收拾的境地。

  对于一个寻常的人来说,禅佛迷离又虚幻,但是被千丝万缕的情感牵绊,那份空灵又成了此生的向往。时光的风,会随意念,倒向流淌。物欲横流的红尘,到了追求返璞归真的时代。也许我们并没有一颗佛心,领悟不到更深的境界,但我们可以做一个尘世中平凡的人,拥有简单的幸福。在朴素人家,袅袅炊烟里,同样也可以参禅、修心。

  如今许多人,为了追求内心的安静,喜欢背着行囊,将自己遣送到深山老林。仿佛越是偏远,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就越令人神往。在红尘渡口,撑一支竹篙,独上兰舟,流放在万水千山中。只想寻找一片世外桃源,住上茅屋,吃上野菜。每天就俯看青山绿水,梦里云烟,有时真的忘记自己来自何处,忘记了锦瑟流年。

  盖一间茅屋,在杨柳溪水边,在油菜花开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月就是钟表,山水就是人生的舞台。朴实的农夫,荷锄行走在田埂;贞静的农妇,在古老的窗下缝补衣衫;天真的孩童,在青绿的草坪上嬉戏玩闹。几只牛羊在田间闲庭漫步,几只鸡鸭在篱笆也捉起了迷藏。樵父讴歌,渔夫鼓舞。禽鸟入巢,离人归家。多么简朴的画面,到今天,已成了我们永远不能抵达的桃源。

  桃源,不一定是栽满桃花的园林。茅屋,也不一定是茅草盖的小屋。只是内心深处,一方安宁的归宿,我们苦苦寻觅的安宁,其实就在自己的内心。拨开心中弥漫的烟尘,眼中的世界,就清澈明朗,昨天的不幸,也就成了今天的幸福。我们脚下踩着的土地,就是家,就是我们的道场,我们的楼台。这片土地,可以安身立命,可以书写岁月,留下一些细碎老旧的故事,让后人去咀嚼回想。

  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一块璞玉,天然也沧桑。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些人,将自己雕琢成一块可以佩戴的美玉,挂在春风秋月间,陪伴自己一生一世。有些人,固守朴素,不事雕饰,走过漫长的一辈子,还原本真。无论结局如何,坚持做自己,拨开红尘,从容于心,淡淡而来,淡淡而往。

  第四章 湖上春光至,山僧闲往还

  湖上春光已破悭,湖边杨柳拂雕栏。

  算来不用一文买,输与山僧闲往还。

  ——宋·道济

  从太湖回来已是黄昏,一轮清月挂在城市高楼的上空,夜幕下白日里飞扬的粉尘停止了飘荡,像是一个戏子褪下了粉黛妆颜。闪烁的霓虹灯又变换出另一种风情,让我几乎忘记,穿过华丽的背景,这座美丽的古城还隐藏着许多老旧的木楼,以及朴素的风景。我看到江南弥漫出一种复古之风,古典的牌坊、古典的楼台、古典的装饰。仿佛许多人都在寻找曾经遗失的文明,找回一个地域的风物与民俗。或许是我们意识到彼此已经走失得太远,在茫然的跋涉中应该回首,看一段沧海旧梦。

  总是会有人问起我,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而我每次也回答得干脆,山水。是的,我喜欢天然山水,如黛青山、湖光万顷、一只野鹤、一溪闲云、一蓑烟雨。最好烟云深林,有几户农家、河边栽柳、门前种梅、砍柴度日、捕鱼为生。这种在从前最质朴的生活,到如今成了一种诗意的奢侈。忆起《牡丹亭》里杜丽娘说的,一生爱好是天然。她在《游园惊梦》里那段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如此烟波画船、石桥冷月的美景,让人甘愿为之付出青春年华,将光阴抛远。

  没有谁不渴望有一段洒脱自如的人生。尤其这些寄身官场、商场以及职场的人,疲倦之时,便想要远离城市纷扰,择一处山水清幽地,过上安静的日子。初次读道济禅师这首《湖上春光》,便觉心性旷达,明净豁然。“湖上春光已破悭,湖边杨柳指雕栏。算来不用一文买,输与山僧闲往还。”多么逍遥自在,禅趣盈盈,仿佛那遮挡不住的春光就乍现在眼前,依依杨柳在风中飘荡,任人赏玩。这些自然的山水,不费一分一厘,无论你是贫富贵贱,都可以在其间穿梭往来。

  这令我想起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写的一首词,其中有一句:“镜湖原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予。”他的词和道济禅师的诗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为寄怀山水,啸傲山林。一位是手持破扇,貌似疯癫的高僧,一位是心系家国,却想做江边渔父的诗人。他们有着同样疏旷清远的心境,只想借山水过上一种淡定潇洒的生活。尘世间,一砖一瓦都被人占据,就连花草也失去了灵性。多少名胜古迹和寺院,都收上门票和香花券,这些风景已经贴上金钱的标签。道济禅师和陆游笔下的风景,是远离尘嚣,落在烟云背后的山水。或许我们只有借一双鸟儿的翅膀,飞度千山暮雪,才可以找寻最后的人间净土。

  道济禅师,就是民间一直被称作“济癫”、“济公”的和尚。他破帽破扇破鞋垢衲衣,貌似疯癫,初在杭州灵隐寺出家,后住净慈寺,不受戒律拘束,嗜好酒肉,举止似痴若狂,是一位学问渊博、行善积德的得道高僧,被列为禅宗第五十祖,杨岐派第六祖。这样一位不守清规的和尚,一生徜徉山水,自得其乐,游履所至,挥毫题墨,文词隽永。他的形象,不像是一位得道禅定的高僧,反而像一位游戏人间的狂人。他一生济世救民,深得众生喜爱,后人尊为济公活佛。

  有位高僧告诉我,道济是一位开悟的和尚。开悟的高僧有天眼,通晓万事,可以预知过去与未来。因为开悟,所以他披着破帽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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