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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往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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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皙拍拍她的头安抚她,笑眯眯的。
    “蓓蓓一点儿也不胖,是你们这些人没眼光。反正还小,也不着急,等一等,以后总有伯乐识我们这匹小千里马。”
    “就是就是。”陶蓓蓓把头靠在霍皙肩膀上撒娇,挑衅似的对武杨抖眉毛。
    霍皙还记得自己刚来北京那一年,人生地不熟,没朋友,那时候刚上高一的陶蓓蓓性情开朗,没心眼儿,一见到她,就跟在她屁股后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带着她在总后大院里转悠,告诉她卫生所在哪儿,礼堂什么时候有演出,食堂怎么排队,超市几点营业,所以霍皙拿这个小姑娘,真当亲妹妹似的疼。
    中途陶蓓蓓去洗手间,包间里只留了霍皙和武杨两个人。
    俩人都是人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武杨知道霍皙想问什么,霍皙也知道武杨想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
    气氛先是静默了几秒。
    武杨叹气:“这几年,在外头过的还成?”
    霍皙静默几秒:“挺好的。”
    挺好的。武杨听着真想拿面镜子给她照照。他想骂她,可是看看她那张苍白的小脸儿,看看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什么话又都说不出来。
    “你太要强。”
    强的都让人恨的牙直痒痒。
    霍皙避开武杨的话题,开门见山:“武杨哥,我爸他……还行?”
    武杨脸色冷峻:“不好说,正月十二晚上送到医院抢救的,现在在京山后头的疗养院里,有两个多月了,身边有勤务员和一大帮医生护士伺候着,情况还算稳定。”
    霍皙慢慢低下头:“是什么病?”
    “已经动两次手术了,心梗。”
    “……”
    “你不去看看?”武杨试探问她。
    霍皙垂眼:“我怕我去了,他病的更严重。”
    那个他,指的是霍皙亲生父亲。
    许怀勐。
    家务事,不好劝,武杨琢磨了一会儿,又说:“好歹也是你爹,知道你俩关系不亲,怎么说也回来了,什么时候想去,告诉我,我让人给你安排。”
    霍皙生硬说道:“我回来,不是为了看他。”
    武杨笑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别有深意:“那你回来是为了看谁?”
    霍皙转头看着窗外,赌气似的,有点恼怒:“回来奔丧。”
    她说完,眼睛里好像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虽然一直望着窗外躲闪别人的目光,但是武杨听出来了,那瓮声瓮气的鼻音,是为她爹伤心呐。
    
    第三章
    
    霍皙她爹是个官儿,而且还是个大官。
    八十年代他爹和领导一起南下视察沿海经济线,霍皙她妈是她爹随行的外文秘书,名字叫霍梦狄,祖上是江苏人,八三年高考,小姑娘考上了北大的文学系,辅修外语,一次上头来人视察,霍梦狄代表系里的女学生站在校门口做迎宾礼仪,南方姑娘,面容姣好,生的通透又漂亮,落落大方思维清晰,还能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外语,一下就被秘书办的主任瞧上了,那时候对外交流,一直缺人才,细细的把她叫过来问了一番,才知道这姑娘会的还真不少,算是个文武全才。
    于是干脆跟霍皙他爹许怀勐汇报以后,组织拍板,毕业以后,送了她和一批学生去北二外又学了两年西欧语系的语种,当成人才重点培养。
    北二外学成之后,八七年,霍梦狄这才被特招入伍分到秘书办工作,正好归在许怀勐的后勤保障部。
    小地方出来的人,对待这份工作甚是勤勤恳恳,许怀勐工作忙,天南地北的出差,霍梦狄跟在外头颠簸常常就是个把月,风吹日晒的,也从来没怨言,日子一长,不仅秘书办的人对她印象不错,连许怀勐也开始注意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比如这姑娘肯钻研,做事认真,第二天要用的材料,哪怕是前一天晚上临时通知,她也得熬夜一字一句的给翻译出来。
    比如她细心,很多他机要秘书想不到的事情,她都记在心里,并且做的无声无息,不邀功,不张扬,事事妥帖。
    一次出差,深圳多雨,许怀勐腿上有旧疾,她提前向招待所服务员讨了热水,给他布好了要用的药,起身离开时意外与中途回来拿文件的许怀勐撞了个正着。
    许怀勐长的刚毅,很有气场,两人在房间里面对面,小了他十几岁的霍梦狄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只红着脸说了句首长好,就匆匆跑了出去。
    望着小姑娘急匆匆的局促背影,许怀勐笑得很宽厚。
    晚上他去和老战友叙旧,兴致很高,喝了点酒,司机送他回来,霍梦狄和司机把他吃力扛到房间里,司机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看着首长不省人事,尴尬挠挠头,这……怎么办啊……
    霍梦狄也为难,僵持了一会儿,让司机先把车还回接待处,给同来的赵秘书打电话,可电话打到一半儿,许怀勐就难受的跑进了洗手间。
    霍梦狄手忙脚乱挂了电话,也跟着跑进去,其实许怀勐酒量不错,只是冷热交替,他不适应南方湿冷天气,感冒加剧,有点反胃罢了。
    她拍着他的背,给他递水,语气关切又着急。
    “首长?您哪儿不舒服?要不让医务室来人给您看看?”
    许怀勐洗了把脸,透过洗手间的镜子去看她。
    霍梦狄因为着急,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乌黑清亮,她穿着朴素的白衬衫,长发编成了辫子盘在脑后,神情里,还真带了几分与平日里没有的娇憨。
    许怀勐摆摆手,“不用,你去拿一件干净衣服,准备一杯热水,就回去罢。”
    说完,便靠在窗旁的沙发上阖眼小憩。
    不多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许怀勐睁眼:“怎么还不走?”
    霍梦狄端着一杯蜂蜜水,臂弯搭着一件还湿着的米色军衬,咬着嘴唇,快哭了。
    “您那件换洗的衣服让服务员下午给洗了……还没干呢……”
    许怀勐失笑:“没关系。”
    他起身去柜子里拿了另外衣服换,一边系扣子一边看她,眼神探究:“你好像很怕我?”
    她跟了他一年多,工作能力不错,待人接物也很是得体大方,唯独和他在一起独处时,总是战战兢兢的。
    霍梦狄低头,老实的承认。“是。”
    喝了酒,许怀勐神色不似往常工作严厉,倒是像个平常长辈。
    “倒是说说看,怕我什么?”
    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许怀勐想起来了,之前有件公事,因为秘书办的人和对方沟通时出了差错,他当时发了好大的火,随手就将旁边人桌上的茶杯给摔了。那滚烫的茶水一半洒在地上,一半浇在那人的手上。
    后来他才知道,那杯是第一天刚来报到的外文秘书的,门还没进,就遇上他发脾气,听说小姑娘吓的脸都白了,手上烫了三个水泡也没敢吭声。
    “上回那事儿不是冲你,公事上半分都不能出差错,那天是我态度不好,急了些,没想到让你遇上,今天给你道歉了。”
    他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她手背上:“真对不起了。”
    霍梦狄赶紧摇头:“不要紧的,首长。”
    这丫头,倒是个实心眼儿。
    衬衫上的扣子有一粒缠在了扣眼的线上,怎么也扣不进去,因为在领口,许怀勐看不到,弄了一会儿,朝她说道:“小同志,要是不记仇了,能给帮个忙吗?”
    霍梦狄顺着他眼神望去,顿悟,匆匆去拿桌上的小剪子,许怀勐仰着头,她站在他下巴往下一点儿的地方,神情认真的剪着扣眼。
    她身上有种若有似无的馨香,很年轻的味道,在招待所昏黄的壁灯下,脸颊微粉,很纯净。
    许怀勐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很多年不曾有过的感觉。
    一种冲动,一种心悸。
    “首长,好了。”
    霍梦狄收好剪刀,叫了他一声。不知怎么,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总是透着一股味道,一半是敬畏,一半是纯真。
    那是专属于年轻女孩才有的,不世故,不圆滑,纯净,朴实。
    两人目光相对,长久未动。
    许怀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窗外是滂沱大雨,雨声淅沥,敲在窗台上,脑子一热,借着酒劲儿,一低头,就攥住了霍梦狄的嘴唇。
    那是他人生中,做过最荒唐的一件事,也是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年轻身体的颤抖,她在耳边小声的抽泣,她无助时寻求他怀抱的眼神,包括第二天天明时她无声无息穿衣服跑出去的细瘦身影。
    都是许怀勐深深刻在脑子里,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那一年,他四十二岁,她二十四岁。
    他家里有一位结婚十年但已经貌合神离的妻子,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终于,霍梦狄还是走了。
    走的匆忙,又无声无息。
    人们都传她那一次在深圳出差认识了什么了不起的富商,着急去给人家做阔太太,要不,怎么连这么好的工作都不要了?
    转业报告打上去,许怀勐不批,趁着傍晚去找她,她宿舍大门紧闭,他说什么都没反应。他承诺,我会娶你,你给我时间。
    叫了半晌,门后才出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她一哭,许怀勐就知道,完了,她这是非走不可。
    霍梦狄走的那天,北京下了第一场春雨,送她去火车站的绿吉普在视线中渐渐开远,像是带走了一段谁也不知道的往事。
    许怀勐知道她是不想打扰他的家庭,不想毁了他的前途,他心痛如割,也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背上这份歉疚,但是他不知道,霍梦狄走的时候,还带着腹中已经怀胎三月的孩子。
    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非常羞耻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霍梦狄母亲早逝,只有一个父亲,她带着肚子回了江南老家,父亲先是伤心恼怒,随即才叹气,罢了罢了,工作没了就没了,孩子你要是想生,我们也不是养不起,但是只有一个,我们得生的有骨气。
    霍爸爸的意思,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和北京,和北京那个人,都没有半点关系。
    就这样,一九八九年,霍皙出生在了苏州。
    起初,霍梦狄一个人带着女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生活的十分艰辛,有好心邻居过来说媒,对方是个四十多岁丧偶的老板,膝下无子,人很老实,只要霍梦狄肯嫁,将来和他再生个孩子,他愿意把家业交给霍梦狄共同打理,也肯定能把这个女儿当成自己亲生的疼。
    可霍梦狄知道以后,婉拒对方好意,关起门来依然和女儿独自生活。
    问她为什么,她只悠悠看着窗外不说话。
    别人不知道,霍梦狄自己清楚,说是会把女儿当成自己亲生的疼,可好歹,他也不是她的亲爹。
    她拒绝他人的好意和情感,一个人抚养着女儿,给她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生活,她有骨子里的骄傲,也有那种不为人知的,放在心里的执着专情。
    后来,霍梦狄因病死了。
    留下了十七岁的霍皙,和一个八十岁高龄的父亲。
    再后来,不知她死的消息怎么传了出去,没有一个月,忽然就从北京来了人。
    来人很礼貌,站在霍家门口,彬彬有礼,斯文得体。
    对方说,孩子的爸爸想把孩子带走,带到北京去养。
    霍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把声音嚷的震天响,对方礼貌的站在门口,一一摆事实道理,最后老爷子气的,两眼一翻,住进了医院。
    那时候霍皙躲在老院子的屋后,见到姥爷昏倒,猛地跑出来推开那人,哭的声嘶力竭。
    她说你们走,我哪里也不去,我不认识你们,我也没有爸爸,我只有妈妈,只有姥爷。
    十七岁的霍皙,因为母亲去世,身心受到严重打击,患上忧郁症,整整一个月没有和人说过话。
    她哭的几近崩溃,语无伦次。
    来人安排霍老爷子住进了苏州最好的医院,霍皙站在医院门口,手足无措的听那人劝姥爷。
    老爷子,您已经八十多了,就是有心想照顾,也是心有力不足,再者说,现在她还小,带她去北京,一是为了她有个好生活,二是让孩子开阔眼界,将来谋个好前程。
    老爷子纹丝不动,冷哼一声。
    我们霍家的女儿,不求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就好。
    对方又说,您总不希望,这孩子带着私生子的名分过一辈子不是?
    老爷子这回不说话了。
    对方抓住老人家的软肋,接着宽解,您也看见了,孩子现在不爱说话,状态很有问题,母亲去世对她来说是个打击,您让她到北京去,和自己父亲生活在一起,未尝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您放心,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让孩子过去把高中念完,然后上个好大学。
    老爷子有丝动摇。
    对方给了他最后一句话。
    而且,许怀勐这个名字,本身对孩子就是一种保护,您不用担心她去了挨着欺负,看别人脸色。
    病房长久沉默,半晌,老爷子幽幽叹气,罢了,孩子他要是想要,就让他带走吧,但是只有一条,要想霍皙走,他得亲自来接。
    二零零七年,盛夏,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停在霍家门口。
    那是霍皙的人生里,第一次对父亲两个字,有了认知。
    
    第四章
    
    在鸿宾楼吃完了饭,三个人一起下楼,站在停车场道别。
    陶蓓蓓问她:“霍皙姐,你现在还回老房子住吗?”
    那个老房子,是她当初来北京时,许怀勐给她安排的住所,就在总后大院的家属楼里,也是当初他住过的地方,一个几十平米的家属楼。
    霍皙点点头:“回。”
    武杨问她:“你怎么走?”
    霍皙指了指在停车场尤为扎眼的破吉普,颇为得意:“新买的宝贝,怎么样?”
    武杨绕着那红色jeep走了一圈,满脸嫌弃:“05年的征程,现在都停产了,发动机还玩儿得转?”
    “当然。”
    “别寒碜人了行吗。”武杨伸手敲了敲落满灰的车顶,一手脏。“怎么说也刚回来,车算半个门面,以后见的人多着呢,开着这破玩意儿满城转悠像什么话。”
    “就是,霍皙姐,要不你开我的。”
    陶蓓蓓把自己车钥匙递过去,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霍皙绕着车走一圈,狐疑的盯着武杨:“哪有你说的那么破?这车跟着我们一起采风拍摄的时候,上过山趟过河,在一起两年,用着有感情了。”
    “两码事儿。”武杨拉开自己的副驾驶,把人往车上拖。“用着有感情了,回头汽车连给你找个地方随便怎么搁着,但是你这样,肯定不成。”
    “这样,我库里正好有个闲着没用的,你先拿着,什么时候买了新车什么时候还。”
    武杨的语气不容置疑。
    霍皙心里泛酸。
    她知道这些朋友都是真心实意的为她好,不舍得她吃苦,霍皙犹豫了一会儿,不再拒绝,随即爽快答应。
    “行。”
    武杨十分满意:“哎,这才是我们二朵儿呢,办事儿就是痛快!”
    上了车,霍皙跟陶蓓蓓招手告别,一起跟着武杨回家。
    武杨的家在三环内一个很高档的私人小区,下了地库,拐了个弯,他停在一辆黑色奔驰g500前头。
    霍皙喜欢车,尤其是大型吉普尤甚,见到不禁惊呼。
    武杨得意洋洋:“劳您霍大小姐赏脸,这车还成?”
    霍皙新奇的绕着左摸摸又看看,眼里冒光,点头如捣蒜:“成成成,太棒了。”
    得,天底下女人都一个样,见着自己喜欢的,就没他们这些送礼的什么事儿了。
    武杨把钥匙扔给她,简单在车里拾掇着,趁她不注意,往手扣里塞了一张通行证:“今年年初弄回来的,蓓蓓开过,她图个新鲜,没两天就给我了,搁着也是搁着,你拿走吧。”
    霍皙不扭捏,她系上安全带,乖乖跟武杨招手:“拜拜。”
    武杨站在车外:“你回来的急,知道的人也不多,等过几天小诚他们都聚齐了,再给你攒个局。”
    霍皙应下,车子启动,油门一轰,拉风的走了。
    开出地库几米,猛地传来一声刺耳急刹。
    武杨吓一跳,赶紧回头去看。
    只见车子稳稳停在地库出口处,然后车窗降下,从里面伸出一张通行证,拿着那张通行证的手在空中跟武杨晃了晃。
    霍皙从车里探出头来,望着武杨,忽然灿烂一笑。
    这一笑,武杨感觉自己心脏都哆嗦了几下。
    因为霍皙已经太久太久没露出过这个表情了。
    长久以来,她一直都是安静的,茫然的,干涸的,甚至不对生活抱任何希望的。好像一辈子,也就这么且活着了,没有大快乐,而大悲伤,又全都被她在在四下无人时沉默藏在了心里。
    霍皙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漂亮,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眼睛眯起来,透着一股子狡黠,但,还有点儿憨。让你一下子就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真。
    霍皙说:“武杨哥,谢谢你。”
    她拿的那张通行证,是进出大院示意卫兵放行用的。她知道他是好意,想避免她回家时发生被盘问登记的尴尬。
    这就是霍皙。
    一个心思细腻,知道感恩,可又不善言辞,只能用自己最真诚的一切去回报别人的人。
    ……
    武杨的车比自己那辆破吉普强了不少,晚上十点多,路没想象中那么堵,霍皙一路下了环路,随手放了张cd。
    那是一首很婉转的歌,歌手也是她从来没听说的人,声线空灵娇媚,翻开封面,霍皙了然一笑。还别说,这种叽叽歪歪的调子,这种勾人的声音和长相,果然是武杨的风格。
    夜幕下的北京很美,美到让人觉得不真实。应该是要迎来这入春以后的第一场雨,整个城市的天幕是很暗的橙色,空气中流淌着压抑又沉闷的风声。
    等红灯空档,霍皙望着窗外叹气。
    再次回到这个自己生活多年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那感觉怎么说呢,还真是,在车里随便听一首歌都能让人落下泪来。
    绿灯亮。
    霍皙回神,迅速松开刹车滑入茫茫车流。
    一辆宾利欧陆停在灯岗十几米远的地方,变了灯,司机慢悠悠跟着往前走,手搭在方向盘上,他盯着前头那辆黑色g500,眼神儿发呆,盯着盯着,那眼神儿一下就又变得活泛起来了。
    程聪兴奋哎了两声,用手去碰副驾驶的人。
    “小诚哥小诚哥!你看前头那个是不是武杨的车?”
    副驾驶坐着的人闻声懒洋洋从手机里抬起头,本来不太上心,结果看了一眼,也来了兴致。
    “还真是。”
    “他今儿怎么把这个开出来了?”
    宁小诚坐直了,偏头朝后排轻声说了一句。“是武杨。”
    后排坐着的人听见以后并未搭腔,窝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嘿!这人!我今天晚上给他打电话约一起吃饭,结果他说有事儿没时间,这可倒好,一人儿跑这溜大街来了!”
    程聪上来那股兴奋劲儿,不禁把车往前盯的死了点:“不行,我得吓唬吓唬他。”
    “悠着点儿,你武杨哥玩车的时候你还上初中呢,别给这二愣子惹毛了,最后自己吃亏。”
    宁小诚笑着说道,重新仰回副驾驶玩儿起了手机。
    “瞧好吧您就!”
    程聪踩了把油门,车嗖的一下蹿到了g500旁边的车道上。
    程聪是南京人,家里是做酒业生意的,标准的富二代,在江苏一带名声很响,后来母家的娘舅有一个来了北京做官,家里一合计,便让程聪跟了过来,一是为了家里生意结交些人脉,二是趁着年轻,想在北京干一番事业。
    三年前娘舅带着他入了京城圈子,无意一次吃饭与武杨他们遇上,程聪这人鬼精,会办事儿,懂眼色,知道什么人该交,怎么交,这世界上可从来不缺有钱人,缺的,就是武杨宁小诚他们这样的人。
    这么样的人呢?贵人。
    那种贵,是矜贵,是骨子里养出来的贵。是傲气,傲慢的傲,也是恃才傲物的傲。和他们这些从小儿就拿钱养起来的俗人不一样。
    他们拿钱当命,当敲门砖,满脑子算计的都是这个,可人家拿钱没概念,不过是寻乐子的途径,大笔大笔流水走出去,要的就是那一会儿的痛快。痛快过了,厌了,烦了,转身就走,眼睛都不眨一下。
    先是托人辗转介绍,和这圈子里的人打了几次照面留下个好印象,然后趁着一次饭局,程聪当着武杨宁小诚他们的面干了一瓶白酒,然后给几个人叫了声哥。
    他说以后我拿你们当亲哥,有什么事儿知会我一声,要是不嫌我出身低,家里买卖上不得台面,甭管好事儿还是脏事儿,让我跟你们一起担着。
    那时候程聪才刚大学毕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喝酒那叫一个猛,满脸都写着仗义。
    这一瓶酒干下去,武杨不说话了,宁小诚也不挑鱼刺了,一桌子人都往饭桌那端看,看什么,等着正主儿发话啊。
    说是圈子圈子,圈子里,也总得有个主心骨不是。
    等了半天,那人才站起来,端着杯白酒跟程聪的空酒瓶碰了一下,仰头干了。
    这一杯酒喝了,大家就知道,那人把这小孩儿认下,八成,是在这孩子身上瞧见自己亲弟弟的影子了。
    就这么,程聪就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偶尔献殷勤组织个什么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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