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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往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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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斯亮应下。沈钟岐又道:“今天白天我跟你说的事你上上心,也认真准备准备,回京了就去参加考试,这个位置很难得,跟三部那边也有不少工作往来,情报不好干,务必谨慎。”
    “成。”沈斯亮随手将床头的记事内页叠成个飞机,朝他爹扔过去,咧嘴一笑。“您休息吧,我回去了。”
    
    第十五章
    
    后来,霍皙被许怀勐接回了北京,就安置在自己之前住过的总后大院里。
    一个当爹的,给闺女在外头置办一套她自己的房子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为什么让她住在这儿,许怀勐有他自己的考虑和安排。
    第一,院里和霍皙同龄的孩子多,心地也都不坏,她初来乍到,性子偏偏又是那样,没什么朋友,住在这儿,能认识些人,也好打成一片,时间久了,自然就形成了自己的朋友圈子。
    第二就是,许怀勐忌惮着自己那个无法无天又没下限的儿子,许善宇。他心里一直对自己在外头有个女儿的事情耿耿于怀,何况亲妈又没了,难免不把恨加之在霍皙身上,他怕哪天这孩子脑子一热,趁自己不留神欺负了霍皙。
    那时候院里热闹,远没有现在这么冷清,谁家出了什么事儿人传人马上就都能知道,霍皙搬来第一天,就在这不大不小的地方炸开了。
    那时候这里女孩子少,来了个漂亮姑娘自是引起一番轰动的,陶蓓蓓欣喜拉着霍皙的手,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姐姐,你多大了?在不在上学?”
    “姐姐,你从哪儿来呀?”
    “姐姐,我叫陶蓓蓓,是老陶的女儿,我上高一。”
    “姐姐,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呀……”
    陶蓓蓓蹲在许怀勐给霍皙安排的老房子里,愁眉苦脸的望着她。那时候陶蓓蓓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她心性单纯,见霍皙不理自己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觉着奇怪。
    就蹲在地上那么瞅着霍皙,眼神直勾勾的。
    难不成,是个哑巴?
    陶蓓蓓凑上去,不说话,开始用手比划,这时候,一直坐在梳妆台前的霍皙忽然开口了。
    “我叫霍皙。”
    陶蓓蓓吓了一跳。
    霍皙终于看着陶蓓蓓有了浅浅笑意,她弯腰,大眼睛瞅着她,生疏问:“叫你蓓蓓好吗?”
    蓓蕾,始华也。万物生长,含苞待放,生机勃勃。
    陶蓓蓓一阵狂点头,有人理她,她话匣子就开了:“我小名儿叫桃子,家里的几个哥哥都这么叫我,但是小诚哥斯亮哥他们就叫我蓓蓓,说这么叫着亲。”
    霍皙听不懂她说的那些人名,她伸手拉她起来:“别在地上,坐在床上。”
    那时候霍皙因为长期自我封闭导致不愿意与陌生人交流,一直是她患上忧郁症以来,最让医生和许怀勐头疼的地方。
    屋外胡仲带着阿姨在收拾卫生,听见屋里有动静,胡仲高兴,进屋拍了拍蓓蓓的脑袋瓜:“蓓蓓?”
    “啥?”
    “以后你霍皙姐可就交给你了,白天上学,胡叔不难为你,晚上放了学,周六周日,多跟着你武杨哥小诚哥带着她出去玩玩,吃点好吃的,回来胡叔给你报销。”
    陶蓓蓓也不客气,问胡仲:“干啥都给报销?”
    胡仲痛快:“吃啥报啥!”
    “成!”
    陶蓓蓓带霍皙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周二食堂的香酥鸡和红烧猪肘,这菜在食堂往往八一节庆祝的时候才有,很难得,俩姑娘,捧着不锈钢的饭盒,低头吃饭,也不言语,吃着吃着,俩人对视,噗嗤一声,就乐了。
    陶蓓蓓打排球,正是长身体发育的时候,饭量很大,吃饭吃的特别香,偏偏霍皙也是个不挑食的肉食动物,纵观食堂,像她俩这么能吃的女孩子,还真少见。
    霍皙抿嘴乐,伸手去给陶蓓蓓擦她脸上的酱汁,陶蓓蓓不好意思,用手背抹了一下,也咯咯笑,这一笑,两个姑娘的友谊就此打下了牢固的基础,开始形影不离。
    晚上,陶蓓蓓坐在武杨的吉普车头上,被几个男孩围着瞎打听。陶蓓蓓不乐意看他们见着女孩就献殷勤的劲儿,鼓着腮帮子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大家觉着没意思散了,武杨和宁小诚凑上去。
    “怎么着了?”
    陶蓓蓓想了想:“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说话,每天都得吃药才能睡着。”
    宁小诚扯了扯嘴角:“听说有忧郁症,在南边治过一段时间。”
    武杨撇嘴:“蓓蓓,知道人为啥会睡不着觉吗?”
    “为啥?”
    “因为闲的。”
    “我呸!”
    武杨爬上车头,搂着她耐心跟她胡说八道:“你看啊,忧郁忧郁,就是因为身边没人说话,自己一人儿又太寂寞,容易胡思乱想,这一胡思乱想,就给自己弄抑郁了。”
    陶蓓蓓不吭声,觉得有道理。
    武杨继续对她谆谆教诲:“她每天一人儿关在屋里,也不上学,可不就是闲的吗,你看看我,看看你小诚哥,哪有时间抑郁?因为我们忙啊!”
    “我每天训练,进修,你小诚哥呢,天天忙着算计他兜儿里那几个钱,你呢,白天打球,晚上还得担心数学打了十九分儿的卷子被你妈发现,自身都难保,所以啊,哪还有闲心胡思乱想,这一忙一累,回去沾枕头就能睡着。”
    陶蓓蓓眼睛一亮,下了武杨的套:“那我每天晚上带她出来打球吧!她有事儿干,出一身汗,回去就能好好睡觉,就不用吃药啦?”
    武杨夸她:“还是我们蓓蓓心眼儿好。”
    陶蓓蓓从车上跳下去,兴冲冲就往霍皙家里跑。
    陶蓓蓓走了,宁小诚斜眼瞪武杨,武杨发毛:“看我干什么?”
    宁小诚呸他:“用绕那些弯子吗?想看人家就直说呗,让蓓蓓给骗出来,真孙子。”
    武杨挠挠头:“甭骂我,你就不想看看长什么样儿?”
    宁小诚摸摸鼻子:“……想。”
    ……
    事实证明,武杨出的主意,还真管用。
    陶蓓蓓每天放了学,吃了晚饭,就拉着霍皙去体育场打排球,连着打了一个月,硬是把霍皙教成了业余种子选手,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她愿意主动和人说话,主动和人谈笑,有时候,还能时不时冒出几个冷笑话。
    那天她依旧和陶蓓蓓一起在外头练球,打的正热,从远处走过来几个人,宁小诚,武杨,沈斯亮仨人慢悠悠走过来,武杨指着那道身影献宝似的:“怎么样?漂亮吧?没骗你吧?”
    沈斯亮噙着笑,不说话。
    武杨招手喊:“二朵儿!蓓蓓!”
    俩姑娘回头,然后一起朝这边跑过来,沈斯亮问:“怎么叫二朵儿?小名啊?”
    宁小诚答:“大名叫霍皙,这小名听蓓蓓说是她爹给起的,叫着顺口。”
    说完,两个姑娘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跟宁小诚和武杨打招呼,霍皙脸上挂着还未散的笑意,弯弯的眼睛,看到沈斯亮时一愣。
    武杨给她介绍,一个多月,彼此也都算熟了:“二朵儿,这个是沈斯亮,你得叫一声斯亮哥,比你大,跟咱们一样,也是一起长大的。”
    对于这次见面,霍皙,其实是惊喜的。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跟他打招呼,毫不扭捏,清脆叫他:“斯亮哥。”
    沈斯亮点头应,俩人一对视,电光火石,虽然都笑着,但是那脸上藏着的,心里藏着的,全都从眼睛里泄露了出来。
    ……
    那时候,他们一群人是真好啊。
    他们疼霍皙,跟疼蓓蓓一样,甚至比对蓓蓓还要好。
    霍皙第一次来北京,大家吵着带她去逛景点,去故宫,去长城,去北海,沈斯亮说暑假人多,遍地都是游客,没意思。霍皙问,那什么时候去?沈斯亮说冬天吧,冬天我带你去。
    他说话算话,十二月份北京,下了大雪,冷的要命。
    霍皙第一次在北方过冬,不比南方下雨湿冷,晚上九点半,她从学校后门出来,下了晚自习,沈斯亮开车在路边等她。
    他等她的时候从来不坐在车里,就站在外头,裹着军大衣靠在车门上,让她一眼就能看见自己。
    钻进副驾驶,他把暖风开到最大,又给她绑安全带,霍皙缩在围巾里,鼻尖冻得通红:“斯亮哥,咱们去哪儿啊?”
    他发动车,说:“带你去故宫。”
    这都几点了?霍皙偷偷看表,不说话,也不问,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她向来是相信他的。
    沈斯亮这人神出鬼没,不住在大院,有时候能十天半个月都看不见他,偶尔出现一回,往往又让你惊喜万分。
    他带她去了景山公园。
    而且不走门,只爬墙。
    霍皙踩着他肩膀,攀到墙头上,吓的脸都白了:“斯亮哥,我不敢。”
    他站在墙根儿底下,两三步就蹿上去,坏事儿干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说,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肯定摔不着。
    霍皙缩脖子,被人发现怎么办呀?
    他说不怕,多少年前我们带着蓓蓓也来过,那时候她比你还小,晚上公园打更的大爷睡得早,大冬天没人巡逻,你快下来。
    霍皙怕摔,他把身上厚厚的棉大衣脱下来给她裹着,在下头催,二朵儿,我跟你保证肯定没事儿。
    霍皙跳下去,他搂着她,俩人悄无声息的往里走,期间碰上公园里打着手电的保安,他捂着她嘴躲到假山石后头,大气儿不敢出。霍皙觉得刺激又兴奋,用手掐他的腰,你不是说没人吗!!他疼的呲牙咧嘴,用眼睛瞪她,差不多得了啊。
    霍皙笑,笑的憨头憨脑,保安听见动静手电照过来,他给她扑倒,压在雪地里,保安走了,霍皙睁着眼睛推他,起来呀。
    他嬉皮笑脸的说,你看咱俩,像不像来这儿偷情的?
    景山公园里的景山,曾经是北京全城的制高点。他带着她呼哧带喘的爬山顶的亭子,茫茫黑夜,沈斯亮站在寂静山顶,寒风呼啸着从他身后涌来,他说,二朵儿,你往下看。
    她脚下,是故宫全景,俯瞰整个城市的中轴线,隔着漫天大雪,灯火辉煌,苍茫一片,无比壮观。
    霍皙趴在栏杆上,裹着他的军大衣,眼里被脚下灯火映的璀璨,那时候她才十八岁,是一个女孩中一生最好的时光。
    ……
    不远处有人喊沈斯亮进来,示意他批示的文件可以拿走,他回神,立刻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沈斯亮还想,以后像这样的地方,真得少来。
    那些陈年旧情啊,一想起来,太他妈耽误事儿。
    
    第十六章
    
    陶蓓蓓最近一直住在霍皙家里,每天霍皙出门上班,晚上回来的时候陶蓓蓓就穿着小围裙在家里给她摆好碗筷等她吃饭,吃完了饭她也不多话,一个人去外面蹦跶,天黑了就回来睡觉,画风诡异的连霍皙这么淡定的人都觉得奇怪了。
    在陶蓓蓓又一次主动拖地以后,霍皙心慌问她:“你到底要干嘛,真洗心革面打算给我当田螺姑娘啊?”
    陶蓓蓓赶也赶不走,朝她嘿嘿一笑:“跟老陶吵架了,来你家避避风头。”
    蓓蓓是陶家的独生女,老陶拿这个闺女心疼都不够呢,霍皙知道她胡说八道,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颇有压力的注视下,陶蓓蓓低下头,终于讷讷招了。
    “我谈了个男朋友,怕被老陶发现。”
    霍皙挑眉:“谈恋爱啦?”
    陶蓓蓓点头,立马兴冲冲从包里拿出手机给霍皙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带着金丝边眼镜,站在交大实验楼前背着手,正朝着镜头微笑。
    倒是不难看,气质很静,有点古板,怎么看怎么和陶蓓蓓不搭。
    霍皙脑子转的很快,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是上次和武杨吃饭的时候他提起的那个博士?”
    陶蓓蓓骄傲点头:“嗯!叫傅腾云,高中的时候就是我学长,在我们学校学控制工程的,霍皙姐,怎么样怎么样?”
    “你追的他?”
    陶蓓蓓有点心虚:“……你怎么看出来的?武杨跟你说的?”
    老学究带出来的小学究,一门儿心思扎在学习里,那眼镜有瓶底那么厚。看起来,不太像对感情非常热衷的人。
    “他一开始不同意,说我年纪小,和他没共同语言,他一直喜欢和他一个实验室的学姐,后来学姐出国走了,他消沉了好长时间,最近才来找我说试试的。”
    “霍皙姐,他说和我在一起特轻松,觉得很开心,对我也很好。”
    陶蓓蓓单纯,毫无恋爱经验,她和霍皙说起这话的时候脸颊微红,带着小姑娘家的娇羞。
    霍皙摸摸她的头,心里不是滋味儿:“蓓蓓,真的那么喜欢他?”
    陶蓓蓓不说话,半天吭了一声。“嗯。”
    霍皙试探着又问:“喜欢他……不是为了别人?”
    陶蓓蓓一个激灵,赶紧反驳:“当然不是!虽然是我追的他,但是我们感情很好,他这个人就这样嘛,再说了,当初你不也是主动追的斯亮哥,感情……”
    说完陶蓓蓓自知失言,用手捂住了嘴,神情懊恼,迭声道歉:“对不起霍皙姐,我不是故意的。”
    霍皙搂着她的脖子,没放在心上:“没事儿。”
    “你说的也没错,本来就是我追的他。”
    那时候俩人一见面,天雷勾地火,都是同类,不用言语表达什么,心里的欲望全都在眼睛里,好得快,爱的烈,可是分开的时候彼此也是真恨。
    陶蓓蓓苦着脸,恨自己这张大嘴巴恨的不知如何是好。“霍皙姐……”
    “蓓蓓,感情看重的是两情相悦,谁追谁都不要紧。”霍皙坐在沙发里,很认真的跟她说:“只要是他真疼你,喜欢你,开始不重要,结果才最重要。你还小,有些事情还是要听你爸妈的意见,和博士谈一段时间,如果觉得还行,就跟家里大大方方的说,女孩子,这个年纪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霍皙总觉得谈恋爱对女孩子来说是一件幸福甜蜜的事情,不该这么偷偷摸摸的藏着,她说的很郑重,也不希望在感情这事上陶蓓蓓受什么委屈。她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在这方面没什么过来人的老道经验,能够示人的,唯有一段满目疮痍的过去。
    陶蓓蓓不停点头,央求她:“那你就别生我气啦?”
    “多大的事儿,还跟你生气。”
    陶蓓蓓小孩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马上就眉开眼笑起来,她哼着歌儿去浴室洗澡,裹着帽子,又趴在门口探出脑袋瓜。
    “霍皙姐。”
    “别看你和斯亮哥分开了,但是我相信,你们有一天一定会在一起的。”
    “而且不光我这么想,小诚哥,武杨哥,他们也都这么想。”
    说完陶蓓蓓害羞,砰的一声关门进去了。
    霍皙在沙发里静静窝了一会儿,起身去书房写稿子。
    她是个夜猫子,很多事情白天没思路,到了傍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更沉下心来。
    去了书房,霍皙先习惯性看了眼手机。她很少玩这些社交软件,大多数时间也就翻翻新闻八卦打发时间,微博刷新,忽略掉那些快要炸掉的评论,屏幕上显示最近的一条更新是来自尤梦的。
    “今天依旧在努力中,希望下周会有好结果,然后希望s先生能够兑现诺言,我得了奖的话,你可一定要好好慰劳我。(傲娇)(傲娇)”
    文字下面,还有几张配图。
    她正在学校的排练室里排练,逆着光,做了个很高难的一字马,还有她和几个年轻姑娘的自拍,她们对着镜头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俨然是二十出头姑娘最该有的模样。
    都说女人在深深迷恋一个男人的时候智商是最高的,总会挖空一切脑筋去了解他身边的人和事,尤梦也不例外,那天她被沈斯亮送回学校以后,心里对霍皙一直有个结,于是她迅速摸到微博找到了陶蓓蓓的关注列表,果不其然,在那里发现了她。
    在陶蓓蓓微博近三百个关注人中,霍皙排在最下面的位置。
    她们应该认识的非常久,看上去,关系也不错。
    霍皙的微博因工作宣传需要,认证是《图行地理》的写实记者,粉丝有三万多人,她很少更新,微博上说的也很少,大多是某个地区的风景照和人像,和一些她对那个地区的介绍见闻,可是留言和点赞数量却很可观,每条几乎都有近千个,尤梦好奇从头翻到尾,发现的大致内容如下。
    2012年7月17号,贵州湄潭,天生桥。——“很喜欢你们杂志,加油。”
    2012年11月13号,贡嘎,红石滩。——“意外发现你的微博,很神秘,想认识你。”
    2013年1月25号,广西侗寨鼓楼,三南寨。——“去广西啦?欢迎来我家做客。”
    2013年8月26号,青藏高原,卓乃湖。——“女神,好喜欢你。”
    2014年2月4号,新疆伊犁,巩留县,库尔德宁。——“又去这么远的地方?女神我很好奇你家乡在哪?”
    2014年5月12号,四川,汶川,重建,新生。——“为同胞默哀。女神加油。”
    霍皙的最后一条更新停留在2014年12月31号。
    大兴安岭,漠河,极光,即日返程。
    这条微博意外出现了一张她的正面照片,照片没有加后期特效,未经任何处理,镜头被拉的很近,在漫天大雪里,她背着高高的登山包,孤独一人坐在车顶,头发被风吹乱,远处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深蓝色暗沉的天幕下,她低头正在写着什么,嘴唇,睫毛上沾染的皆是风雪。
    微博的最后,她说道: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尤梦把那张照片存在手机里,反复看了十几遍,反之,尤梦翻了翻自己的,一个被高度精修过的写真头像,内容千篇一律的学校或者商场,某天买了新的衣服,隔天买了一双限量版的新鞋,内容虽然繁多丰富,可是总觉着自己矮了对方一截。
    不是容貌,而是经历,是纵横几年光阴,尤梦不管怎么追问都无法企及的,别人的过去。
    那天夜里她关注了霍皙,又友好的发了私信给她。
    霍皙隔天早上看到,出于礼貌,也关注了回去。
    于是在互相关注的这段时间里,尤梦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微博频繁提起这位s先生,她觉得似乎这是她与霍皙抗衡的唯一筹码,s先生带她吃了一顿很昂贵的晚餐,s先生的皮鞋,s先生在夜晚送她回学校时车子的尾灯,s先生开车时无意入镜的袖口和手。
    于此同时,霍皙也意外收到了很多平日里没有的,陌生恶意的攻击。
    对方都是以私信方式发来的消息,例如“丑人多做怪”,“真能卖弄,故作玄虚。”,“没人跟你说你长的很丑吗?贱女人。”种种种种。
    这些别有用心的小心机被霍皙看到,淡淡一笑,随手关掉。
    晚上十一点,她翻开记事本,开始在灯下提笔眷写稿件,结尾刚画了个句号,手机在此时再次响起。
    来电人,严靳。
    他总是喜欢在晚上安排工作,而且不喜与人短信,从来都是亲口交代,短短数语,也从不废话闲谈。有时候霍皙曾一度以为,他敬业刻板到每天躺在床上睡觉时,都会猛然想起什么来抄起电话。
    “喂?”
    浴室水声停了,陶蓓蓓应该已经睡下了,霍皙声音放的很轻。
    “这周网站专栏是咱们组做,以前的规矩每人一天准备一篇稿件刊登,周五轮到你了。你好好准备。”
    霍皙起身窸窸窣窣掩上阳台的门,问道:“刊登什么内容?稿件多长?”
    “随便你,贴近咱们组选题的,民生,医疗,交通,食品安全,字数不限。”
    霍皙试图挣扎:“我进组一个月,从来没参加过外出采访的任务,每天除了校对就是打杂,手里也没任何时效题材。”
    “我不管,那是你的问题,今天周二,我提前三天通知你,你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要是弄砸了,我取消你的见习资格。”
    严靳的语气不容置疑,霍皙对他这种不容反驳的工作作风终于发飙,对着窗点了一根烟。
    “严靳,你不觉得你……”
    话一出口,霍皙自觉失态,和他不过认识短短一个月,要真是红脸争吵未免自己太过无能,她沉默抽烟,严靳察觉到她脱口而出的怒意,忽然笑了两声。
    “怎么?对我的态度不满意。”
    霍皙抽烟的毛病是一年前在摄制组养成的,摄制组条件艰苦,见惯人情世故,霍皙生性冷僻,又不善发泄自己,许多情绪压在心底,有时候就会躲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抽一支。
    她烟瘾不大,只有在极度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才会摸出来。
    霍皙还记着自己第一次尝烟,是在广西出了事儿以后。
    那对道德沦丧的父子被她打破了头,血有几滴溅在她手上,她被同事带出来安抚,等到凌晨大家终于挨不住睡意打盹的时候,她无声躲在院子后面,脸色苍白,抖着手给自己点了一根。
    脸上,脖子上还有被打过的红色淤痕。
    那时候她是真怕啊,怕的要命,想像寻常人一样委屈哭诉一场,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便躲在山垛子后头,把脸埋在衣服里闷头哭,哭累了,摸出烟来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最后嗓子哑了,腿也麻了,霍皙拍拍裤子站起来,眼睛通红,可是那神情,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霍皙平静注视着窗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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